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朧的意識中,她以第三者的視角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黑鋼焰隱約理解到,這是一場夢。


    在她眼前上演的,是失去雙親的自己一路走來的人生。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再繼續下去會超出——」


    「還不夠!要是在這裏停下來,我永遠都……!」


    起初,她的心充斥著滿滿的悔恨。


    她要變得比奪走父母親的白鋼水命還要強,也想抱一箭之仇。


    焰憑借這股專一的意念,每天進行地獄般的修煉。


    說起修練過程,可真是異常嚴峻,仿佛減去了她好幾年的壽命。但換來的就是,放諸全世界而言,焰所獲得的實力也可說是頂尖級別。


    反之,她也遭遇了瓶頸。


    「……真的太無聊了。」


    她變得越強,孤獨感就越深。


    焰變成了任何人都難以親近的存在。無論是以鬥士而言,抑或是作為人的立場皆然。


    這份寂寞的情感確實不斷在侵蝕她的內心……


    「總覺得已經無所謂了。」


    「如果要繼續孤零零地活下去,倒不如去死。」


    「這樣也可以見到媽媽吧。」


    孤獨感變得越來越強烈,逐漸淩駕於憎恨之上。


    對仇敵的憎惡與複仇心當然沒有消失,可是焰覺得好寂寞,寂寞到甚至要將這股晦暗的熱情全數掩沒。


    唯一的至親爺爺彌以霸,為她付出了很多。故意裝瘋賣傻,像個小醜一樣,試圖緩解焰的孤獨。


    但還是沒用。不管怎麽做,都無法抹去這份寂寥。


    為了排解這份鬱悶,她一心投入鍛煉,變得更強。結果孤獨感變得更嚴重了。


    簡直就像惡性循環。


    焰已經不想再過這種人生了。正當她認真地思考自殺一途時……


    和他相遇了——


    「嗯……唔……」


    感受到頭部傳來微微的鈍痛感,黑鋼焰蘇醒過來。


    她用手指輕觸眼角,發現眼角到臉頰有一道線狀的濕氣。


    我哭了嗎?


    真是丟臉。仿佛我心中還有弱點似的。


    自己不爭氣的表現讓她搔了搔頭,接著歎了口大氣。


    隨後她坐起上半身,喃喃自語道:


    「明明最近都沒有作這種夢。」


    為什麽事到如今,她還會夢到這種思憶過往的夢境?


    是因為跟白鋼水命重逢了嗎?還是基於別的理由?


    完全搞不懂。再說……


    「我在幹嘛啊,居然說出這種無聊的自問自答,胡言亂語也該有個限度。」


    真不像自己。隻是作了個惱人的夢,就心生動搖,不斷掙紮以求心靈平靜。這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根本不像她的作風。


    浮現這股想法的同時,焰為了轉換心情,鼓起自己的雙頰。


    啪——一陣清脆的聲音響遍了整間房。


    盤踞在腦海中的抑鬱思緒,頓時連根拔除了,


    「好,開始新的一天吧。」


    自言自語後,焰鑽出被窩,離開房間。


    黑鋼焰的早晨時光很早就開始了。


    早上五點左右起床,將輕薄睡衣換成運動服後,她開始慢跑。


    「哈……哈……哈……」


    她氣喘籲籲地跑在即將破曉的街道上。


    ……實在不太尋常。她感受到一股失落感。


    焰不經意地看向自己身旁。那裏什麽也沒有,隻有一片虛無。


    沒錯,什麽也沒有。構築起城鎮的幢幢建物,馬路上奔馳的車輛,路上來往的行人。除了自己以外,這裏還有各式各樣的物體。嚴格說起來,自己身邊存在著各種事物。可是、可是……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以外的一切全都抽離了這個世界。


    她的心隱隱作痛。體會這份心情的同時,不知不覺中,腦海裏浮現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柴暗。」


    過去他總是跑在自己身邊。相識以來,始終如一。


    如今,他已經不在我身旁了。


    ……最後,集中精神進行晨練一事,也無疾而終。


    慢跑結束後,她和爺爺稍微做了點對打練習。結束後,焰離開道場,著手準備早飯。


    菜單是烤魚和味噌湯,清一色日式風格。


    焰一邊試味噌湯的味道,並輕輕歎了口氣。


    「還是遠遠不及媽媽的味道。」


    柴暗之前稱讚自己的烹飪手藝比專家更專業,但其實好不好吃根本不是重點。因為她是為了更貼近媽媽的味道,才努力學習料理。


    如果可以做出和媽媽相同的味道,每次吃飯時,或許就能感受到撒手人寰的她還在自己身邊。孤獨感可能也會舒緩一些。


    她心懷此念,不停鑽研料理之道,卻依然達不到媽媽的境界。


    說不定一輩子都無法達成。


    ……她自然而然地歎出一道憂傷的氣息。


    「啊啊,真是的,搞什麽啊,未免太不像我了吧。振作一點,黑鋼焰。」


    做好早餐後,焰將菜肴端到客廳,和爺爺一起用餐。


    這雖然是日複一日的日常生活。


    不知為何,房裏卻彌漫著一股莫名的空曠感。


    這也難怪。畢竟到昨天為止,除了他們倆以外,這裏還有另外兩個人在。


    克莉絲·涅瓦安德,以及……立華柴暗。


    平常兩人所在的區域空蕩蕩的,當然會覺得房間變大了。


    就隻是這樣。隻不過是這樣而已。


    可是,為什麽會覺得這麽空曠呢?


    焰默默吃著早餐的同時,眉頭緊蹙,雙眉間出現了皺紋。


    真是愚蠢。這樣簡直像個纖細敏感的柔弱少女。


    我不是這種人吧。我跟柔弱少女完全不一樣。


    黑鋼焰可是鬼神之子。


    這樣一點也不像我。焰這麽心想——


    「柴暗,幫我拿醬油——」


    這句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連她自己都不禁瞠目結舌。


    明知他不在現場,為什麽還會喊出他的「名字呢?這樣不就像墜入愛河的少女嗎?心儀的男人不在身邊,原來是這麽難熬的一件事——不準有這種想法啊我的孫女~~~~~~~~!」


    爺爺用皺紋滿布的臉湊近焰可愛的臉龐,並放聲大吼。


    還在嘴巴裏咀嚼的食物都噴出來了,有夠髒。


    「不對吧!這不是從戀愛感情演變而來的心情吧!應該是像小狗走失的飼主吧!現在的焰就是這種心情!你隻把那個臭小鬼當成寵物,完全沒把他視為異性——咕惡!」


    「別把飯粒噴到我臉上,死老頭。」


    往爺爺臉上猛灌一拳後,焰用放在桌邊的麵紙擦臉。


    擦臉的同時,焰心想:這不可能是戀愛的感覺。自己不可能經曆這種普通女孩會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這份感情又是什麽?


