1


    從魔之大森林逃回基地後的隔天。


    「開什麽玩笑,這幾天我打死不幹!這陣子我都要窩在安全的基地裏!」


    在基地的房間內。


    有過那麽可怕的經曆,愛麗絲居然又說要去森林探索,我氣得對她大呼小叫。


    「你不是說在湖底看到了巨大機械嗎?被稱為『森之王』的機甲蜥蜴已被莉莉絲大人摧毀到無法修複的狀態了,這顆星球的科學技術結晶居然沉眠於湖底,我哪能放著不管。」


    愛麗絲把我的抗議當耳邊風,說話時不停拉扯我的手臂。


    「放手,小不點。去森林需要護衛的話,不是還有一堆閑著沒事的人嗎!我的存檔被小瑟刪掉了,正忙著把進度追回來呢!」


    我扯開愛麗絲的手做出驅趕的手勢,結果愛麗絲說:


    「不想陪我去的話,我就等你快破關的時候把存檔刪掉。」


    「拜托別再用刪存檔這種方式為難我了好嗎!既然妳也會經常備份資料,應該明白存檔的重要性吧!」


    當我正和沒血沒淚的仿生機器人爭執之際,門忽然被打開了。


    「喂,六號,你到底幹了什麽好事!緹莉絲殿下要傳喚我們啊!」


    雪諾一衝進來就咄咄逼人地問。隻不過是被傳喚而已,怎麽就一口咬定是我闖的禍?


    「幹嘛一進來就說這些?我現在又不缺惡行點數,不是我啦,犯人一定是其他戰鬥員。」


    「一定是我們之中的某人闖了禍。」


    這我倒是不懷疑。


    ──我被雪諾一路押解,和愛麗絲一起進入王城。一陣子不見,它的外觀又變了不少。


    圍城的護城河追加為兩道,牆上到處都裝設了類似鈴鐺的東西,或許是某種魔法道具。


    負責守門的士兵人數也增加了,守備森嚴不少。


    我被帶進城裏後,疑惑地向一旁的雪諾詢問:


    「警備變森嚴了耶,怎麽回事?」


    「因為有個變態每晚都潛入緹莉絲殿下的閨房,才會加強警備。最近緹莉絲殿下也變得有點固執,拚命想阻止變態入侵。」


    戰鬥員十號又闖進緹莉絲的房間了嗎?


    雖然不知是什麽因素讓兩人變得如此熱情……


    「於是兩人漸漸在這段交鋒中找到樂趣,不久後也慢慢意識到彼此的存在。十號沒有入侵的那一天,緹莉絲雖然能鬆口氣,但另一方麵,心裏也會有點空虛吧。」


    「不準在緹莉絲殿下麵前說這種話,你會被斬首喔。」


    ……當我們邊聊著這些話題邊抵達中庭時。


    「公主殿下,別擔心,我們都在!」


    「請各位誠心祝禱!讓緹莉絲殿下的聲音上達天聽……!」


    「緹莉絲殿下,在場所有人都不會笑您的!為了葛瑞斯王國和國民,請您一定要喊出那句神聖的祝詞──!」


    隻見幾名侍女以真摯的眼神為某人加油打氣。那人就是在能帶來雨水的古代文物前雙手交握,閉著眼誠心祝願的緹莉絲。


    不一會兒,緹莉絲猛地睜開雙眼,高聲喊出那句祝詞……!


