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憑欄而望的人,卻是四娘口中正在接待舊客的雲漪。


    她襲一身月白,猶如月華流瀉,於寂寞空庭中朦朧朧披了一層霜,清麗出塵,超凡脫俗。倘要五官分論,不見得美,但拚合在一起,仿若渾然天成,與她淡泊的氣質相輔相成。


    她寒夜星子般的眼眸對著席況離開的背影顯露出幾分癡迷和悵惘,又夾雜著悔和怨。似乎在恨他不肯多看她一眼,甚至轉身離開時,全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傾心癡戀?


    蘇小杏揣思著那樣的可能。明明說有舊客,卻佇立在那裏,仿佛已成了一座石固的雕像,望著席況的背影發傻。可見有客是假,想試探對方的心意才是真。


    然而席況先是應了自己的邀約,後來又任妹妹挽著,頭也不回的走了。看她一眼都不曾,真不知她當時的心情如何。


    她這樣想著,不免又抬頭多看了對麵滿臉漠然地雲漪一眼。


    “沅姐姐,沅、姐、姐——”陶冶倚到小杏身邊,戳了戳她的麵紗,笑眯了一雙月牙兒眼,“你發呆看著雲姐姐做什麽,快吃菜呀。這一道糯米蓮藕甜津津地,我最喜歡吃了。”


    她說著,夾了一筷子藕片放到小杏的碗裏。


    小杏這才發現,自己在筵席上思考有關任務的事想怔了。


    “恰恰啼”除了裝潢布置,姑娘成色,其區別於其它青樓的,還有一樣,就是各色大小不斷的活動。不得不說,四娘人嬌麵嫩,卻是難得的智慧型人才。諸如這一回的聚餐,聽說每逢十五月圓都要舉辦一次,邀近期的幾位常客一聚,賞月、賞酒、賞美人。


    而樓裏的姑娘們則有別於素日的調香弄粉,皆要習一道菜品,為客洗手作羹湯。客人們點評選出個魁首,四娘自有獎賞。


    這其實也是別有意趣的品花大會。平日客一來,姑娘們俱是花枝招展,倉促之間自然是挑花了眼,不一定能選到自己滿意的。借此機會,便能好好賞一賞樓裏的各大名花,挑一枝可心可意的以待後品。


    小杏半撩麵紗,咬出一口藕絲,脆甜地藕,軟香的糯米,吃完後齒頰留香。她衝她點點頭,表明“好吃”的意思,陶冶頓時心花怒放。嘻嘻,其實這道菜是她做的。


    “陶冶,雲漪和席公子的事,你知道嗎?”小杏趁她高興,輕聲問了一句。


    陶冶歪頭:“雲漪姐?沅姐姐怎麽問這個……哦!我忘了姐姐也接過席公子的客,姐姐是想……”


    “席公子是我第一位客人。”小杏含糊著道,“想了解他仔細一些。”


    “這樣呀。其實我隻比沅姐姐早一些時候進來,知道的不多,不過姊妹們聊天常常會提到席公子。”陶冶回想了一下,“聽她們的意思,席公子為人大方,背景雄厚,誰攏住了他那就是抱住了金飯碗,不愁吃穿啦。”


    小杏想聽的自然不是這個,她斟酌著問:“我看他,似乎多是來找雲漪?”


    “這也不是,在雲漪姐之前還有幾個姐姐也得了他的眼,隻是後來雲漪姐來了,席公子就不大願意找別人了。所以她們都對雲漪姐羨慕的要命……”陶冶聲音逐低,不過聽著仍是笑嘻嘻地,“也有人拈酸,說雲漪姐姐對席公子有愛慕之情,為此夜夜傷神,伊人憔悴。席公子那樣的人家,肯寵她一二分就算好了,哪裏有她癡心妄想的份。”


    後頭幾句她語調稍變,十足是別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口吻。


    小杏聽她唱念做打,心裏笑了笑,又尋思起來。


    那些人雖然拈酸,說的事卻有幾分真。雲漪對席況確有真情,隻是方法用錯了。就她收集觀察的信息來看,席況那樣的人,因出身良好,自矜自傲,做不來紆尊降貴的事。雲漪想通過偶爾一次的變化讓他主動問詢自己,放在這個男人身上大抵行不通。


