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皇家園林。


    好容易盼來的科舉得以圓滿結束,加之三年前朝廷的動蕩已經漸漸平息,血色已經淡去,便也顯示出勃勃生機來。


    這是大楚這三年來的第一次科考,皇帝相當的重視。學子們都知道,不管是京城還是地方,官職空缺都多著呢。是以哪個都卯足了勁兒要露一把臉。


    果然,這一次科考過後,皇帝親自點了魁首,三甲,更是在皇家園林賜下了瓊林宴,宴請整個大楚的學子們。


    “阿銘,恭喜你取了探花郎桂冠。”


    蘇銘周圍圍著一大群人,都對他道賀恭喜。


    蘇銘一直維持著矜持的笑容,既不過分驕傲,也不過於謙虛,加之少年麵冠如玉,一顰一笑皆是風情,居然看呆了一群學子。


    “蘇銘不過是運氣好,陛下抬舉了。”蘇銘微微翹起嘴角,粉麵微紅。


    一個看呆的少年忍不住接嘴道,“明明阿銘的文章舉世無雙,偏偏翰林院那群學士有眼不識金鑲玉,居然道阿銘你的文章空想過於實際,不太切合國情,依我看來,阿銘是得了狀元也是綽綽有餘的。”


    “就是就是,那楊信更本配不上狀元郎的名頭,不過是一個鄉下泥腿子罷了,得了陛下青睞,才一步登了天。也不知道陛下到底看上他哪點了?莫非是很會在泥巴地裏種田?”說話的少年口氣酸溜溜的,臉上鄙視的神色愈加明顯。


    蘇銘臉色鬱了鬱,不過隻是一閃而逝,並沒有叫人發現。他也鬱悶的很好嗎?本來三年前他就想在科舉上大出風頭,哪知道碰上了大肅清,科舉延後了,隻能先拖著了。


    誰知這一拖就是三年,蘇銘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和他競爭,本來還想奪個大楚年齡最小的三元及第呢,結果還是把年紀拖大了。他現在已經十五了,大楚曾經出過一個十四歲的天才,連奪了三元。


    好嘛,沒爭取到破紀錄,那就還是奪三元嘛。鄉試、會試他都順順利利得了魁首,一時間風頭無兩,成了殿試魁首最大的熱門。


    可是他哪裏曉得半路殺會出個程咬金,把他的狀元名頭給奪了。那楊信本就是半路殺出的,鄉試會試的時候成績都不打眼,卻在殿試上一鳴驚人,作的文章讓那些考官驚為天人。皇帝看了更是連連叫好,直接點為魁首。


    蘇銘氣得要吐血,他準備了好幾年,結果桃子卻被別人給摘了。


    最讓他恨不得殺人的是,明明他的文章已經得了好幾位考官的讚美,哪知道新上任的禮部尚書一句“卿言過耳也”。說白了就是他的思想太“前衛”,不大符合大楚的國情。再加上裏麵還有些觸及到了世家官僚根本利益的地方,硬生生讓他連榜眼也沒了,最後得了個探花。


    誰稀罕探花郎這個名號啊?他要的是魁首!魁首!


    不管蘇銘心中有多鬱卒,他還是得表現出一副對皇恩感激不盡的樣子。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數落那位新晉的狀元郎,蘇銘隻是笑而不語。他不能跟著罵人,難不成還不能聽一聽別人罵了嗎?


    就在蘇銘一副這樣不好你們別那麽說,狀元郎還是很有真才實學的表情時,他身後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嘖嘖嘖,本少爺怎麽聞到一股子酸臭味呢?沒見著在考場上大發神威,這下來了,跟個長舌婦一樣嚼舌根,憑的辱沒了文化人的風骨。楊兄弟,咱們還是離這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遠一些吧,沒得把我們的檔次拉低了。”


    那些正唾沫橫飛的少年頓時卡了殼,回過頭一看,喲嗬,那不是鼎鼎有名的郭家小少爺嗎?郭家在三年前的動蕩裏非但沒有被波及,反而更上一層樓了,愈發讓人不敢惹。


    那郭厚身邊麵無表情,麵色微黑的人可不就是他們嘴裏“配不上”的新科狀元嗎?得了,說壞話被當事人給聽見了。


    一時間,那些少年都縮起了脖子,麵上有些訕訕的。


    “郭兄說的對,沒的拉低了我們的檔次。”楊信慢吞吞吐出一句,目光卻在蘇銘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就和郭厚走人了。


    蘇銘臉上火辣辣的,差點沒氣個半死,楊信眼神明明白白告訴他,他就是那個沒檔次的!