    她心浮氣躁地吃著早餐,感覺味道都變得愁雲慘霧了。


    吃完早餐,焰換上製服前往學校。


    遇到柴暗之前,焰都沒有到校上課,但在和他相處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焰卻漸漸認為「體驗學校生活也不錯」。


    ……就隻是這樣而已。看柴暗和克莉絲一起共度學校生活,確實讓她有點不是滋味,但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選擇到校上課,終歸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噫!她、她今天又來上學了?」


    「她來幹嘛啊……」


    「一直別來上學多好啊……」


    路上的學生們全都在竊竊私語。


    雖然被大家討厭,但她並不在乎……她應該是不在乎的。


    為什麽今天卻覺得莫名煩躁呢?


    難道是因為柴暗不在身邊嗎?過去是因為有他在,自己才能維持心靈的平靜嗎?……太愚蠢了。他是我的徒弟,我對他確實抱有一定程度的關懷與愛情,但這從頭到尾都隻是作為人師的愛。


    就僅止於此。


    ……那現在的我,怎麽會如此心神不寧?


    這、這不算是違約喔。我是學生,當然要來學校上課——為什麽我會幻想自己在校門前偶然遇見柴暗時,要找這種借口開脫?


    ……我想見他嗎?我就這麽想見立華柴暗?


    「……怎麽回事啊,越想越心煩。」


    她選擇在晨練時消耗這股壓力。


    在體育館訓練時,她將在場的學生們全都打進醫院去了。


    ……根本行不通。煩躁感完全沒有消去半分。


    「……無聊透頂。」


    冷冷地低語一聲後,焰離開體育館。


    她直接早退,隨意在鬧區裏閑逛。


    這時,她碰到看似黑冥喚的學生們,正在恐嚇一名老人。


    一群不良少年麵露邪笑,對恐懼的老人不斷以言語霸淩。


    焰無意自詡正義的一方,再說,她也不會將自己歸類在善良那一邊。


    所以,接下來


    的一切行為並非義憤填膺所致。


    「你們好像玩得挺開心嘛?讓我也參一腳吧。」


    隻是因為她太鬱悶煩躁了。


    不到五秒鍾的時間,她就讓那群不良少年沉入血海。


    焰低頭俯視那群倒臥在地、動也不動的人,焦躁地歎了口氣。


    「……我在幹嘛啊。」


    焰發現自己變回了過去那副模樣。


    為了排解強烈孤獨感所帶來的壓力,焰每天都在傷害他人。她會衝到街上,找出下手攻擊也無所謂的對手,把他們打得半死不活。


    有時她會隨便找間武術道場,將在場的所有人都打趴在地。


    自己又回到過去那個荒唐歲月了。


    原因是什麽?……不用想也知道。


    因為她最心愛的弟子柴暗,已經不在了。


    「才不到一天的時間,我就變成這副德性。哈哈,未免也太難看了,他一定會笑我吧。」


    焰已經有所察覺。她不得不察覺到這一點。


    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對他產生了莫大的依賴。


    不知不覺間,他在自己心中已經占據了那麽大的地位。


    所以那作為人的孤獨感,已經完全被抹消一空。


    ……焰不明白,這份感情是不是爺爺所說的「戀愛」。


    但她隻清楚知道一件事。


    「睡一覺就過了半個月……應該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吧。」


    好想念那個徒弟。


    好想見他。


    好想,趕快見到他。


    白鋼水命登門造訪後,過了一夜。


    我所居住的公寓房中有三個房間,其中一間變成由水命入住……和無法信任的對象同住一個屋簷下,實在讓我百般不願,但這也是為了讓自己變強的無奈之舉。


    早上我跟平常一樣去慢跑。水命甚至都還沒醒來。


    我氣喘籲籲地奔跑,並將心中所想喃喃而出。


    「那家夥有辦法教導別人嗎?」


    那個白鋼水命確實很強,儼然是怪物等級。


    但總覺得那份實力並非努力鍛煉而來的結果。給人的印象反而像是從未努力過的人、與生俱來的絕對強者,以及出類拔萃的天才。


    我認為努力不懈、有天分的人,才擅長教導他人。


    鍥而不舍累積實力的人,才能精通變強的方法及理論。焰完全就是這種類型。


    反之,水命應該是超乎常人的天才類型。


    此刻她沒有在我身邊一同練跑,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個女人在各方麵都無法信任啊……」


    話雖如此,除了她之外,現階段我已經找不到人依靠了。


    我對往後的日子感到不安,回到大廈住所。我打算衝個澡,於是走向長廊,結果——


    「哦,你回來啦。辛苦你了,還做這種無趣的鍛煉。」


    雖然這話實在可恨至極,但我心中並未萌生任何情緒。因為……


    「你、你為什麽光著身子啊!」


    沒錯,白鋼水命現在一絲不掛。


    這家夥似乎跟焰一樣,是穿衣顯瘦的類型。裝設在胸口的那對凶器尺寸,不知是和焰一樣大,還是更加囂張,在在彰顯著存在感。


    「看就知道了吧,我去衝澡啦,當然要脫光光。」


    經她這麽一說,我才發現她那美麗的白發和晶瑩剔透的白皙肌膚,都掛著細微的水珠。


    ……呃!我在觀察什麽啊!


