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香浮動在空氣中,容青君表情冷漠,花蟒停在他身邊,露出凶殘的尖牙。


    他順河流而下,這一帶山高林深,他走了許久才看到一個小山包上有人影晃動,誰知還沒做什麽,這群人便要對他喊打喊殺,連花蟒都被激起了凶性,一連咬死了好幾個人。


    容青君右手輕揚,空氣裏的香味越發濃鬱,甜膩誘人。


    最早衝過來的人此時已失了心智,一個個眼神迷亂,有人裂開嘴傻笑,有人失聲痛哭,有人幹嚎著衝向另一麵山坡下,跳入了大水中。


    離得稍遠的人尚未被花香影響,看到這鬼魅的場景,嚇得魂飛魄散當場發瘋,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膽氣和鎮定瞬間丟飛,大聲尖叫著“鬼啊”四散逃逸。


    容青君再不管這些人,轉身離開。


    地動波及範圍特別廣,千裏之內無安好之處,百姓流離失所,處處是斷壁殘垣和餓著肚子無處棲身的人。他一路行來,一一看過,覺得除了有光,地上的生活與地下也無不同——他記憶中關於童年時期的印象已然十分模糊。


    剛到地麵上,因為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光線的刺激,他都是夜晚出來活動,白天找個地方睡覺休息,這樣過了七八天才慢慢適應,改了作息。他漫無目的的流浪,沒有明確的方向,走到哪兒算哪兒。他沒想過回家,一來他不記得家在哪兒,二來,臨別前容娘讓他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去。他忘了以前很多事,但離別那一夜所有的事,容娘說的所有的話卻記得很清楚。


    今天的晚飯是一隻野雞,這是花蟒打來的野味,它發現了兩隻,一隻連毛帶骨被它吞了,一隻咬死後叼回來給容青君。


    容青君給野雞拔了毛,在腳邊生了一堆火,他看過有人用火烤食物,烤熟後香氣四溢,味道比生的好很多。他偷偷觀察了很久,認出那些人生火用的是一種火石,他在這個半廢棄的村子裏挖了好幾個塌毀的房屋找到了這種東西。


    不太熟練地用粗樹枝叉著雞在火上烤,一邊往雞肉上加料,藥園的果子花草有一些磨成粉或汁後用來調味甚好。烤了近半個時辰,最後的成果有些慘不忍睹,一麵焦黑一片,一麵半生不熟,還有毛沒拔幹淨粘在肉上的。但是容青君無所謂,聞著肉香他很開心。


    正準備開吃,有四五個年紀不一的孩子忽然衝過來,一把推倒了容青君,三四個小的按著他的手腳,最大的一個看著有十四五歲,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烤雞大口咬下了最肥嫩的一塊肉。


    容青君冷眼看著他們的作為,哼也沒哼。


    這種戲碼他半個多月裏已經碰到不下十回了,許多村子遭了災,想活命的人都外逃了,留下來的不是在等死,就是偷搶拐騙。他不知道是自己蒼白瘦弱又總是孤身一人的模樣讓人覺得他特別好欺負,隻覺得這些人像地底那些眼睛閃著紅光的老鼠一樣令人厭惡。


    “吃。”那個大孩子狠狠咬了幾口後,頗有義氣地把雞肉遞給另一個孩子。他盯著容青君看了幾秒,忽然往他臉上甩了個巴掌,惡聲惡氣地吼:“看什麽看,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容青君被甩得臉偏向了一邊,眼冒金光,腦子嗡得響了一下。幾個小點的孩子偷看了大孩子一眼,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容青君視線轉回來,仍然盯著那個大孩子。他的眼睛黑幽幽的,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看上去瘦瘦小小沒什麽威脅,可一旦被盯上,卻覺得心裏毛毛的,直發虛。


    “還看!”大孩子又想發作,手剛揚起來,忽然動作一頓。


    幾個孩子抬眼看去,隻見剛才凶狀畢露的大孩子全身僵硬朝後仰去,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哥你怎麽了,哥?”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撲過去,跪在了大孩子身邊搖著他肩膀喊。但是大孩子已經沒了氣息,他的嘴半張著,吐出一口白沫,然後眼窩和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下去,眼珠子像一個被戳破的圓球,化作黑色的膿水,從眼窩、鼻孔、耳朵裏流出來。


    十歲的弟弟被嚇得哇一聲大叫,跌坐在了地上,其他孩子也跟見了鬼一樣,紛紛往外逃,但還沒跑幾步,就挨個撲倒在地。


    容青君站起身來,摸了摸有些發麻的臉,給自己上了藥,看著最後一個孩子身上毒性發作,倒在地上抽搐。他撿起落在地上的加料烤雞,拍掉了上麵的灰,麵不改色地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五個孩子已全部沒了聲息。


