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點深,馮婧衝澡完順便洗了衣服出來,秦饒還坐在客廳,身上隻攏了件藏藍色浴袍,並不明亮的光線虛虛散在他身上。


    “還不睡?”馮婧揉著脖子走過去。


    秦饒仰頭看她,脖頸細長帶著柔光,“可能白天睡多了,沒什麽睡意。”


    馮婧笑笑,走進廚房,再出來時手中端了杯熱牛奶,放他麵前,“趁熱喝了,能助眠。”


    秦饒自我挖苦道:“我這年齡還喝這個啊?等會一說話都是奶味,多丟人。”


    話是這麽說,手已經捧起杯子。


    “這屋裏就我們兩個,我不嫌你,你怕什麽?”馮婧坐到他旁邊舒展了下筋骨。


    秦饒看她,“累了?”


    馮婧眼底帶這些黑,麵色顯得有些憔悴,她搖頭,“還好。”


    秦饒喝了牛奶也沒有要回臥室的意思,馮婧看眼時間,“要不找個電影看?好打發時間。”


    “你不睡?”


    “我陪你啊,大不了白天補眠唄!”說著起身走去現在臨時住著的客房,將電腦搬了出來。


    經濟催動下的娛樂圈除了人員更替迅速外,連帶各影視音樂作品也顯得浮躁粗糙,實難找出能夠入的了眼的東西。


    挑揀著最後選了部早期作品,裏麵的演員都已經身居幕後,現在鮮少能再看見的。


    劇情是無可挑剔的,馮婧可能真的是太累,看著看著便睡了過去,秦饒按了靜音,鼠標滑動著回到了桌麵,桌麵圖標很幹淨,除了必要的,沒有任何多餘軟件。


    有個文件夾除外,沒有任何標注,呈最原始狀,他稍作猶豫後打開,裏麵隻放了一張圖片,背景為鋪天蓋地的雪天,一男一女在這個冬季都凍的鼻尖發紅,照片上陳銳的表情有區別於現在的明朗和愉悅,一旁的馮婧沒笑,但看過去也沒有現在滿腹沉重的壓抑,兩人站一塊真是登對的令人羨慕。


    秦饒轉頭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微微張著嘴的馮婧,抬手幫她撥開遮住半張臉的頭發,隨後重新把視線轉到屏幕上,打開視頻,無聲的看起來。


    馮婧再睜眼電影已經臨近尾聲,她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


    “真的很晚了,趕緊去睡吧!”她拿過電腦關機。


    秦饒坐著沒動,好一會才道:“馮婧。”


    “嗯?”


    “你要跟著我出國陳銳知道嗎?”


    她合上電腦,平淡道:“哦,還沒說。”


    “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再看吧!”她將電腦往旁邊一放,起身給秦饒推來輪椅。


    秦饒一把抓住她要攙扶自己的手,嚴肅道:“我說真的,去找一下陳銳,跟他好好說,你出國他不一定同意。”


    “我知道了,先上來,我推你進去。”


    “馮婧。”秦饒皺眉,對她這敷衍的態度很不滿,嚴肅道:“你認真點,你要知道你這一走可能很多東西都變了,你搞搞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麽。”


    馮婧緩慢但堅定的拉開他的手,攙住他的胳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不用擔心。”


    她自然是要去找陳銳的,自從準備好要和秦饒一起出國,她一直在思考這件事,隻是她該怎麽告訴他?她怕陳銳難受,怕他以為自己是故意給他難堪,但一句話都不留就離開,似乎更不合禮數,他們之間畢竟不是真的無關緊要。


    馮婧去找陳銳是在一個下午,天氣不太好,陽光時有時無的,她再一次來到他們的運輸公司,門麵上已經掛著醒目的招牌,進出車輛不少,空氣裏都是汽車排放的顆粒物。


    她徑自上樓找去了陳銳的辦公室,但是人不在,在走廊又碰上上次的一個小姑娘,她對馮婧顯然也有印象。


    她說:“你找陳總?”


    馮婧點頭,“是,方便告知他去哪了嗎?”


    “我們陳總去總公司了,哦,總公司在j市呢!”


    “那......他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這說不準,估計還要幾天吧!”


    “他換號碼了嗎?我打他電話沒通。”


    “好像是有兩個號碼,換著在用。”


    馮婧掏出手機調出陳銳的手機號給她看,“我有的是這個,你能告訴我另一個嗎?”


    對方的表情僵了僵,顯得有些尷尬,不怎麽高明的開始撒謊,“我就一個小員工哪來領導的號碼呀!”


    馮婧也不逼她,理解的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回去。


    她猶豫著又道:“你找他有要事嗎?你要麽告訴我,到時他回來了我可以幫你傳話。”


    馮婧搖頭,“謝謝,還是算了!”


