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將道:“凰九?你怎麽來了?”


    凰九看向虎十一,神色有些複雜:“我來……我來看看十一,他還是沒醒?”


    南將道:“嗯。”


    比起前些日子,虎十一似乎更加虛弱了,便是呼吸都顯得如此微乎其微,好象一不留神就會死去。


    凰九又看向南蔚:“蔚少爺。”


    南蔚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十多年前這小廝那豔麗奪目的麵孔就讓他印象頗深,如今過去了這麽些年,凰九好象也沒有多少變化,且不同於虎十一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凰九依然是活蹦亂跳的,撲麵而來的豔色便更加濃鬱。


    “嗯。”他應了一聲,心道此番真是不虛此行,能見到這幾個美人。


    凰九道:“蔚少爺,你認為是老爺下的毒?”


    南蔚又嗯了一聲。


    誰知凰九下一句話卻是:“我也這麽覺得。”


    南將驚聲道:“凰九!”他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將少爺。”凰九毫不猶豫,“你恐怕還不知道吧,老爺他,跟魔修有勾結。”


    南將呆住了。


    無論他是一個情緒多麽淡漠多麽一心追求修真大道的人,他現在其實還未及弱冠,尚且還不能做到不為任何外物所動。


    所以他不相信,不敢相信,或者也是不願相信。


    哪怕這一刻,前前後後許許多多的蛛絲馬跡統統集中到了南將的腦中——南斐的舉動,小洞天秘境中的魔修,南蔚母親與虎十一一般無二的病情……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件事,南秉禮的不同尋常。


    當初在知道南斐陷害南蔚的時候,南將也感到了幾分詫異。他清楚那些年南斐的表現有多麽瘋狂,若說南斐找南蔚麻煩他是信的,但說南斐能設下一個如斯複雜的圈套,甚至能找到魔修配合,南將就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了。


    可如果背後是南秉禮呢?似乎就都有了解答。


    但南將還是不願意將此事當真,哪怕他對南秉禮也未見得存在多麽深厚的孺慕之情,但那也是母親的丈夫,是他的父親。


    南蔚忽而勾起唇角,笑渦旋在嘴邊:“南將,你不是求我來救虎十一嗎,你現在還想救他嗎?”


    南將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他明白南蔚話裏的意思。


    若幕後之人真是南秉禮,虎十一一旦解毒蘇醒,定然會證實這一點,這對於南將而言,幾乎是不可承受之重。


    凰九並沒有理會南將,而是在虎十一身邊坐下,他垂著眼眸定定地看了虎十一許久,再抬起來時,那裏麵射出仇恨的光芒來:“將少爺,不管你信不信,虎十一會這樣,就是老爺害的。因為虎十一他不小心撞到了老爺跟魔修的來往,又發現了老爺那些修魔的器具。”


    “等等!”南將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凰九,這些……為什麽你會知道?”


    “為什麽?”凰九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當然是因為,裏麵我都參與了啊。”


    南將:“……”


    南蔚投向凰九的目光更加興致勃勃,也讓一直悄無聲息站在一旁旁觀的裴之衡,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來,不經意般插在了南蔚與凰九之間,擋下了南蔚的視線。


    被擋住了南蔚也沒有什麽所謂,而是道:“這樣說來,凰九,你是我爹的幫凶咯?”


    凰九發出了嗬嗬的低沉笑聲,隻是裏麵的幹澀意味叫人一聽即出:“你說對了,蔚少爺。”


    南蔚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說出來?”


    一旦被揭破與魔修勾結,豐城又是在南華宗的庇護範圍內,南秉禮是萬萬不可能有什麽好果子吃的。不過他好歹是南氏一族掌權的那個人,南氏在豐城總也有些勢力,且南秉禮隻怕經營多年,未必就不能逃過一劫——當然,南蔚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但就凰九而言,他揭發了主家,自己卻也牽扯在內,他不過是一介小廝,決計不可能有人替他考慮替他打點,在確認了他參與魔修的來往後,他的性命也就無法保住了。


    凰九又笑了一下,隻是他的眼睛裏殊無笑意:“因為我早就不想再同魔修來往了。”


    南蔚眸光微微閃動,忽然道:“你同魔修有仇?”


    凰九道:“蔚少爺,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既然也與魔修勾結,我怎麽會跟魔修有仇。”


    南蔚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向南將:“南將,你想清楚了嗎?”


    就在方才的那段時間裏,南將的心情經曆了高低起伏,他還有些渾渾噩噩,抬頭唔了一聲,眼神略微茫然,最後好不容易才聚焦,他又看了眼床上的虎十一,終於道:“我想清楚了。”


    南蔚道:“哦?”


