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線已經黯淡了下來,屋子裏並無燈光。


    但南蔚還是能瞧見南衡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仿佛也帶上了主人的喜悅。


    “蔚弟弟,你怎麽不理我呀?”見到南蔚不吭聲,南衡扯住了他的衣袖,一臉委屈地道。


    南蔚頓時想起浸在藥湯裏時冒出的那個念頭:“誰叫你現在才來!”


    若是這張臉早些放到自己眼前,他也就不會覺得那麽難熬了!


    南衡驚訝地微微瞪大眼,又立時笑得彎了起來:“原來蔚弟弟這麽想我,其實我雖然出門了,也很想很想蔚弟弟……連中飯都沒吃飽!”


    南蔚抗議:“我又不是飯!”


    南衡道:“你當然不是飯啊,你比飯食香多啦!我吃過那麽多不同的東西,卻找不出任何一種跟蔚弟弟你的香味一致。嗯,蔚弟弟你定然不是凡品。”


    再一次聽到這種話,南蔚連反駁都懶了。


    他就問:“南衡,你怎麽又跑我這裏來了?”


    南衡嘀咕:“就不能叫哥哥嗎。”又道,“因為我想你了呀!”他邊從兜裏往外掏東西,“而且我不是說好了要給你帶吃食嗎,早上和中午我出門在外,都沒能帶給你,方才嬤嬤做好了一盤玉梅酥給我,我當然要帶給你啦!”


    南蔚果然見到他手中又是一個紙包。


    這紙包被揭開後,露出裏麵刻成了梅花狀的糕點,一股淡淡猶如梅花香的氣息從中緩緩地散發出來。


    南衡似乎已經有了經驗,也不等南蔚說話,就拿著一塊玉梅糕遞到了南蔚嘴邊:“蔚弟弟,來,張嘴!”


    南蔚:……區區吃食,本尊從未放在心上!


    那股明明淡到了極點的幽幽香氣,微冷,卻分外誘人,不遺餘力地從每一個方向繞住南蔚,將他五花大綁,往他鼻孔裏鑽。


    南蔚張開了嘴。


    跟上回一樣吃完這份由南衡悄悄捎來的糕點,南蔚隻覺得唇齒留香,口內生津。


    他難得地盯了一眼南衡手中空空如也的紙包。


    南衡卻注意到了:“蔚弟弟,今兒嬤嬤才回來,還要去給我做晚飯,是以點心才少了些。往後肯定比這些多,你就放心吧!”


    南蔚道:“我沒有不放心。”


    他又不是吃貨!


    南衡卻一臉寬容,好象他是在口是心非地鬧脾氣:“嗯嗯嗯,我既然保證了,那鐵定要做到,謝謝蔚弟弟相信我。”


    南蔚:“……”


    這時候,院子外麵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什麽人闖到了院子門口,卻被言嬤嬤擋了下來。


    南衡側耳聽了一下,臉色微變:“哎呀,嬤嬤來找我了!”


    屋子離院門口這麽遠,他是有魂識能判斷來者何人,南衡卻單純隻靠耳力便知是何許人也。


    這南衡果真不簡單,不管是悟性、根骨、修煉出的靈力之純粹渾厚,在南蔚所見過的所有人幼年裏,也能名列前茅。


    南蔚道:“你的嬤嬤?”


    南衡點頭道:“嗯,我的奶嬤嬤,姓唐。她從我出生時,就被我娘放在我身邊,對我娘特別忠心。不過嬤嬤她不大願意讓我同你們府上的人接觸,說是這等偏遠地界,誰知會不會有人將主意打到我頭上。”


    這可真是大實話,南蔚想,比如自己同言嬤嬤,的確就把主意打到了南衡頭上。


    南蔚問:“你是偷偷跑來的?”


    南衡的麵上就閃過一絲赧然:“嗯,沒跟嬤嬤說,因為我以為我很快就能回去呢。”


    南蔚道:“那你還不趕緊回去?”


    南衡低聲道:“可是看到蔚弟弟,我就舍不得走啦。”


    南蔚毫不留情:“你還是快走吧。”


    南衡道:“我知道蔚弟弟你擔心我,怕我被嬤嬤捉了個正著。蔚弟弟你就放心吧,即便嬤嬤真的發現我在此處,她頂多也隻會嘮叨我兩句,我下次肯定還是能溜過來的。”


    南蔚實在不屑跟他爭辯自己放不放心一事了。


    待言嬤嬤進屋的時候,就見南蔚下了床,倚在引枕上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言嬤嬤心裏霎時軟成了水,過去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一五一十地解釋道:“南衡少爺的奶嬤嬤滿府裏尋他,我卻不知他是背著唐嬤嬤過來的。不過看到大哥兒見了南衡少爺這麽高興,下次便是他不過來,嬤嬤也要悄悄把他給帶過來。”


    南蔚不由摸了摸臉。


    很高興?


    本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哪裏能被看出很高興的?