    秦饒父母對於秦饒出國這件事本來是不讚同的,但是秦饒現在情況特殊,保持積極向上的態度很重要,有個目標供他去努力追求也不是壞事,可就算如此也總免不了擔心發愁。


    最近他們時常在秦饒父母這吃飯,秦母對馮婧的態度也已經改善很多,飯後馮婧幫著在廚房收拾。


    秦母背對著她突然道:“你也別怪我,我就這麽個兒子,不說從小嬌慣著,但也是打心眼裏當寶貝的,我想每個父母對待自己孩子都是這個態度。”


    因著秦饒的事現在的秦母看過去更顯老不少,就連脊背的弧度似乎也加深很多。


    “我知道的,我不怪您,秦饒變這樣我知道自己有責任。”她動作機械的將碗放到水柱下衝刷。


    “從事發到現在我也都看著,你幫了他很多,事實上也算平了。”


    “平不了的。”馮婧道:“這是我該受的。”


    秦母轉身看了她一眼,年輕的姑娘站在水槽前,窗口的光線將她的臉蒙了層銀白,顯得這人看過去更加的弱不禁風,也還是個孩子啊。


    她擦了擦手,低頭又揩了揩眼淚,“洗了碗跟我到屋裏來一趟。”


    馮婧動作一頓,看向她,對方則埋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馮婧將碗一隻隻擦幹放進櫃子,走出去,另外兩父子在書房下棋,她徑自去了秦母臥室。


    她背對房門坐在床上,馮婧敲了敲門,她道:“進來吧!”


    馮婧走到跟前了才發現對方手中拿著一隻首飾盒,秦母歎了口氣,打開給馮婧看,裏麵是隻翠綠的玉鐲,色澤飽滿而均勻。


    秦母拿在手上,“這是秦饒他奶奶在我結婚當日交給我的,論具體出處我也不清楚,隻是一代一代傳下來,儼然成了默認的規矩。”


    馮婧皺眉,心裏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秦母又道:“我也不知道秦饒結婚要到什麽時候,你們現在又打算出國,什麽時候回來也沒個準,這鐲子你先拿著,帶在身邊,就當保平安。”


    秦母遞給她,懸在半空中皮膚已經褶皺的手讓馮婧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木然站著沒動,過了好一會,秦母臉色開始變差,皺了眉,“怎麽?你嫌棄這鐲子?”


    馮婧連忙道:“阿姨,我不是這意思,隻是這鐲子意義太過重大,我不能隨便收。”


    秦母眯了眯眼,上了年紀的麵容因著過分的嚴肅顯得刻薄起來,“所以你是嫌棄我兒子了?嫌棄他是個殘廢?”


    她輕笑了聲,“我就說呢,哪個人會這麽好心一心一意的照顧一個殘廢?你也不過就是裝裝樣子,瞧我這眼神,還把你當救世主了。”


    馮婧直挺挺的站著,微垂頭,態度謙和,“阿姨,您誤會了,我不是嫌棄秦饒,您自己應該也知道您兒子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覺得您不該這麽說他,秦饒很優秀,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我也會一直照顧他,照顧多久都行,但是鐲子確實不能收,擁有它的人代表了您的兒媳身份,而我不是,未來也不會是,您可以再等等,等未來秦饒領著他的另一半回家的時候,您再拿出來不遲。”


    她盯著不卑不吭的馮婧,目光冷冽,“你覺得秦饒還能找到一個好姑娘娶了?”


    “當然。”馮婧這時才看向這位愛子卻已然有些偏激的母親,“您不覺得?”


    “我喜歡誠實的人。”


    “我很誠實。”


    從秦饒父母家出來已經是傍晚,回去車上,馮婧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來自陳銳。


    “聽說前兩天你找我?”


    馮婧看著窗外,“對。”


    “有事?”


    “對。”


    “說吧,我聽著。”


    馮婧沉默了下,“我們當麵談吧!”


    “可以,就現在吧,我時間沒那麽多,你過來。”陳銳說完,也不等馮婧回應,直接掛斷電話。


    秦饒看了幾眼兀自出神的馮婧,問道:“想什麽呢?誰的電話?”


