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著從遠古時期傳承至今的神族血液的神裔家族們,由於一代代血脈的稀薄,開始逐漸在時光的塵埃中被掩埋。


    然而,就在他們曾經強大而光輝的姿態已經隻作為傳說生活在眾人的閑暇說笑之間時,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中、在一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裏——


    傳說中曾經聯合統治了整個世界的三大神裔血脈後代,一個接連一個地現身了。


    旁觀的眾人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和耳,但眼前三股從渺小的軀殼中冒出的同樣強盛但卻呈鮮明不同的滔天氣勢卻已是完全不容辯駁的鐵證。


    那是完全不同於尋常人類強者身上的氣息,透著仿佛沉浸了萬年時光的滄桑和厚重,似人而非人。


    “真是……”感受著周圍完全無聲的異樣靜謐,羅德深深地歎息,“越來越難以收場了啊……”


    “嘿嘿,恐怕誰也沒想到今晚會發生這麽多事吧。”他最聰明的弟子眨了眨蒼青色的眉眼,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這下子,真的是要亂起來了呢。”


    誰也沒想到,那個叫做辛西亞的藍發少女,甫一進城,就引發了這樣驚天動地的超級地震。


    在誰也沒有準備好的時候……


    希貝兒被幾個人護著,站在人群之中,眸色複雜地看著場中這對峙的場景。純金色眼眸之中,顯出幾分無措。如同一個迷途的旅人,站在分叉的路口左顧右盼一般的遲疑。


    “…【】…有……三個?”輕到幾乎沒有的聲音,從那張櫻紅的小嘴中吐露出來,最開始的幾個字,幾乎是含在嘴裏說出來的。即使是距離她最近的兩人,也沒有聽到她不自覺的呢喃。


    布雷迪和雷麗安娜分別站在金發少女的兩邊,用他們的身體護衛著中間小小的少女。但他們此刻的眼神,卻顯出如出一轍的冰冷。即使注視著場中那抹熟悉的金發少年身影時,也毫無半分波動。


    西澤從完全汽化的冰裏走出來的時候,眼神落在呆立不動的辛西亞和利歐身上,赤色的眼眸裏稍微帶了些困擾的意味。赤紅的妖紋在他白皙的額間徐徐地浮現、緩慢地綻開,最終形成一道正在燃燒著一般的火焰紋路。


    半覺醒後,基本依照本能行動的辛西亞和利歐,在西澤也顯露出那種氣息之後,對他的敵意,已經全部都消失殆盡了。


    這兩隻呆呆地麵麵相覷了一下,隨後似乎是要確認一般,同時邁動腳步,朝著西澤的方向靠近。


    赤眸的少年輕微地抽了抽眼角,避開金發少年像是小狗似的湊過來嗅嗅的鼻子,卻在下一時刻,被冰藍色眼眸的少女扯住了袖子。


    他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就看見辛西亞眯著眼,嬌小的身子朝他靠近,似乎在確認著些什麽。


    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西澤反射性地眯了一下眼睛,身體卻沒動,任由辛西亞靠近。


    就如同一隻饜足的雄獅慵懶地允諾調皮的幼獅靠近,卻在它過分活潑的時候用寬厚的手掌不輕不重地按住那小小的身體一般,西澤在辛西亞嫌棄地皺眉想要離開的時候伸出雙手,以一種強硬的力道將她按在懷裏。


    辛西亞不斷掙紮,原本安分地利歐頓時暴躁起來。已經變成獸類特有的尖銳長爪的右掌忽的一下朝西澤的臂膀蓋過去,那隨之響起的呼嘯的風聲明明白白地示意,隻要一被擊中,將會是怎樣血肉模糊的下場。


    西澤冷眼看了看利歐,身形在一瞬間消失,抱著辛西亞出現在距離原地十多米處的空地上。


    隨後在利歐衝過來的那一瞬間,他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簡單的火紅符文。伴隨著魔力的動蕩,虛空中響起一聲嘹亮的龍吟,今晚震撼了整座城市的三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幻影一般在一陣波動中悄無聲息地消失。


    場上頓時為之一靜。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集體‘失蹤’,眾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之前看到的一切就如同做夢一般,如果不是地上還有一群低聲呻吟的紅袍們,還有周圍幾乎同樣都是一臉驚異表情的人群,很多人說不定就將剛才看到的一切全部當成一場幻覺了。


    “老師。”泰倫斯站在自己的導師身邊,低聲問道,“是【托拜厄斯之怒】?”


