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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以置信……果然比傳聞更厲害。」


    守護城要塞坐鎮在莫斯科,附近設置了帳篷陣地,洛伊德在陣地裏手拿咖啡杯,望著飄雪的天空。


    「你是說……鏡先生嗎?」


    「對,我還以為動員一萬人,可以馬上逮到他呢。」


    洛伊德看著莫斯科天上的雪花,開心地這麽說。


    在旁邊保養武器的油機歪頭,不懂他的笑容是什麽意思。


    「要收拾一個人竟然這麽困難,真不知道是誰在獵誰啊。我方有一萬人,而且各自有不同的特殊技能,卻總是在最後關頭被他溜掉……他的『解除限製』果然很嚇人。」


    「我覺得鏡先生真正恐怖的地方,倒不是『解除限製』。」


    「是啊,我懂,他把阿斯克利亞賦予的技能扭轉得更強,而且還不斷變強……真是個怪物。原本使用『解除限製』之後,整整一天都不能動,現在他隻要休息幾個小時又生龍活虎了。」


    「這也不是。」


    「是嗎?那是什麽?」


    「我認為他最可怕的地方,是能夠震撼人心。」


    油機默默地保養著交戰的到達者們送來的武器,這麽說了。油機口氣聽來並不是讚美,而是陳述事實,洛伊德聽了很感興趣。


    之後過了五天,目前到達者們在守護城外麵建立陣地,隻為了搜索鏡一個人。


    為什麽一萬人都無法收拾掉鏡?原因很簡單。如果這裏是無路可逃的密室,鏡麵對一萬人,隻能乖乖被殺。


    但是城市裏到處可以逃,鏡不會同時麵對一萬人,所以無論怎麽使用魔法與技能讓鏡落入劣勢,還是會在最後關頭被他溜掉。


    鏡一旦發動「解除限製」,實力之強,無論麵對多少人都能逃走。


    「沒錯,如果我自己一個人去挑戰……真不知道會怎麽樣。」


    鏡之所以必須逃走,是因為到達者們聯手出招,降低體能,設陷阱限製動作,還施展各種咒術。到達者們無論受到多少傷害都能治療,不然就是換手上場,慢慢將鏡逼退。


    但最後還是會被鏡逃走。


    要收拾鏡,隻能鎖定「解除限製」失效時後座力導致不能動彈的瞬間。但是鏡跟朧丸一起行動,具備隱身能力,所以難上加難。


    「你就沒有被震撼到?」


    「……我有,震撼又強又猛,可是……」


    油機說到一半停住,想起她見過更恐怖的事情,不禁肩膀發抖。


    「你最好別去想……那不是人類可以應付的。大概隻有同樣水準的怪物,或者差不多的怪物,才應付得來。來棲先生也這麽說過……我想鏡先生還不到那個程度。」


    「小麗不知道有那種東西,才會相信鏡先生。就是不懂那種絕望,才誤以為那個人有辦法解決。」


    「小麗……是你的朋友對吧?她也很了不起,明明隻是個普通人,還敢闖進這裏來。但是她沒有罪,不知道真相,會想反抗是人之常情。如果我不知道,應該也會跟鏡先生一樣抵抗吧。」


    「小麗她……平安嗎?」


    「如果你在乎,親眼去看看不就得了?還是……你在意自己出賣了他們,所以不敢去?」


    一語道破,油機愁眉苦臉。


    「看來真的是被他給震撼了,所以你出賣朋友,才會感到罪惡感……放不下,很苦的吧。」


    就因為抱持馬虎的希望,才懷疑自己做的究竟是對是錯。如果是幾天之前,無論手段多麽無情,隻要聽說能夠迎向未來,油機都會冷靜又殘酷地動手。


    但是現在或許有個希望,告誡自己要忽視希望可真難過。就連洛伊德都要同情起油機了。


    「鏡先生……往後有可能帶來奇跡嗎?都已經過了五天,既沒被殺也沒被抓啊……」


    「可能性非常低,他之所以沒被殺,是因為他並不莽撞,而是想盡方法苟延殘喘。就算找到他,拿麻醉彈打他,用魔法麻痹他,他都有準備最後的體力,可以靠蠻力掙脫逃走。」


    「那……搞不好,鏡先生還在繼續變強嘍?」


    「不對……隻是遲早的事情。」


    「為什麽?」


    「我們自認即將獲勝,不就是了嗎?我方沒有人喪失鬥誌,都認為差一步就會成功。不管他變得多強,他真正的威脅都隻有『解除限製』,而且連解除限製麵對上萬人也是束手無策……不管他的效果時間拉得多長,後座力解除得多快,都是徒勞。」


    油機聽洛伊德這麽說,臉色陰沉下來。油機心裏還有些期待,希望那個破格的男子能夠打破所有常識,當所有人都笑他作夢,他就來個驚天動地大翻盤。


    不過油機也已經看破,很快就理解洛伊德的話,因為已經過了五天。


    「最重要的是……不管怎麽樣的人,不吃不喝遲早會耗盡體力。在這天寒地凍的莫斯科,收集糧食極為困難。不管他的本事有多麽誇張,終究還是人……寡不敵眾啊。」


    「都已經對抗到這個地步……來棲還是不承認鏡先生的本事嗎?」


    「我不知道他承認的條件是什麽……不過目前這樣可能還不夠,畢竟我們還不認為他會贏。」


    莫斯科高空突然傳來爆炸聲,但陣地裏沒有人驚慌,冷靜地互使眼色,就往爆炸聲的源頭趕去。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爆炸就是跟鏡開打的訊號。


    「為什麽……他不逃得遠一點呢?」


    「這就不清楚了。如果逃離此地避免久留,確實可以存活得更久,畢竟他還有朧丸這隻小動物,可以隱身呢。」


    洛伊德歪頭,想不通這唯一的謎團。鏡的行動有很多地方令人費解,比方說每次交戰,一定都是鏡先露麵。


    「搞不好他認為同伴們還活著,想要把人搶回來……自己苟活不如拯救同伴,是吧?」


    「同伴比較重要……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應該會更拚命吧?為什麽他到現在還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


    洛伊德似乎也在想這件事,麵露難色。


    「他並不是隨時都跟一萬人交手,既然老是東躲西藏,應該多得是偷襲的機會。隻要一個一個殺掉降低戰力……我們遲早會陷入苦戰不是嗎?」


    「這點我也覺得奇怪……搞不懂。我們確實是沒有死傷,但是損失也算慘重,大家都被打得幾乎無法再站起來。不過我們有回複組……所以鏡先生每次交戰,都隻是徒勞罷了。」


    洛伊德不懂鏡為何這麽做,為難地歪頭,然後走向開戰地點。油機自願加入陣地保養武器,靜靜目送洛伊德離開。


    老實說,油機還在猶豫,不知道該怎麽做,她有些後悔,或許自己選擇了錯的選項。


    但是隻要想起那個絕望的真相,又忍不住放棄,認為現實是無法違抗的。


    「芙羅妮小姐……你到底在哪?」


    油機想起唯一反對來棲手法的女子,無助地喊起她的名字。


    芙羅妮不認同來棲的作法,為了阻止雙方犧牲慘重,願意對鏡施加咒術保障來棲的生命,同時換得說服鏡的機會。


    結果她一去不回,不知道是否已經被殺。但要是芙羅妮被殺,就中了來棲下懷,油機想到就心痛。


    「心怎麽會這麽痛呢?」


    原因很清楚,因為她現在可能正在犯錯。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才會聽命於來棲。但是這次不一樣,或許不需要那些殘酷行徑,也可以掌握未來。可是她一想到失敗的狀況,就害怕那全部毀滅的結局,又要灰心喪誌。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不敢選可能,隻敢選絕對。不管現在聽從來棲有多麽不舒服,也


