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常常起霧。


    諸世間任何生機,也在無聲無息的流逝,而大道秩序完善,人道昌盛。


    從山崖上眺望,紅塵世俗經曆了魔道的摧殘之後,倒也欣欣向榮,


    陸凝霜往回走,身後的整個小院密室也埋在濃霧裏,暗淡的光線看不清周邊,隻有走近了才能清楚周圍布局。


    兩側卷著鬆花與桃花,走在道上,人若仙子飄,一步一蓮華。


    花開花謝,季節變換。


    這條通往密室的小道,陸凝霜不知走過多少遍,周圍的環境也一變再變。


    枯又逢春,繁又遇冬。


    積雪一化,生機勃發。


    陸凝霜不急不慢的走過每一個季節,衣擺也拂過每一片凋零的生機,是枯葉,亦是被飛鳥啄食的殘缺花瓣。


    轉眼間,已是十幾年匆匆而過,歲月在塵世中不斷輪回。


    一人的三魂七魄,也該補全。


    撲通撲通——


    剛走到門口,就清晰感受到心髒的跳動,使得陸凝霜下意識觸碰胸口處。


    當年劃出的疤痕,早在臨仙山沐浴時,已消失殆盡,恢複如初。


    隆隆!


    密室石門打開,冰棺前的真龍至寶已消失不見,獨剩一顆無法跳動的心。


    陸凝霜知道,這並非自己的心髒,而是替換出來的心,屬於薑雲逸!


    她伸手從半空接過,與自己的心髒相比,倒是有股聖潔氣息,隻是很微弱,但凡是一陣輕柔的狂風便能吹散。


    對此,自是將那抹聖潔氣息抹去,才嚐試融入到空蕩蕩的心髒處。


    薑雲逸代替她而活。


    那陸凝霜自是替他承載所有,哪怕此心不再跳動,也無妨。


    “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在融入過程中,附著的靈魂碎片,令陸凝霜從他的心髒得到一些反饋,得到從未見過的記憶與畫麵,讓她仔細琢磨,這世界與八荒截然不同,但都無所謂。


    至少,薑雲逸是本人,並非遭到了奪舍,靈魂更不是借用這具肉體而活。


    知曉這一點就足夠,否則哪怕是天涯海角,她也勢要尋薑雲逸的蹤影!


    “........”


    一室寂靜,陸凝霜一如既往地坐在木椅上,靜靜地看書陪夫。


    隻是.....


    撲通撲通——


    隨著薑雲逸胸膛處的心髒,恢複跳動,似乎有某種禁錮打破,魔神生機更是融入到血肉之中,與他共存亡。


    而陸凝霜則深受同感,體內的鮮血竟是沸騰起來,自此感覺多了什麽,卻又無從察覺,畢竟她從古至今,從未真正體驗過活著的感覺,像是一具軀殼罷了。


    現在,她發覺看書難以靜心,不免抬頭,向著冰棺看去。


    這是一段怎樣的體驗?


    定不下心,就想要快一點.....快一點的讓薑雲逸從沉睡中活過來。


    觸碰並得到,擁抱並占有。


    迫切的想要做這些。


    陸凝霜低頭撫摸著心口,冷著臉,或許才終於明白,心裏有一個人的滋味。


    “等。”


    她自言自語,嚐試把壓抑在心底。


    但陸凝霜還是低估這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激發著多年隱藏的渴望,在內心翻騰,本就未嚐試過情絲,現在因薑雲逸而打開那扇門,自然是難以平複。


    猶如厚積薄發,保持了太久的冷漠,驟然爆發,使得陸凝霜根本無法自拔。


    更別說本身就是因為薑雲逸,她才堅持到了現在,忍耐實屬不易。


    “咚!咚!咚!”


    隨著陸凝霜的沉溺,薑雲逸的心髒跳動越加頻繁,仿佛有什麽即將蘇醒


    煎熬著,期盼著,不曾離開,甚至提前做完所有事務,就留守在薑雲逸身邊。


    因為她不知,薑雲逸究竟何時醒來,所以不敢亂走,生怕錯過。


    .........


    不知多久。


    直至冰棺中,裝著紅袍的少年睫毛微顫,口鼻逐漸有了呼吸。


    陸凝霜才連忙起身,湊到一旁,不知為何,心裏莫名的有些緊張?


    或許是怕,怕醒來的不是薑雲逸。


    畢竟聖人意誌確實降臨在薑雲逸身上,如果是祂,就有點棘手。


    不能傷了薑雲逸,還得逼退聖人意誌,除非陸凝霜能闖入薑雲逸的內心世界,這麽做也唯有成為心魔了。


    陸凝霜微張朱唇,唇本想喚他‘夫君’,但話到嘴邊卻硬生生止住,改成了。


    “雲逸.....雲逸......”