    “嗯。”羅德點點頭,肯定了弟子的猜測。但他的視線並沒有落在泰倫斯的身上,皺起的眉也沒有舒展開來。


    “真是小心啊,有什麽不能讓我們看到的事情嗎?”泰倫斯有些遺憾,“肯定已經不在剛才的空間坐標了。”


    “能親眼見證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看的再多,反而可能陷入不可預料的危險。”羅德沉默半晌,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環顧四周,提起聲音說道,“諸位,都散了吧。今夜發生的事情已經結束,法師公會恕不接待各位了。”


    “就這麽回去了?”聽到羅德的聲音,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許多從前沒在意過這個異常低調的公會的勢力,也在今晚見識到了這群魔法師的實力,心有忌憚。再加上要關注的人都不見了,繼續停留似乎也不再有意義。


    因此,不少人和羅德簡單地打了招呼之後,就陸續撤退了。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心有不甘,仍然滯留在這周圍不肯退去。


    這時候,法師公會的駐地外圍,那些似乎無止境的極黑藤蔓,就開始發揮了作用。


    “唔啊啊啊,這是什麽!!”包含恐懼的驚叫聲四麵八方地響起,各色的鬥氣光芒也隨之亮起,那些不肯退去的劍士被從各個方向襲來的粗壯藤蔓纏住,受驚之下奮力地用武器劈砍著。但很快,令人更加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體內的鬥氣如同流水一般地往外流瀉著,擊打在黑色藤蔓身上,卻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根本不能給它們造成半點傷害。反而像是被吸收了一般,使得這些密密麻麻的恐怖植株,變得愈加‘興奮’了起來。


    “魔鬼!這是魔鬼的藤蔓——!啊啊啊!!”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周圍逐漸變得寂靜起來。


    肖恩享受著這片因死亡而導致的寂靜,陰鶩的麵容上舒展開一個笑容。但憨厚老實的泰德卻有些不安,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導師,不解地問道:“導師,入侵者的話,以前不都是扔出去就了事的嗎?為什麽要讓魔鬼藤這麽做?”


    在羅德的領導下,法師公會低調已經成了習慣。即使手中還掌握著不弱的武力,做事卻往往留有底線,從不做絕。像今天這麽激烈的態度,在泰德的記憶中,幾乎沒有遇見過。


    羅德看著眼前一臉淳樸的男人,溫和地笑了笑。但那慈和的笑容中,卻有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苦澀。


    “哥,你還不明白嗎?”泰倫斯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頭腦簡單的哥哥,習慣性地拍了拍他強壯的臂膀,為他解釋道,“我們今晚鬧得動靜可不小,已經完全沒辦法隱藏在幕後了。要是再裝作以前那樣,反而會對我們不利。”


    擁有這樣的力量,卻一直甘於藏在角落。到底在圖謀什麽?隱藏過深的存在,往往才是最令人忌憚的。


    “可是……”泰德急得頭上冒汗,“我們根本沒他們想的那麽厲害啊!要是魔法石用完了的話……”


    即使是泰倫斯,聽到這樣喪氣又實誠的話,也不禁露出一個苦笑:“啊,那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沒錯,看似今晚大放光彩的法師公會,實際上也不過是外表光鮮罷了。他們這群人不過是利用先祖流傳下來的些許餘澤狐假虎威,一旦所依賴的魔法石消耗殆盡,他們也就不過是待宰的豬羊。


    “那又有什麽關係。”肖恩冷哼道,“與其那樣憋屈窩囊地活著,還不如趁著魔法石還在手上的時候大鬧一番,即使是死也要在最強大的時候死去,才不墮了我們魔法師的名聲。導師,就是顧慮太多。”