    隻有那個方法,而且不太可能找到其他方法,所以她才會灰心,不敢推翻自己。


    「……我得搞清楚。」


    油機一想像那昏暗無邊的未來,用力搖搖頭。「抱歉!交給你們了!」她將手上保養的武器丟給其他到達者,前往守護城。


    油機一進入守護城,就啟動傳送裝置前往守護城最底層,那裏有類似諾亞的地下設施;再更往下走,有個類似地牢的肅殺之地,牆上散發出令人想到舊文明的光芒。


    眼前是筆直的走廊,兩旁都有鐵柵牢房收容囚犯,房間編號共一百號。油機直往中段走去。


    沿路經過的牢房裏都沒有人,因為這裏本來是沒用處的。


    這裏原本用來關那些知道所有真相又不聽話的人,但是現在空無一人,因為所有人知道真相,都覺得沒必要不聽話。


    不過地牢正中央的牢房裏,目前就關了人。


    「……小麗。」


    油機在走廊中段停下腳步,一臉哀傷。她看見牢房裏的瑪麗,腳上套著封鎖技能的腳鐐。


    「……油機啊?」


    瑪麗發現油機,隻是斜眼瞪了一眼。


    瑪麗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她知道發狂大吼就說不清楚,結果不知道該說什麽。瑪麗隻好等著油機先開口。


    「小麗來這裏幹什麽?你隻是普通人啊……應該知道來這裏根本幫不上忙吧?」


    「我來找你講話的啊。」


    「找我?現在找我還有什麽好講的?我瞞了大家那麽久……最後還出賣你們喔?結果把瑪瑙先生也害死了,要說是我殺的也不為過。」


    「你講話跟做事有矛盾吧?如果真的是這樣……你何必特地跑過來?」


    瑪麗說話一針見血,油機不禁冒冷汗。


    沒錯,油機來就是想找瑪麗說話,但是又不敢來。她認為瑪麗痛恨自己,肯定話還沒說就被痛罵一頓,最後被惡狠狠地瞪著就結束了。


    所以她忍不住想確認,想設個防護網保住自己的心。


    然後她發現,自己有多害怕被瑪麗痛恨。


    「瑪瑙確實就像是被你殺的,被關在你後麵狠狠瞪著的雷克斯肯定饒不了你,但是跟我無關……當然你一直騙大家,我是很火啦。」


    油機這才發現,關在後方牢房裏的雷克斯正怒瞪著自己。關在瑪麗左右兩邊的貴琥跟帕露娜,也正豎耳傾聽。


    大家沒有怒吼大罵,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油機並非以敵對角度來看大家。


    「而且我也知道我幫不上忙。我說自己可以模仿你,硬要跟過來……結果是這副慘樣。」


    「……那是為何?」


    「我以為那小子有辦法搞定啊。」


    聽瑪麗這麽說,油機有苦難言,不用解釋也知道瑪麗說的「那小子」是指誰。


    「我先說我還沒放棄喔?現在……我還是覺得他會搞定。既然你會跑過來找我,代表他應該已經幹了什麽好事吧。」


    「為什麽你這麽相信他?你知道現在的狀況嗎?有一萬個到達者正在抓他……而且這裏天寒地凍,很難找到糧食喔!」


    「我知道啊,你們很親切,老是放些我們不想看的影像。」


    「那怎麽還要!」


    「他在這種狀況下,還是活著。」


    聽到這裏,油機無言以對。正因為鏡在這種狀況下還活著,油機才會過來。


    「好啦……再來就是我千裏迢迢,死都要找你講清楚的話了。」


    「……什麽?」


    「不要活得這麽難看啊。回到我們身邊吧。而且……現在還不算晚,趁他還活著……就幫他一把啊。」


    油機以為瑪麗會氣她出賣同伴,或者問她為何幫助來棲,結果出乎意料,讓她相當糊塗。


    「回去……?幫他一把?你在說什麽啊……?」


    「我現在不打算問你知道什麽,也懶得問你為什麽幫來棲,反正問了你也不會講。你就隻會說那個吧?小麗不懂啦!反正你什麽都不知道啦!這樣對吧。」


    「你怎麽能講出這種話?我出賣了大家喔?你連我背叛的原因都不知道……怎麽會?」


    「因為你一直擺著不甘願的表情啊。」


    油機一聽恍然大悟,連忙搖頭掩飾表情。


    「是因為鏡先生現在還在奮戰,我才不小心做這種表情啦……!」


    「不是現在而已,他一直在奮戰。自從你在諾亞露出真麵目之後……一直戰到現在。」


    油機似乎現在才知道,脫口說了聲:「不會吧……」


    「阿伯跟其他人應該也是這樣想,應該都不是真心想這樣搞吧。但是他們都說服自己,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隻有你不是,你不接受……你覺得自己很無奈,表情都很厭惡。這樣超遜的啊。」


    瑪麗要油機活得更真,油機受不了那眼神,愧疚地轉頭。


    「你明明不接受,怎麽還做自己討厭的事情?就算最後結果對你們有好處……也跟你的人生沒關係吧?芙羅妮講過……或許現在無能為力,但是大家都犧牲自己來拯救未來的世界啊。」


    「對啊……我跟大家都一樣,放棄現在的一切,為了將來的世界奮戰。因為現在怎麽努力都是枉然。」


    「可是你不喜歡吧?」


    「……當然不喜歡啊!可是……隻能這樣做啊!如果不這樣……大家最後都會死,不隻小麗,所有人,所有人,世界上的人都會死!所以不管多討厭……還是非做不可啊!」


    油機大聲喊出囤積已久的情緒,瑪麗似乎就想聽這個,滿意地笑了。


    「老實說我就是不知道你講的到底是什麽東西,所以跟你沒同感,不過能聽你講這些就夠了。所以是那個吧?如果有別的方法可以拯救世界,你就會選?」


    「……當然啊。」


    「那……你就去幫鏡啊。他就是有這個可能,來棲才會考驗他的吧?」


    「是這樣沒錯……可是不行……鏡先生隻是有可能,但是他一個人沒打贏的話,還是打不倒那個,打不倒食星者……迪米斯啊。」


    「食星者……迪米斯?」


    瑪麗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一臉糊塗。雷克斯、貴琥跟帕露娜則是板起臉豎直耳朵,聽這個威脅來棲等人的名號。


    「所以連鏡都打不贏這個食星者?」


    「不知道……隻是有可能啊。不確定能不能贏得未來……我們就不能浪費一切啊。」


    「這隻是因為你在害怕吧?怕因為相信有可能而搞砸。」


    走廊上傳來聲音,不是來自牢房裏的囚人,油機訝異轉頭。


    「你隻是怕,怕那個失敗之後浪費一切的結果。所以決定用這輩子幫助來棲大人,即使來棲大人根本提不出結果。然而……來棲大人走的路也跟鏡先生一樣,隻是一種可能,一樣會失敗的。」


    油機的心聲被說中,麵露難色。眼前這人正是芙羅妮,自從被鏡等人埋進雪地之後就下落不明。


    「原來啊……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芙羅妮站在貴琥的牢房前,貴琥恍然大悟地微笑。


    「倒不是一開始就猜到會這樣,局勢可說瞬息萬變……我隻能湊齊條件,準備那最好的一招。我現在是旁觀者,不隻觀察各位,也觀察來棲大人等人的舉動。」


    「……現在就是出那一招的時機?」


    「很遺憾……應該說現在不得不出招了。隻要各位透過螢幕看到外麵的狀況,應該就會明白。」


    貴琥知道芙羅妮的意思,不禁表情一僵。畫麵顯示鏡已經沒有太多餘力,不是默默旁觀的時候。


    「芙羅妮小姐來做什麽?該不會是來把大家放


    走的吧?」


    「不是,一旦逃獄馬上就會被發現,遭到達者衛兵團團包圍……要帶大家逃走實在有困難。」


    「那怎麽會來這裏?」


    「我是來找你的,阪上油機小姐。」


    油機一時還以為芙羅妮在說謊,但仔細一想,芙蘿妮沒必要特地選她在的這種時候來這裏,一臉困惑,還是搞不懂芙羅妮打什麽算盤。


    「我一直等你到這裏來,這裏沒有人監視,我可以用自己的權限關閉走廊上的攝影機……看你先跟瑪麗小姐交談,我等了一下,但時間所剩不多,我隻好來打擾了。」


    「要找的……是我?」


    油機歪頭反問,芙羅妮伸出一隻手來。


    「我要救鏡先生,請你來幫忙……光靠我一個,無能為力。」


    「……嗄?」


    油機一頭霧水,愣得往後退一步。芙羅妮的表情很認真,看來不是在說謊,也沒什麽要隱瞞,眼神非常真誠。


    「怎麽……會找我?不對,為什麽要救鏡先生?難道你要背叛來棲……還不隻來棲,難道你要背叛守護城裏的所有人嗎?」


    「不巧,我的主人並不是來棲大人,而是萊恩大人。萊恩大人說過,我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就好。」


