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女眷在,他們行進得比較緩慢,一路邊走邊玩,到了晚上則必要找城鎮投宿。


    風紓難給了容青君一本山海誌和一幅大雍堪輿圖,沿途教他識記,供他在車上消遣時間。


    “這裏就是清河,我們在這裏,中間要跨過北梁河、焦城、宜水城、樟塢山,然後在這裏,過了蘆葦鄉,就是清河縣。按現在的速度,大約還有半個月的路程。”風紓難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點,說給容青君聽。


    他們現在就停在北梁河邊休息,楊銳和烏雷被派去找當地百姓詢問渡河辦法,風紓難與容青君在馬車上等待,聊著後麵的路途。


    遠遠看去,白母牽著白錦葵沿著堤岸在散步賞玩,白揚已跑得不知所蹤。


    也許是受風紓難加入的影響,命運的軌跡發生了細微的變動,白父這一次沒有與他們同行,而是決定等晚些時候再與白紹一起趕往紀家。因為這一變化,風紓難心中總有些不妥的預感,但事已至此,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能化解危難,一路平安,如此便能了卻一樁心事。


    一會兒後楊銳和烏雷回來,回稟說從此處往河的上遊走十幾裏路就有大橋可容馬車輜重通過。幾年過去烏雷也長成了一個皮膚黝黑肌肉結實的男子漢,跟在楊銳身邊,神采奕奕。事實證明他的根骨極佳,雖然起步晚了點,仍不能掩蓋他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當年剛加入風紓難的護衛隊時,隊內切磋常常被揍得滿地找牙,後來纏著楊銳拜師學藝,得到指點後武功進境一日千裏,現在也是護衛隊裏數一數二的好手。


    因為白揚還沒回來,一行人仍要在原地等待,幸好天色還早不急於趕路,也就沒有派人去特意尋他,權當在此地休息了。旅途漫漫,最是無聊辛苦,能下車來走動走動,看看河岸風光,也是不錯的。


    容青君與風紓難也下了馬車,往另一個方向慢慢走著。他們前方百丈遠處有一片小樹林,從河岸連綿到遠方,河麵上浮著幾隻水鳥,一條小小的漁船停留在水中央,船頭不見漁翁,也許正在船篷下麵躲懶。


    兩人原本放鬆愜意,走著走著風紓難忽然大喝一聲:“楊銳。”


    話音剛落,隻見一條身影箭一般飛向了前方的樹林子,正是楊銳。


    容青君凝神一看,問道:“那是白揚嗎?”


    原來那林子裏竟有幾人正纏鬥得厲害,隱約還有兵器相交的聲音傳來。白揚一身白衣,招招搖搖,在色彩斑駁的林子裏反倒更好認。風紓難與容青君走得更近了點以便看得清楚,但仍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


    與白揚過招的那幾人眼看對方有幫手來到,且戰且退,已有脫離之意,虛晃幾招後,果然一個轉身向遠處逃去。白揚還要緊追不放,被風紓難喝止,提醒他白夫人與白錦葵兩人仍在原地,不要糾纏。


    “為何與他人交手?”風紓難問,白揚的性子雖然偶爾有些跳脫,但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我回來時就看到這幫人鬼鬼祟祟在林子裏偷看,想必不懷好意,就想抓一個拷問拷問,誰知他們隱藏的人不少,一時竟拿不下來。”白揚略帶遺憾地說道。


    風紓難沉吟了一下,而後道:“這一路須提高警惕。”


    白揚點了點頭,忽然見到容青君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他眼尖地認出了那個大約三寸長短的小木牌,幾步上前湊到他身邊:“喲,這東西不錯呀,大概是剛才那些人不小心落下的,撿到了算你運氣,算他們沒福氣。”


    “這是何物?”風紓難拿過小木牌,左右翻看了幾遍,牌子是純木質雕刻的,一麵雕著一束長莖細葉的花,一麵刻著篆體的“樨”字,字的上下方還各有一行符號一樣的紋路。


    “這是藥王穀的信物。”白揚食指在那幾個字上彈了彈,給風紓難和容青君做著江湖知識普及:“藥王穀是個俗稱,岈山是他們的地盤,實際上那裏匯集著十多個門派,百年前他們是一家,那時是藥王穀勢力鼎盛時期,大約三四十年前藥王穀內訌,分裂成了醫、毒、蠱三大流派,打來打去,各個流派內部也不太平,最後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模樣,整個岈山萬裏之內群嶺之上,有十八│大門派,六醫、六毒、六蠱,又有若幹小門小派,誰也不服誰,他們若擰成一股繩,回歸到數十年前的同氣連枝,倒是足以讓江湖各大門派都忌憚的一股勢力,如今一盤散沙,也就不足為懼了。”


