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蒼山,遠遠望去飄蕩神鬼莫測的氤氳,在一片廣袤的山脈之中,隻見出塵絕世的女子正抱著一人走在山間小路上。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衣袂翩躚。


    她從容不迫的走著,林間偶爾吹來的風,發梢微動,樹葉落了,似落在安心睡在女子懷裏的年輕人。


    然而還未觸碰,半空桑落就化成齏粉。


    林中鳥獸感知靈敏,皆被她身上流露出的寒意受驚。


    要麽躲在巢穴不敢冒頭,要麽逃命般飛離此處,留下聲聲驚恐的啼鳴。


    陸凝霜不知前方有什麽,而是徑直的抱著他走,僅存心動。


    ........


    不知多久。


    薑雲逸緩緩睜開雙眼,率先迎接他的是穿過葉縫灑落的光斑,抬起手擋了擋眼前匆匆晃過的碎光。


    隱約間,他能見到天穹頂端掛著的白雲。


    此刻有些溫暖,也有些涼意,原來自己正被陸凝霜抱在懷裏,行走在山間。


    他微微偏過頭,便能見到白皙柔嫩的脖頸,交領有褶皺被扯開一角,而一條細細的鎖骨就印在衣衫下。


    定晴一看......


    我就說自己睡覺不老實。


    “陸凝霜,這是在哪兒?”薑雲逸收回手,抬起頭疑惑地問道。


    “深山。”陸凝霜簡潔地回答。


    “哪個地方?”


    “老林。”


    “.........”


    薑雲逸左看右看,發現確實是在深山老林裏,綠樹紅牆似陽暖,且此地本該無路,但有人走過,自然就有了路。


    前方的路還很長,雖是深山,但發現飛禽走獸橫行,顯然都在忙碌,要麽儲存食物、修建巢穴、要麽換毛等。


    隨著薑雲逸的蘇醒,此林也變得一派祥和,不再冰冷,看起來並非妖獸橫行之地。


    陸凝霜依舊保持著抱住薑雲逸的動作,一言不發,薑雲逸抬起頭看著前方的路,眉頭緊皺。


    總感覺自己被拐了,而且還是被陸凝霜拐,想要掙脫,卻也是無濟於事,反倒被陸凝霜摟得更緊!


    他也明白自己無法對抗,但還是試探性的掙紮了下,對陸凝霜說道:“我醒了,你是不是應該放我下來?”


    薑雲逸難得心平氣和的對她說。


    雖然他不懂自己現在在哪,何地,但被抱著總歸不舒服。


    當然並不是陸凝霜抱得不好,而是薑雲逸難以接受,被自家青梅抱,怎麽想都覺得別扭,尤其還是個熟悉的冰美人。


    那張瑩白如玉的臉上,冰冷銷魂。


    “會累。”


    “?”


    他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麽傻的問題,當即嗤笑道:“累就放我下來啊。”


    陸凝霜卻是垂眸道:“你會累。”


    “呃?”


    薑雲逸微愣,原來是說我?


    不得不說,他確實有些累,因為來自劍九君上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再努力修煉一點,生怕會丟失前輩顏麵。


    更多的則是來自於陸凝霜,每次在外她就會在一旁守著,望著,什麽也沒有表達,但薑雲逸感覺很壓抑。


    “看來是老毛病犯了。”薑雲逸低喃。


    嗜睡的毛病薑雲逸從蘇醒後就一直有,但隻要前一天休息夠好,就不易發生。


    不過近日他還通宵兩夜修煉,又嗅到令人舒適、安心的幽香,很難不犯。


    少頃,薑雲逸又道:“陸凝霜,但我更覺得心累。”


    “為何?”


    “因為你不放我下來。”


    見他如此抵觸,最終陸凝霜還是將薑雲逸輕輕放下,才使得他不必繼續承擔心理壓力,不再勉強。


    薑雲逸長呼一口氣感覺舒服一些,脫口而出一字:“乖。”


    陸凝霜不像他那般抗拒,更沒有薑雲逸的叛逆,反而是凝視著他,語氣似沒有一點溫度道:“你也是,要聽話。”


    聞言,薑雲逸故意沒理她。


    陸凝霜也沒在意,不管怎樣,薑雲逸的態度有些轉變,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可惜....沒過多久就被打破。


    就在薑雲逸打量環境時,忽然想起什麽,問她:“陸凝霜,靈駒呢?”


    陸凝霜臉不紅,心不跳的回答:“跑了。”


    “你覺得我會信?”


