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條!”黎希麵沉如水,目光緊緊盯著手裏的玉牌,斟酌了老半天,終於甩了一張出去。


    “哈哈!胡了!”紀淮大笑著撿走了黎希扔下的牌。


    黎希的臉瞬間綠了。


    夏五爺當即就拍了桌子,“乖侄兒,你是怎麽回事?明明知道那小子牌好,還要送上門去放-炮!”


    黎希抿了抿唇,“爺樂意!”


    “我也胡了。”目光無神的駱子蜀幽幽來了一句,然後淡定的瞄了一眼黎希,又開始默默的仰望屋頂。


    “噗!哈哈哈,一炮雙響!哎喲喂我的好侄兒,你今天非得把褲子都輸在這裏不可!”夏五爺差點笑岔了氣兒,腦袋上髒兮兮的僧帽被他取下來拿在手裏一扇一扇的,冷風呼啦啦往黎希身上吹,“來,舅舅給你降降火氣。”


    黎希木著臉道,“不必了。”說完就攏了攏身上的裘衣。


    “切,不好玩。”夏五爺見黎希都不和他吵架,頗有點意興闌珊,“哼哼,乖侄兒啊,這打馬吊還是要看天分滴,你沒有那個天分就乖乖把荷包掏空吧。”夏五爺完全以撩撥黎希生氣為己任。


    黎希挑了挑眉,“爺有錢,爺任性!”說完就解下腰間的荷包,從裏麵掏出幾個金裸子給紀淮和駱子蜀一人扔了幾個,然後又把荷包揣回去了。


    紀淮喜滋滋的收了,白得的錢,不要白不要。駱子蜀呆滯的眼珠子轉了轉,金裸子就順勢落進了他的袖子。


    夏五爺眼巴巴瞅了瞅,見還是沒有自己的份兒,頓時就有點可憐兮兮的。


    “乖侄兒,你舅舅最近手頭緊,救濟點唄。”夏大師乃大師級人物也,哪裏看得上那許多俗物?好吧,其實是夏五爺被夏家斷了經濟,當真是兩袖清風,窮得很。真不真,假不假的半和尚,化緣都沒人信他,再說了,夏五爺還拉不下那張俊臉去要飯,不對,是化緣。


    黎希就哼了一聲,“舅舅,我又沒給你放-炮,為什麽要給你?”


    夏五爺就被噎了個半死,當即就怒了,一擼袖子,把手裏的牌往桌上一拍,“咱們繼續!非得要把你的褲子贏來不可。”


    “來就來,誰怕誰?”黎希也緊接道。


    紀淮看了一眼駱子蜀,砸吧砸吧嘴,今兒他就舍命陪君子了。駱子蜀雖然沒啥表示,手卻興奮的在袖子裏搓了搓。


    裏麵的人鬧哄哄的打馬吊,外麵就冷清了不少。


    楚堇珩慢裏斯條捧著一盞茶品味著,頗有點要把這杯茶喝到地老天荒的模樣。


    雷虎則是焦躁的走來走去,時不時要往裏麵瞧上一眼,然後又敢怒不敢言,繼續焦躁的踱步。


    楊成筆直的站在門口,雖然外麵還在下雪,大冷天的,他卻出了一身的汗。


    汗珠子順著他的額頭往臉頰上滑落,他卻不敢拿手去擦上一擦。


    楊成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這人和他是同樣的來意,他是三皇子楚錦容的人。


    不過這人同楊成比表現可就差遠了,這青年此時兩股戰戰,渾身抖若糠篩,臉上蒼白著,一副恨不得暈死過去的模樣。


    他剛來的時候是多麽的趾高氣昂啊,見著這裏的守衛,鼻孔恨不得插到天上去,把這裏的武將當成小廝似的要指手畫腳。


    結果呢?隻是被人這麽一踹,踹到了這裏,見著了那冷冰冰的成王殿下,裏麵還聽得見黎世子的聲音,這人馬上就差點要當場嚇尿。


    楊成同樣是心驚肉跳的,黎世子和成王殿下在江南失蹤這件事兒,雖然被幾位皇子的事兒給掩蓋住了風頭,不過那也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


    黎世子和成王出現在東臨,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所以楊成隻是心亂如麻了片刻,便強製自己鎮定下來。


    眼前這情況看來,主子想要收編東北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了。楊成忍不住在心中歎氣,黎世子現在對他主子是什麽態度,作為主子的身邊人和局外人,他看得清清楚楚。這一趟,他是白跑了甚至他連自己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去也不知道了。


