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他們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饒陽救災重建之事已步入正軌,剩下的有地方官主持,有朝廷督辦官員監察,風紓難則要回京向皇帝交旨,當麵奏報當地情況。一同回去的還有太醫等從京城派往饒陽的官員。


    但是出了饒陽城之後,風紓難一行便輕車簡從,離開了大部隊。


    西南地區多山川河流,朝廷車隊從官道走,便要經過許多彎路曲折,每到一處驛站,又要行許多官樣文章,費時又費力,且畢竟人多嘴雜,不得自在。


    風紓難帶了護衛隨從直接穿越山林,倒也不全是為了節約時間。他來饒陽時是九月裏,如今是十一月底,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從西南到雍京一般十天能到,他們一行人且走且停,最晚十二月中旬也能回到京城。


    風紓難與容青君兩人共乘一區馬車,被拱衛在隊伍中心,前後是七八名護衛騎馬而行。


    容青君坐在鋪著厚毛皮的車裏,手邊有幾本醫書,手裏捧著的依然是那本《百草經》,實在是因為除了《百草經》,其餘書籍配圖稀少,以他習字不到一個月的功底,讀起來著實吃力。


    馬車是風紓難為了容青君特地準備的,車內空間寬敞,兩側各有一扇小推窗,中間一個小幾,除了書之外,小屜裏還裝著甜點小食。


    風紓難與容青君同坐一側,攬著容青君的肩膀讓他半靠在自己懷裏,開始容青君還有些抵觸,漸漸地也找到了舒服的姿勢,不再抗拒。


    幾日來兩人堪稱親密無間,容青君總覺得鼻息間有他的氣息在有意無意撩撥,淡淡的清爽的味道,呼吸間不經意能捕捉到,而當他閉了眼去追隨時,那味道又藏了起來。容青君不知不覺間湊過去,腦袋埋進青年的懷裏,半天沒動。


    風紓難放下右手的書,左手有規律地輕輕拍打著,低頭看去,少年已眯上了眼,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潔白的額頭和纖秀的鼻梁,睡顏沉靜而美好。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慢慢停了下來,容青君還沒醒。


    風紓難沒有驚醒他,維持半摟著他的姿勢一動不動,他半邊的身子承受著容青君的重量,被壓得有些發麻,心裏卻很充實。


    領頭的楊銳看了眼偏西的日頭和周圍的地形,揮了揮手,令車隊停下來,選了這塊較為平坦開闊的地方作為今晚紮營的所在。


    車內的人沒有下來,楊銳不以為意,有序地分配任務做著準備工作。


    烏雷湊上來,殷勤地忙前忙後。


    知道風紓難很快就要回京後,烏雷想了一夜就果斷地跑到風紓難麵前,求他收留自己做麾下一員護衛。因曾經許過一諾,風紓難什麽都沒說,就將他丟給了楊銳。


    楊銳裏三層外三層,用挑剔的眼光將烏雷全身打量了個遍後,也是什麽都沒說,收下了這個空降兵。他已知曉那天的草藥是容青君給他救命用的,若非那一劑苦藥,此刻他沒準已進了閻王殿了,因此感激之餘,對於容青君相關的人事物便多了幾分關心。


    幾個護衛去打野味,幾個支起了營帳,烏雷幫著另外一個撿了枯樹枝燃起了篝火。


    風紓難和容青君此時下了馬車走過來。


    烏雷已經學會了不隨便往容青君身邊湊,因為主上不喜歡,這是楊銳說的,要恪守一個侍衛的本分。


    夕陽的餘暉籠罩著山林,離晚飯前還有一段休息時間,風紓難便帶著容青君四處走走,趕路時他們整天在馬車裏,下來了自然要活動活動對身體才好。


    楊銳帶著烏雷遠遠跟在後麵,既不過分靠近了打擾兩人,也要讓他們時刻保持在視線範圍內。烏雷默默想著這大概也是侍衛的本分,他要學的還真多。


    進入山林,周圍的樹木慢慢變多,雖然是冬季,但西南一地本就比京城暖和,此時仍然綠蔭如蓋,斜陽灑在枝葉和枯黃的草地上,投射出斑駁錯落的光影,遠遠看去晦暗不明。


    雖然遇見危險的機率很小,楊銳也沒有放鬆警惕。忽然他眼神一淩,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像一支蓄滿了勢的利箭正要離弦,然後——


    風紓難眼風輕輕一掃,楊銳猛地僵住了身形,眼角向右一瞄,烏雷還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


    雖然那貨很快沒入草叢藏起來了但他不可能看錯的,那是一條足有一人多長的巨蟒吧!捋直了說不定有兩三個人長,主上他這麽淡定真的好嗎?他身邊不是還有個瘦弱的容公子嗎萬一嚇著了還能好嗎?


    楊銳已經不知道該擺什麽姿勢了,看烏雷還在往前走於是同手同腳地跟了上去。


    警告過楊銳後,風紓難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容青君身上:“青君,那條花蟒你養很久了嗎?我看它頗通靈性。”


    “很久,它出殼,那麽長。”容青君以手比了個長度。


    風紓難知道蛇素有生而不養的習性,這條巨蟒大約是尚在蛇蛋中時就被青君撿到了。


    “那你將它養在哪裏呢?”