    他完全不將站在他麵前的師兄弟放在眼中,隻對自己的恩師如此抱怨道。


    從繈褓中被撫養長大的恩情,使得這位性格陰鶩森然的男人雖然表麵有些不敬,實際上卻相當聽從亦師亦父的恩師命令,因此才違背本性地忍耐了這麽些年。


    “照你那樣說的話,我們魔法師一脈早在千年前就該滅絕了。”即使過了這麽多年,還是不太看得慣肖恩的脾氣,泰倫斯眯著眼,笑著這麽說道。


    是肆意揮霍生命追求短暫卻絢麗的光芒,還是苟延殘喘忍氣吞聲將前人的傳承一代代流傳下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觀念,出現在由同一個導師教導、朝夕相處的同門身上,本身就令人驚訝。而這兩人各自秉持著這樣存在尖銳矛盾的思想,竟然還能平安無事地共同存在這麽多年,這點更是令人疑惑不解。


    肖恩冷笑:“哈,隻能越來越弱的傳承就算能夠一直流傳,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麽意義……給旁人欺淩著玩?給薇兒當烏龜騎了幾天,你倒是變得更能忍了呢。”


    “呦,說的好像你沒有給薇兒玩過一樣。”泰倫斯眉毛都沒動一下,直接笑容滿麵地反諷,“不要急。這個月的份我已經輪完了,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我和薇兒玩的時候也不可能做出扮演烏龜這麽愚蠢的舉動。”肖恩眼眸沉沉,嘴角挑起一抹急不可見的諷笑,如同噴灑毒汁的毒蛇一般吐出惡劣至極的語句,“倒是你。幹脆再和她多玩幾天,說不定哪天你就能突變成烏龜。這多好——再多活個幾千年,把我們魔法師一脈長久傳承下去啊?”


    “呦,我倒是不知道肖恩你竟然也會做出這麽浪漫又夢幻的幻想了——我一直以為那是薇兒的特權。如果能有一種魔法能把人類完全改造成另外一個物種,那一定是神的領域。這種完全不切實際的幻想實現的概率,絕對比你突然變成女人的可能性還要低啊——”


    “白癡啊!這兩個有什麽可比性!”


    “你才白癡!腦子進水了嗎?明顯概率不同才對吧!”


    兩人的對話逐漸從互相嘲笑諷刺演變成無意義的爭吵,比拚起誰的嗓門更大。


    “弟弟、肖恩——”泰德撓撓頭,突然站在他們兩個之間,伸出大手將他們兩人隔開,“不要吵架。”


    “嗬嗬嗬。”羅德看著兩個得意弟子的爭吵,僅僅是站在一旁笑著不吭聲。那如同看待玩鬧的孩童一般的眼神,也漸漸令注意到的兩人不自在地安分下來。


    或許該說,能維持住兩者之間這樣搖搖欲墜的平衡的導師羅德,才是某種意義上來說最強大的存在吧。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羅德等他們安靜下來之後,衝他們露出一如既往的寬厚笑容,“明天,可能會很忙的啊。”


    “明白。”站成一排的師兄弟三人同時應聲。


    羅德點了點頭,率先轉身,朝著自己的居所走去。


    “……導師。”最小的弟子那清亮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這場事件的後半段,真的不能看到嗎?”


    在掀起驚濤駭浪之後,齊齊消失在法師公會的三名神裔後代,那突兀的舉止猶如一場異常精彩的戲劇即將步入*之際,卻被人生生切掉了後半段一般,令所有看的正起勁的觀眾都異常不爽。這股難以排解的空虛,此刻也深深地困擾著一向好奇心中的泰倫斯。


    “半覺醒狀態的西澤親自操控的魔導器,已經不是我可以探查的存在了。”羅德的嗓音輕得如同歎息,“但是希望的種子已經播下。之後會怎麽樣呢,就算是老頭子我,也很好奇啊。”


    “唔——”泰倫斯拖長了音,原本就狹長的眼眸眯起,顯出像是狐狸一般的狡黠神色。


    不惜暴露出隱藏已久的實力底蘊,也要參與今天這樣驚天的大變。導師所圖謀的到底是什麽,就連伴隨他十數年的泰倫斯,也完全捉摸不透。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那就是……從這一個混亂的夜開始,已經低調了無數年、隱忍了無數年、被遺忘了無數年的法師公會,也將真正浮出水麵,開始——正式進軍萊特城的明麵勢力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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