    「小雞雞慶典──!」


    緹莉絲表情無比認真地直盯著機械,我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神聖至極的氛圍……


    「呐,愛麗絲,妳相信嗎?那個喊著小雞雞的女孩,竟然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殿下耶。」


    「先別提公主身分了,就算是正值思春期的少女也不太妥當。這個樣子實在不能被她的父母看見耶。」


    「喂,現在可是關鍵時刻,給我閉嘴!在家臣們鍥而不舍地說服之下,公主殿下好不容易才願意在眾人麵前詠唱祝禱詞啊!」


    可能是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吧,凝視著機械的緹莉絲表情依然認真,卻立刻變紅了。


    不過那個機械卻毫無動靜,上天可能沒聽見緹莉絲的祈禱。


    見狀,緹莉絲將手捂在嘴邊,眼神凝重地陷入煩惱。


    「這個人數還是不行嗎……啟動條件應該是在大眾麵前詠唱祝詞,但這個古代文物是如何判斷有人民在場呢?若是為了吸取在場眾人內藏的魔力,『在大眾麵前』這個條件就說得通了。換言之,就是魔力不足吧……?」


    「喂,雪諾,緹莉絲那丫頭是不是想用這些艱深難懂的話來掩蓋小雞雞慶典啊?」


    「你講太大聲了,根本聽得一清二楚!緹莉絲殿下全身都在發抖耶!」


    麵紅耳赤、雙肩發顫的緹莉絲回過頭來,一副現在才注意到我們的樣子。


    「六號大人,你來了啊。我已經恭候多時了……」


    紅通通的臉上雖然掛著一抹微笑,但除了肩膀之外,緹莉絲連聲音都有點顫抖。


    「愛麗絲,剛剛那一幕錄下來了嗎?」


    「已經存在腦內記憶體了。我可以把看到的東西全都錄影存證。」


    「雖然不知道『錄影』是什麽意思,但聽得出來不是什麽好事,請兩位高抬貴手!」


    貼心的侍女們紛紛離開現場,緹莉絲瞄了她們一眼後,對我們苦苦哀求道。


    「說到底,妳幹嘛把那麽蠢的祝詞喊出來啊?如果是為了這個國家的缺水問題,我不是有給妳一個方便的方法嗎?」


    沒錯,抓到前魔王軍幹部水之羅素後,這個國家的儲水設施應該能定期補充才對……


    「因為民間對這件事紛紛表示擔憂……這麽柔弱的少女拚命擠出魔力製造大量水源的樣子,讓人看了於心不忍……」


    呃,那家夥是男的吧。


    被虎男強迫換上女裝的弊病居然會在這一刻顯現出來啊。


    『喂,愛麗絲,那個裝置的密碼沒辦法重新登錄嗎?』


    『再初始化一次應該可以。但維持原狀比較好玩吧?』


    不愧是邪惡組織的仿生機器人,維持原狀確實比較好。


    看到我們忽然說起日語,緹莉絲雖然疑惑,卻還是重振精神開口:


    「先別管缺水問題了……今天把你們叫過來不為別的,其實這個城鎮陸續接獲了目擊可疑人士的情報……」


    ──據緹莉絲所說,入夜之後,葛瑞斯街上就會出現一個人,身上穿著跟我們戰鬥服類似的盔甲。街上有人發生爭執時還會插手幹預,把狀況搞得更複雜。


    縱然他以往的惡行還能讓人一笑置之,對他睜隻眼閉隻眼,最近卻發生越來越多無法忽視的狀況。


    比如攻擊半獸人農場,想要擅自放出半獸人。


    揭發某間串燒店在串燒使用的肉品來源,導致該店營業額重挫。


    若把其他惡行也一一列舉會沒完沒了,但光聽內容就能感覺到,全都是比以往還要嚴重的問題。


    「那是我們的戰鬥員吧。那群家夥趁我不在的時候幹了什麽好事?」


    「抱歉,公主,我會好好罵他們一頓。」


    我們當場就認定是如月戰鬥員做的勾當,緹莉絲卻搖搖頭。


    「不,起初我也懷疑是不是六號先生的同夥……但有目擊情報指出,那個人穿的鎧甲是白色而非黑色,我才像這樣找你們再次確認……」


    聽到緹莉絲這句話,我跟愛麗絲看著彼此點點頭──


    「──我們之中有叛徒!」


    回到基地後,我們把所有人叫出來大聲宣布。


    如月戰鬥員不準穿黑色以外的戰鬥服。


    但白色並不是特別被禁止的顏色。


    愛麗絲的洋裝是白色,怪人蜘蛛女也愛穿絲質服裝。


    「把我們叫出來沒頭沒尾地說什麽啊!你之前被唯一的女英雄搭訕的時候,不也開開心心地跟著走了!」


    「夢話留到夢裏再說吧。去森林調查一個晚上就逃回來的孬種!」


    「在場的全都是如月建立初期就做到現在的資深老兵,哪會事到如今才叛變啊!」


    「再說,我們可是邪惡組織的戰鬥員,叛變又怎樣!」


    這些家夥說話的語氣讓我很想一個個抓出來狂扁一頓,但我靜下心繼續說:


    「聽說有人穿著白色戰鬥服在葛瑞斯街上幹壞事。」


    聽到我說的這句話,原本吵嚷不已的戰鬥員頓時鴉雀無聲。


    戰鬥員統一為黑色。


    這是古今中外邪惡組織的鐵則。


    黑色是邪惡的代表色,也是我們這些路人戰鬥員殘留的唯一象征和裝扮要點。


    「我不是說叛變不好,但對於不能彰顯個性的戰鬥員來說,黑色是很重要的顏色吧?莉莉絲大人之前說黑色跟她撞名,要我們更改戰鬥服顏色時,我們還群起抵抗,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沒錯,之前莉莉絲說「說到黑色就是黑之莉莉絲的顏色吧。你們能不能把衣服改成桃紅色?」,我們都拿著武器站起來了。


    我們還嗆她:「邪惡組織的戰鬥員怎麽可能穿桃紅色這種顯眼色,什麽狗屁黑之莉莉絲啊,妳的本名明明是安田!」


    「這麽說來確實有這麽一回事……當時六號說『既然這麽討厭撞名,與其更改戰鬥服設計,莉莉絲大人改個名字比較省事吧』,大家就改叫她安田大人了……」


    「結果她哭著求我們,唯獨跟英雄對戰的時候不要叫她安田。」


    說著說著,同僚紛紛露出懷念的神情。但對我們來說,黑色可是跟任性安田抗爭成功奪回的重要顏色。


    再說,那丫頭一天到晚穿白袍,怎麽會自稱黑之莉莉絲啊?


    看了這些戰鬥員的反應,愛麗絲低吟了一聲。


    「喂,六號,應該不是他們。」


    「……可是,緹莉絲說那個人的鎧甲跟我們的戰鬥服很像耶?這樣的話……」


    我看了這些戰鬥員一眼,便前往某位部下身邊──


    2


    當天晚上。


    我推著輪椅走在葛瑞斯的鬧區裏。


    「……隊長,你好壞呀。居然假借任務的名義跟我約會……」


    坐在輪椅上被我推著走的格琳麵帶微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為了抓住那個可疑人物,我帶著格琳出來巡邏……


    「妳從剛才就在胡說什麽?我不是說要在夜晚的街道上巡邏嗎?」


    「好好好,我都明白。男人這種生物就愛耍帥,邀女孩子約會也需要理由……我說得沒錯吧?」


    格琳滿心雀躍地說完又輕笑幾聲,但我完全聽不懂她在笑什麽。


    之所以帶這家夥出來巡邏,是因為她的能力在夜晚比較強。而且魔族的基本生活品質也逐漸上軌道,配給工作結束後,她就變成沒用的飯桶了。我希望她領多少錢就要做多少事。


    其他戰鬥員都在各自行動。有人忙著驅逐基地周邊的魔物,有人再次前往托利斯偵查。


    杜瑟要負責大量的行政事務,還要統領魔族。


    令人意外的是,雖然雪諾擅自冠上代理領主之名在基地小鎮作威作福,但她卻能和葛瑞斯鎮上的商人討價還價,用便宜的價格批到物資,也算是有點貢獻。


    愛麗絲則在蘿絲的護衛之下,繼續調查沉在湖底的巨大機械──


    換句話說,如今在基地無事可做的飯桶就隻剩下這家夥了。


    「對了,我們要去哪裏巡邏呢?要不要去燈光美氣氛佳的酒吧?前麵雖然有個人煙稀少的公園,但現階段還不行,要先透過簡單的閑聊提升彼此的興致才行。等到酒酣耳熱後,才能去公園讓紅通通的臉冷卻一下。女孩子就是需要隨行的理由。」


    這個飯桶到底在說什麽鬼話?