    靈駒雖然並非純種靈獸,但好歹也有些靈性,怎麽可能會突然跑掉?除非是遇到什麽威脅,或者生死攸關的事。


    沉默了片刻,陸凝霜淡淡道:“它是自願。”


    “自願?怎麽不說是你逼它走的。”


    薑雲逸走在前麵無語,但還是擺手道:“算了算了,陸凝霜,我們什麽時候走?”


    “去哪?”


    薑雲逸回眸:“自然是去東江除妖。”


    “現在不就在走?”


    “我是說禦劍!禦劍!難不成你想走路過去?在外門弟子麵前隱藏就算了,現在四下無人,難不成還要走路?”


    陸凝霜點頭:“嗯。”


    “你!”


    能禦劍不用,還放棄靈駒與官道,反而走山間小徑....


    陸凝霜這是在鬧哪樣?


    任誰都覺得腦子有問題,而薑雲逸也是忍無可忍:“不是陸凝霜,能禦劍你不用,是不是有什麽大病啊!”


    忽然,陸凝霜的氣息變得深沉,來到麵前目光銳利且認真的盯著他:“雲逸,不許說髒話。”


    語氣不高,並非刻意強調,卻有著難以違抗的威勢,而薑雲逸卻是直麵著她,沒有退縮,甚至眼睛瞪大一分。


    片刻,陸凝霜僅補充一句,就讓薑雲逸凝噎:“我隻想和你單獨在一起。”


    明明很隨意,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瞬之間卻感受到風中冷意瞬間化作暖流,空氣中,似乎彌漫起陣陣清馨。


    若是五百年前,或許薑雲逸會高興。


    如今五百年後,薑雲逸卻是隻能沉默麵對,看著眼前的陸凝霜,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薑雲逸直接抬腿轉身就走。


    陸凝霜就默默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茫茫大山之中,然而沒過多久,陸凝霜就主動過去牽住手,任他如何掙紮都沒能甩開。


    最後薑雲逸幹脆放棄了掙脫。


    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擺脫不掉陸凝霜。


    陸凝霜道:“莫要走丟。”


    薑雲逸:“........”


    .........


    夜越來越深,月色愈加迷蒙,溫度降低了許多,山間有靈,草木皆是顫抖。


    若是細細感悟,能感受到生命氣機極重。


    篝火升騰,兩人隨意在林間一處空地休息,而陸凝霜也在周圍設立了一道結界。


    雖簡易,卻堅固無比,不過在薑雲逸看來,更像是用來防他逃跑似的。


    當然,哪怕他沒有跑的念頭,卻也是認命般靠在一棵樹下閉目休憩,柴火發出劈裏啪啦聲,溫暖入眠


    月色下,仿佛鍍上一層銀輝。


    陸凝霜寒暑不侵,靠在另一邊的樹下沉默著,不言,不語,隻是安靜的陪伴。


    待薑雲逸稍微呼吸平緩,陸凝霜才移步到他身側,扶過薑雲逸的腦袋依偎在自己肩上,整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


    稍一扭頭,便看到他那清秀側臉。


    他走,她跟。


    他鬧,她寵。


    他睡,她陪。


    今日算是渡過,薑雲逸就如此睡去。


    篝火盛著霞光,照亮一片範圍,於漆黑如淵的世界裏竟生出幾分溫馨感。


    後半夜,林間隱隱有些動靜,看起來像是各個山精野怪在作祟,其中黑暗裏有熒光亮起。


    白光瑩瑩,那是叫做傒囊的小妖怪。


    見到夜中有霞,想要過去,陸凝霜僅是伸手隨意往一處地方指,那傒囊小妖便迷迷糊糊地離開。


    此地有人經過,自有害人的妖。


    緊接著,在黑暗裏或明或暗的亮光,一點點緩緩亮起,無數低沉的喘息聲,不斷向他們逼近。


    帶著凶戾,殘忍與嗜血。


    分明危險近在眼前,薑雲逸卻未能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因為法陣,也正因為如此陸凝霜才會設立。


    威壓不露分毫,畢竟不想驚擾到薑雲逸,也不曾再有任何動作。


    僅是寒眸一閃,陰風陣陣的霎時仙劍就如同遊龍出世!


    此刻,它們就如同被禁錮一般,動彈不得,唯有在夜裏傳來陣陣陰森的哀咽。


    次日清晨。


    薑雲逸夢到曾經,那時下山曆練,有一段時間要穿過整片森林,便與陸凝霜在某處林中單獨相處數日,並無旁人。


    她並非不願與其他人交談。


    隻是陸凝霜太冷,不願多說。


    但在兩人相處的情況下,她還是能夠與薑雲逸有所交流。


    薑雲逸對此隻覺平凡而又美滿,聲稱往後他們若是能隱居山林,做逍遙自在神仙眷侶般的生活也挺好。


    然而夢終究是醒的,隻是沒想到如今醒後,反倒是他不樂意。


    薑雲逸遲疑道:“陸凝霜,你不會在此處建了個房屋,想要和我隱居山林?”