    薑雲逸沉睡百年,他不知,有人日夜期盼著他能夠蘇醒。


    也不知,成親的過程。


    更不知,百年的變遷。


    所以陸凝霜還是改回最初的稱呼,叫他雲逸,而不是夫君。


    漸漸的,冰棺打開,紅袍少年緩緩睜開了雙眸,瞳孔漆黑,宛若墨玉,透著清澈,還有一絲錯愕和驚豔。


    隻需一眼,陸凝霜就能看出醒來的是誰,不是聖人,而是自家夫君。


    得知這個答案,即便是由薑雲逸掌控的心髒,陸凝霜亦是把緊張的心放下,她神情愈發溫婉,有不易察覺的喜悅。


    “你醒了。”


    這一刻,薑雲逸發覺她並非嚴肅,反而是含著一抹淡淡的微笑開口。


    陸凝霜或許已迫不及待的抱住他,但神情上並沒明顯表現出來,把他從冰棺裏抱出,還是冷冰冰的模樣。


    而見到薑雲逸露出疑惑、迷惑、以及陌生.......陸凝霜耐心跟他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雲逸。”


    為防止薑雲逸沉睡多年,碰到強烈的陽光會感到痛苦,陸凝霜特地準備了一條黑色緞帶,以防他好奇睜眼。


    此時,薑雲逸似被歲月遺忘的人,就乖乖坐在她腿上,任由自己抱著。


    陸凝霜自言自語:“我會照顧好你。”


    這句話是對他說,也是在對自己說,決不會令薑雲逸再次受到傷害。


    懷裏抱著紅袍少年,陸凝霜往外走,小道兩側樹影婆娑,桃花依舊紛飛。


    或許薑雲逸見不到,卻能聆聽到周圍自然的聲音,也能聽到樹葉沙沙作響,還有感受到清風拂在臉頰上的涼意。


    這裏很美,很安寧。


    但,這份安寧讓薑雲逸感覺很不真實。


    ..........


    接下來的半個月。


    陸凝霜一邊照顧著薑雲逸,一邊觀察他的變化,聖人意誌是否有什麽潛在的危害,又或者說會途中蘇醒?


    但哪怕薑雲逸在虛弱,也沒有任何要蘇醒的跡象,陸凝霜心裏稍安。


    但最終的結論還未定。


    直至這一天。


    薑雲逸終於能夠自行行動,陸凝霜就拿著食盒,站在門口觀察,覺得意識是薑雲逸的,那身體是否由聖人來支配?


    如此一來,陸凝霜也有些難辦。


    好在薑雲逸嚐試下床,並沒有感到很熟練,甚至是毫無形象的“撲通”倒地。


    前一刻,陸凝霜都做好過去接的動作,但一想到聖人,又強製壓製下來,也確認了薑雲逸,沒有受到影響。


    之後,陸凝霜給足他個人時間,去藏書閣翻閱宗譜,也仍他一人睡婚房。


    當然,次日陸凝霜被自家弟子建議,先解決夫妻同床共枕的問題。


    所以快到晚上,陸凝霜死皮賴臉的過去找薑雲逸睡覺,不想還是被趕了出去。


    其實單憑她的實力,就算是強迫薑雲逸,也不會太難,抱住即可。


    無論薑雲逸怎麽掙脫,都逃不過她的懷抱,隻是陸凝霜沒選擇這樣做。


    因為她知道,要“寵夫”.......


    ........


    自從薑雲逸醒來後,陸凝霜發覺他變了,性格也沒以前那般溫潤如玉,反而更加霸道,像隻狼狗,逮著她咬。


    不過,陸凝霜並不在意,甚至樂意配合薑雲逸,且對他毫無隱瞞。


    隻是麵對薑雲逸想得知複生的真相,她卻選擇避之不談。


    如果告訴他,還怎麽做心魔?


    還有聖人意誌,一直潛伏在薑雲逸體內,要是讓他得知自己體內有一位存在,想來也無法平淡生活,過得輕鬆。


    陸凝霜不希望他如此,所以選擇隱瞞,為了往後的計劃,也為他著想。


    之後。


    前往青竹峰祭拜青璿師父,陸凝霜時隔百年,終能拿出自己煉製的丹藥。


    “雖說有些晚.......”


    這瓶丹藥,贈與他的理由很簡單,僅僅是薑雲逸三魂七魄不穩,嗜睡,此丹能夠讓他暫且恢複正常作息罷了。


    但.....


    這是陸凝霜親手煉製,不是秦南汐所贈,也不是她的丹藥,意義非凡。


    而陸凝霜會煉丹,倒是超出薑雲逸想象,卻也沒有多想。


    這一點讓陸凝霜發覺到,薑雲逸很可能缺失了部分記憶。


    不然,薑雲逸定會想到邊荒那一戰,還有帳篷內秦南汐送丹時的話。


    ‘這是秦仙子給的丹藥,你希不希望.....我吃別人的丹藥?’