    「但是這……為什麽?來棲的考驗還沒結束吧?」


    「就算克服了考驗,依然隻是個可能。我剛才也說過,無論選哪個選項,都一定有失敗的風險。而且……我已經親眼看過了鏡先生的潛能……那個人不該死在這裏。」


    「不該死在這裏……如果他真的有那個可能,當然就不會死了吧?那也就輪不到我們去……」


    「你隻是覺得當下的可能性不高,提早放棄了他真正的潛能,對吧?」


    這句話就是油機一直放不下的地方,就是她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如果鏡真的死在這裏,一切就結束了。但如果鏡沒有死,或許會變得更強大。


    就算鏡沒有通過考驗,鏡目前的能力,或許也能開拓未來。油機心中有這小小的希望。


    「來棲大人誤會了……他認為鏡先生的力量是隨著情緒激動而強大起來,所以心中愈多憤怒與仇恨,就會愈強;如今鏡先生的憤怒與仇恨達到極限,這就是鏡先生的全力,那麽無法通過考驗就沒有希望,隻好拋棄……然而這些都錯了。」


    「錯……怎麽會錯!鏡先生就是因為同伴被殺,被抓去當人質,才會氣得愈來愈強……!」


    「他確實又氣又恨,不過不是為此而戰的吧?」


    油機聽了恍然大悟,她發現鏡變強的另外一個原因。


    「那……為什麽是找我?」


    「瑪麗小姐剛才不就解釋過理由了嗎?接下來就看你能不能鼓起勇氣了。」


    「失敗……或許是吧,我隻是找理由逃避。我隻是害怕,一直說服自己現在是對的,不去考慮可能有其他辦法。」


    油機看了瑪麗,表情有點難過。


    油機不想來這裏,就是不想看到被自己拋棄的瑪麗。但是現在發現她或許不需要失去瑪麗,心裏隻有說不完的愧疚。


    芙羅妮看了,再次伸出手來。


    「鏡先生不一定會拿出好結果……但是我認為可以信他。或許他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我們冷眼旁觀,就連那一點可能都抓不到。隻會靠別人的人……不可能開拓未來。」


    油機在地下設施諾亞出賣了同伴,心裏一直不太舒坦,但是轉念一想,隻有掌握那個可能才會放開心胸,所以握住了芙羅妮的手。


    「好,夠啦。」


    結果突然出現一名銀發女孩,扯開了兩人的手。原來露娜和洛特早已偷偷混進此地。


    「拜托喔……這樣亂搞我們很頭痛的。」


    「露娜小姐……洛特先生,為什麽?你們不是幫過我一次嗎?」


    「叫你不要誤會了啊!我幫那一次隻是為了確認,要背叛又另當別論了……講真的,那個已經沒希望了啦。反正都快死了,你們隨便去救人,我很難做人喔!」


    露娜看來不會放過芙羅妮跟油機,從懷中掏出兩支短刀。


    「最好別抵抗啊。就算你等級比較高,也還是遠距離角色,我可是習慣殺人了……別以為你會贏喔!」


    「露娜你……!」


    「好啦,已經出局的小朋友閉嘴啊。」


    露娜冷冷地嘲笑瑪麗,雙手的短刀分別抵住油機跟芙羅妮的頸子。


    「那擅長肉搏跟殺人的大朋友,可以插嘴嗎?」


    突然一柄鐵塊般亮晃晃的大劍抵住露娜的脖子,這狀況嚇得露娜抖了一下,立刻放棄抵抗丟掉短刀。


    來者正是雙手握住大劍,身穿厚重鎧甲的巴爾蒙克。


    「你……什麽時候溜過來的?」


    「我就直接走過來啊?你是怎麽沒發現呢?」


    「洛特……你想怎樣?」


    洛特依然不回話,隻是默默撿起露娜丟下的短刀,抵著露娜的脖子。


    巴爾蒙克手拿大劍、身穿鎧甲,不管腳步多輕盈,都不可能沒有聲音。而且露娜是盜賊,具備察覺敵方靠近的技術,連衣服布料的摩擦聲都聽得出來。


    巴爾蒙克在這個前提下能夠掌控露娜的要害,隻有搭配洛特的技能,消除聲音與氣息才辦得到。


    「洛特隻是不講話,其實他的想法跟油機、芙羅妮一樣。隻是抓不到好時機,才會一直跟著你。」


    巴爾蒙克看看洛特,洛特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那……巴爾蒙克隊長又是怎樣?在打什麽主意?你不是說好不幫忙的嗎?難道你這樣的大人物,也看上了那個村民有什麽可能?」


    「這個……難說了。本來我隻是同意芙羅妮的看法,但是沒想過要幫忙。或許……我隻是想聽人家再喊我一聲阿伯吧。」


    「…………阿伯。」


    瑪麗跪坐在牢房裏喊了一聲,巴爾蒙克望了過去,得意地微笑。


    「要走就趁現在。」巴爾蒙克說了一聲,油機與芙羅妮對望點頭。


    「我要拚……不會再逃避了。失敗也沒關係,既然兩條路都隻是可能……那我要選自己想走的路。這條路才有機會過我夢想中的人生。」


    「真是巧合……因為我也有夢……我可是個裁縫高手,希望能開自己的裁縫鋪子呢。要是回到阿斯克利亞之前,世界就完蛋……那還得了?我們為了追求自己早早放棄的夢想,現在就該……!」


    兩人確認了彼此的想法,芙羅妮快步跑開,油機看著瑪麗。


    瑪麗不發一語,隻是微笑,油機一看就懂了。油機隻說了聲「等我」就跟著芙羅妮離開,前往停放最終堡壘的機庫。


    「喂!洛特,放開我!快──放──開──!你這蠢蛋別瞧不起我喔!」


    「剛好,洛特你就把這潑猴關進牢房裏去吧,有勞啦。」


    「啊?你這老伯亂講什麽?」


    可惜洛特舉起拇指,似乎表示答應。巴爾蒙克看了,回想起以前在阿斯克利亞冒險的興奮,揚起嘴角跟著那兩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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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鏡的身體已經冷了下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硬是打醒自己糊塗的腦袋去比對記憶。根據最後的記憶光景,比對現在太陽隻是稍微西沉,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還沒睡到一小時。


    「啊……對喔,我昏過去了。」


    鏡躺在莫斯科的雪地裏,眼神空洞,看著開始昏暗下來的天空,以及滿天的雪花。四周一片死寂,他也以為自己早就死了,然後開口問了聲:「還好嗎?」


    「在下躲在主人懷裏……還算好。」


    朧丸


    窸窸簌簌地從鏡懷裏鑽了出來,但是無精打采,有氣無力,一屁股坐了下來。


    鏡身上有著積雪反覆被撥開的痕跡,可見朧丸有多麽拚命。


    「可是主人啊……」


    「嗯……我懂。」


    抬頭一看,兩架最終堡壘高速掠過上方,不知道是來找鏡的,還是先往前埋伏免得鏡逃走。鏡苦笑說聲:「遺憾啊。」然後緩緩起身。


    「他們已經找到我……我也不打算逃了。」


    鏡走向一條通往守護城的大道,左右兩邊都是房舍。


    大道上已經有十五人的到達者拿起武器等著,成員包括戰士、僧侶、魔法師和咒術師。同時根據殺氣,可以知道還有幾個盜賊或獵人到達者,躲在房舍暗處等待時機。


    「就算隱身……雪地的腳印也會暴露行蹤吧?」


    「主人啊……下次要昏倒請選房舍裏麵好嗎?」


    「我會小心啦……不知道有沒有用就是了。」


    鏡說起泄氣話,撐起虛弱的身體,擺好架式。


    不知道是「解除限製」的後座力影響,還是因為天氣太冷,鏡的身體不太能活動,全身都沒感覺。但他還是往前走去。


    「……閃開~~~~!」


    鏡大吼一聲,往眼前的戰士們撲過去。


    「我……沒空應付你們!艾莉絲……還有大家都在等我!」


    鏡一衝進戰士懷中,就用掌打將戰士打上天。左右兩邊的其他戰士靠上來,他立刻使出回旋踢,右邊的戰士被踢飛,撞進水泥牆裏。左邊的戰士揮下大斧,鏡一把抓住戰士手腕,狠狠摔在地上。