    陸凝霜回話:“可以。”


    “?”


    “我是問你,不是詢問你的意見。”


    “哦。”


    陸凝霜的態度始終是淡淡:“你若想,我都行。”


    “......”


    薑雲逸已經習慣了陸凝霜的性格,但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幾番。


    你說她性情淡薄,現在她會跟你繞彎子。


    你說她清冷霸道,又時常慣著他的任性。


    “.........”


    薑雲逸剛起身準備離開,剛走幾步就被陸凝霜攬著腰,伸手護著額頭,道:“雲逸,有法陣。”


    “我會撞上?”


    “嗯。”


    薑雲逸無語,一般法陣都隻針對入侵者,什麽時候還防著自家人?


    不過當法陣撤去,薑雲逸就發覺不對勁,皺著眉嘀咕:“奇怪,怎麽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能是什麽動物的屍體,不用理會。”陸凝霜的表情很平靜,帶著薑雲逸向著遠方趕去。


    薑雲逸沒追究,畢竟陸凝霜說的不錯,在這片山脈之中,除了飛禽走獸之外,應該也有一些獵戶在這裏狩獵。


    不然山間怎會有路。


    .......


    陸凝霜和薑雲逸是直接穿過山脈,而秦小雨等人則是乘騎靈駒繞山而行。


    結果可想而知,哪怕是走路,還是薑雲逸和陸凝霜早些到達目的地。


    東江流水,碧波蕩漾。


    “陸凝霜,走了,還處在這裏做什麽?”


    陸凝霜回頭看了一眼清淨的山間,又轉而望向不遠處站滿修士的鎮門口,輕啟朱唇:“隱居山林,不問世事,挺好。”


    “.........”


    一路走來,薑雲逸本想有意打聽東江一事,偏偏陸凝霜帶著他風餐露宿穿梭山脈,完全就沒給他這個機會。


    薑雲逸幹脆利落的拒絕:“想都別想,我現在可不答應。”


    沒多說,等陸凝霜帶上麵紗,才漸漸地往城鎮靠近,遠遠就見路旁石碑刻有“蟠龍鎮”三字。


    這裏不算是偏僻之地,蟠龍鎮坐落在這裏規模不大,約莫千餘戶,以捕魚為業,倒也算富足。


    還沒走近,薑雲逸就獨自一人往鎮門走去,而陸凝霜則是在原地望著,像是在觀察。


    走到近處,發現人太多擠不進,薑雲逸隻能隨意找一人問道:“兄台,敢問為何聚集如此之多的修士?”


    “還能為何,自然是此鎮鎮長發布告示。”這名散修隨意答道:“隻要能除去潛藏在東江內騷擾的妖怪,就能三十幾顆碎靈,相當於五顆低品靈石,還有破障靈茶,這可價值不菲!”


    薑雲逸問:“如此說來,這些人應該是衝著潛伏在鎮中的那群妖怪去的吧?”


    “那肯定啊。”


    薑雲逸瞥了一眼人群。


    這些散修大多數都是韻氣境修為,顯然是因為鎮長對妖物的描述並不詳細,所以散修都敢前來湊熱鬧。


    至於為何鎮長敢暴露家底而不怕被搶,還不是有恃無恐。


    那名散修解釋:“聽聞天淩聖地已派遣弟子前來處理此事,若真有修士到鎮長家奪取碎靈和破障靈茶,再溜之大吉,天淩弟子自是坐視不管.......”


    “多謝道友告知。”薑雲逸含笑抱拳,淺淺一拜,隨著遠處的寒意,他也是無奈的施展身法離去。


    散修正欲擺手,忽然感覺一絲異樣,猛然朝著身側看去。


    在他視線中,薑雲逸的身影瞬息消失。


    再出現時,已在五丈之外的一名女子身旁,殘留下的氣息更是讓他震撼,驚駭的看著薑雲逸。


    體修陽氣,如此年輕又是開靈境的修為,怕是什麽大宗門弟子才可做到。


    當然,散修者並非不是沒有,隻是很少,因為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自身氣運本身就是不凡,又豈會再成為散修?


    另一邊。


    “陸凝霜,那散修是男的!別搞得聊幾句我就會被勾走一樣。”


    陸凝霜收回眼神,拉住他的手臂更湊近自己一些,俯瞰著,淡淡的開口:“無論如何,你隻能被我勾走。”


    對此,薑雲逸抱臂輕笑道:“嗬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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