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鬼神功。


    候鬏捧起了被齊墨棄在地上的那半塊紫羅蘭。透過手裏的強光手電,候鬏可以清晰的看見半個球體中密布著的裂紋。


    情況比他設想的要好一點。有兩道直裂擦著紫羅蘭而過,在它的外側造成了可怕的裂痕。但是如果避開這兩道直裂,球體中心尚且有可取之地。


    這塊經由齊墨之手賭出來的紫羅蘭,雖然沒有給李斯橫的公司帶來預想中的收益,但是,僅僅是出來的那塊十多斤重的紫羅蘭,雕成一些掛件和戒麵出售,也是穩賺不賠。


    所以,李斯橫雖然可惜,但是也尚且算得上氣定神閑。


    而且,在方才眾人一直注視著齊墨的時候,李斯橫卻一直留意著候鬏。如今看見候鬏似乎對那塊廢料感興趣,便踱步到他身邊。


    “小九兒,有什麽想法麽?”李斯橫知道候鬏如今正在學習雕刻,而且他方才剛見過候鬏的作品,自然就想到了候鬏可能有心雕刻這樣的一塊料子。


    候鬏專心的端詳著料子,心裏百轉千回的勾勒著構思,一點一點的豐滿著自己的想法。小少年如今的神態十分專注,連李斯橫已經走到了他身邊都沒有發覺。李斯橫雖然是驟然出聲,但是語調溫柔,不曾突兀。


    “中間這一塊,可以挖一個擺件。”李斯橫再好奇,也問得隨意。所以,侯小鬏也是順口一答。說話的功夫,候鬏伸出細白的手指,在紫羅蘭的料子的中心部分劃了一個橢圓,恰然避開了那兩條可怖的直裂,雖然料子中還是有一些細紋,但是如果做擺件,對料子的紋裂要求也就不那麽苛刻了。


    李斯橫聽完之後挑了挑眉,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孩子。有裂的料子需要更多的心思去構思,更多的技巧去琢磨。然而,因為本身的紋裂,真正的價值卻要大打折扣。而候鬏手裏的這塊紋裂恐怖的紫羅蘭,因為種水實在是好,需要更精巧的構思,折價卻更多。


    李家是玉雕公司,但是也是徹底的商人。所以這樣付出和收獲並不平衡的生意,李家是不會做的。


    如果不出意外,為了挽回損失,李家的做法應該是將這塊料子磨成珠子。這些年珠子被炒得很熱,這樣種水和顏色並重的珠子,應該足夠收回大半原石的錢。


    然而見候鬏有興趣,李斯橫索性就將這半塊料子塞進他手裏。順手揉了揉候鬏細軟的頭發,李斯橫拍了拍他肩膀,說道“那,就當是邊角料吧。按咱們的約定來。”不知為何,李斯橫一向冷凝的眼中,氤氳著一層笑意。那笑意清淺,又一閃而逝。


    候鬏驚喜的捧著手裏的料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斯橫,連被他揉亂了頭發也不在意。這一幕恰然落在了候啟眼裏。候啟的無名指無意識的摩挲了一會兒小指的指甲,最終轉身離開。


    齊墨嘴角揚起一抹有些邪氣的笑,一手攬住了候啟的肩膀“呦~小侯爺兒,咱弟弟跟老李挺投緣的啊~”


    候啟皺了皺眉,有些嫌惡的抖掉了齊墨的手以及他言語中那些可疑的波浪線。候鬏和李斯橫投緣,這是候啟不想看到,卻無法幹預的事情。


    私心裏,候啟不覺得李斯橫是一個良人。但是平心而論,李斯橫並沒有做過一絲一毫對不起候鬏的事情。這是候啟最為忌憚李斯橫的地方,他甚至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他家弟弟丟盔棄甲。


    那麽,如果李斯橫對候鬏動了什麽心思呢?那樣的話,李斯橫傷害他弟弟是不是太輕易了一些?


    心裏是一些隱藏的擔憂,隻是,這些迂回的心事,並不足為外人知曉。麵對齊墨的詢問,候啟隻是聳了聳肩,並沒有回答。


    在候啟和齊墨說話的空檔,候鬏已經借了方才解石的工具,三刀兩刀的切去了直裂,挖出原石最中心的部分。最中心的部分,是更為靈秀濃鬱的紫色,但是,還有零星的紋裂殘留在石料的邊緣。


    候鬏在這塊紫羅蘭淋上了一層水,顯得這塊玉料更為靈動,當然,紋裂也更為清晰。候鬏將玉料擦幹,仔細包好,拜托現場的工作人員幫他送到房間。


    侯家的原石倉庫設備十分完備,早在候鬏將玉料交給工作人員的時候,就有員工推出了一個保險箱。由候鬏親自設好密碼之後,四個員工一齊將這塊玉料送到候鬏房間。


    侯家一天要開出成百上千萬的玉石,顧客和合作夥伴有的時候不方便直接將開出的玉料帶走,所以,這些設計精密的保險箱,是十分必要的。


    齊墨在開出了一塊紫羅蘭之後,便沒有再出手。他今天已經賺得夠多了。


    作為李家的“眼睛”,李斯橫開給齊墨的條件是,凡是經由他手開出來的玉石,利潤他和李家三七分。這樣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說白了,就是“贏了算我們的,輸了算我的。”