    如今,陸凝霜很想給他答複。


    ‘不希望。’


    所以她學會了煉丹。


    .......


    虹橋上,更是讓陸凝霜確認,薑雲逸缺失部分記憶的猜測。


    這裏本該是看景的地方,薑雲逸卻不願久留,反而催促著身後清冷佳人。


    “快走快走。”


    薑雲逸不願落到她身後,所以一個勁兒地催促,讓她趕緊走。


    主動跑到前麵,拽著陸凝霜走,像極了想脫韁的野馬,拉都拉不住。


    走到一半。


    薑雲逸忽然想到個問題,遲疑不決,腳步也慢下來,開口向陸凝霜詢問:


    “當初.........”


    “當初你很喜歡拉著我,坐在虹橋邊看日出與日落。”


    陸凝霜率先開口,直勾勾看他:“隻是沒想到,那一次即是生死相隔。”


    “你故意撇開話題做什麽?”


    “我死在哪個該死的魔教手裏來著?一時忘了,告訴我。”


    他不在乎此地是兩人的回憶,倒是任性的認為自己的死,和魔教有關。


    薑雲逸缺失記憶無疑。


    而薑雲逸不在乎的,也讓陸凝霜任性的不想禦劍載他下山,而是走路下山,如此一來也能相伴,欣賞風景。


    但沒想到,中途薑雲逸放開了她的手,雙手搭在腦袋後麵,似逍遙自在。


    “是不是我不牽,你就不走?”薑雲逸定在遠處,回頭看穿她的用意,笑問。


    “是。”陸凝霜語氣冰冷。


    “那你就站著吧。”


    薑雲逸向著前方走,渾然一身輕,似要忘卻陸凝霜的存在。


    望著他要離開的背影。


    陸凝霜想不太明白,為什麽薑雲逸明明喜歡自己,卻開始嚐試忘記。


    她不懂太多。


    隻知道用盡百年時間,苦等才複生的薑雲逸,要離開自己身邊。


    從聖人手中奪回。


    從天道眼下奪走。


    陸凝霜自是不想再嚐失去的滋味,但.....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要離開自己?


    是聖人嗎?


    是聖人吧!


    想到這裏,她不自覺的散發寒意,勢要把薑雲逸奪回來。


    果然,薑雲逸剛走兩三步,便回頭看她,皺眉問道:“你是不是變了?”


    “五百年,人總會變。”


    陸凝霜確實變了。


    變得優秀的她,自是想要他的全部。


    “........”


    陸凝霜對他勾了勾手。


    “牽,還是不牽?”


    果然下一秒,薑雲逸就乖乖回來了,也是牽著她的手,繼續走。


    ........


    薑雲逸對於自己的修為,或多或少會有些感慨,卻也不願放棄,打算重修。


    下山到外門。


    期間,薑雲逸逐漸變得愛玩,似無憂無慮的,沒有了當初肩負的責任。


    人間至味是清歡。


    曾經是薑雲逸攜著她,看人間紅塵。


    現如今,則是陸凝霜陪伴著薑雲逸,走人間路,看紅塵,什麽事都慣著他,依著他,也把所有好的都給他。


    陸凝霜隻有個要求,別離開她.....


    八荒很大,但陸凝霜覺得很小,小到隻能遠離薑雲逸十步之遙。


    她想與薑雲逸慢一點看世界,慢到把百年的孤寂填滿,讓時光緩緩流淌,慢一點,慢慢體會生命的長度。


    特別是前往東江那段路程。


    陸凝霜刻意讓靈駒離開,與薑雲逸一起徒步行走,雖有些累,但陸凝霜卻樂意,也願用這種方式,帶薑雲逸走遍八荒的每一個角落,看遍萬家燈火。


    “我隻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實則最為真誠。


    不過正鬧別扭的薑雲逸,聽到陸凝霜這句話,卻抬腳轉身就走。


    背影,倔強且傲嬌,隻顧前方。


    而陸凝霜默默跟著,亦步亦趨。


    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在茫茫山林裏,樹蔭遮蔽,隱隱透出藍天白雲。


    薑雲逸不知道要去哪裏,隻知道往前走,不想回頭看,生怕陸凝霜隻是隨便一說。


    或許,此時的薑雲逸不會主動,那陸凝霜就反過來靠近他。


    主動伸出手,挽留下少年,任憑他如何掙紮,都不會鬆手。


    陸凝霜握得很緊,直到他放棄,放棄對自己的掙紮,才說出心裏對他擔憂的話。


    “莫要走丟。”


    ——分割線——


    ps:前傳完了,接下來就是都市番外。


    然後新書撲街了,想著繼續寫老書,但又怕欺騙你們完結的感情。


    問一下意見。


    【完結】或【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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