    容青君找了一口水井,打了小半桶水上來,掌心出現幾個豆莢一樣的草葉,揉搓幾下就洗去了烤雞沾上的油膩,還有一股清香。又洗了把臉,準備去找今晚睡覺的窩了。


    一隻大手帶著濕帕猛然罩上了他的口鼻,帶著低劣的迷藥味道。然後眼前一黑,身體倒轉,他被一個麻袋套住,扛到了那人肩頭。


    容青君沒有被藥倒,也沒有掙紮,所以當麻袋被揭開,黑幽幽的眼對上一張胡子拉茬的臉時,反倒是那大漢受了一驚。


    好在容青君在他眼裏隻是個孩子,大漢奇怪了下這小孩竟然不哭不鬧這麽安靜,就把他丟在角落走開了。


    容青君環顧了下,這裏是個老舊的破廟,供養的菩薩掉了漆,身上斑斑駁駁,供桌上燭台傾倒,煙火不續,落了厚厚的灰,桌底下還有一層蛛網,蛛絲直纏到了菩薩腳底下。


    他的這一方角落裏橫七豎八或坐或躺著十幾個孩子,小的有七八歲,大的十二三歲,大半是女孩子,他們靜靜坐著,有幾個小聲啜泣著,另外躺著幾個孩子,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著,其中有個還被反綁了雙手。


    抓他來的大漢去了對麵,那裏還有個女的,穿一身藍色粗布衣,架起了火堆,也在做著烤雞,手藝明顯強很多,烤得色澤均勻。大漢往那兒一坐,添了把柴,沒說話。


    不一會兒,門外又進來個漢子,身形容貌都有都與先前那個大漢酷似。


    “大哥大嫂。”後來的漢子也坐到了那角落,原來三人是一家子。


    “唉,正好這烤雞也熟了,來,吃著。”藍衣女的將食物遞給兩個漢子。


    漢子裏的大哥接過,徒手將雞撕成了好幾瓣,三人分一分開吃。


    “老二,今天沒收成嗎?”


    “沒的收,該跑的跑該死的死了,這村裏沒幾個人了。”老二從雞腿上狠狠咬了塊肉下來,臉色有些沉重,對兩人說:“大哥,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準備準備,早點去饒陽城吧。”


    “出什麽事了?”老大問。


    “今天村頭那裏死了五個孩子,我盯他們幾天了,這五個孩子做什麽都一起,不好逮。今天聽說死人了,我跟過去一看,可不就是他們。昨兒還好好的,忽然就死了。”


    “那倒是可惜了。”


    “大哥,我偷偷掀了布一看,那小子半張臉都爛了,這才死了不到一天呢。”老二臉上猶有餘悸,他人長得粗,心思卻是比他大哥細,接著說道:“所以我才覺得不妥,怕是有厲害的瘟疫要來了。咱們還是趕緊去饒陽,那兒是大城,情況肯定比鄉下地方好。”


    “喲,這可不得了。”藍衣女一聽也有點慌:“當家的,我看小叔說得有理。這村裏村頭的地動那天死了多少人啊,死人多了哪兒能幹淨。”


    大漢啃完一個雞腿,點點頭果斷拍板:“好,這撥孩子差不多也可以出手了,收拾收拾,明天出發。”


    “成。”藍衣女一聽就高興起來,她站起來收拾一下三人的行囊,然後向容青君等人走來。


    這批孩子裏容青君是最新來的,所以藍衣女第一個便走向了容青君,撥開他的頭發托起下巴看了看。


    “小子挺俊俏啊,跟個小公子哥兒似的。就是白得嚇人了點,也太瘦了,一看就是沒吃飽過。”藍衣女笑嗬嗬的,拍拍容青君的腦袋:“明天帶你去城裏見識一下,吃好的喝好的!”


    她個子不高臉圓圓的,說起話來朗朗有聲,比起兩個大漢再是親切不過。其他的孩子都看過來,偷瞧今天新加入的夥伴。


    “你叫什麽名字?”藍衣女又問。


    容青君隻看著她不說話。


    “當家的,你今天帶回來的娃兒是個啞巴?怎麽一聲不吭的?”藍衣女回過頭問大漢,又轉回頭看看容青君黑幽幽的眼睛和白慘慘的臉:“這不哭不鬧也不笑的,還是說以前得過病,病傻了?這可不好出手了啊。”


    藍衣女帶著惋惜的眼神瞧著容青君,本來瞧這周正的模樣,哪怕瘦弱了點,賣個富貴人家也是進得去的,可要是啞了傻了就沒得治了,哪家買個人回去都是當下人使,不是當少爺供的。


    大漢伸過頭了看了一眼,沒放在心上:“不知道,這孩子拎回來的路上就安靜得很。傻了也沒啥子關係,到了城裏你給他洗刷幹淨了,換身整齊衣服,送到樂坊裏頭去,隻要模樣長得好,大把館子搶著要。”


    他們這行當做久了都知道,模樣好年紀幼身段軟的少年郎可比女孩兒值錢多了。


    藍衣女聽了覺得有理,也不再可惜,取出了幹糧分給十幾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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