    突然鏡全身都被爆破魔法轟炸,而且不隻一招,是一招又一招,根本不管旁邊倒地的戰士們。


    看來戰士原本就是誘餌。鏡想要逃跑,但是被施加降低體能的魔法,又偷偷被咒術限製行動,隻能束手無策遭受爆破魔法狂轟濫炸。


    在他動彈不得的時候,僧侶們已經治療了那些戰士的傷害。


    「主人……不妙啊!」


    「……我懂!」


    除了解除限製之外無法逃離此地,鏡拿出氣魄解放全力,得到莫大的力量,卻也感覺到渾身的劇痛。


    「咕唔唔唔……嘎啊啊啊!」


    鏡撐住劇痛,即使受到咒術控製,體能又被魔法降低,他還是承受著不斷的爆破,衝上前揍飛了魔法師到達者。下一秒,趁身體還能動的時候又揍暈了附近的僧侶和咒術師,但不至於奪命。


    就連鏡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麽了。


    原本隻要使用「解除限製」,就有半天無法動彈。


    這項技能可以發揮全力的百分之七十,但用完之後hp會變成10 ,後座力造成渾身疲勞,動彈不得。


    但是現在隻要稍微休息,就能再次使用。而且不僅如此,「解除限製」本身的效果時間也拉長,甚至讓他誤以為解除限製才是原本的力量。


    當然每次強迫使用就會感到劇痛,好像是償還身體的疲勞一樣。不過能夠連續使用「解除限製」實在謝天謝地。


    他覺得這樣下去,一定會變得更強,更強。


    「唔!人都聚過來了……不妙!」


    「對……洛伊德來了,他一來實在沒輒……而且連續使用『解除限製』,身體也撐不住……!混蛋!我……到底要逃到何時啊?」


    「沒空抱怨了……快逃吧!主人必須活下來!」


    然而鏡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確認自己是否變強。


    他這五天來沒有好好休息,也沒有好好吃飯,已經逼近極限了。


    大雪不斷,要喝水是沒問題,但是糧食另當別論。這附近沒有動物出沒,隻剩腰間皮囊準備的兩塊肉乾跟兩片乾麵包。事先囤在最終堡壘裏的糧食,當然早就被扣押了。


    守護城的到達者們接連打來,即使想跑,手上沒有最終堡壘,體力又趨近於零,在這天寒地凍的陌生國度亂移動,遲早會迷路耗盡體力。就算逃走了,守護城派出的到達者們還是會追到天涯海角。


    就算到達者們不追來,鏡也不打算逃走,因為他相信守護城裏的同伴在等他。他沒有親眼看到貴琥等人被殺,那就有可能活著,隻要還有這個可能,鏡就不會拋棄同伴。


    就算同伴已經不在人世,在親眼確認之前,他也不會放棄。


    「唉……又來了。」


    就這麽來到第六天。


    鏡這次按照朧丸要求,在房舍裏暈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冷硬的木板地板上。他上一次的記憶,是經曆多次戰鬥,使用「解除限製」把累到極限的身體撐到住宅區,死命地躲進房舍裏。


    身體感覺舒暢了點,看來應該睡了三小時。同時也知道自己為何會現在醒來。


    「看來……沒得休息了吧?」


    因為他一醒,就發現屋外有數不清的殺氣往這裏投射過來。


    「抱歉了主人……在下……已經沒……」


    「沒關係……夠了,很夠了。」


    朧丸不眠不休地施展隱身術,鏡才能休息三小時。鏡想通之後露出微笑,將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朧丸輕輕放進皮囊裏,擺好架式準備迎戰。


    「再兩三次……就結束啦。」


    鏡已經不知道交戰了幾十次,每次光是撂倒幾個人就耗盡體力,不得不逃走重來。


    鏡好一陣子沒有體會過失敗,這下還挺懷念的。


    「應該不行了吧……真的到極限了。」


    「主人……別放棄,放棄這就不像主人了。」


    「不像我啊……是說你看到來棲的時候,竟然忍住沒動手喔。」


    「因為在下的本事幫不上忙……或許也不是吧。」


    傷痕累累的鏡,看到眼前出現十六名到達者,包括戰士、武鬥家、僧侶跟盜賊。


    就算休息了三小時,還是沒有完全消除疲勞,而且饑餓難耐,體力恢複得也慢。鏡已經沒有體力打倒這些人了。


    再過幾分鍾,守護城的數百名援軍就會趕到,過陣子可能會多達千人。


    鏡現在隻能打倒眼前幾個人,試圖逃走。


    鏡立刻找到一條可用的退路,往那裏靠過去。


    但是魔法師用魔法操控岩石,地麵隆起擋住了退路。


    「或許……是艾莉絲小姐感化了在下。主人一路逃竄下來……不是也沒殺過一個人?主人真的有打算再次去逼問來棲真相嗎?」


    「當然想……可是沒辦法啊。就跟你一樣……會想起艾莉絲啦。每次氣得要抓狂,就會想起她最後講的話。」


    艾莉絲當時大喊,不要否認定過去的自己,不要否認人生的態度。不要否認自己走過的路,以及一路走來的決心。那些話一直回蕩在鏡心中。


    「至少……他們不是,不是我該恨的人……再說我可能都要死在這裏,他們還死在我手下,不是很可憐嗎?」


    「主人果然太天真了……對方可是打算殺死主人啊。」


    「我還是覺得……應該保住他們的命啊。」


    「就算見到來棲,還能說一樣的話嗎?」


    鏡聽了這話苦笑,接著傷心地說:「應該說不出來吧?」他想起失去艾莉絲的時候氣到發狂,沒有先讓同伴逃走,結果犧牲了同伴,自己苟且偷生,就一肚子氣。


    鏡難過得想哭,但是沒有時間哭。


    因為他還活著。


    同伴幫他保住的性命,不能隨便浪費。他彷佛聽見同伴說,隻要這條命還在,就該不斷挑戰下去,所以他又勇往直前。


    眼看無路可逃,開來的最終堡壘也被搶走,這樣逃下去遲早會精疲力盡。鏡很清楚,所以隻能麵對。


    他不想白費貴琥等人的心意,更不接受自己放棄。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鏡隻是能力值很高,卻用不出什麽招數和魔法,隻能空手奮戰。


    即使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鏡還是奮戰。沒有充分休息,全身傷痕累累,還有「解除限製」的後座力折磨,依舊站起身來。如果覺得打不過,就不斷發動「解除限製」抱頭鼠竄,不斷折磨瀕臨崩潰的身體。


    多次發動「解除限製」對身體的負擔當然是超乎想像。


    鏡渾身發麻,動作遲緩,隻感覺到不停的劇痛。全身上下像是被巨大鋼針戳個不停,上氣不接下氣,肝腸寸斷,口吐鮮血,眼看他連精神都要崩潰了。


    但是鏡沒有死,不對,或許是死不了。


    鏡的技能會慢慢治療傷勢,不管傷得多嚴重,隻要還活著,就不會耗盡體力而死。如果他真的想死,必須一口氣承受致命的傷害,現在這樣隻是生不如死的人間地獄。


    鏡自己也糊塗了。


    「自動回複」的療傷功能應該沒有這麽強,實際上卻不斷替鏡保住性命,好像在說鏡絕對不能死。


    這讓鏡非常痛苦。


    「……好想死啊。」


    鏡不知道想過多少次,要是死了就解脫了。


    但是他都沒有死,是因為他認為死了,就等於辜負替他保住性命的貴琥等人。


    既然活著,就要戰。


    放棄一切送死,就白費了同伴的心意,所以他拚命反抗,拚命活。


    慘如地獄,這比他在阿斯克利亞掙紮到等級999的曆程還痛苦幾億倍。他在阿斯克利亞是自願求戰,為了自己的成長,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為了贏過對手,才打得遍體鱗傷。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不想打,隻是必須要拯救世界,而且有來棲阻止他拯救世界,他想要問清楚來棲原因。據說未來會令任何人絕望,而且鏡也不是為了自己來拯救世界,是別人想救,他才出手幫忙。