    我連忙別開視線。居然輸給煩惱,忍不住直盯著那副魅惑的軀體,真是太丟臉了。


    師父,對不起。但我並沒有花心,因為焰的身體才是最棒的。


    「哈哈哈。隻是看到女人的裸體就心生動搖啊。你還真沒用。」


    水命語帶嘲諷地咯咯輕笑,依舊不打算遮掩自己的裸體……雖然她的外貌跟焰如出一轍,個性卻完全相反。


    「趕、趕快找件衣服穿上吧。」


    「繼續光著身子也無所謂喲。我可沒虛弱到光是赤身裸體就會感冒。」


    「我、我會很困擾!你稍微矜持一點好不好!」


    「嘴上這麽說,其實你很想看我的裸體吧?坦率一點,你這大色狼。」


    「誰、誰想看你的裸體啊!你快把衣服穿上!」


    「喁喁<好啦>。童貞戲弄效果有很開心<處男果然值得調侃,真好玩>。」


    水命輕聲笑語地走在長廊上。說日文啦,這裏是日本耶。


    確認她的身影消失後,我衝了個澡,換上平常的衣服。


    再來就要吃早餐了。平常焰都會幫我準備得很豐盛……


    「喂,童貞小子<處男>。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呃,沒什麽特別想吃的……」


    「哦?那我就隨便煮喲。」


    「……啥?你要煮?」


    「那是什麽眼神?我還是能做出一兩道菜好嗎?」


    水命生氣地鼓起臉頰,似乎覺得被我看扁了。


    隨後,她在廚房裏到處搜羅廚具。


    「……至少買個中華炒鍋啊。這是常識吧,蠢貨。平常就要囤積芝麻油跟辣油啊,這是常識吧,蠢貨。為什麽沒有中式高湯粉啊?有點常識吧,蠢貨。」


    水命滿臉不悅地抱怨個不停。你沒資格談論常識啦,蠢貨。


    接著,她開始煮飯……水命的烹飪技術實在高超。她用冰箱裏剩餘的食材,轉眼間就做出了一桌中華料理。


    滋味也相當出色,比焰做的還要美味。


    「……你太強了吧。」


    「那還用說。要做中華料理,我的手藝可是無人能出其右喲。是真的,我的中華料理技術可不會輸給任何人。」


    你怎麽會當上鬥士啊?去當廚神啦。水命的眼神認真到讓我不得不產生這種想法。她的眼神就像奉獻一輩子鑽研中華料理技術的人。


    就這麽吃完早餐,又過了一段時間後。


    「好,那就馬上開始吧,你的強化訓練。」


    光是這一句話,現場的氣氛就霎時一變。


    方才那種笑鬧的氛圍消逝殆盡,周遭充斥著緊張感。


    我們在客廳裏隔著桌子麵對麵。這時我向水命問道:


    「具體來說要怎麽做?」


    「說明之前,有件事得先跟你說清楚呢……你聽過『神參者』這個詞嗎?」


    「不……這麽說來,之前你跟我交手時,也說過我是神參者還什麽的。那個『神參者』到底是什麽意思?」


    聽了我的疑問,水命帶著微笑開始解釋。


    ……內容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和上位存在融合的人類……?現實中真有這種人嗎?」


    「何必懷疑呢?你就是喲。」


    水命驚訝的神情中仿佛透露出「這蠢蛋在說什麽啊」的感覺。對此,我深感困惑。


    「呃,如果這樣想的話,這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確實就說得通了……但我怎麽會是神參者?我不記得有和上位存在融合過啊?在遇到焰之前,我的人生真的隻能用平凡兩字形容……」


    「我哪知道。我對解謎沒興趣。現在最重要的隻有一件事。你是神參者,身上有強大無比的原創性。」


    水命托著腮,美麗的臉龐勾起一抹笑意,蓋過了我的話語。


    「但根據我的判斷,你沒辦法將這股力量運用自如,老是被耍得團團轉。所以才會被吞噬。」


    「被吞噬……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喲。神參者每次使用力量,人格或肉體的支配權就會被棲宿於體內的上位存在漸漸吞噬。最後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人格與肉體會完全變成上位存在所有。我猜你大概已經被吞噬一半以上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是那道從右前臂蔓延到右胸,宛如刺青的瘀傷。這就是我被吞噬的證據嗎?


    「我、我該怎麽辦?要怎麽做才不會被吞噬?」


    「很簡單喲。隻要跟潛伏在你體內的上位存在宣戰,戰勝他就行。這樣你就能完全掌控上位存在。最後你將能以神參者的身份,取得遠超乎此刻的強大力量。這就是其中一個強化計劃喲。」


    水命豎起左手食指。


    「另外一個計劃是……學會真打。」


    看到水命又豎起中指,我瞪大雙眼。


    「學會、真打……?可是,焰預計會在這次的天覽武踴傳授給我啊……」


    「那又怎樣?有什麽理由讓你不能在這半個月內學會嗎?」


    「呃,是沒有啦……但半個月內學得會嗎?」


    「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看我的造化啊。她說得確實有道理,但我真的能學會嗎?


    我滿心忐忑。這時,水命歎了口氣,用食指戳戳我的鼻尖。


    「原本半個月後你才要傳授給我的技能,我老早就學會了——試著想象一下,當你說出這句話後,焰會是什麽表情。那家夥對驚


    喜最沒轍了,一定會嚇一大跳喲。她應該會比現在更認同你的實力吧。」


    我依言試著想象一遍……嗯,感覺還不賴。老實說,我很想看看被驚喜嚇到的焰會露出什麽表情。


    「有幹勁了吧。所以接下來的這半個月有兩個課題。第一,是贏過你體內的上位存在,以神參者的身份獲得成長。第二,是學會真打。」


    我點點頭並提問:


    「那……具體來說該怎麽做?不管是哪一個課題,我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學會真打的方法很簡單。隻要去魔獸領域,重複進行死亡機率超高的修練,大概就能學會了吧。」


    「還真隨便……那要怎麽贏過上位存在?再說,我要怎麽叫出體內的上位存在?」


    「不是叫出來,是你要到對方那裏去喲。」


    「我到對方那裏去?」


    什麽意思?我還沒問出口,水命就站了起來。


    「去那邊的沙發躺好,我們再繼續談。」


    雖然不知她有何意圖,但也隻能乖乖聽話了,於是我依言走向沙發並躺下。接著水命彎下身,用白皙的手貼上我的額頭。


    我感受著冰涼又柔軟的觸感,同時問道:


    「然後呢,接下來要做什麽?」


    「你應該知道『練氣術』是什麽吧?」


    「嗯,是黑鋼一族代代相傳的特殊技術吧。」


    「焰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們白鋼是黑鋼的親戚,所以他們使用的練氣術,我們也都能全數掌握喲。而其中有個技術,能將對方導入夢鄉。如果全力使出這個技術,就能讓對方的意識墜入極度深沉、趨近於死亡的領域喲。」


    「趨近於死亡的、領域……」


    「沒錯。讓意識沉入那麽深層的領域後,你就能和體內的上位存在碰麵了。再來就打贏他還是怎樣,讓他歸你所管。」


    「……真的能和上位存在碰麵嗎?為什麽黑鋼跟白鋼會有這種技術?」


    「我哪知道,你問我,我也不曉得。可能是某個祖先跟神參者是好朋友,為了他才開發出這個技術吧。細節幾乎沒有承襲下來,所以我也不清楚。不過這對神參者的修練確實很有幫助。」


    「……我換個話題,你剛剛說要讓意識墜入趨近於死亡的領域吧?這樣會不會很危險?」


    「是啊。其實說是假死狀態也不為過。如果看準時機叫醒倒是無須擔心,要是放著不管,就會一直沉睡到死亡為止。也就是說——」


    「這場修行,得無條件信任你才行的意思?」


    水命咧嘴一笑,點點頭。


    那雙灰色眼眸中,蘊藏了一絲試探的意味。


    你在害怕嗎?要我收手也行喔?


    她的眼神中在在透露著這股意圖。


    ……正合我意。


    「知道了,來吧。」


    「你要相信我嗎?說不定這隻是我精心策畫的暗殺計劃喲?」


    「那就隻是代表我是個蠢蛋,無法看透你的心思罷了。隻有這點程度的話,再怎麽樣也無法滿足焰的心願。所以我相信你。風險或許很高……但不承擔這個風險的話,我絕對不可能在短期內變得更強。」


    「……我就稱讚一下你這份膽識吧,小偷小子<臭小偷>。」


    水命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不知為何,白皙臉龐上的那抹妖豔笑意,莫名讓我恐懼萬分。


    是我判斷失誤了嗎?


    就算真是如此……


    「你就盡量努力吧。」


    也已經無法回頭了。


    放在我額頭上的雪白手掌,散發出微微的紅色光芒——


    隻消一瞬,我的視線就轉入黑暗。


    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一座漆黑的空間之中。


    我環視周遭……隻看見一片黑。上下左右,盡是濃密的黑色,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這裏就是對方的地盤嗎?」


    我輕聲低喃。與此同時,眼前的空間產生了異變。


    忽然冒出一團紅黑色的迷霧,隨即化為人型。


    出現在眼前的人……是我。是過去在純白空間中見過無數次的,黑發的我。


    但一看見那道身影,我馬上就發現,這家夥跟過去見過的那個存在完全不同。


    整體氛圍相差太懸殊了。


    現在在我眼前的黑發自我,給人的印象並非冷漠。


    那張臉因狂暴的笑容而扭曲——釋放出強烈的戰鬥意識。


    「你就是潛藏在我體內的上位存在嗎?」


    「可以這麽說,但也不算是~~這種小事無所謂啦。對你來說,隻有『打敗我』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吧。」


    說完,黑發的我擺出了應戰架式。


    我也使出黑鋼流四形之一·青龍迎戰。


    右手放在下顎下方,左手自然垂落,緊盯著對手。


    黑發的我露出戾氣加重的笑容說道:


    「哈哈,真令人高興。畢竟根本沒辦法和自己一較高下嘛。你也好好享受和另一個自己對戰的樂趣吧……!」


    他衝了過來。


    我用力呼了一口氣,揮出拳頭。對方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打出一記直拳。


    雙方的拳頭互相交錯,接著——


    從彼此頭顱傳來的碰撞聲,化作了宣告戰爭開始的擂台鍾聲。


    早上十點三十五分。平常這個時間,應該要在學校裏上課才對,但參加本次個人戰資格選拔賽的學生們幾乎都遞交了休學申請,因此在這半個月內,幾乎沒有學生到校上課。每個人都在進行個人鍛煉,找到可以切磋砥礪的對手,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實戰演練。


    江神春鬥也是其中之一。


    江神一族的宅邸是日式風格的豪奢建築。江神家自古以來就是武術世家,優秀的鬥士代代輩出。


    因此世代積纂下來的財富及這座宅邸皆相當驚人。


    寬敞的庭院中有好幾個風情十足的設施,比如錦鯉悠遊其中的水池,以及管理古籍收藏的倉庫等等。江神春鬥和祖父江神全司平日作為練習場地的道場,也在其中。


    道場占地廣闊,使用特殊建材打造而成,就算魔術師在其中大鬧一場,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現在道場中有兩名鬥士,還有觀看賽事的見證人。