    “這裏。”容青君偏頭想了想,指指眉心,又翻開右掌心,隨意召出一朵花來:“一起。”意思是花蟒與靈草養在一起,在他識海的藥園中。


    然後他將花遞給了風紓難。


    風紓難接過,聞了聞,花香馥鬱:“送我的嗎?”


    容青君:“吃。”


    “好。”風紓難笑笑,不問緣由就扯下了花瓣送入嘴裏,順便再向身後送去了一個眼風。


    飯前散步甜甜蜜蜜進行中,楊銳當自己瞎了,什麽都沒看到。


    看了看天色,估摸著晚飯已經準備妥當,楊銳提醒兩人回去。


    露宿山間自然講究不得,晚飯是簡單的烤肉配自帶的幹糧。風紓難先是給容青君挑了段肥嫩的腿肉,自己稍後才開吃。


    容青君咬下第一口後,頓了一下,看看風紓難,又看看大快朵頤的烏雷等人,默默地又開始吃著。


    吃完晚飯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篝火明晃晃地照耀著,山風送來颯颯的樹枝搖曳聲。


    風紓難站起身來,一陣眩暈感猛然襲然,一下子沒站穩又倒坐回了地上。


    “撲通”一聲,旁邊一個護衛突然倒下,撲在地上沒了聲息,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風紓難隻覺得眩暈感越來越強烈,難以抗拒的睡意使他撐不住閉上了眼。


    事情不對,風紓難咬死了舌尖,讓痛意幫助自己保持清醒。


    他右手一抓,握住了一截微涼的細細的手腕,容青君正眼神清明地看著他,抬頭看,另一邊的楊銳半跪在地,抽出匕首利落地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鮮血濺到地上,顯然跟自己經曆著一樣的感受。


    “青君,幫我解毒。”


    “沒毒,睡覺……”容青君的眼裏閃過一絲迷惑,語氣也有些遲疑。藥不是他們自己加在晚飯裏的嗎?沒有毒,隻是能讓人好好睡一覺。


    “青君,幫我解,有人要害我們。”沒時間解釋太多,風紓難抓緊了容青君的手腕,加重了語氣。


    容青君沒再追問,右手一翻,取出一根小木棍伸到風紓難鼻子底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木香幽幽,頃刻間蕩滌了他體內的濁氣,使他渾身一輕,眼神也銳利起來。


    “青君,幫楊銳也解毒。”溫柔地對容青君說著話,眼底卻醞釀著風暴。


    容青君來到楊銳身邊,同樣將小木棍塞到他鼻子下方,很快楊銳也恢複了神智。


    兩人維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運轉體內剛被舒通的內力。


    容青君走回風紓難身邊坐下,他們周圍還有一圈六七個護衛,包括烏雷,都或趴或仰地倒在地上。沒有風紓難的話,容青君也無意將人叫醒。


    此時,六七個黑衣人忽然從藏身的樹林間躍出,撲向篝火邊的兩人。


    風紓難反應迅速地將容青君擋在了身後,招架住了來人的攻擊,楊銳也飛身而來加入了戰局,兩人一前一後,容青君則被護在了中間。


    來人明顯隻想活捉了風紓難,不想傷他性命,因而打鬥起來束手束腳,被風紓難以一敵三牽製住。楊銳則要困難得多,黑衣人無所顧忌,招招淩厲,他一人麵對四個敵手,身後還有個容青君要保護,不多時便負了傷,落於下風。


    纏鬥許久,有個黑衣人繞開了楊銳的防護,一掌拍向容青君,見此情形,楊銳拚著被另三人打傷,急忙回身接住了黑衣人的一掌,另一麵,風紓難發現了黑衣人的意圖,強硬地逼退了眼前的三人,回身一劍刺去,從背後捅穿了那人,劍刃拔出,鮮血隨之噴湧。


    這一下,像是傷口被暴露給貪婪的豺狼,剩下的六個黑衣人紛紛朝容青君撲去,視他為唯一的弱點和突破口。縱使風紓難與楊銳武藝高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終於被其中一人得手。


    “都住手!”黑衣人一手製住容青君,一手將刀抵在他脖子底下,他半邊臉被黑布蒙住,露在外麵的眼睛猙獰狠毒閃著凶光。


    風紓難與楊銳解救不及,眼睜睜看著容青君被抓,楊銳的眼裏寫著愧疚與急切,而風紓難的眼裏則是噴薄欲出的怒意。


    “都給我住手!”黑衣人又喊了一聲。


    正當風紓難與楊銳放慢了動作,欲與黑衣人交涉時,忽然又聽“啊”的一聲,黑衣人手中的刀咣當落地。


    隨後容青君反手掐在了黑衣人喉間,幾個呼吸間,便見黑衣人向後倒去,仰麵朝天,眼睛瞪得仿佛要凸出來,已經全身僵硬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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