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星網上下來,侯春玲倒頭便睡,第二天早上起床,頭一件事依舊是曬紅薯幹,昨天晚上在星網上的經曆,就仿佛是南柯一夢。


    但侯春玲知道那些並不是夢,侯小六他們都是真實的存在,這這一顆星球之外的世界,也都是真實的存在。隻是現在,除了她,並沒有其他人知道他們的存在,要是她把這些事情說出去,肯定有很多人都會以為她是個神經病吧。


    侯春玲笑了笑,掛好最後一個竹篩的紅薯幹,然後便把昨天打印好的快遞單和一些紙盒子帶上,另外還帶了一批魔力針織棒這兩天剛剛織出來的毛衣片子,先去鎮上的幹洗店,然後再去快遞公司發貨。


    看,魔力針織棒也是真實的存在,還有她從星網上購買回來的那些牛雜,總不會是她憑空變出來的吧。


    快過年了,西平鎮比平時熱鬧了許多,很多外出打工的人都回來過年了,還有不少在外讀書的年輕人,另外也有一些已經搬遷出去的本地人也會在這個時節回來跟鎮上的老人一起過個團圓年。


    侯春玲獨自一個人開著三輪車突突突行駛在西平鎮的街道上,他們這個地方的冬天不算太冷,白天溫度鮮少有零度以下,相對於昨晚在虛擬星球上感受到的低溫,這裏的冬風,卻吹得侯春玲更覺清冷。


    有些事情原本算不得是她的錯,但有時候,她也難免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失敗。


    從鎮上回來,侯春玲給侯春海打了一個電話。


    “你過年要回去的吧?”


    “回啊。”電話那頭侯春海說道。


    “那到時候多少錢,你先幫我墊出去吧,過後我再給你。”侯春玲說。


    原本每年是給三千的,不過侯媽既然已經露了口風,今年八成是要漲的,這點錢侯春玲給得沒什麽不情願,畢竟侯爸侯媽今年也都已經上了六十,當兒女的給些孝敬也是應該。


    “好啊。”侯春海答應得很簡單,就兩個字,她向來這樣。


    侯春玲有時候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侯春海這個人,因為她跟侯外公一樣,總是很少表達自己的態度和觀點,就比如這時候,她明明回答說好啊,侯春玲卻拿不準她心裏到底是樂意還是不樂意。


    侯春玲不知道別人家的姐妹間都是什麽樣的關係,但是她跟侯春海,卻一直就是這樣,不上不下,關係不算惡劣,但也絕對不算太親近。


    這大概跟她們的成長環境有關係,她們在一起成長的過程,原本就不是一個相親相愛的過程,在那樣的家庭中,她們都自顧不暇,有時候也難免相互傷害。


    其實侯春海的情況相對還是要好一些,畢竟她學習成績好,這點很得侯媽的心,雖然小時候也是成天都被侯春輝打得哭哭啼啼的,但是年紀大一點以後,她的日子還算比較好過。


    而侯春玲,她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悲劇。越長大,越將那些過去的往事看得清楚,侯春玲就越清楚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大年夜,侯爸侯媽沒喊,侯春玲也沒說要回去,經過侯春輝婚禮的事情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僵了。


    隻有她和侯外公侯外婆三個人,總是顯得有些冷清,侯家那邊,必定是很熱鬧的,侯媽很會來事,就算隻有五個人,她必定也能做出十個人的熱鬧來。


    相比之下,侯春玲就顯得有些窩窩囊囊的了,在侯姑姑那些親戚眼裏,大概就是這種觀感吧?其實不說別的,光憑侯春玲現在手裏頭掌握的手工活兒的貨源,這時候隻要侯春玲稍稍服個軟,侯媽心裏對她再如何不喜,麵上也必定是會笑臉相待的。


    但侯春玲偏偏就不喜歡做那樣的事,侯媽最討厭的大概也是她這一點,就像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大年夜原本應該是個喜慶的日子,她心裏卻盡想著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侯春玲也不太喜歡這樣的自己。


    但是沒辦法,她在這個世界上活了還不到三十年,其中就有十七年是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來的,另外的四年大學生活也和他們有著緊密的聯係,太長的時間,太多的過往,占據了她生命中的大半。


    也許等到時間過去足夠長久,歲月足夠悠遠,總有一天,有些人有些事對她來說就會變得不再重要,她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但是以地球人的短暫生命來說,這件事似乎是很難做到的,她知道有很多人,致死都還對自己童年中的某些事耿耿於懷,心中依舊還帶著苦澀,她不願意成為那樣的人。


    “汪!”侯阿白輕輕用鼻頭碰了碰侯春玲的側臉,親昵的舉動讓侯春玲的內心變得柔軟,然後她的淚水便不可抑止地滑落下來,視野中的星空也變得朦朧起來。


    侯小六沒有說話,從主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濃濃的悲傷氣息讓它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作為人工智能,不能體會那種悲傷,這讓他變得有些沉默。