    這些少年見了正主,還被抓了小辮子,哪裏還坐得下去?哪怕有蘇銘這個尤物,萬一被記恨上了,狀元郎以後給他們穿小鞋就慘了,趕緊一哄而散。


    蘇銘身邊瞬間就沒了人。


    蘇銘麵上扭曲了一瞬間,都是些廢物,半點用場派不上!不過轉瞬想到那些人眼巴巴送上來的玉石,便又安慰自己廢物還是有些作用的。


    抬步邁向宴會中心,那裏才是有真才實學的才子們聚集的地方。


    這些年在係統的幫助下,蘇銘相當重視形象,他在世人麵前都是以清高,有才華,有相貌的形象示人的。哪個不知道京城有名的玉公子?


    “錦鈺哥哥。”蘇銘眼睛一亮,腳下步子加快了。


    楚錦鈺看見蘇銘,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便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阿銘。”


    “錦鈺哥哥……”蘇銘麵上就帶了點委屈,顯然是想讓楚錦鈺安慰他。


    楚錦鈺忍下心中不耐,想到他對蘇銘這麽多年感情也不是假的,便柔和了神色,“阿銘莫惱,狀元郎有他的長處,阿銘自然也是不比他差的。”


    “錦鈺哥哥就知道哄我。”蘇銘嘴裏抱怨著,臉上卻帶了濃濃笑意。


    楚錦鈺又說了些好話哄他。


    楚錦鈺這些年愈加成熟,臉上稚嫩不見,情緒也不太顯露了。


    三年前,伊正始終沒有找到,伊家卻不能被輕易放過,抄家奪爵發配西北了,好歹沒有被砍頭,保下了根基。


    後來,皇帝暈厥,楚錦鈺用自己的鮮血寫了百份孝經,祈禱皇帝的身體趕緊好起來,甚至把自己都弄得一病不起。


    皇帝醒來,知道這件事以後心中大慟,派了不知道多少禦醫,送了不知道多少補品去五皇子府。於是,楚錦鈺的禁足也被解除了,伊貴妃也被從冷宮放出來,隻是貶謫為伊婕妤。


    可以說,楚錦鈺隻是放了幾碗血,便博得了孝子的美名,人人稱讚,不知道多少人暗罵他太狡猾。


    楚錦鈺知道他現在在世人眼中再沒了奪嫡成功的希望,便也放下了架子,一邊和三皇子互相利用抵抗太子,一邊彎下腰和那些文人武將折節相交,居然還真得了不少人的青睞。誰不喜歡謙虛有禮的皇子啊?越發襯得這些年漸漸自大起來的太子目中無人了。


    楚錦鈺知道,一旦太子倒台,他和楚錦容的結盟就該崩塌了,於是便不動聲色在暗處發展新的勢力,明麵上隻有三皇子蹦噠得厲害,他卻是相當老實的。


    楚錦鈺知道,皇帝最近對太子越來越不滿了,連帶著楚錦容也遭了厭,隻有他這個“可憐”“孤寡”的五皇子,才是他的好兒子。


    世人就是這麽古怪,明明意屬大兒子繼承自己的一切,而當大兒子自己也這麽認為,並且開始得意忘形的時候,又開始不滿,開始把心偏到被大兒子“欺壓”了的其他“勢單力薄”的兒子身上。忍不住想要“劫富濟貧”,幫助一下弱勢的兒子。


    楚錦鈺不動聲色的接受著皇帝的“同情”,抓緊一切機會拉攏人才。他以前手中的勢力幾乎都沒了,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該去寺廟裏去去晦氣了。


    安撫好了蘇銘,楚錦鈺並不滿足,他其實是看上了新科狀元。狀元郎最得皇帝看中,肯定會被委以重任,如果能拉攏到他這邊來最好,不能的話,也不能讓太子和三皇子得了。


    想到這裏,楚錦鈺便往登科亭去了。


    登科亭是這皇家園林最好的地界,建在高處,可以一覽整個京郊景致,端的是風光無限。連皇帝都會在那裏同眾學子們一起飲宴。


    皇帝當然不會這麽早早便來,來也就是意思意思就走,難不成還想他一直陪同這些學子嗎?於是,這瓊林宴主要還是學子們自己玩耍。或是潑墨作畫,或是切磋文章,端的是寫意風流,瀟灑自得。