    那邊楊成胡思亂想著,外麵卻有小兵熱情的接待著同楊成和那羅睿同來的部下。


    這些部下可不是像楊成和羅睿那般的被“立正”,他們是中央軍的人,大家都是士兵出身的,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哪怕中央軍雙方分了一個左路和右路,都是一個根子出來的,也沒啥敵意。


    沒多一會兒,幾個大頭兵就打成了一片。


    “嗝!”被灌了半斤黃湯的大頭兵就東倒西歪,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我說兄弟,你,你們東北軍的夥食咋這麽好呢?”這楚錦鈺這邊的,喝高了的漢子就拍著東北小兵的肩膀,一邊打嗝一邊羨慕,“老子,老子我都好幾月沒見著肉了,你,你們還吃牛肉!還喝酒!這是牛肉吧?絕對是!”這大兵喝幹了手裏的大碗,馬上又伸手去抓桌子上的吃食。


    “對,對啊!”那邊三皇子的大兵也結結巴巴張了嘴,“咱,咱們跟著三殿下去收拾夷人,結果三殿下天天躲在帳篷裏頭,連麵都沒露。我,我看呐,三皇子那就是凍傻了,沒那個本事還跑這兒來,添亂!”


    他們這些兵,最討厭的就是沒那個本事還瞎指揮,拿他們下麵的人不當人命的上司了。


    “嗨。”東北小兵就一拍大腿,“咱們都是從軍的,容易麽?當年我們還不是連飯都吃不飽,過年了才能沾點葷腥,一個人還不夠撈一片的。不過咱日子雖然苦,但是有好上司啊,咱們劉大人就從來沒把我們這些小兵不當人過!”小兵又張大了嘴巴笑得傻兮兮的,“現在咱們世子爺回來啦,有肉吃,有酒喝,有衣穿,還不會在戰場上被當成累贅,不用白白去送死,多好啊。”


    “真,真的嗎?”


    “那當然!”小兵一臉夢幻,“以往我們戰死就戰死了,就是怕家裏的老娘沒個依靠。現在好了,哪怕我明天就死了,世子都會幫我照顧家裏的孤寡,還幫我們把孩子給養大!老子現在就算死在戰場上也不怕啦,還能多殺幾個夷蠻子。”


    中央軍的大兵確定以後當即就是一臉豔羨,“我,我們咋就遇不到你們世子這麽好的上司呢?”


    “五殿下雖然資質不差,但是太急功近利了。”這大兵是楚錦鈺身邊的一個百夫長,自然曉得手下的兵折得有多厲害。有時候啊,他眼瞅著那一個一個熟悉的兄弟都永遠不能再睜開眼睛了,心裏就一抽一抽的疼。


    “老子也知道要殺夷蠻子啊!”百夫長紅著雙眼,在酒精的催化下,他再也沒什麽顧慮,“我的那些兄弟,他們都不怕死,可是,可是要死的有價值啊!就那麽沒了,沒了!”這漢子嗚嗚的大哭起來。


    他平日裏不敢質疑上司,隻有現在才敢抱怨幾句。楚錦鈺剛來的時候,太過著急要表現,拿戰功了,以至於中了夷人的埋伏,損失了不少人馬,這才讓他小心翼翼起來。可是死去的人已經活不過來了!這也是楚錦鈺為什麽要著急收編東北軍的原因,隻要功大於過,那就沒人會追究他那小小的過失。


    東北小兵就安撫性的拍拍漢子,“咱們世子就從來不瞎指揮。”


    百夫長打開了話匣子,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分別訴說了不少各自心裏的苦悶。吃不好穿不好不用說,就是擔心自己拿命拚出來的前程沒辦法讓遠在家裏的家人們享受到。就怕他們一死,家裏就沒了天。


    這些話他們也知道不應當這麽說出來,可是今兒不知道怎麽了,喝著暖乎乎的酒,吃著香噴噴的肉,這一吐為快的情緒就怎麽也止不住了。眾人說完以後也沒覺得後悔什麽的,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是兄弟,是家人。不知不覺,眾人居然對東北軍有了這樣的感覺。


    楊成和羅睿被晾了大半天,自然是無功而返的,被留著在東臨住了幾日,他們都坐不住了。主子那邊還等著交代呢,於是一個個的趕緊告辭。


    這兩個人心中實在是複雜,也沒有注意到同行的手下們偶爾露出的不一樣的神色。


    目的沒達到反而被羞辱了,楚錦鈺和楚錦容都是惱怒不以。


    不過楚錦容是氣炸了肺,楚錦鈺卻是把自己關在了營帳子裏,第二天才通紅著眼睛出來了。楚錦鈺那副可怕的模樣讓他的手下們心驚膽顫,話也不敢多說了。


    而那頭,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並且抓住了黎希把柄的楚錦容又派人去東臨了。還是一樣,主事的晾著,下麵的人熱情招待著,讓楚錦容很是發了一通大脾氣。


    最後,楚錦容夷人的事兒沒解決多少,反而先往京城去信告黎希的狀了。


    好哇,你不是失蹤了嗎?現在在東臨以一副主人的麵孔出現,還不能暴露你的勃勃野心嗎?