    「……真的是這樣?」


    鏡每次想到這裏就會反問自己。


    至少這場戰役沒有任何希望,對手不是魔物,而是一樣的人類,殺不得。一旦殺人,就否認了以往的自我。就淪為殺害母親的賊人,或者殺死父親的魔物。


    「我要不殺一個人,到來棲麵前……問出真相。」


    但是來棲不保證會說。


    「或許……大家隻是被活捉了。」


    也不保證大家還活著。


    最大的重點,是鏡麵對一萬個敵手,光靠高能力值還是束手無策。鏡終究隻是個村民,麵對其他職業才能夠使用魔法、招數與眾多的特殊技能,不殺人絕對贏不了。


    鏡也再次體認到,就算達到等級999,依舊隻是個村民。村民沒有力量改變局勢,也沒有能力撼動人心。是個隻有能力值很高,隻會揮拳揍人的普通人。


    「啊……原來我……」


    鏡自認很特別,等級升到999,發現了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世界架構,建立了人類與魔族之間的和平。他以為自己是個能夠改變局勢的人物。


    結果他發現自己隻是個村民,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隻是等級高了點。


    鏡到現在,才願意說出這句話。


    「原來我……這麽弱啊。」


    孤單一人麵對萬人大軍,就像個垃圾。


    鏡再次發動「解除限製」拚命逃走,等到無法動彈,就癱倒在雪地上。他在空地上仰望雪花降下,仰望夜空中閃爍的星鬥,眼神逐漸沒了光芒。


    最後他腦袋空白,隻能看而不能思考,並慢慢闔上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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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作了夢,但他不確定是夢,或者是死後的世界。


    應該是自己心中最後的掛念,化為眼前的幻影了。


    他看到第一次見麵時的艾莉絲,站在空蕩蕩的陰暗空間裏,天真地對著他微笑。艾莉絲不斷問他:『要放棄嗎?』


    『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鏡隻能這樣回答。


    『或許……我有辦法可以贏,但是……要贏就一定要殺人。不殺人……不可能贏。』


    『鏡先生,想殺人嗎?』


    『我才不想殺啊,沒有人天生就想殺人。隻是有時候不殺人,就沒辦法走下去……大家都是這樣才會選擇殺人。』


    『殺人贏來的東西,值得嗎?』


    『值不值得不是我說了算,是受結果影響的人說了算。』


    『這樣……隻是在逃避吧。』


    艾莉絲哀傷地看著鏡,鏡看著艾莉絲,想起了最後的問題,為什麽艾莉絲要保護來棲?


    『難道……你就不想殺他?來棲殺了瑪瑙,把你害得那麽慘,你不恨來棲嗎?』


    『你覺得呢?』


    『應該不恨吧。』


    『怎麽會這樣想?』


    『因為……艾莉絲就是這樣啊,好心腸。』


    聽鏡這麽說,艾莉絲又開心地笑了,但是搖搖頭否認。意思是鏡想錯了,但卻沒有說清楚答案。艾莉絲隻是笑,什麽也沒說,就消失在黑暗中。


    什麽都搞不清楚。


    這裏是哪裏?艾莉絲最後想說的是什麽?全都搞不清楚。


    但是感覺很懷念,感覺好像來過這裏好多次,所以鏡開始翻找自已的記憶。他很快就發現,好久以前母親被人類殺害,他滿腦子想報仇而橫衝直撞的時候,也常到這個地方來。


    他沒有死,但隻有瀕臨死亡才能來到這個深層心理境界。搞清楚在哪之後,歎了口氣。


    『對喔……我就快死了。』


    現在的狀況與之前不同,之前總有人會照顧他,但是現在沒有。目前他的身體會逐漸被雪掩埋,變得愈來愈冰冷,想到這裏他反而放心地笑了。這下總算能結束了。


    『自從獲得「自動回複」技能之後,就沒來過這裏了呢。』


    跑馬燈,感覺這裏就是這種地方。人在死前會麵對自己的心靈與記憶,拋棄肉身,靈魂跳入記憶之海,就是這種地方。


    『不知道……她想說什麽喔。』


    鏡知道自己死期將近,但不懂艾莉絲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深層心理之中,忍不住歪頭。


    沒多久他注意到,自己現在應該隻剩靈魂,卻感受到一滴水從臉上滑落。他懂了。


    『原來……是不甘心啊。』


    沒能救她。


    艾莉絲本來不會死,但是鏡被憤怒與仇恨淹沒,把艾莉絲害死了。


    鏡看著艾莉絲臉色蒼白,兩眼失去生氣,而發狂想要殺死來棲。但是他連碰都沒碰到來棲,沒注意到一切都是陷阱,隻能被陷害而失去艾莉絲。


    『不過……我也注意到很多事情了。』


    失去艾莉絲之後,鏡想到的第一句話是「不要」。


    一想到艾莉絲死了,從認識艾莉絲開始的所有回憶全都湧上心頭。


    想再看那笑容。


    想再聽她天真地問:「這是什麽?」


    還有很多好東西沒讓她吃過。


    賭場才正要上軌道,還沒有一起過著天下太平的生活,五花八門的心意與言語全都冒了出來。鏡很後悔,早知道就要多抱抱艾莉絲,要多跟艾莉絲聊聊,現在隻想痛扁自己。


    『……希望你跟我結婚!』


    瑪瑙在諾亞地下設施被殺之後,鏡一想到艾莉絲可能也會跟著死去,突然想起艾莉絲好久之前對他這樣說過。


    鏡聽了其實也覺得不錯,體認到艾莉絲有多重要,是他心愛的人。他不想失去艾莉絲,不想看艾莉絲逞強。


    艾莉絲吵著要跟來,也真


    的跟來了。當時鏡在心裏發誓,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


    『結果變成這樣……我真是蠢啊。』


    艾莉絲想救來棲,來棲卻殺了艾莉絲,鏡饒不了來棲,氣得想殺死來棲。


    『死,就是這麽回事喔!』


    看不見艾莉絲,隻聽她這麽說,鏡嘀咕一聲:「……是啊。」


    鏡也知道,或許該說是忘記了。好久以前也碰過這種事,就是常常到這裏來的那段時間。


    母親被人類殺害,讓鏡發現人類跟魔族都一樣,隻是沒那麽快就看開。剛開始就像父親被魔物殺害那樣充滿仇恨、憤怒,殺氣騰騰地想報仇。


    父親被魔物殺害的時候,鏡滿腦子想報仇,是母親當他的心靈支柱。結果母親也被殺,村子還被土匪放火燒掉,鏡為了報仇,想要變得更強。


    後來鏡找到一個土匪,出手要報仇,最後即將要砍下土匪的腦袋,卻發現土匪其實也有家人。


    鏡在練功準備報仇的期間,土匪金盆洗手,獲得王國赦免,過著普通的生活。


    鏡要殺土匪的時候,土匪已經認命,知道有人報仇是在所難免。但是土匪的家人並不這樣想,看鏡的眼神充滿仇恨。土匪的家人恨鏡要奪走自己心愛的人。


    鏡看到他自己,看到仇恨與憤怒。被搶走的人愈重要,仇恨就愈強烈。


    就在這時候,鏡感覺到冤冤相報何時了。


    憤怒與仇恨會傳染,會擴散。


    土匪的家人讓鏡體認到,必須有人斬斷這仇恨的連鎖。


    當鏡忍住仇恨說要原諒土匪,土匪痛哭流涕,不斷賠罪。鏡覺得身上少了一條負麵的鎖鏈。


    鏡發現除了報仇之外,還有其他方法阻止惡性循環。人們不需要殺到一個不剩,還是有辦法繼續前進。


    隻要可以承認自己的罪過往前走,一定能打破惡性循環。不能一言不合就開殺,而是找到一條路阻止惡性循環。


    『就是鏡先生這樣教我的喔?』


    『……好像是喔。』


    鏡這才回想起來,大歎一口氣,坐在地上。


    『瑪瑙跟艾莉絲被殺,讓我氣瘋了。如果我殺了來棲……或者其他幫助來棲的人,可能會創造出其他跟我一樣的複仇者吧。』


    『你真的這樣想?』


    『真的啊。來棲他們確實出賣了反抗軍跟地下設施的人……但是他們認為沒有別的方法,那是必要之惡。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的正義才這樣做……這次沒有什麽真正的邪惡啊。雙方的正義互相衝突罷了……那麽站在來棲這邊的人被我殺死,就會像我一樣充滿仇恨啊。』