    馮婧回神把手機放進口袋,“哦,是陳銳,我等會得去找他一下。”


    秦饒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點頭,“好,路上小心。”


    馮婧將秦饒送到家,隨後坐車去了陳銳單位,這個時間運輸公司已經全體下班,空氣中的漂浮物也安靜很多,她上樓先去了趟陳銳的辦公室,發現門鎖了之後,又上了一層去他住的地方。


    門沒關嚴,開著一條縫,她推開走進去,陳銳在廚房,站在灶台前,微微歪著頭,手熟練的揮動著鍋鏟。


    穿著簡單的襯衣西褲,衣擺有大半從褲腰上露出來,領口也開了好幾個紐扣,頭發微微有些亂,看過去不修邊幅的很有味道。


    馮婧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直到他將東西裝盤端出來,他見著人愣了下,隨即點了點下巴,“坐。”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陳銳看過去瘦了很多,兩眼都窩了進去。


    兩人麵對麵坐了,陳銳盤子裏的是稍稍有些焦了的蛋炒飯。


    他撥了幾下,問道:“吃了嗎?要不要也來點?”


    “不用,我吃過了。”


    陳銳勾了下嘴角,“和秦饒一塊吃的?”


    馮婧不說話,陳銳埋頭緩慢的開始往嘴裏塞。


    好一會,他又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等你吃完了再說也行。”


    陳銳似笑非笑的,“別,有話趁早,但也別太高難度的,你知道有些事做了也得不到回報,我也不想犧牲太多。”


    “我不是找你幫忙。”


    “哦。”陳銳微微拉長聲線,點頭,“那我就更想不通了,你找上我還能有其他什麽事?”


    刻意的嘲諷馮婧自然聽得出來,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陳銳心裏不好過,她能理解,所以也不去爭論。


    “陳銳,你現在可以生氣,但別一直生氣,對自己身體不好,你知道的,時間長了,很多以前覺得心裏難平的事都會顯得無關緊要,那時回頭看可能連個痕跡都找不到。”


    陳銳拿調羹一點一點的往嘴裏送米飯,細嚼慢咽,臉上因著她的話更是毫無表情,連帶刻意挖苦的心思都沒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爽快點。”


    馮婧突然笑了下,“說完好趁早趕我走人嗎?”


    陳瑞頭也不抬,扔了調羹,怒目瞪她,“對。”


    馮婧表情僵了下,隨即拎包站起身,自上往下看著他,“其實也沒什麽大事,過幾天我準備和秦饒一塊出國,今天就是來和你告個別。”


    她笑了笑,“你繼續,我先走。”


    然而等她伸手剛剛拉開大門,身後猛地襲來一股力道,將剛開的門砰一聲又給狠狠關上了。


    陳銳站在馮婧身後,將她整個包圍住,盯著她潔白的脖頸,恨不得就這麽一口咬下去,他的雙眸瞪得大大的,裏麵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憤怒和委屈。


    “你可真心狠!”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馮婧盯著門板,感受著他在身後的溫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又說:“你特意過來就給我說這麽一句話?你玩我呢?好玩嗎?嗯?”


    馮婧:“我沒有,難道你覺得我一句話不說的就走比較好嗎?”


    是嗎?會比較好嗎?陳銳想象著那樣一個畫麵,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要炸了,他扣住馮婧的雙肩將人轉過來。


    死死的瞪著她,仿佛要將這人一寸一寸的剖解開來,看看裏麵的東西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陳銳帶著絕對的不甘低吼道:“你把我當什麽了?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


    不要他了,現在居然還要走的遠遠的,他們是不是就真的這樣算了?陳銳心髒疼的有些喘不過氣。


    “一定要走?”他問。


    “嗯。”


    “我不同意呢?”


    “我也會走。”


    馮婧眼底也紅了,她抬手摸陳銳瘦了很多的臉,“陳銳,找個自己喜歡的,比我好的女人,好好過,好好照顧自己。”


    她能說的也隻有這些了。


    陳銳猛地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太傷心了,這種話簡直就是拿了把尖刀生生往他身上捅,一進一出,鮮血淋漓,而凶手居然是馮婧,他愛著的女人,多可悲的現實。


    兩人再說不出話來,從客廳到臥室到陽台,這一晚他們把能做的地方都做了,馮婧順從的任由陳銳將自己擺成各種姿勢,他們長汗淋漓的擁抱親吻著對方,仿佛要將下半輩子的勁都狠狠的在這一晚給消耗完。


    馮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醒來天才蒙蒙亮,她估計自己隻是迷糊了下,因為失去知覺的最後印象天似乎也快亮了。


    她和陳銳背對背睡在床兩頭,隔著一些距離,已經成了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馮婧皺眉難受的坐起身,下床,渾身的酸痛讓她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她隱忍著撿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快速穿上身,又深深的最後看了陳銳一眼,轉身輕手輕腳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陳銳緩慢的睜開眼,無神的盯著前方的一寸天地,眸光一顫,突然落下淚來,他快速抬手捂住自己的臉。


    一周後馮婧拎著行李,推著秦饒坐上了前往法國的飛機,十幾小時後她將在另一個國度開始新的生活,那裏應該什麽都有,但再不會有陳銳。


    作者有話要說:沒存稿的日子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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