    「疾!」


    氣勢十足地大喝一聲,揮舞著自身的暗色直刀外裝之人,正是江神春鬥。


    「唔!」


    發出吆喝的同時,刺出蒼穹色長槍外裝,將襲來的劍刃擋下並彈開的男人,名為佐佐木青獅。


    兩人互相對峙、激烈纏鬥。江神全司和佐佐木凜音則在一旁觀看兩人的對決。


    「……真不愧是從那個流永手中繼承了瞬崩之名的人。」


    全司不經意說出口的這句讚歎之詞,春鬥聽得一清二楚。


    爺爺說得沒錯,眼前這名持長槍戰鬥的男人,是個超乎常人的鬥士。


    就在一周前的領域內戰爭中,春鬥和這個男人,佐佐木青獅正麵交鋒……但沒想到自己竟毫無出手的餘地,敗在他的手下。


    打從和愚者瑪莉亞對戰以來,他從來沒有嚐過這種一敗塗地的滋味。


    因此,春鬥選擇和這個男人切磋砥礪。


    佐佐木青獅也是這次全領戰出場學校的學生之一,因此他也在尋找剛強傲骨的訓練對手。兩人利害關係一致,所以此刻正在激烈對戰。


    「……這樣已經暖身得差不多了吧?」


    「嗯。」


    春鬥給出一道簡短的回應後——下一秒,佐佐木青獅就祭出了絕招。


    他的魔晄防壁從銀白色變成金黃色。接著一道紅色光芒像龍一般纏上了長槍槍柄……最後,整支長槍被藍紅兩色的火焰團團包圍。


    魔晄極致。曆史上能達到如此境界的甚至不到十人,儼然是神選之人獨有的絕招。


    也是江神春鬥渴望到達的終極領域。


    「侵略如火……」


    青獅蹲下馬步,架式就像準備飛撲上前的野獸一般。


    說時遲那時快,他還沒衝出去,堅固的道場木製地板就彈飛起來。


    春鬥看到木板片騰空而起時,心窩處就傳來一陣強烈的衝擊。


    「唔啊!」


    他下意識地發出一陣微弱的哀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被打飛出去……


    春鬥還沒來得及撞上牆麵,青獅就已經繞到他身後了。


    「看我打廢你的脊椎!」


    青獅往春鬥的背部祭出一道猛烈的突刺。


    「《神速斬光》————————————————!」


    春鬥在千鈞一發之際釋放出魔晄神氣,並用超越音速的速度一跳而起。


    逼到眼前的槍尖撲了個空,春鬥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然而——


    「現在的你,速度太慢了——!」


    閃過致命


    一擊後,他還沒時間喘口氣。


    佐佐木青獅就開始發動猛攻。金黃色的槍尖從四麵八方而來。


    對此,春鬥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轉眼間,他就渾身是血地倒臥在木板地上。


    「到此為止。先休戰吧。」


    全司一聲令下後,青獅就停止了動作。


    「哥哥,辛苦了!來,喝水吧!」


    「謝謝。」


    直到方才還掛在臉上的癲狂笑意,逐漸變得平穩柔和。


    光看一眼佐佐木青獅的態度,就知道他跟妹妹佐佐木凜音的感情有多好了。


    另一方麵,春鬥正在道場內附設的急速治療裝置中,測定傷勢的回複狀況。這台艙型的裝置是集現代科學之大成所製,會以噴霧方式將特殊藥品噴灑在進入艙內的人身上,達到驚人的治愈效率。


    配合魔術師高人一等的生命力,方才春鬥所受的傷,轉眼間就痊愈了。


    「來,繼續……!」


    走出艙體的同時,春鬥就發動魔晄外裝,取出漆黑的直刀。


    春鬥切身體會到雙方的力量差距。即使如此,他的戰鬥意誌卻絲毫不減。


    跟立華柴暗再次交鋒時,他要製霸全場。為此,他死不足惜。


    春鬥打從心底這麽想,所以他的眼中完全看不見麵對死亡的恐懼。


    他的心中隻有一股執念。隻想往前進,隻想往上爬。


    然而,不隻是春鬥,佐佐木青獅也一樣。


    他舉起長槍,「哼」地冷笑一聲。


    「我們都碰上了讓人不爽的對手呢。」


    「完全正確。真受不了,居然遇見了讓人惱火至極的男人。」


    彼此的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彼此的心中,都對一名少年懷抱著情感。


    立華柴暗。因為他的存在,自己才能成長蛻變。


    那個人對自己恩重如山。不論是春鬥還是青獅,都對他獻上至高無上的感激及敬意。但與此同時……


    他們也想讓那個打敗自己的男人,嚐嚐敗北的痛苦滋味。這股洶湧無比的熱意,在心中熊熊燃燒。


    「先擊潰那個家夥的人,是我。」


    「不,本人江神春鬥,會讓他嚐到最苦最痛的悲慘滋味。」


    他們向彼此喊話後,紛紛露出了笑容。


    雙方都懷抱著互不相讓的情感,力量自然而然地湧至全身各處——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氣勢磅礡的呐喊,傳遍了整座道場。


    就在江神春鬥和佐佐木青獅正在互相對決、切磋砥礪時。


    克莉絲·涅瓦安德也在進行每日的修練。


    這座西式風格的巨大宅邸,是她在日本國內的主要生活據點。


    為了照顧克莉絲一人,許多仆人也居住於此。這棟宅邸的地底下,設置了十分廣闊的空間。


    此處是克莉絲專用的訓練場地,備有最先進的訓練儀器,以及展開結界的裝置,可以在與實戰相同的環境中舉行練習賽。


    在這座集結涅瓦安德家財力建造而成的最高級訓練場地中,克莉絲和兩名夥伴不停地展開激烈的修練。


    此時,她和其中一名夥伴正在結界內部對戰。


    「毀滅吧——————————!」


    她高聲一呼,懸浮在空中的無數火槍便發射出暴雨般的子彈。


    站在她眼前的……是與克莉絲長相如出一轍的女劍士。


    艾莉莎·涅瓦安德。


    「你以為這點程度的攻擊能嚇倒我嗎?」


    艾莉莎手持深綠色的細劍,毅然決然地衝向槍林彈雨之中。


    她的代名詞「風的絕對防壁」,因為克莉絲的異能而失去功效,所以艾莉莎的行為可說是自殺行為。可是……


    真不愧是英國頂尖的魔術師。


    她以流暢又完美無瑕的動作,在來襲的無數子彈中殺出重圍。


    反複回避與劈斬的身影,宛如劍舞的翩然身姿。


    緊接著,艾莉莎將克莉絲納入攻擊範圍,迅猛地揮出深綠色的劍身——


    頓時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響。


    就像金屬猛烈互擊的聲音。


    其實這是艾莉莎——和克莉絲手上的細劍發出的聲音。


    「哼,變得很有一套嘛。廢物克莉絲。」


    「別以為你能永遠把我踩在腳下,傲慢艾莉莎。」


    雙方激烈交鋒、向彼此投出銳利的視線,但嘴角卻都顯露出笑意。


    盡管互相叫囂,話裏卻毫無負麵情感。


    兩人之間存在著堅定的姐妹情誼,和以往大不相同。


    就在此時,回合結束的警鈴聲響了。


    兩人紛紛移動到結界產生裝置製造出的半透明牆麵,將身體靠了上去。


    有一人對她們說道:


    「艾莉莎,你稍微冷靜點。麵對對手猛攻還一舉衝向前,簡直蠢到極點,你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吧?至於克莉絲……目前沒有需要特別指導之處。你就按照這個步調,繼續學習對方使出肉搏戰時該如何應對吧。」