    鏡忘了這樣簡單的道理,不禁反省。他看著艾莉絲,艾莉絲開心地笑說:『看來真的想起來了。』


    『對啊。那個時候……我不是覺得不能殺來棲,而是鏡先生教過我別殺人……鏡先生是這樣的人,我仰慕這樣的鏡先生,所以覺得不能有人被殺。不是我好心腸,而是鏡先生好心腸啊。』


    一回神,鏡才發現艾莉絲突然又站到麵前,鏡懂了,苦笑起來。


    『所以我不希望否認那個開導我的鏡先生。我仰慕鏡先生的人生,不要否認它。』


    『可是,已經不行了。不管我怎麽掙紮都不會贏,而且我活不久了……你就是來接我的吧?』


    鏡這麽說,艾莉絲苦笑搖搖頭。


    鏡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瞪大眼睛。


    『鏡先生,我再問一次,要放棄嗎?』


    『放棄……別想!』


    鏡打從心底對艾莉絲大喊。


    『可是瑪瑙不在了,你也不在了!我必須保護的人……都不在了!要我繼續孤軍奮戰……隻會有更多人白死啊!再說……我也贏不了他們,隻要我死……一切就會結束了。』


    『真的是這樣?』


    『真的是怎樣……?』


    『我認識的鏡先生,就算覺得不行了還是會撐到最後關頭,挺身奮戰……然後展現希望喔。』


    『我之前都是蒙到的……村民哪有那麽強啊。』


    『這跟職業沒關係啊。村民又怎麽樣?等級999就極限了嗎?』


    此話一出,鏡茅塞頓開,因為這是他之前就講過的話。


    『答案……就看你自己吧?心意才是關鍵對吧?』


    每句話都沉甸甸地壓在鏡身上,那是鏡一直追求的人生。如果這時候放棄,就是否認過去的一切。


    『鏡先生還有必須拯救的人吧?』


    『必須拯救的人……?』


    『重要的人……就隻有我嗎?不是吧?如果是我認識的鏡先生……一定還有。』


    鏡突然想起一路走來認識的所有人。


    還有皮塔、庫露露、蒂娜跟烏魯加。來棲現在隻是想先打倒鏡,一旦確認鏡死了,必定會對等在諾亞地下設施的其他人下手,再次搶回諾亞。


    不隻如此,貴琥他們可能也還活著。要是現在放棄,就連那個機會都放棄了。


    『好了,站起來吧。』


    艾莉絲對鏡伸出手來,那已經不是之前年幼的艾莉絲,而是受到鏡影響而長大成人的艾莉絲。這個艾莉絲深愛著鏡,也是鏡心愛的人。


    『要殺人很簡單,但是放人一條生路就很難……我辦得到嗎?』


    『辦得到啊。因為鏡先生會做到底對吧?』


    『對啊,是這樣沒錯……我不會放棄。』


    鏡凝視著艾莉絲的雙眼,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拍了艾莉絲的肩膀一下。艾莉絲在鏡的耳邊輕聲說『等你喔』!就再次消失於黑暗中。艾莉絲剛才站的地方,隻留下魔力光球。


    這些光球都飄進鏡的懷裏,鏡的衣服上還沾著艾莉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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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


    鏡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不知道這裏是哪,但是看看窗外,一片白雪皚皚,勉強知道這裏是俄羅斯。


    這裏是俄羅斯某間廢棄的民房,旁邊有張圓桌,桌上的朧丸窩在鋪了毛巾的籃子裏呼呼大睡。


    另外一邊有座暖爐,暖爐裏的柴火燒得劈啪響,房間裏溫暖又舒服。


    「哎呀,你總算醒啦?」


    在窗戶的對麵,傳來高貴又低沉的聲音,有點耳熟。


    鏡馬上回頭看是誰開口,一看就瞪大眼睛。


    「咦,大衛?」


    這人身穿貴族仆傭的正式套裝,留著貴族之間流行的長卷黑發,嘴上留著花俏的小胡子,配上一雙死魚眼,如假包換就是大衛。


    大衛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書,一手優雅地喝著茶,似乎在等鏡醒過來。


    「嗬、嗬、嗬,好久不見了……應該是三年有個半,不過對鏡先生來說可能更短吧?」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又是怎麽了?」


    「哎呀──這個世界留下來的書籍真是耐人尋味!滿是古代遺物的情報啊!不過我一個字都看不懂,隻是看看氣氛罷了。」


    「回答我啊,大衛!」


    大衛還是跟以前一樣愛裝傻,鏡氣得扯開嗓門。此時房間外傳來驚慌的腳步聲,門就被用力推開了。


    「「鏡先生!」」


    「爸爸!」


    門裏衝出來的庫露露、蒂娜跟皮塔就像三發火箭炮,同時撲向鏡。


    「嘎啊~~!」


    庫露露跟蒂娜的頭槌,命中鏡肚子上還沒痊愈的傷口,鏡痛得大吐一口氣。


    「喔……這算是爆擊了吧。」


    大衛開心地喝茶旁觀。


    「你這……大笨蛋~~!」


    「唔嘎?」


    但是這樣還不夠,蒂娜連段


    賞了鏡一個巴掌,鏡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回事,糊塗地看著蒂娜──


    「為什麽……為什麽不逃?為什麽沒有半途放棄跑回來……笨蛋,鏡先生是個笨蛋!」


    鏡看到蒂娜淚眼汪汪,知道這一巴掌不是平常開玩笑的巴掌,而是傷心的巴掌,自己也難過起來。


    「你一直都沒回來……我很擔心好嗎?」


    庫露露表示一直都很擔心鏡,鑽進鏡的懷裏,抽抽噎噎的。


    「對不起……你們說得對,我是個笨蛋,害你們操心了。」


    鏡這麽聽話,庫露露和蒂娜反而愣得麵麵相覷,歪頭不懂。


    「你、你知道就好了啦。」


    蒂娜本來打算多教訓幾句,結果鏡異常聽話,覺得自己太衝動了,隻好害羞地不斷對鏡施放回複魔法。


    「爸爸……抱抱。」


    「小皮?聽好喔?我喔?現在超受傷的,忍一下好嗎?」


    但是皮塔真的太寂寞,根本不聽,爬到鏡休息的床上,直接窩在鏡腿邊躺平。


    「啊……我真是羨慕,真想比照辦理啊。」


    「你還是老樣子。」


    大衛麵無表情地說風涼話,鏡也覺得相當懷念,鬆了口氣。


    同時他想起來,自己太過堅持所謂必須完成的使命,在意義上猛鑽牛角尖,結果忘記了真正的重點。鏡似乎感覺到艾莉絲就在身邊,難過地低頭。


    「啊……對了,我跟她都……」


    鏡確實覺得現在很開心,也希望能繼續開心下去,如果他早點想起重要的事情,或許就不會是這個狀況。鏡相當後悔。


    「我本來隻是想跟大家開心過生活啊……」


    這麽說出來,鏡才有更深刻的體會。


    所以艾莉絲才沒有執著於報仇。鏡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弄錯了目標,還沒有注意到這點,忍不住揍了自己的臉皮一拳。鏡之所以到這個世界來,就是為了拯救世界,但他忘了為什麽要拯救世界。


    「對啊,死了就沒意義啦。我們追求的理想不是拯救世界……而是有一個大家都能開心生活的世界!一個人都不能少。所以……我才不希望鏡先生過來,乾脆就放棄世界吧……我隻想跟大家過普通生活啊。就算失去記憶,隻要鏡先生在,大家還是會當好朋友啊。」