    “小六,坦坦軍事學院虛擬分院什麽時候開學?”侯春玲吸了吸鼻涕,帶著哭腔問侯小六說。


    “就在後天,主人。”侯小六說道。


    去上學吧,上學挺好的,他們班主任還那麽美,美人總是能讓人忘記煩憂的。


    坦坦星球的一天和地球上的一天是不一樣長的,要在他們的開設的虛擬學院讀書,就得按他們那邊的時間來,雖然每天的課程不算特別多,但侯春玲的生活規律肯定會被打亂。


    從正月初一開始,侯春玲就開始給侯外公侯外婆打預防針了。她經常在樓上一待就是大半天甚至一整天,侯外婆叫她吃飯有時候也聽不到,侯外婆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她怎麽了,但是侯春玲告訴她,自己是在練習繡花,公司那邊剛出了很複雜的新花樣,她正學著呢。


    侯外公侯外婆見她除了吃飯不太準時,其他看起來也都挺好的,便不再追問了。畢竟在他們看來,侯春玲要是能在繡花這方麵有所發展,那也比種地強多了,如今她又不在城裏上班,總得給自己找個出路吧,累一點那也是沒辦法的。


    趁著還沒開學的功夫,侯春玲又去找了一次郭紅梅,跟她談好了,把製作倒蒸紅薯幹的事情委托給她。


    侯春玲知道郭紅梅現在自家也在做倒蒸紅薯幹,價錢就是二十塊錢一斤,過年這幾天還挺有人買,侯春玲為了讓她能更盡心些,給她開了二十五塊錢一斤倒蒸紅薯幹的工價,紅薯就用侯春玲自家種出來的紅薯。


    “這個活兒交給我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就安安心心繡花去,不是我說,這繡花的生意來錢可比這個紅薯幹要多啊,時間也長,春夏秋冬都能幹呢。”


    郭紅梅對這個工價很滿意,而且今年冬天她從外頭回來,這麽快就能靠賣紅薯幹賺到錢,也是托了侯春玲的福,心裏對她有些感激。


    “你要是做得好,明年我還找你呢。”侯春玲笑著說道。


    “那感情好,家裏要是能賺到錢,我男人說不定就不出去打工了。”郭紅梅喜形於色。


    今年冬天光是賣紅薯幹,家裏也掙了不少,她這兩天正跟她男人合計著呢,要不然幹脆就在家裏種地吧,這個倒蒸紅薯幹,就算鎮上有些人要學,應該也還能賺個一兩年。


    在家裏幹活與給人打工不同,該忙的時候忙,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吃的是自家種的菜,住的是自家的老房子,經常還能尋摸點什麽東西補補身體。


    從郭紅梅家裏出來,侯春玲又去了隔壁祝秀蘭家,祝秀蘭這些日子靠倒騰手工活兒掙了錢,這個年自然就過得很舒心,侯春玲過去的時候,她也不在家,原來是到村裏其他人家打牌去了。


    “水英,就你在家呢?”侯春玲在樓下喊了兩聲,朱水英就下樓來了。


    “我媽打牌去了,我爸跟我弟在奶奶那兒。”朱水英坐在樓梯上,對侯春玲說道。


    “你怎麽不去啊?”侯春玲問她。


    “我看電視。”朱水英笑著說道。


    “你下來。”侯春玲衝她招手。


    “哦。”朱水英也沒多問,侯春玲讓她下來,她就下來了。


    “這件衣服你試試,看合身不?”侯春玲從手裏的袋子裏拿出一件毛衣,這是她讓侯小六特意上網找的款式,讓魔力針織棒治好以後,自己親自拚好整形。


    “我、我不用。”朱水英完全沒想到侯春玲會送給她東西,還是一件這麽好看的毛衣。


    “這回期末考考得不錯,這個就給你當獎品嘛。”侯春玲笑著把毛衣塞到她手上,讓她趕緊換上試試。


    “不用呢。”朱水英不太敢擅自接受侯春玲的禮物,祝秀蘭知道了說不定會罵。


    “趕緊換上,一會兒穿上新衣服,帶我去找你媽媽,我有事找她呢。”侯春玲大約能猜到她的心思。


    “哦。”這一次朱水英終於不再推拒了,拿著毛衣進了洗手間,很快就換上新毛衣出來了,今天陽光不錯,這會兒又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時候,所以外麵不穿棉襖也不會覺得冷,小姑娘穿上符合她的氣質的好看毛衣,整個人都顯得鮮活美好起來。


    “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有點事,周末你就先別過去了,下個學期要好好努力,期末考再考個好成績,到時候我還給你送禮物,好不好?”


    侯春玲知道朱水英這孩子不笨,就是有些厭學情緒,任誰成天被打著罵著讓讀書,肯定也要厭學的,侯春玲希望自己的鼓勵能起到一些正麵作用,朱水英要是學習成績好的話,像當初的侯春海一樣,在家裏的日子就會比較好過。


    祝秀蘭很看重這個,侯春玲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不是十分疼愛自己的兒女,但她無疑是很愛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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