    皇子們架子大,來也是來壓場的,不像楚錦鈺這麽低姿態,打入人民內部,所以這些學子們對楚錦鈺還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京城有名的玉公子還同楚錦鈺一塊,更讓人歡迎了。可見這二人表麵功夫有多成功了。


    楚錦鈺和蘇銘不動聲色便加入到了學子們切磋文章的行列中,間或點評幾句,也是惹得人側目不以。


    “陛下和太子殿下來了!”正好玩完了一圈,便聽得有人驚叫。


    眾人從登科亭往下看,果然見得一行明黃儀仗到來。


    皇帝和太子的車輦一前一後進入登科亭,讓學子們激動不已。尤其是參加了這次科舉,並且得了好名次的學子,隻待陛下委以重任了,自是欣喜不已。


    “咦?那墜在後麵的轎子是?”有人疑問。


    “那是成王殿下的轎子,殿下一直很低調。”


    “成王殿下這些年不是一直深居簡出嗎?聽說是身子越發不好了,怎麽今兒跟著陛下出來了啊?”


    “誰知道呢?也許國師大人隻是來瓊林宴熱鬧熱鬧呢。”


    皇帝下了車輦,太子便扶著皇帝過來了,眾人趕緊行禮,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皇帝身後瞄,成王殿下還沒下來呢。


    皇帝見了好笑,“衍之,來都來了,你還打算一直待在轎子裏不出來嗎?”


    “……”


    那轎簾便打開了,裹著厚厚狐裘的成王殿下慢步走了出來。


    眾人又是一呆,早就聽說過成王殿下的美貌,還有成王殿下的病弱。這近距離見了,給人的衝擊也太大了些。


    見過成王容貌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甚至小聲抽了口氣。什麽玉公子,哪裏比得上成王殿下半根指頭?


    可惜,人雖美,就是太冷了!


    那些目光都收不回來的人,被成王殿下如雪的眸光輕輕一掃,登時就好像被冰水淋頭,趕緊移開目光,問了禮以後,不敢再看。


    一時間氣氛有些怪異。


    皇帝愈加覺得好笑,“得了得了,都起來吧,都跪在地上,把朕未來的賢臣們都凍壞了可就不好了。”


    皇帝語氣輕鬆,眾學子也鬆了一口氣,趕緊請皇帝一行人上座。


    太子坐在皇帝下首,神態高傲,這些人裏麵定有他未來的手下重臣,是以太子也注意收斂了些傲氣。


    “狀元郎何在?”皇帝坐定,首先是要看看狀元的。


    楊信便站起來,恭恭敬敬聽訓。


    皇帝勉勵了幾句,又去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木頭樁子一樣坐在遠離人群地方的成王,暗自搖了搖頭。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皇帝有點頭疼。


    皇帝說了幾句話,就讓學子們隨意表現一下才華,畢竟進了殿試的也就那些人,多數人都沒個表現的機會。


    學子們便爭先恐後的拿出自己最擅長的來。


    楚堇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什麽,遠處的熱鬧一點吸引不到他。


    想要搭話的學子都被那冷空氣嚇得縮了回來。


    突然,學子們騷動起來,隻因亭外突然飛來一隻會說話的鳥。


    “美人!美人,大美人!”那隻五顏六色的雜毛鳥撲扇著翅膀降落在護欄上。


    “咦?那隻鳥好眼熟。”一個學子突然麵色詭異道。


    一直無聊得想睡覺的郭厚突然張大了嘴,拚命揉眼睛,他以為他眼花了。


    隻見那隻雜毛鳥也不怕人,先是嘚瑟的在放著瓜果的桌子上啄了幾口瓜子兒,惹得添茶的丫頭們驚叫。然後一雙黑豆眼亂瞄,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麽,尾翎一下子抖擻起來,一邊“美人美人”的聒噪大叫,一邊一頭向一個方向紮過去。


    學子們一愣,這個方向是……連皇帝都忍不住望了過去。


    “美人!美人!大美人!”那隻膽大包天的雜毛鳥一頭紮進了——成王殿下的懷裏!還拿鳥頭在成王殿下光潔如玉,細膩雪白的巴上蹭來蹭去,一鳥臉滿足。


    色鳥!眾人忍不住在心裏咆哮。


    郭厚差點沒嚇死,那不是安康的鳥嗎?居然去調戲成王殿下!那鳥爪子都快把殿下的領子扯開了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反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歲月大刀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歲月大刀流並收藏重生之反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