    黎希對楚錦容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反而在逗弄著夷人部隊的同時,經常往中央軍那邊送點糧,送點衣物啥的。也不直接交給長官,而是直接發給下麵的大兵了,想必也沒哪個長官有臉又把東西從士兵們的手裏再要上去。


    所以哪怕他們的長官對黎希恨得牙癢癢的,下麵的人卻對東北軍分外的憧憬。


    聽說入了東北軍,有錢有糧有保障,聽說……


    種種入了東北軍的好處在私底下流傳著,有人不信,可是每回人家東北軍送過來的東西又做不得假。


    直到這些話語越傳越廣,甚至連一些品級高的將士也聽說了。


    不過他們卻隻是沉默著,也不說禁止那些流言傳播,也沒有向更上麵的人報告。


    ……


    楚錦容的告密信傳到京城,已經在享受監國的樂趣,甚至上麵還沒有一個父皇在隨時隨地監視敲打著的太子本來已經樂不思蜀,得意洋洋,尾巴翹上了天。


    而這麽一封信一到,把已經歪在龍椅上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太子給當即就駭出了一身白毛汗,兜頭一桶冷水從頭淋到腳似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母後,怎,怎麽辦?”太子惶恐的奔向了皇帝的寢宮,在那裏,賢良淑德的皇後正“衣不解帶”的照料著昏迷的皇帝。


    皇後一看到太子這麽慌慌張張的模樣,眉頭就皺起來了,“太子!你是大楚堂堂的太子殿下,一遇到事就這麽慌張成何體統!”


    “母後!”太子哪裏還顧得上皇後難看的臉色,“皇叔他,還有黎家那個世子,他們都在東臨,都在東臨啊!”


    “什麽?”皇後手中的藥碗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聽完太子語無倫次的話,皇後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成王!國師!世子”皇後神色扭曲,手指上華貴的護甲被生生的摳斷了,“本宮絕對不允許這大楚的江山還出現什麽意外!”皇後麵上閃過一絲狠辣,廣袖中的手輕顫著。


    太子得了保證,心下放鬆了,“母後,太好了。”


    “好皇兒。”皇後掏出帕子給太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倒有了點溫柔,“好皇兒,你隻需要再等一等,很快,很快母後就把這大楚最尊貴的位置送給你。”


    太子麵上一喜,又眉頭一皺,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龍榻上,那裏,他那父皇還躺在那裏呢。


    皇後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怪異的笑了,“皇兒,你放心,你父皇是沒有機會再醒過來啦。”


    太子回味了一下皇後的話,再看了看還是笑得賢良淑德的皇後,心裏就是一突,“母後……”


    皇後拍拍太子的肩膀,太子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自己正在微微的顫抖著。


    “皇兒,你看,你父皇就躺在這裏,可是他心愛的兒子們已經一個一個迫不及待要跑出去賺功勞代替他啦。”皇後突然像是少女一般羞澀的笑了笑,“你父皇強勢了一輩子,最後還不是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這都是報應,報應哦。”


    “母後……”太子喃喃道。


    皇後突然收斂了笑容,混不在意的替皇帝理了理鬢角一縷散亂的灰白色頭發,“皇兒……”你以後可莫要像你父皇這般啊……皇後心中歎息著,抬眼便瞧著太子有點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和掩飾不住的野心的眸子,突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了。


    “母後?”太子奇怪的看了皇後一眼。


    皇後心裏突然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隻是一時間很是意興闌珊。


    皇後擺擺手,月白色的祥雲織錦八寶紋披肩晃了晃,那上麵的一朵牡丹花也跟著顫了顫,“沒什麽,皇兒,你回去吧,多和你外公來往。”


    太子不以為意,不過既然皇後這麽說了,他也就含含糊糊應下了。


    皇後看著太子走出寢殿,終於麵色頹然的坐在了皇帝身邊,“陛下,你看,你的兒子們都很像你呢。”皇後露出嘲諷的笑容,已經不再光潔的玉手輕輕在皇帝的脖頸上滑動著,那上麵有很多暴露的青筋,“都很像你。”冷血,無情,殘酷……


    在皇後沒注意到的地方,皇帝的手指尖兒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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