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夜暑氣未散,溫度更高了,熱氣從柏油路蒸騰起,從溫度適宜的空調車裏踏出來時陶悠悠一陣暈眩,手機鈴聲將她近乎崩潰的神智拉了回來。


    齊中天打來的電話。


    “手術做完了,孫標已經醒了過來,沒有生命危險,傷勢鑒定同時做出來了,中度受傷,那邊情況怎麽樣?”


    “馬上解決了,齊總,你守著孫標,不要給他接觸到任何人。”


    “我明白的。”齊中天道,又壓低了嗓門,輕聲說:“悠悠,照顧好自己。”


    “中度受傷量刑是三年以下。”律師聽了介紹後說。


    哪怕隻有一天刑罰陶悠悠也不想讓董家聲背,他那麽年輕,風華正荗,帶著案底以後在社會上寸步難行。


    陶悠悠再次進去見董家聲。


    “董家聲,孫標沒有生命危險,隻是中度受傷。”她緊盯著董家聲:“孫標沒死,真相你不說孫標那髒嘴也會到處說。”


    董家聲捧住頭,死命抓攥自己的頭發。


    如果不是桌子太遠夠不著,陶悠悠想對他拳打腳踢一番。


    虛無的麵子和牢獄之災,他怎麽能分不清輕重?


    可是別說暴揍他,連罵一聲她都舍不得。


    他當然分得清輕重,隻不過他的重和她的重不一樣,他心中,她的一切是最重要的。


    胸腔裏憤怒和哀傷幾欲噴礴而出,開口說出的話卻是平靜的。


    “你如果不想給孫標到處張揚,就趕緊狠狠地咬他一口,讓他不敢亂說。”


    “老師。”董家聲抬頭,眸底黑壓壓的焦躁和痛苦悔恨。


    “說吧,你手機裏是我什麽樣的照片?你如果不說,為了救你,老師隻能拍自己果照讓人發布網上嫁禍給孫標了。”


    “老師,你……”董家聲遽然變色。


    “董家聲,我說到做到。”陶悠悠澀澀地笑,隔著長長的桌子拉起董家聲的手,“董家聲,不想老師丟盡了臉你就說出來。”


    董家聲說了。


    照片並沒有多不雅,不過是陶悠悠在青陽時喝醉酒後和董家聲視頻時董家聲截圖下來的照片。


    透明輕軟的玉色絲綢睡裙輕罩著纖麗婀娜的身體,霧氣氤氳的半啟半閉的眼眸,緋紅的雙頰鮮豔靡麗,有些情-色,可任誰都看出,那是醉酒後的風情而不是歡場女子的淫-穢肮髒。


    董家聲的電腦裏還保存著。


    陶悠悠帶了郭濤趕到董家聲住處,此時是夜裏九點,十分鍾後,計算機高手將這張相片時間提前到董家聲和孫標打架爭執那瞬間發布到網上。


    侵犯他人*權肖像權足以追究刑事責任了。


    看到網上的照片後,孫標原本因受傷顯得蒼白的臉色變成死灰。


    “不是我,我當時根本來不及發。”


    “這話你留待法庭上說。”齊中天冷冷道:“陶悠悠遭此巨大打擊割脈自殺,目前正在急救中,如果她不幸死了,你等著償命吧。”


    陶悠悠即使不死,為了逼他就範也會一直“昏迷”住院,孫標並不傻。


    孫標死撐了沒多久便說:“我撤訴。”


    “撤訴可以,不過,你得給指使你那人打電話,讓她跟有關人員打個招呼,這事以自訴案件處理,不追究董家聲的刑事責任。”齊中天淡淡說。


    “沒人指使我。”孫標掙紮。


    “蠢材。”齊中天冷笑,俯身欺近孫標,高大的身軀如大山壓迫著孫標,“應總、郭總、高崇實,我,我們都在為董家聲的事操心,七個小時案子就翻轉過來,你認為,你背後那位與正泰裏麵的青陽派較勁能贏嗎?”


    孫標額頭汗水淋漓。


    齊中天直起身笑了笑,接著又說:“你昏迷後我一步沒離開你,你進手術室我也堅持違反醫院規定跟進手術室,你知道為什麽嗎?”