    「目的地早就決定好了。就是那個轉角後麵的貧民窟。」


    聞言,格琳不知為何露出苦笑,仿佛拿我沒轍似的。


    「那裏有一大堆凶神惡煞的小哥,帶著好女人過去一定會被找碴……真受不了你,我們的交情也算長了吧?我記得這叫『吊橋效應』?就算不用刻意展現,我也知道隊長有多可靠呀。」


    格琳說的話越來越莫名其妙,還對我送了個秋波──


    「──隊長,呐,隊長。我可以問一下嗎?」


    來到貧民窟後,我們在散步的同時,開始搜查那個可疑人物。


    坐在輪椅上被我推著走的格琳一臉嚴肅地問。


    「什麽事?」


    我一邊回答表情嚴肅的格琳,一邊嚇唬偷看我們的貧民窟小混混……


    「……現在真的是在工作嗎?」


    「……?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嗎?最近這附近出現了可疑人物。」


    我馬上點頭稱是,結果格琳忽然發飆。


    「啥啊啊啊啊啊啊啊!開什麽玩笑啊,先讓我萬分期待,結果這是怎樣!為什麽隻約我出來,又為什麽選在晚上啊!」


    「因為隻有妳沒在認真工作,才隻帶妳一個人過來啊。至於為什麽選在晚上,因為妳到了晚上才能發揮實力嘛。」


    「我不想聽這種正經的理由!喂,我說你,有個好女人倒在這裏,還不快來找碴!」


    最後格琳開始對路過的行人找麻煩。看似小混混的那群男人紛紛別開視線,不想跟她扯上關係。


    「我先把話說在前頭,這一帶的小混混不敢招惹我們。我事前已經以邪惡組織成員的身分警告過他們了。」


    「搞什麽啊,隊長的行為更像小混混!……等一下,最近就算一個人去酒吧,其他人好像也不敢跟我對上視線,難道……」


    「應該被當成我們的同夥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啕大哭的格琳試圖逃離現場,卻被我立刻逮住。


    「妳已經跟如月脫不了關係了!我警告妳,妳已經插翅難飛了。如月雖然來者不拒,對叛逃者可不會手下留情!」


    「什麽啊,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邂逅的機會本來就不多了,我不想被大家在背後指指點點啦!」


    妳這個邪神崇拜者早就被指指點點很久了好嗎?


    「喂,妳鬧夠了沒,快跟上!都已經付錢給妳了,妳就要好好用身體償還!」


    「能不能換個說法啊!有種待會兒就要被迫下海的感覺!」


    我的意思是領多少薪水就做多少事,妳卻說得很嚴重耶。


    ──正當我想把在輪椅上拚命掙紮的格琳硬往前推時……


    「到此為止!」


    一道強而有力、跟不健康的貧民窟格格不入的嗓音響徹四方。


    我循聲望去,發現有個纖瘦的黑發美人站在搖搖欲墜的鐵皮屋屋頂上。


    那個身穿白色鎧甲的女人直瞪著這裏看,可見剛才那聲製止是衝著我們來的。


    她直盯著嚎啕大哭的格琳,自顧自地大發雷霆,指著我們說──


    「我是『救濟的鈍色』亞德海特?古莉潔兒!我的職責是徹查全國上下,調停案件,決定該置之不管還是介入管理!但我現在有任務在身,應該裝作沒看到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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