    當“眼睛”對於一些真正有大能力,也賭石賭出過成績的人來說,並不是很好的選擇。因為雖然有協議的保護,但是很多首飾公司還是存在仗勢欺人的現象。


    對於眼睛來說,賭贏了,公司就會以“這是公司行為”的借口來收繳原石,強迫眼睛們為公司做所謂的貢獻。而賭跨了,這次賭石就變成了個人行為,和公司無關了。


    神仙難斷寸玉,即使是齊墨這樣的傳說式的人物,也不敢說會完全有把握賭贏。李斯橫敢給出這樣的條件,的確是十分寬厚了。


    可是,若是僅僅如此,也不夠讓齊墨為李家效力。齊墨賭石固然是為了財,但是他卻不貪婪的愛錢。若非當年李斯橫作為特種兵,在緬甸邊境執行任務的時候,碰巧從幾個窮凶極惡的老緬手中救了他,李斯橫也不會收獲齊墨的友情和忠誠。


    天下之事,機緣巧合。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就像李斯橫不知道,若是他沒有當特種兵,那麽他就不會救過齊墨。而若是他不救齊墨,那麽齊墨就會和李斯橫前生裏的一樣,帶著他賭石賺的足夠他一生衣食無憂的錢財,回到苗寨當個體育老師,終了一生。


    然而沒有如果。


    李斯橫帶著剩下的眼睛,整個下午都泡在倉庫中,挑選完了李家這個季度需要的原石。跟候鬏道別的時候,他隻是說希望在緬甸公盤開盤的時候見到他,至於那塊紫羅蘭翡翠,李斯橫隻字未提。


    他已經有些隱隱信任眼前這個小少年。或許,他的那雙手,真的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那麽,既然信任,李斯橫又何必催促,隻需要靜靜等待就好。


    李斯橫從來沒有這麽深切的認識到,自己應該是世界上最信任候鬏的人。他信任候鬏,就如同信任自己。


    所以,他想走在這個小少年身旁,看他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


    即使,候鬏已經走上了李斯橫沒有經曆過,更無從掌控的人生,然而,李斯橫卻還是想要陪在他左右。這不是前生帶來的奢望,而是一種源自李斯橫本心的夙求。他總是覺得,自己需要抓住點什麽,然後,之後的前行才有意義。


    在他剛剛成為李斯橫,一心隻想避開候鬏,避開前生“自己”額悲劇的時候,李斯橫覺得,自己需要抓住的,是當下的時光。是重來一次的,得之不易的人生。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是因為一個男人,就草草結束自己生命的十八1九歲的靈魂了。而是遊蕩多年,看盡世事的老鬼。


    然後,李斯橫親眼見證了自己的避開,造成了什麽。這一世的“自己”,還是選擇了那惡狠狠的一刀。那個時候,李斯橫心裏是什麽滋味兒呢?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隻能茫然的看著醫生搶救,並且參與其中。輸血,等待,探望。直到候鬏痊愈,李斯橫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那還是他的餘生,是他作為候鬏的餘生。


    是什麽時候,李斯橫真的將候鬏和自己割裂開來呢?大概是少年眼見那些邊角料,眼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的時候。人對自己擅長的東西總是很自傲,當候鬏眼見那些玉料的時候,那種滿溢而出的自信,怎麽也擋不住。


    當接到候鬏第一次的作品,李斯橫更是清楚的意識到,那不是他的餘生了,而是屬於另一個人的,應當光輝璀璨的一生。


    雖然如此,李斯橫卻不想就這樣撒手不管。心裏是一種異樣的眷戀,從肢體蔓延到魂魄。李斯橫忽然就不想放手了。不想放手看候鬏能夠走多遠,而是陪著他走下去。


    李斯橫覺得,就是這樣,也算是他過完了曾經屬於自己的一生。


    候鬏不知道李斯橫心裏複雜的想法,隻是抱著剛從保險箱中剛取出的原石,和候啟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經過了短暫的視察侯家倉庫的旅程之後,馬上就臨近六月的尾聲了。候鬏和候啟從艾鄉回來,隻是短暫的休息了一天,便收拾行李,登上了去緬甸的飛機。


    候鬏把玩著手裏的碾玉砣,熟悉著它們的質地和力度。努力將它們變成自己肢體延伸出來的一部分。這是每一個玉雕師的必修課。飛機上的安檢極為嚴格,碾玉砣擦了一個管製刀具的邊兒,並不算是管製刀具,而候啟又花錢打點了一下,候鬏才得以帶著它們上飛機。


    碾玉砣在細白的手指上旋轉,優美而利落,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候啟閉目淺眠,候鬏則專心手上的活計。兄弟二人坐的自然是頭等艙,但是中間卻隔了一條過道。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坐在候鬏身邊的男人,正透過墨鏡,細細端詳著候鬏翻飛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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