    孫標慘白著臉看齊中天,眼裏滿是驚懼。


    “我們走了。”齊中天偏不說,微笑著朝郭濤點頭示意,大踏步朝病房外走去。


    “他會打電話嗎?”出了病房,郭濤低聲問。


    齊中天輕點頭又搖頭,低聲道:“他會打,但是僅僅他打電話還不夠。”


    “那怎麽辦?董家聲絕不能留下案底,而且發布到網上的陶悠悠那些照片,也必須盡快刪掉,不然,會影響她以後的日常生活。”郭濤眉頭緊皺。


    怎麽辦?他們已經盡力拆了喬太的台,接下來就看喬斯亮的手段和選擇了。


    齊中天在心中冷笑。


    董家聲出這麽大的事,喬斯亮一直沒露麵,他也許可以解釋為怕喬太知道董家聲身份後死揪著董家聲不放,可他如果能與喬太撕擄破臉,喬太也翻不起浪來。


    正泰是他和喬太婚前就創下的產業,他有絕對的控製權,說到底,還是對喬太情深心軟不肯撕破臉傷害喬太,不然,一紙離婚訴訟再更改遺囑,喬太一無所有,財務部的那些人包括孫標誰不是趨炎附勢之輩,董家聲的危機也便解了。


    郭濤還不肯跟他明白說董家聲的身世,齊中天就裝著糊塗,當這事是青陽派和喬太之間的鬥爭,但是,鬥爭已半公開,他得逼著喬斯亮給喬太施壓。


    隻有喬太明顯落在劣勢,他們一大幫人才能在正泰安然無恙。


    剛才他有的是手段讓孫標馬上給喬太打電話,並且馬上反供將責任都攬到頭上去,可他故意沒做。


    外部壓力再大也不如由喬斯亮動手給喬太帶來的震懾大。


    雖然沒在病房中守著,齊中天也沒離開,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郭濤遲疑了一下,走到拐角給喬斯亮打電話請示。


    “為一個女人什麽理智都沒有,真讓人失望。”喬斯亮惱怒地說,原來對陶悠悠的好印象全盤推翻了。


    郭濤不語,心中不以為然,先前幫董家聲是因為他是喬斯亮的兒子,現在,則是對董家聲的由衷的敬佩。


    重情重義生死置之度外,這樣的未來主人才值得他追隨。


    陶悠悠今晚鎮定機智,短短時間裏就想出發布自己的不雅照片到網上逼孫標就範的對策,更是令他無比心折讚歎。


    “孫標隻是答應撤訴,可是如果沒有以自訴案件處理,家聲還是逃不過刑事責任。”郭濤小聲說。


    兒子是要繼承正泰的,當然不能留下案底,喬斯亮沉吟了片刻說:“讓孫標撤訴,其他的我來辦。”


    喬斯亮從喬安琪處下手了。


    能讓郭濤拚命護著,正泰裏麵的青陽高層全部出動,董家聲的身份很可疑,各種跡象很明顯,可譚梅還是沒猜到董家聲是喬斯亮的兒子,隻以為這是青陽派在和她較勁,低估了董家聲背後的力量,沒有事先囑咐兒子女兒別惹事。


    喬斯亮先於譚梅半年結婚,當年譚梅在得知董曉已懷了喬斯亮的孩子後絕望中才嫁人的,後來,因為怨恨她從沒打聽過喬斯亮的家庭情況,嫁給喬斯亮後,她施展百般柔情萬種風情,在兩人新婚情熱時哄得喬斯亮立了遺囑,給予她的兒女同等的繼承權。


    得到保障又聽說喬斯亮的親生兒子不願跟他相認並改姓了,她放心了,沒再去刻意打聽喬斯亮親生兒子的情況。


    董家聲是喬斯亮唯一的兒子,卻不是他和董曉僅有的孩子,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還沒出生就夭折了。


    譚梅結婚那晚,喬斯亮喝醉了酒,回家後折騰董曉,把孩子弄沒了。


    因自己醉後發狂使得未出生的孩子意外夭亡,喬斯亮對此很是自責,於是從不提起那個死在娘胎的孩子。


    董曉懷董家聲時,怕他發酒瘋又弄出意外回娘家待產了,董家聲出生後,正泰還在創業期,夫妻兩人忙得團團轉,董家聲由保姆照顧長大的,很少跟在他們身邊出現在人前,因而,正泰裏麵的老職員除極親近的像郭濤這個級別的,別的人也不清楚喬斯亮的家事。