    依他的想法,你回應他是應該的,縱然你有一日不肯理他了,他也無所謂。


    他站在極高的位置下望,根本無須斤斤計較。


    或許,直來直往會好一些?小杏有些猶豫。


    “陶冶……”她正想再多問一些,身邊給她夾菜的小姑娘卻已經不在原地了。


    她掃視四周,入了下半場,酒酣人醉,客人與姑娘們之間摟摟抱抱或喂食或親嘴兒的現象漸漸顯現。聚餐借的是素日開酒局的場地,將幾間屋子的隔斷抽去形成,到了下晌,四娘已在眾人不知不覺間收拾過場地,叫人將隔斷安了回去,有客人動情起興,便哄著看中的姑娘進了小間兒。


    “沅姑娘可是在尋陶冶姑娘?”


    蘇小杏轉過身,來人彬彬有禮,眸中含笑,卻是歪纏過她幾次的陳公子。他纏她的行徑也不似潑皮無賴,多是用言語相堵,想必書看了不少,口才還不錯。


    “陳公子。”她福了福身。


    “我看見陶冶姑娘跟著一個藍衣的客人走了。”陳公子對她的冷淡不甚在意,接著笑道,“正好,我有事請沅姑娘幫忙。”


    “公子請說。”


    “還是舊托。”那陳公子微微一笑,“麻煩姑娘了。”


    就是說要畫春宮了。蘇小杏抿了抿唇,其實於私心來說,她不太喜歡看人私密的東西。不過一個行當有一個行當的規矩,比起接客,看活春宮接受起來更為容易些。


    話說回來,這鬼主意就是她自己想的好像。


    “作畫用的物具……”


    “沅姑娘不必擔心,東西我都已經在小間備下了。”陳公子笑道,複做了個“請”的手勢,“沅姑娘這邊走。”


    小杏慣性地撫上麵紗,確認安好後點頭跟隨其後。隔斷用的格子門隔音效果不佳,沿路幾個小間裏曖昧的喘息和嬌吟聲不斷,仿佛受這影響,小杏心裏有躁意微微升起,她再一次確認麵紗無恙,方踏實一些。


    陳公子預留的小間裏布置簡單,一張軟榻,一張置了金鴨熏爐的雕漆幾,旁邊確實擺了紙筆硯台。小杏跟著他走進去,終發現一點不對勁之處,她蹙眉:“陳公子,不知您今日擇的是哪位姑娘?”


    陳公子回身正欲與她說,眼睛掃到小杏的後方,笑迎過去:“瀲灩,你來了。”


    小杏心下稍鬆,雖然早與她結了仇,不過有另一個人在場……不對!她悚然一驚,瀲灩被罰了一個月不許掛牌,也就是不得接客,如何會參加這賞花聚會?


    他撒謊!


    她倏然轉身,正看見門被陳公子合上,她感覺不對準備阻止他,然而邁出的雙腿一軟,四肢仿若提不起一星半點的力氣。險要坐到地上時,被搶上前來的陳公子抱了個正著。


    是熏爐?


    該死的,青樓裏本就有許多增加情/趣的東西,她防不勝防。小杏偏臉看向煙絲嫋嫋的金鴨,指甲狠狠地掐進手掌心裏,希望這煙沒有迷惑心誌的作用。


    倘若是為了任務有個一/夜/情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身為現代人,這方麵的例子見過不少,孤兒院認識的好友花花在酒吧打工,曾有過幾次和她匯報“戰果”。按花花的話來說,她是在不用浪費(打工的)時間溫養感情的狀態下,解決她迫切的心理需求。


    但是這樣額外出的幺蛾子,就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了。


    “沅沅。”


    陳公子陳生將渴慕已久的美人兒抱在懷裏,心情自是激動萬分,他將小杏抱到榻子上,身子壓下,撫上她麵紗輕揚的麵頰。如心中所想,掌下的肌膚光滑溜手,他喜不自禁,不由親了親麵紗,嗓音沙啞:“沅沅,我、我想你很久了……做夢都想。”