    世界會被重設,要拯救世界才不會被重設,為什麽不想被重設?因為被重設,大家一起開心過的日子就會不見。鏡想跟艾莉絲他們一起開開心心地走下去。


    蒂娜一直在說這樣的提示,但是鏡發狂失控沒聽進去,他狠狠責罵自己,鞠躬道歉。


    「……時間也不夠了,可以不要甜蜜放閃了嗎?」


    庫露露他們剛才撞開的門,又出現巴爾蒙克、烏魯加、芙羅妮跟油機四人,似乎已經旁觀很久了。


    「巴爾蒙克……芙羅妮……還有油機?」


    「喔?你被來棲修理得灰頭土臉,我還以為看到我們就會氣得打過來呢……想不到你這麽平靜啊。」


    「是啊,因為有人告訴我抓狂沒用。」


    艾莉絲被刺穿所流出來的血還沾在鏡的胸口,鏡從血跡上感受到微微的魔力,閉上眼握緊拳頭。


    「告訴我吧……現在是什麽情況?巴爾蒙克……還有芙羅妮跟油機,怎麽會在這裏?再說大衛又怎麽會在這裏?這裏到底是哪裏?」


    「這裏是離莫斯科幾公裏遠的街區,我找到你之後把你帶過來。」


    「芙羅妮找到我?」


    「對,你最後一次逃走之後暈倒……不過三小時前的事情。」


    鏡聽了這話覺得奇怪,三小時前的狀況簡直就是絕望,但這麽短的時間裏,身體簡直感覺不到「解除限製」的後座力,輕鬆又自在。


    「我必須向您道歉。真是想不到……我的咒術竟然會造成這樣的後果。我是希望能夠和平落幕才施加了不殺之咒,卻把您害得這麽慘……」


    「哪裏,是我不信你才把你丟包……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要是把你帶去,或許情況也會變吧。」


    「我想即使我去了……來棲大人也不會住手吧。我還以為遏製殺氣,就可以好好談了。」


    芙羅妮似乎很愧疚自己能力不夠,雙手放在胸前低下頭。


    「你……為什麽來救我?」


    「就說……我的心也被您震撼了吧?我跟在場各位一樣,都看到了很大的機會。她和巴爾蒙克先生都是。」


    芙羅妮望向油機微笑,鏡也跟著看油機,油機抖了一下,似乎很後悔跟隨來棲。


    「……好久不見啦。」


    「那個……鏡先生?」


    「我不會說什麽不要介意,但是你救了我,我要感謝你。」


    所有人聽了都大吃一驚,大家以為瑪瑙喪命會讓鏡更加憤怒,結果鏡就像個聖人一樣道謝,簡直判若兩人。


    「你……是怎麽了?前陣子應該不是這樣看我的吧?」


    巴爾蒙克看了這樣的鏡,感覺有點不舒服,但也感到放心。輕笑一聲。


    「因為我發現了很多事情,大家又告訴我了……就是我忘掉的本性,有沒有?」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鏡看來喪氣又煩惱,至少第一個擔心的問題是解決了。除了鏡之外都鬆了口氣。


    「那你們呢?都原諒油機了嗎?」


    「這個就之後再考慮吧。要先想辦法應付來棲……是不是?就是他們三個把我們叫來,還把狀況解釋清楚啊。」


    「三個?」


    庫露露微笑解釋,鏡聽了轉頭去看,芙羅妮和油機點頭。


    「油機小姐、巴爾蒙克先生……還有洛特先生。沒有他們的幫忙,就沒辦法找人求救。光靠我一個……不可能騙過到達者的耳目,開出最終堡壘。」


    三人似乎還在懷疑這麽做對不對,但是巴爾蒙克轉念一想,做都做了何必煩惱?芙羅妮則是搖搖頭看開,油機一臉五味雜陳地看著鏡。


    「拜托……救救小麗吧!」


    油機很快就搞懂什麽是第一優先。


    「或許你會覺得我厚臉皮……我也是煩惱很久,還想過要放棄……但是最後反悔了。我受不了小麗死掉……我在這個絕望的世界裏,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一起開心過的朋友啊。」


    油機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對鏡低頭求救,鏡看了從床上下來,拍了油機的頭。


    然後鏡下定決心,看看在場所有人,所有人也下定決心點頭。


    「這次我不會逃,也不會放棄任何人。為了同伴,為了我喜歡的人們,我要盡力而為!」


    蒂娜背起放在房間角落的背包,手上拿起聖經,表示自己準備齊全。


    「這次……換我救大家了。」


    庫露露也做好準備,手拿法杖。烏魯加跟皮塔沒說話,但都明白,所以微笑點頭。


    最後是大衛用力拍了鏡的背後給鏡打氣,朝房間外麵歪歪脖子,作勢要大家跟著走,就離開了。鏡跟著大衛來到一樓,出門卻看到難以置信的光景。


    「這……什麽啊?」


    原來留在諾亞地下設施的十架最終堡壘都在這裏,還有一批大部隊。由於搭乘人員有限,總人數不到一百,但是包括了諾亞裏麵的阿斯克利亞冒險者,反抗軍的普通人,還有獸牙族人,全都等著鏡的到來。


    鏡懂了,為什麽暖爐有火有煙,但守護城的到達者們卻沒有馬上打過來。


    「除了有段距離之外,他們也搭乘最終堡壘放哨警戒,爭取時間。我們以為你還要多花點時間才會醒……幸好很快就醒了。」


    芙羅妮微笑說:「他們不顧生命危險,一起來幫您喔!」似乎很羨慕鏡這麽有聲望。


    在場部隊接連大喊「你要改變世界對吧?」「再秀個奇跡來看看啊!」「好不容易有了未來的希望,賭一條命算什麽?」對鏡展現自己的意誌。


    「你們……是什麽時候被找來的?」


    「大概就是半夜……算兩天前吧。鏡先生單獨對抗一萬人大軍,今天是第七天了……這段期間我們沒有作為,實在抱歉。」


    「夠了啦……我還活著呢。」鏡看芙羅妮深深鞠躬,連忙要她抬起頭來。此時大部隊往兩邊分開,出現一名鏡不敢相信的人物。


    「呼……你還想繼續孤軍奮戰?」


    「你………………咦?嗯?耶?真假?」


    鏡一看到這人,連忙轉頭看身邊的庫露露,庫露露害羞地點頭說:「真的。」


    眼前這人正是赫基薩魯多利亞王國的王,西蒙?赫基薩魯多利亞。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咦?國家呢?」


    「大衛邀我來的。放心吧……王位已經推給我國自豪的第一公主了,她聽說可以當女王,可認真的呢。」


    「啊,王位可以推的喔,呃……沒見過庫露露她姊,真同情她啊……」


    西蒙把王位推給別人倒是毫不愧疚,看了鏡的反應就放聲大笑說:「你還是老樣子啊。」鏡則是看看庫露露,皺起眉頭。


    庫露露則是羞紅了臉,嘟噥說:「父王……」


    「大衛和國王……你們兩個怎麽來的?」


    「我也在喔!」


    接下來現身的人拿了個水瓶,應該是去替西蒙打水喝。這人正是赫基薩魯多利亞王國的公爵,米利塔裏亞?瑞摩特。


    「怎麽……你也在?」


    「你忘了?我是為王而生啊。王在哪,我就在哪……之前不就因此跟你戰過一場?」


    國王是管理人,知道阿斯克利亞與外部厄斯世界的事情,米利塔裏亞知道國王的沉重使命,發誓效忠國王。「多了三個老伯喔?」鏡看了既糊塗又驚訝,這個畫麵實在太不賞心悅目了。


    「說是大衛邀你來的……什麽意思?」


    「那就讓我來解釋吧?」


    大衛嗬嗬笑,總算找到機會開口,摸摸嘴邊的小胡子,走到鏡的麵前。


    「我與各位訣別的那天……暗黑龍把我一個人送回地上,當時我就下定決心。要安排好賭場,即使我不在也能順利營運,然後奮力鍛煉增強實力……總有一天要追上各位。」


    「那國王跟米利塔裏亞又怎麽會來?」


    「我也是國王侍從,出發前先向國王報告,再也不會回來。有人即將要改變世界的一切,我也舍命相隨……結果呢。」


    大衛欲言又止,邊捏著胡須邊看西蒙,西蒙懂了,輕聲笑說。


    「你是我唯一看上眼的人,這人要賭命去改變世界,我又賭你這個機會,怎麽可以坐在寶座上冷眼旁觀?或許我是知道真相的管理人,但終究隻是個人……我想,這輩子為了希望衝一回也不賴。這可是場大冒險啊!而且……我女兒也在這裏呢。」