    若不是陶悠悠說出那麽多巧合的地方,齊中天也猜不到董家聲的身份。


    喬斯亮背著譚梅打電話教訓喬安琪,責問喬安琪是不是安排孫標整董家聲。


    “安琪,你太任性了,你知不知道董家聲是青陽人,現在你郭叔叔他們都在為他奔走,那個孫標醒過來後撤訴了,你小心董家聲告你陷害。”喬斯亮怒衝衝罵道。


    喬安琪開始聽說董家聲要坐牢了樂不可吱,後來聽到孫標改口供又怒了。


    她認為這是董家聲自導自演在喬斯亮麵前誣陷她的騙局。


    “董家聲,上回你打我還沒追究你呢,這回你又出妖蛾子,我絕不放過你。”


    喬安琪當即殺到派出所去。


    喬安琪慣有的作風就是用錢砸人,這晚也不例外,還真給她砸出見董家聲的路子了。


    郭濤不在,李偉滔和安律師攔不住她,李偉滔急忙給齊中天打電話。


    “你們也用錢砸路跟進去,用手機把她所說所做都攝相錄音。”齊中天平靜地咐咐,唇角浮起笑容。


    喬斯亮果然動作了。


    董家聲不笨,而且極聰明,肯定會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翻身脫困的。


    如齊中天所料,董家聲利用喬安琪的驕狂囂張引誘她入套,這件本來表麵上看董家聲負有主要責任的案子,在喬安琪口無遮攔的說話後曝露了真相——這是有預謀的一樁陷害案,喬安琪因聯誼會上的耳光事件不平,勾結收買孫標發董家聲女友的照片到網上,故意激怒董家聲引董家聲打孫標造成傷人案件。


    當然背後指使人是喬太不是喬安琪,可是,沒有差別了。


    齊中天示意郭濤把攝錄下的視頻文件以請示的名義發給喬斯亮和喬太。


    孫標已在侵犯*權肖像權的壓力下撤訴,這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送上,喬太無論如何不敢再堅持下去。


    天明時,董家聲傷人案以自訴案件當事人孫標不追究刑事責任銷案。


    黑夜過去,燦爛的黎明到來,空氣清新涼爽,大朵大朵的白雲可愛地飄浮著,身邊長青樹生機勃勃清清爽爽,大片大片的綠色上麵閃爍著陽光溫柔的金色,充滿蓬勃朝氣。


    郭濤和李偉滔倪律師開車走了,陶悠悠任由董家聲清瘦有力的手緊握自己的手步行回住處。


    董家聲在705房門口停了下來。


    他要自己履行諾言和他領結婚證嗎?陶悠悠腦袋有些昏亂。


    “老師,對不起,讓你操心了。”董家聲沒提領結婚證的事,隻低聲道歉,眉眼間藏著茫茫霧靄,眸底繚繞著滿滿的煩亂和痛苦。


    隻要你平安,怎麽著都好。


    陶悠悠微啟唇又合上,這話說出來像是在向他表白了。


    陶悠悠搖了搖頭,悶聲不響要抽回手進自己住處。


    董家聲不提結婚的承諾,卻也沒再放手,陶悠悠沒有走脫,被他摟進懷裏半拖半抱帶進自己的房間。


    房門在身後砰一聲關上,董家聲從兜裏掏出鮮豔的紅豆手串套到陶悠悠手腕。


    纖秀而細膩白皙配著亮麗的緋紅,無比的誘人。


    “老師你的手真漂亮,戴上手串更漂亮。”董家聲把陶悠悠推坐床沿,蹲跪了下去,拉起陶悠悠的手湊到唇邊虔誠地膜拜。


    紅豆涼而光滑,他的嘴唇幹燥焦裂,冷與熱衝擊,滑膩和粗礪交替遊移,陶悠悠緊張得渾身顫抖。


    她想大聲喝斥要董家聲放手,嘴唇哆嗦說不出話,想狠瞪董家聲,抬眼間看到董家聲線條完美的下頜時卻再也沒勇氣往上看。


    她怕看到那雙幽深的蕩漾著情意的星眸,她無法拒絕,他才為了她,差點背上牢獄之災。


    饑渴的吞咽聲在董家聲喉間悶響,手腕的麻痹由淡到濃,無法承受的苦楚和折磨人的顫粟隨著董家聲的手指的滑動變成焦渴的熱流……


    不能再這麽下去。


    陶悠悠抽出手要推開他的,中途又改變了姿勢,將他拉了起來,低聲說:“我很累,先睡一覺吧。”


    真的好累,前一晚經曆過的比她過去二十幾年所有事加上一起還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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