    南將道:“如果這是你提出救虎十一的條件,我答應。”


    南蔚微微一笑:“好。”


    要揭開南秉禮之前所戴的麵具,讓其他人都知道南氏家族的權力中樞與魔修勾結在了一起,南蔚其實並不需要南將。


    有凰九的證實——南蔚相信他既然選擇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肯定手裏也握了不少南秉禮的把柄,再加上南蔚的魂念早已將南氏府邸探索了個一幹二淨,要找到揭破事實的切入點,並不困難。


    不過若是南秉禮看到自己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跟他是仇人了,剩下的這個兒子又跟他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那幅畫麵說不定會很好看。


    所以南蔚才希望南將能答應,而南將終究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要他出手相救是絕不可能不付出代價的,果然應承了下來。


    凰九聽著他們的對話,唇邊的那一抹笑容卻是越來越深,越來越豔麗:“那麽,蔚少爺,合作愉快。”


    南蔚幾乎是有些驚豔地看著他。


    不得不說,像凰九這般豔色逼人的容貌,南蔚不是沒有見過,卻從未見過像現在這一刻的凰九這般,就好似那撲火的飛蛾,涅槃的鳳凰,在即將迎來生命的最後一刻前,卻依然無所畏懼,心甘情願奔赴絕境。


    裴之衡悄悄握住了南蔚的手腕,盡管他心知肚明南蔚不過是喜好美人,並無他意,可是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盯著別人看,他還是覺得酸溜溜的。


    沒錯,喜歡……其實他早就該確認了,當初謝星淵說的沒錯,南蔚就是他的“心上人”。


    南蔚轉開目光,心裏卻有些惆悵,因為他看得出來,凰九已經心存死誌。哪怕他有可能全身而退,哪怕南蔚能幫他,但那也未必是凰九所希望的。


    凰九在南秉禮身邊待了許多年,他與虎十一不一樣,雖然都是小廝。虎十一在撞見了南秉禮的勾當後,落到現在這般淒慘的情況,而凰九在很多年以前就撞見了南秉禮的所作所為後,卻是直接參與了進去,成為了南秉禮與魔修勾結中的一環。


    所以對南秉禮的許多秘密,凰九知之甚深。包括南秉禮曾經做了什麽,曾經對族內的哪些人下過手,與魔修的來往事項和事件,甚至南秉禮修煉了什麽魔修的功法……凰九全都知道。


    “因為這一切,我都參與了。”凰九低聲說道。


    南將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想說什麽卻又沒能說出口。


    南蔚道:“你辛苦了。”


    凰九呆了呆,豔麗的麵孔上難得地流露出呆滯到近乎於愚蠢的神情,卻衝淡了那份豔光,反倒透出點孩子氣:“蔚少爺,你……”


    他看著南蔚,南蔚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有些情緒便在這一刻產生了交匯。


    從與南蔚的對視之中,凰九依稀感到了南蔚的心思,並且知道南蔚看透了自己。


    凰九覺得很期待:這一日,他等了許久,也籌劃了許久,若是沒有南蔚在此,凰九有朝一日可能會跟虎十一落到同樣的下場,也可能會在露出破綻以前先一步將南秉禮的真麵目給戳穿。


    凰九也忍不住感謝上天:無論他的這一輩子,上天曾經降下過多少的困苦災難險阻,但至少能讓他在這個時候,有了顯而易見的同盟。


    但更多的……他都沒有想到的……竟然是遺憾:為什麽要到他做出決定以後,重新遇到現在的蔚少爺,重新認識蔚少爺?為什麽不能再早一點,隻需要早一點點……


    南蔚不太高興:本尊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美人的死亡,可不管是鍾離和光,還是眼下的凰九,本尊似乎都沒有辦法救他們……嘖,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凰九透露出來的信息,便是南蔚都有些吃驚,更勿論是這個從未對南秉禮生出過懷疑的南將了。


    “……你……你是說……祖父他……”


    凰九道:“不錯,老太爺就是被老爺給關起來了,因為老太爺不肯順從老爺。”


    南將吞了吞口水:“那祖父他還……還活著嗎?”


    這次卻是南蔚道:“還活著。”


    就在凰九說著種種信息的時候,南蔚便讓魂念順著凰九所說在南府裏麵轉了一圈。原來從前所發現的一處禁製是關住南蔚祖父的地方,原來另一處禁製裏麵則關押著其他一些南氏族人,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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