    雙手環胸,以嚴厲的嗓音予以教誨的少年,名為雷克斯·迪凡薩。


    這位翩翩美青年跟艾莉莎一樣都是遠從英國而來,是克莉絲的訓練夥伴。


    雷克斯的主要工作是指導兩人。艾莉莎的主要工作是擔任克莉絲的實戰對手。


    「ok,我會盡力學習的,笨蛋大姐。」


    「……真不想要這種跩翻天的妹妹。」


    說完後,兩人都露出一抹淺笑。


    直到前陣子為止,她都不曾想過,居然能像這樣和姐姐聊天。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對她懷抱著負麵情感。


    之所以能像這樣和姐姐拌嘴,全都是托立華柴暗的福。


    克莉絲打從心底這麽想。正因如此,她才想向柴暗報恩。


    報恩的方式隻有一種。就是變得比現在更強,跟柴暗來一場讓他心靈為之震蕩的對決。僅止於此。


    互相對峙、展開鬥爭、將其擊潰。雖然這些行為跟「報恩」兩字差了十萬八千裏,但對克莉絲他們這些鬥士而言,堪稱是至高無上的報恩。


    可是——


    克莉絲這股熱情的來源,並非隻有「渴望報恩」這股執念而已。


    她對柴暗——


    「開始鈴聲早就響了,笨蛋妹妹。」


    她還在沉思,艾莉莎就衝過來了。


    艾莉莎用極快的步伐踏上前來,轉眼間就將雙方的距離縮短為零,艾莉莎的細劍也襲向克莉絲的頭頂。


    「嘖!」


    克莉絲連忙顯現出細劍,擋下了對方的斬擊。


    接著她將對方的劍推回,揮了兩三次劍予以牽製。她迅速往後跳拉開距離,並在周遭召喚出火器,擊發出子彈和飛彈。


    「就是這樣,克莉絲!跟肉搏戰專家的對戰,你還不夠熟練!而且要在半個月內達到預定的熟練度也很困難!所以你要把這種打破對方思維的戰鬥方式銘記在心!」


    雷克斯如此告誡道。


    沒錯。和艾莉莎進行練習賽的目的,主要就是針對肉搏戰的訓練。


    在個人戰出場選拔賽中,值得注意的選手有五人。


    田中壹郎、小鳥遊鈴裏、江神春鬥、立華柴暗、黑鋼焰。這五個人全都是肉搏戰的頂尖好手。相反地,克莉絲主要以遠距離戰鬥見長,不擅長肉搏戰。


    和他們戰鬥時,可以想見絕對會演變成肉搏戰。屆時要是依然故我,肯定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吧。


    為了防止這種狀況發生,她才請艾莉莎接下練習賽夥伴的工作。


    「哈!」


    艾莉莎再次逼近過來,揮出細劍。


    克莉絲擋下劍身,揮出斬擊加以牽製並後退,以防對方追擊。


    克莉絲持續采取完全不被對手牽著鼻子走的戰術,並往自己的細劍瞥了一眼。


    ……真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次握起劍。她打從心底這麽想。


    因為過往的心靈創傷,一直到不久前,克莉絲都沒辦法使用短兵器。


    也是多虧了柴暗,這問題才能解決。拜他為師的那些日子徹底改變了自己。伴隨而來的——


    還有克莉絲對立華柴暗萌生的戀愛之情。


    「爆破吧————————!」


    持續發射猛烈彈雨的同時,克莉絲的心緒一直係在一名少年身上。


    她想對柴暗報恩。所以在這次的選拔賽中,克莉絲要跟他再次對決,將他逼入絕境……取得勝利。好想跟他一較高下,將自己的存在深深地鑿入他的心坎。


    然後——如果有機會的話,也想讓柴暗的視線、感情和心靈,全都歸自己所有。


    好想將他牢牢鎖死在自己身邊。


    想從黑鋼焰身邊將他奪走。


    因為,我喜歡他。


    「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變強。好想變得比現在強上好幾倍。


    我要變強、變強、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


    等我站上世界的頂點後。


    他一定會選擇我。在他眼中,我會比焰更有魅力。


    所以——


    「我已經!不會再輸給任何人了!」


    炙熱的戀情徹底爆發後,克莉絲·涅瓦安德筆直地在自己的道路上奮勇前行。


    中午十二點三十五分。正值午休時間的龍帝學園。


    如今有一對男女,在學生會辦公室中隔著桌子相對而坐。


    臉上的微笑讓人難以判讀內心的少女,小鳥遊鈴裏。


    臉上那層淺淺笑意仿佛在藐視他人的少年,外山道無。


    後者率先開口說道:


    「今年的全領戰感覺變得很有趣呢。」


    「不管怎麽樣,都會演變至此~~尤其是九州領域和中部領域。那附近好像有一些隱藏的王牌,真令人期待~~跟他們對戰之後,立華同學會成長到什麽地步呢~~」


    鈴裏托著腮,那張絕世美貌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


    「但還是要先專注於眼下的狀況~~這次的選拔賽會有什麽結果呢?雖然想刻意調整組別,讓立華同學跟焰焰在決賽碰頭~~……但要是他依然故我,絲毫沒有改變,對上焰焰的人說不定會是江神同學或克莉絲喔~~」


    「哦哦~~那兩個人變得這麽強啦?」


    鈴裏點點頭。


    根據調查結果,現階段他們已經強得判若兩人了。


    居然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成長至此,簡直異常到極點。


    這都是多虧了立華柴暗的存在吧。


    「為了某個人,人類可以永無止盡地努力和成長。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呢~~」


    鈴裏的腦海中浮現出好幾名男女的身影。


    江神春鬥、克莉絲·涅瓦安德、黑鋼焰,以及……立華柴暗。


    起初她隻把這些人視為單純的棋子,現在卻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憐愛之情。


    這種心情,就像為孩子的成長感到喜悅的母親一般。


    「鈴鈴,現在你腦中所想的成員裏,是不是少了田中同學呢?」


    「那當然~~畢竟他跟那些孩子不一樣嘛~~」


    「啊嘻嘻嘻嘻嘻!居然被排擠,那孩子好可憐喔!我覺得世界上沒幾個人,能跟『孤僻』這個詞貼切到這種地步耶!」


    道無捧腹大笑起來,接著問道:


    「田中同學會參加這次的選拔賽嗎?」


    「不會~~他對這種事沒興趣,所以不參加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也不能搶下個人戰參賽權啊~~」


    「也對~~那這次我們就什麽也不做,安靜地從頭看到尾吧~~」


    「……我是這麽打算的。」


    鈴裏那雙靈動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妖豔的光芒。


    「畢竟會長我終究也是個反複無常的女人嘛~~當初我還想老老實實地守護這些年輕人成長呢~~都是這些孩子太可愛了,我才忍不住想耍點花招~~」


    「哦哦~~?也就是說?」


    聽見道無充滿好奇的提問,鈴裏露出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回答:


    「會長我要參加這次的選拔賽~~如果興致來了,應該會大鬧一場吧~~」


    「啊嘻嘻嘻!不錯嘛!難不成有幸目睹你發揮全力嗎?」


    「誰知道呢~~畢竟會長我是看心情做事的人嘛~~」


    兩人相視而笑,相談甚歡。


    於是,反複無常的學生會長<學園最強>決定參戰了。


    和白鋼水命重逢、展開修行之後,已經過了十天。


    至於真打的學習,正在一點一點進行當中。


    可是另一個修行……也就是掌控體內的上位存在,情況卻非常慘烈。


    直至今日,我每天都會和另一個自己在漆黑空間中展開死鬥,然後……不停吃下敗仗。


    雖然已經交手過五十次以上,但結局全都相同。就隻是被他殺害,被迫蘇醒而已。


    硬要說的話,這場修行其實對我壓倒性有利。


    就算死再多次,也隻要醒過來就行,隨時都可以重新挑戰。相反地,對方隻要失敗一次,就得被我支配。


    在這種極度不平等的前提之下,我才和另一個自己戰鬥……但另一個我實在強得太過離譜,我甚至無法體會,這個條件對我到底哪裏有利。


    於是現在的我,在黑暗的空間中雙膝跪地。


    「咕、嗚……!」


    全身都好痛,每一處都在釋放危險的信號。


    我變得衣衫襤褸,從頭頂到腳趾間,渾身肉體都沾滿了鮮血。


    內髒好幾處都破裂了,不停嘔出鮮血。折斷的肋骨似乎傷到肺髒,光是呼吸就會感受到幾近昏厥的劇痛。其中一邊的耳膜破了,所以難以聽辨聲響。


    簡直就是滿目瘡痍……


    對方的狀態似乎也跟我差不多。


    「好弱啊~~你已經跪在地上幾次了?太離譜了吧~~?」


    黑發的我用戲謔的口吻這麽說,嘴角揚起了不懷好意的笑。


    他跟我一樣遍體鱗傷,傷勢可能比我還嚴重。


    他身上的道服,已經破損到上半身幾乎完全坦露在外的程度,肉體每一處都沾染上鮮紅色的血。從嘴角不停嘔出的血液滴落在地,將地麵染成了朱紅色。


    「你這怪物……!」


    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動作怎麽還能行雲流水?


    這一點雖然也令人震驚,然而……


    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所有傷勢,居然都是故意挨下來的。


    我們擁有的力量完全相同。換句話說,我們都擁有控製血液的力量。


    隻要出血量越多,就越能發揮出那種力量的真正價值。所以要利用這股力量,就必定得流血。


    可是這家夥完全沒有如此算計。


    他並不是為了強化異能,才故意讓自己受到攻擊。


    至於他為何要不斷承受我的攻擊,讓自己遍體鱗傷……


    「嗚……!咳、咳咳!……哈哈,這種痛楚實在太棒了。戰鬥果然就得連同疼痛一起享受才行。」


    另一個我吐出大量鮮血,不停訕笑。


    他的反應給出了解答。他是因為「這樣比較有趣」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才不斷接下本該得以回避的攻擊。


    「無法、理解。你是怎樣啊……!」


    「喂喂,幹嘛擺一張苦瓜臉啊?難得能來一場好玩的對決耶~~你給我笑開心一點——!」


    他放聲大吼,同時揮出了右臂。


    「嘖!」


    我努力鞭策劇痛竄遍全身的肉體,用力往旁邊一跳。


    下一秒,另一個我卻朝前方猛地將手臂狂揮過來。


    大量的血液迅速往我方才所在的位置噴濺而來。


    簡直就像血液的散彈槍攻擊。如果隻是單純的血雨,根本無須提防。但在他體表流竄的朱紅色體液,是足以溶解世間萬物的可怕劇毒。


    「喂喂喂~~!我還能再打呢~~~~!」


    他露出稚兒般天真無邪的笑容,愉悅地躍動著身軀。


    他接連不斷地朝我揮出手臂。鮮血大範圍地噴灑而來。


    我忍著劇痛,朝四麵八方狂奔,想盡辦法閃避來襲的攻擊。


    與此同時……


    「伊塔庫亞·溫迪哥<乘風而行之人>。」


    這十天以來,我並非毫無長進。


    在和另一個自己戰鬥的過程中,我已經可以在幾乎無詠唱的狀況下發動異能了。


    纏覆在右手臂的暗色臂甲,遍布表麵如血管般鮮紅的線條,變成了蒼穹色。


    緊接著,周遭時間為之凍結。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高聲呐喊並衝上前去。用喊叫聲模糊痛覺,朝敵方奮力狂奔。


    他仍不為所動。難道這次也要故意吃下攻擊嗎?