    天色已晚,丹桂領來的晚飯早就涼了,言嬤嬤挑揀出一些熱給南蔚吃了,又讓他消完食,才安頓他再次睡下:“今日要早些睡,明天一早就得去見吳氏。”


    南蔚想說自己沒什麽睡意,手一抬卻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唉,都是這身體底子太糟糕……


    第二天天還沒亮,南蔚就被丹桂從被窩裏撈出來,好一陣洗洗刷刷,替他換上一身舊衣裳。


    南蔚閉著眼動了動小手:“短了。”


    果然一截嫩生生的小臂漏了出來,從前空蕩蕩的衣服如今反而顯得短小了些,可見這些日子南蔚長高了許多。


    丹桂偷偷覷一眼言嬤嬤,低聲道:“少爺,要不……我來替您接一截?”


    南蔚艱難地睜開眼睛,板著臉瞅了胳膊一眼:“算了。”他寧願再睡一會,也不想自找麻煩。


    言嬤嬤道:“丹桂針線麻利,一會子就弄好了,大哥兒,讓她縫補縫補。”


    南蔚問:“我睡著也行?”


    丹桂忙不迭地道:“行,行!”


    南蔚立馬妥協:“那好吧。”


    趁著丹桂替他縫補衣袖和褲腳,正好再睡個回籠覺。


    南蔚對吳氏的惡感在此時升至巔峰——既然不想見前身,又何必每隔上些時日非要將前身拎到眼前晃悠一下呢!


    真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南蔚按慣例給吳氏問了安,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數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其中的疑惑、探究之意,便是他不動用魂識,也一清二楚。


    吳氏高高坐在上首,冷豔的麵孔上迅疾閃過一絲煞氣,在言嬤嬤將南蔚放在小杌子上以後,她更是直接對不遠處侍立的一個丫鬟說起話來。


    “茗泉。”


    她的聲音應是聚成了線,直接傳入那丫鬟耳中,看來這位前美妾現夫人,大約也是有幾分修為的。


    不過從她唇齒的動靜裏,足夠讓南蔚的魂識“看”出她在說什麽了。


    “去查一下,南蔚院子裏可有什麽可疑人士出沒,他們平日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又接觸了什麽人,他們近日有些什麽開銷,領了多少月例,事無巨細,都給我報過來。”


    茗泉微微頷首,表示收到。


    南蔚隻管盯著花色頗豐的早飯看。


    吳氏懷疑他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挺好奇她能查出什麽來。


    南斐今日也老是往南蔚看,眼中敵意絲毫未加掩飾。


    用早飯的時候,他跟從前一般不斷擠兌南蔚,隻是次數還多了好幾次。


    到最後,南將反而似乎有些看不過眼,開口道:“南斐!”


    南蔚豎起耳朵,連前身記憶帶現在,他還是第一回聽到南將的聲音!


    猶如泉水清冽,悠揚動聽,倒有些不像是單火靈根體質之人的嗓音。


    南斐不高興地道:“哥,我才是你弟弟,你幹嘛要幫那個跟你毫無關係的南蔚!”


    南將道:“做來無益之事,何必要做!”


    南斐就朝吳氏倚了過去:“娘,您瞧哥哥他……”


    吳氏看了眼南將,卻是安撫南斐道:“你哥哥說的也對,看你現在才吃了多少,快吃吧。”


    南斐最後又滿是惡意地瞪了瞪南蔚,才不情不願地老實下來。


    等回到小院裏,言嬤嬤也道:“吳氏定是生疑了,大哥兒,那位大能除了告訴你要如何解毒,應當還留有後手吧?”


    南蔚道:“嗯,白胡子爺爺還告訴我了一件事。”


    言嬤嬤道:“哦?”


    南蔚抱住她的脖子,湊到她耳邊,將聲音放得極低:“白胡子爺爺說,我可以偽造靈根。”


    此話一出,南蔚就感到言嬤嬤手上一軟,差點沒抱住自己。


    好在南蔚早有準備,已牢牢抓住了言嬤嬤的脖子,不然以這個高度……


    南蔚居高臨下看了眼地麵,覺得在這身體開始修煉以前,還是莫要輕易挑戰它的破敗程度為妙。


    言嬤嬤總算冷靜下來,也悄悄查看了是否有人監視這邊。


    大約吳氏覺得他們三人總歸是翻不出自個的手掌心,倒是隻在府裏的幾處要道安置了暗哨,並未遣人時時盯梢南蔚這座小院。


    趁丹桂中午去領飯食,言嬤嬤肅了一張臉:“大哥兒,可是又需要我去替你尋摸藥材?”


    南蔚點頭,見言嬤嬤眉心打成了結,伸出小手替她揉了揉:“嬤嬤莫要苦惱,白胡子爺爺告訴我的藥材,光是府裏就能湊足裏麵的七八成。剩下的那些,我說給嬤嬤看,嬤嬤再去藥鋪裏找一找,大約就能尋齊了。”


    言嬤嬤果然鬆了口氣:“那就好,我得抓緊去找了來,免得吳氏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等目送言嬤嬤去尋藥了,南蔚才板起了一張小臉。


    光是藥材,自然很好解決。


    這個時代何其得天獨厚,種種稀罕藥草遍地都是。


    但偽造靈根,不是隻需藥材便夠的,其中還有好幾樣靈物。而除此之外最讓他感到為難的,是最為至關重要的一個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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