    西蒙說了前來這世界的理由。


    庫露露聽了按著頭大歎一口氣說:「想想您的年紀好嗎?」


    「原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絕望是吧?」


    「是啊……但是上麵不準我說出來。我想你們應該是會找到真相才對……你想知道嗎?包括來棲大人為什麽堅決不肯告訴你們?」


    「不用了,我打算當麵問他……就隻差一步了。」


    鏡說了,堅定地看著守護城的最高層。


    「可以嗎?我才剛到這裏……就碰到這種狀況。聽說佛羅堤尼亞王國的人遠比赫基薩魯多利亞王國人更優秀……你麵對這樣一萬個人,有人麽方法對抗?」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不覺得會輸。重要的是……我不接受自己放棄去抵抗。」


    「喔?在場所有人當然也不放棄,大家都相信你有辦法才會前來……隻是呢──」


    西蒙瞥了大部隊一眼,還是不太放心,因為有不少人都顯得擔憂。就算鏡多次創造超越等級999的奇跡,光靠不到一百人要挑戰一萬人,大家還是覺得太過莽撞。


    「你得讓大家瞧瞧。」


    「是啊……我知道。」


    西蒙催鏡上前,鏡踏出一步,看著在場所有人。


    「我先講……你們應該都知道,那一萬大軍把我打得束手無策,落花流水。老實說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我不想殺人。」


    眾人聽說鏡已經敗陣好多次,都皺起眉頭心慌起來。


    隻有熟知鏡的蒂娜、庫露露跟大衛,真誠地看著鏡。


    「當我珍惜的人被來棲殺死,我滿腦子都想著無謂的報複。什麽都沒打算……就跑到俄羅斯找來棲,心想無論如何都要問清楚,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我以為我問得出來,我驕傲……以為自己很強。」


    看來鏡真的是被打到體無完膚,一旁的蒂娜跟庫露露想到自己沒能陪同,不禁有些後悔。


    「可是我誤會自己很強,大家都看到了……麵對一萬人我也是被海扁。我感受到絕對力量的高牆,一個人麵對大部隊,就跟垃圾一樣。等級999也不例外。」


    眾人聽了都擔心起來,鏡說的話不僅沒能打氣,還像個輸家在自我反省。


    「我被來棲耍得團團轉,一起來的好夥伴也被搶走……我以為完蛋了,想說這就是輸家要麵對的現實了……可是啊,我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想殺人……因為艾莉絲她告訴我,殺人沒有意義,隻會製造惡性循環而已。所以我不想殺任何人,努力去麵對……然後就被大家救回來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對抗?不是贏不了嗎?」


    「那當然是……」


    西蒙發問,鏡聽了這麽說──


    「當然是因為……我吞不下這個現實啊!」


    眾人看著鏡,臉色大變。有人瞪大眼,有人張大嘴,有人害怕,有人尊敬。


    因為鏡全身發出微微的蒼白色的光,宛如天神下凡。


    「鏡先生這是……」


    鏡突然發生變化,庫露露疑惑指著鏡。鏡似乎沒發現,等他低頭看著自己,才嚇得仔細審視身體。


    「嗯……鏡大人,失敬!」


    大衛使出初級魔法,用小火球打向鏡,火球還沒碰到鏡就被彈開,掉在雪地上把雪融化開來。


    「這一試就確定了。這道蒼白光……正是鏡大人的『反魔意誌』技能,能夠反彈所有魔法是吧?」


    「咦?不對吧,鏡先生的『反魔意誌』……應該每次隻有一個部位吧?可是剛才怎麽看,都是全身發光啊?」


    蒂娜說得沒錯,熟知鏡的技能的人看了這神秘光芒,都一頭霧水。其他的部隊隊員也看著鏡,不知道怎麽回事。


    「這並不意外……應該說正如我、艾斯特拉以及暗黑龍所料。」


    隻有西蒙一個人看了鏡的樣子,依然保持冷靜。


    「你應該有聽說來棲大人怎麽安排阿斯克利亞人的技能吧?對……每升一百級就會注射舊時代超人的基因,激發特殊的力量。但是這藥劑……最多隻會注射九次。」


    「……什麽意思?這又是什麽?」


    鏡糊裏糊塗地這麽問,但是不顯得煩躁,反而顯得輕鬆自在。


    「搞不懂嗎?係統隻要判定人物升了一百級就會自動注射藥劑,但是阿斯克利亞世界裏的等級最大隻到999,所以阿斯克利亞的係統……最多隻會對一個人注射九次藥劑。」


    「果然沒錯……這下就確定了。」


    芙羅妮似乎明白內情,閉上眼點頭。


    「那……這到底是什麽力量?我的


    身體會變怎樣?」


    「不是會變,是已經變了……對,你的等級一直停在999,沒有繼續注射基因藥劑,卻獲得了第十個,甚至第十一個技能……想想看阿斯克利亞的係統,給你的第十個技能是什麽?」


    鏡記得第十個技能是「與神對抗之人」,在等級999的時候學會,內容是獲得經驗會繼續累積,超越等級限製。鏡就是有這個技能,才能以村民的職業走到這個地步。


    「照理來說不會有第十個技能,你的變化隻能說是……異常。你的身體超過等級999之後還是不斷強化,阿斯克利亞係統麵對這種異常狀況,隻好判定成技能。」


    「異常狀況……?」


    「你不靠阿斯克利亞的係統,沒有注射舊時代英雄的基因,隻靠自己獲得的經驗強化身體,不斷克服障礙繼續進化。我想這個進化不僅影響肉體……也影響你的技能。」


    鏡聽到這裏才發現,跟暗黑龍交戰時獲得「反魔意誌」技能,這時機也太巧了。


    鏡一路走來隻獲得一堆派不上用場的技能,但是碰到了會全方位發射魔力彈的暗黑龍,卻獲得足以抗衡的反魔意誌。就像克服了眼前的障礙一樣。


    接著他想,自己身上發出的光是怎麽回事。


    如果與暗黑龍交戰獲得的技能,其實是本身進化來對抗數不清的魔法彈呢?那麽當他咒罵自己的無能,希望「隻有自己一個,也能對抗上萬個有特殊能力的對手,足以顛覆所有局勢」,是不是就出現這道光?


    這裏不是阿斯克利亞,所以鏡眼前看不到能力值視窗,但是鏡能感覺到自己獲得新的力量。


    這充滿全身的力量很像是「解除限製」,但是發動了幾分鍾還是沒有消退的感覺,不僅如此,手指上累積的能量也是前所未見。就連傷痕累累的身體,才休息了短短三小時,就恢複成毫發無傷。他知道這些力量是怎麽回事。


    技能……覺醒


    效果……此人永不放棄,其心意使所有力量進化至更高點。


    「上吧……!」


    西蒙喊了一聲鼓舞,鏡緩緩點頭,望向矗立在遠方的要塞。麵對令人絕望的戰力,同伴被搶走,隻能孤軍奮戰,但鏡仍然不放棄。多次遊走生死關頭,多次打算放棄,卻還是忽略所有危險往前衝。如今他依然在挑戰,無畏於死亡與失敗的恐怖。


    因為他還活著,因為他還能反抗。


    「這就行了……即使毫無勝算,也要不斷反抗命運,不斷挑戰。有人因此在最後關頭創造奇跡,這種人……」


    鏡再次往前踏出一步,為了達成拯救世界的目標,為了打造一個跟心愛友人笑著過生活的世界。


    「就叫做英雄!」


    當鏡邁開腳步,他身後的皮塔、庫露露、蒂娜、芙羅妮、油機、西蒙、米利塔裏亞、大衛、烏魯加、巴爾蒙克,以及獸牙族和諾亞反抗軍,全都靜靜地、默默地跟上。


    麵對這樣氣勢磅礡的大人物,沒必要問他行不行。這個人絕對有辦法搞定,光看他的背影就沒來由地相信。


    「對……我不再放棄了。」


    鏡的心裏隻有這個念頭,臉上完全沒有怕輸的陰影。


    鏡身後的眾人被這氣勢感染,化為戰士,腳步聲響徹大地。


    目標是俄羅斯的據點,守護城。前進,隻為了貫徹永不放棄的信念,為了導正完全扭曲的世界,為了推動凝結的時間。眾人與一位英雄,要去一決死戰。


    「空洞的複仇,職業的能力跟極限,數量的差距……都不重要。會輸,不是我停下來的理由……在我死之前,都要為了給她的承諾而戰……不對,為了我要實踐的夢想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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