    那我就讓你後悔莫及。


    來到拳頭可觸及的範圍後,我立刻揮出右拳。


    當拳頭伸及對方的顏麵時——我伸出食指。


    一本貫手。我鎖定的是對方右眼球。


    我要直接挖出他的眼睛,破壞他的大腦。


    雖然準備要進行如此駭人的行為,但……我的嘴角卻不自覺地往上揚。


    就在貫手即將襲向目標之前。


    「哈哈,什麽嘛,你隻要有心也能做到啊。」


    另一個我紋風不動,鮮血淋漓的臉龐浮現出狂妄的笑容。


    我頓時有種寒意竄過背脊的感受。


    得收回來,得把揮出去的右手收回來才行。


    可是沒辦法,已經太遲了。我無法將揮出去的手拉回來。


    最後,我使出的一本貫手徹底撲空。


    另一個我閃過攻擊後,便控製左前臂流淌的血液,使


    其凝固成刀刃狀——接毫不費力地一揮而下。


    他的血刀精準地切斷了我揮出去的右手。


    「咕啊!」


    朱紅色的液體噴灑而出。但光是這樣還撐得住。


    「克蘇魯<蠢動於深淵之人>!」


    我切換至操控血液的異能。遍布於外裝表麵的線條,從蒼藍色變成深綠色。


    轉眼間,我的異能立刻發動。血液如觸手般自被斬斷的右手橫切麵躍動而起,伸向落至地麵的右手。


    血液連上斷手後,直接迅速拉回——並接合。


    將對方斬擊所造成的結果無效化後,我往後一跳拉開距離。


    瞪著他的同時,我預測他的動向,思索他待會兒會出什麽招。


    就在此刻——


    「總覺得~~你很容易半途而廢耶。」


    另一個我一臉驚愕地攤開雙臂。


    同時間,他用仿佛在對不成材的弟弟說教似的表情和口氣,說道:


    「你心中的癲狂之氣,明明會對殺傷對手這件事樂在其中,為什麽不肯好好享受鬥爭呢?為什麽要一邊思考一邊戰鬥呢?想做的話隨便玩玩就行了。難道你對勝負很執著嗎?真是這樣的話,未免也太無聊了。」


    他一臉無趣地歎了口氣。


    從他這句話中,我感受不到任何共鳴。


    隻不過是一堆無謂的文字排列組合罷了。


    可是……


    「你果然還是不行。根本沒有資格成為讓焰滿足的存在。所以——還是讓我代替你去滿足她吧。」


    他咧嘴一笑說出的這句話,卻讓我的心掀起滔天巨浪。


    「你說什麽?」


    「啊,對了~~我還沒告訴你~~要是在這次對決被我殺害,你就會消失喔。」


    「……啥?」


    「意思就是,你的肉體會完全歸我所有。」


    忽然擺在眼前的現實,讓我啞口無言。


    首先浮現在我腦海的疑惑是——這會不會是為了動搖我的心神才編出來的謊言?但這家夥沒這麽聰明。


    那……他說的是事實嗎?


    如果我繼續敗北,就會被這家夥消滅嗎?


    「應該有好幾個提示會讓你發現這一點才對。比如說,你最近不是可以在無詠唱的狀態下使用力量嗎?那是因為你的人格漸漸被我吞噬了。因為你逐步與我同化,才能做到這種事,並不是你有所成長。」


    另一個我指著我繼續說:


    「跟你打過幾次之後,我終於懂了。你根本無法滿足焰。所以我會代替你,去實踐答應過她的諾言。你……消失之後雖然有點可惜,但是別擔心,我會連同你的份,好好取悅焰的。」


    話語方落,他就控製在雙臂流淌的血液,化為兩道長鞭。


    「好啦~~差不多該落幕了吧。」


    他愉快地揮下了鞭子。


    伴隨著破風聲襲來的鞭速極快,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抗衡。


    腰側和右大腿的肉被剜去,強烈的劇痛,把我的腦海刷成一片空白。


    可是——


    每遭受一次攻擊,方才在我心中萌生的烈紅色情感就越加膨發。


    滿足焰的心願?


    取悅焰?


    他要代替我?


    「那家夥是個好女人。我也對黑鋼焰傾心了呢。」


    開什麽玩笑。


    「所以……你太礙事了。我要奪走你的一切,從今天開始,我就要變成立華柴暗。」


    開什麽玩笑。


    「我會連同你的份,讓焰幸福——」


    「別開玩笑了,你這該死的小偷啊————————————!」


    腦中傳來了斷裂的聲響。


    接下來的一連串行動,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所做的。


    我根本不加思索,身體就擅自動起來了。


    衝。往前衝。


    我朝著那個可恨的家夥直衝而去。


    就算鞭子飛來,我也不在乎。


    右肩的肉被剜去一塊,左側頭部也被挖了一角。右眼、鼻子、下腹部、外露的腸子、左大腿和坦露在外的肋骨,都被挖掉了。


    無所謂。我完全不在乎。


    隻要能打死眼前這個家夥,這樣就夠了。


    「嘰噫——————————————!」


    這陣叫聲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像人類。發出這道宛如駭人怪物發出的吼叫聲後,我把另一個自己抓起來扔了出去,接著跨坐在他身上。


    「能滿足焰的人!是我!」


    我揮下拳頭。


    朝著麵露邪笑的另一個我臉上,不停、不停、不停地揮拳。


    「能取悅焰的人!是我!」


    渾然忘我地,喊了一次又一次。


    「能實踐諾言的人!是我!」


    從他沾滿鮮血的頭顱中,逐漸傳來陶器龜裂般的聲響。


    嘰嘎、劈哩、嘰哩、啪嘰。


    「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啊——————!啊——————————————————————————————————————————————————————————————————————————————————————————!」


    我徹底化身成一頭野獸。


    變成了滿心隻想破壞對方頭顱的某種生物。


    然後——


    另一個我的頭顱碎裂、腦中物體全數流盡的瞬間。


    他全身變成了一團黑霧。


    「哈哈!隻要有心就做得到嘛。就是這個,千萬別忘了這份氣魄。癲狂就是你的本質,才不是智慧這種東西。如果是被癲狂的你所支配,我倒覺得無妨。」


    煙霧中傳來了愉悅的嗓音。


    隨便怎樣都好,我隻想扁他一頓。


    我難耐心中的衝動,直接衝向煙霧並揮出拳。


    但我的拳頭隻是徒然地穿過了煙霧,沒有任何觸感。


    「啊————————————————!」


    我瘋了似地放聲呐喊,不停出拳。


    不對,不是瘋了似的。現在的我大概真的瘋了吧。


    這就是,我的本性吧。


    「不錯嘛,夥伴。否則把那個女人讓給你就毫無價值可言了,你就好好加油吧。我暫時先把那個女人讓給你,就隻是暫時而已。」


    毆打毆打毆打毆打毆打。


    「戰鬥這檔事啊,不必想太多,好好樂在其中就能獲勝,別忘了這一點。否則下一次……我就不會甘願於這種結果嘍?」


    話語終結的那一瞬間——


    我的意識就斷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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