    小杏這才發現他的瞳孔略有些渙散,眼眶微紅,必是酒宴中喝了不少酒。


    她目光冷凝的看著他:“陳公子,我以為你不是會用這等卑劣手段的人。”眼睛倒是冷峻,但因為中藥的緣故,聲音細軟的與小貓無異。


    說是推拒,更像給人撓癢。


    陳公子笑起來,他埋首在她頸側,享受般地嗅了嗅:“沅沅真香,我就知道……沅沅身上的香味就該是這樣……”


    小杏第一次有了爆粗的衝動,陷入幻想中的男人惹不起!這根本是雞同鴨講好嘛!


    她試著動動腿,才抬起一點就因無力軟了下去。不過身體暫時沒有其它不適的感覺,想必陳生就是想束縛住她,讓她不能動而已。


    “陳公子,話本中的故事不可信。”她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以為我長得好看,不過是陷入了自己的想象。實際上我用紗巾遮臉,就是因為自卑……”


    其實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話不是很有說服力……要是她長得醜,四娘怎麽會讓她當姑娘。做個女畫師就是了。


    更糟的是,她臉上的紅點褪的差不多了,即便還剩下幾星,她也不能保證陳生會不會因為醉酒視線模糊,根本不往心裏去。


    “沅沅不可妄自菲薄。”陳生著迷的看著她,在她頸側印下一吻,聲音癡迷而沙啞,“沅沅的聲音猶如天籟,怎麽會長得不好看……”


    小杏在“甜言蜜語”和那個吻的作用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且事態的發展讓她有些把握不住,她心裏的躁意更盛,勉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勸服無用,在青樓裏求助更加不可行,而且依她現在的聲音大小,在一片曖昧的“嗯啊”聲裏也會被掩埋。


    當務之急,應該是讓對方無法行動……


    眼角的餘光掃見旁邊的金鴨。


    她眼睛估量了一下距離遠近,咬了咬唇,刺激出一點力氣,支著身子往邊上挪了挪。力氣難聚,這一下仿佛用了大半,卻也隻挪過去寸許遠。她微喘了幾口氣,心裏著惱。


    陳生感覺到她顫了顫,自是關懷:“沅沅可是覺得冷?再等一等,再等等就不冷了……”然後將她再弄回自己懷中。


    這樣不行。


    小杏回想了一下大大刺激淚腺時的感覺,左手指甲攢的更深,直到鮮血從掌心汨汨流出。“疼。”她眼中氤氳著水光,似是疼的一縮,往右邊挪過幾分。然後將左手攤在他麵前,轉移他的注意。


    陳生本就自詡對女子體貼萬分,此刻見到“心慕”的人兒受傷,手上解衣的動作也慢了幾分,他停下手,將小杏的手捧在手裏,小心的吹了吹,看似心疼不已:“沅沅怎麽受傷了?”


    “好像沒有知覺了,我就掐了一下自己……”她眼中委屈的淚光閃動,嗓音亦綿軟下來。


    她這般嬌柔的模樣,倒與話本裏人物的感覺更近了。陳生疼惜的不行,欲行的勾當被暫且拋在腦後,先行憐香惜玉起來。


    小杏趁著機會,慢慢地朝金鴨靠近……


    ******


    席況陪妹妹用過晚膳,回房又更換了一件家常衣裳。他素來不喜餐桌上的油膩,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用過吃食多是要換衣物的。


    黑靴停在房間的桌案邊,他白皙的長指揭起上頭的燙金帖子。


    十一月十五,恰恰啼……


    他稍稍思忖,記起今日確實是每月一回的“賞花”宴席。


    他想起上次那名琥珀眸色的女子,哼著淫豔的小調,眼底卻如冰水融玉,渾身散發的氣息奇異的將二者糅合在一起。


    “禦風。”他低潤的嗓音在屋中回蕩。


    “屬下在。”


    “備車。”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明天有約會,所以昨天逛街買衣服去了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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