    白揚以為風紓難以朝堂為重,對江湖軼事應當知之不多,所以解說得很詳細,實際上風紓難經他稍一提及,就喚醒了腦子裏對藥王穀的印象,隻不過這萬木令是他頭次所見,所以未能一眼認出罷了,因此實際上真正需要聽的隻有容青君一人而已。


    說起來岈山之上各門各派彼此相爭的局麵,也促進了各自於醫、毒、蠱術之上的造詣,而各派間也以一年一小比,五年一大比的規律,延續了藥王穀門派大比的傳統,通常小比就放在岈山之上,關起門來進行,大比就尋一寶地,請江湖各大勢力前來觀戰,加以評判。每到大比之時,藥王穀也會派發萬木令,也就是容青君手上這種小木牌,有幸得到萬木令的人若能在大比期間去到比賽之地,就能憑萬木令向藥王穀求取他們所製的靈藥、至毒或者蠱蟲。


    風紓難又問:“今年大比在何時何地進行?”


    白揚摸著下巴想了想道:“七月初十開始,就在寧城,離清河不遠。似乎聽你說過容小兄弟對煉藥有興趣?這倒是不錯的機會可以去觀摩一下。”


    容青君的確有些興趣,眼神交流間風紓難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在心中定下了白家之事了結後,帶容青君去寧城遊玩的想法。


    這一段小插曲過去,三人不再多言,回到了馬車之上,又著人找回了白母與白錦葵,便再次啟程。


    白揚沒將有宵小窺伺這事告訴白母,以免她擔心,隻是暗中與風紓難一起令侍衛提高了戒備,但十天過去,一路平平順順,也沒有可疑人物再現,白揚就安下了心,當北梁河邊之人是偶然出現並撞見。


    風紓難卻沒那麽放鬆,反而越接近清河越是凝重。


    他們已到達樟塢山下,再有兩三日就能到達目的地。白夫人與白錦葵已是無精打采,二十多日的旅途對於嬌弱的女眷來說著實難受,離清河越近她們越是歸心似箭,隻想到了紀家好好梳洗梳洗,再在柔軟的床鋪上大睡一場。因此隻歇息了一會兒,風紓難招呼幾人盡快起身趕路的時候很是配合地爬回了馬車之上。白揚也指揮侍衛們各歸其職,收拾物品準備出發。


    “青君,我們該走了。”


    容青君發現了山上的野草,一路邊摘邊放在舌尖品嚐,確認了這種野草的藥性,不知不覺走得遠了。風紓難親自過來喊他,見到了他的小動作,隻覺得像無害的小動物一樣,可愛得令他的心都有些化了。


    聽到了風紓難的喊話,容青君點點頭,隨手丟開了剛摘的野草,雖然具備一定藥性,但實在微弱,不值得收藏。


    兩人並肩往回走去,這時異變突生。


    風紓難心道來了,隻見四方忽然疾射過來數道冷箭,一兩名侍衛閃避不及,被箭射中受了傷,但幸好不危及性命,而後所有侍衛迅速反應過來,一批人團團圍住馬車,另一批人向冷箭射來的方向疾跑過去。


    風紓難帶著容青君往回奔,盡力想與自己人會合,奈何這時竟有數人跳出來,攔在了兩人跟前,將他們隔離在外。風紓難心中暗自著急,他的佩劍留在馬車上沒帶在身邊,赤手空拳與人搏鬥已是不利,又有冷箭時不時射來威脅兩人安全,使他不得不分心注意。


    他看了看形勢,白氏母女剛剛已上到馬車上,因此第一波攻擊中並沒有受到傷害,有侍衛的保護,暫時也不用擔心,但他們此時身在山林野外,沒有援兵,看起來不得不打一場硬仗。


    “青君,如果有危險,記得保護好自己,萬事不用顧忌。”風紓難快速交代著,他自然會保護好容青君盡力使他不受傷害,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容青君出手殺人,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他不能承受容青君被牽連而受傷的情況。


    幾個回合下來,風紓難已經確定來人絕不是普通占山打劫的匪類,依他們出手時刀刀利落配合無間的樣子看,更像是訓練有素目標明確的殺手。若前世也是這幫人導致了白家的悲劇,那這就絕不是一次普通的意外。


    風紓難心中有了幾個猜測,但打著打著卻發現形勢有了出乎他意料的發展。


    這群殺手在圍住了馬車周圍的侍衛,尤其是拖住了身手最了得的楊銳、烏雷和白揚後,竟以更迅猛之勢撲向了他與容青君,冷箭與正麵攻勢一同襲來,織成了一張綿密的網,籠罩了他與容青君,盡顯殺機重重。


    一把朔氣凜然寒光閃耀的劍冷不丁突破了防線,刺向他身後的容青君,風紓難急忙轉身,以手掌握住了劍刃,運氣定身,使它不能再前進半向。膠著一瞬,風紓難猛一用力,伴隨著掌心被劃破後飛濺的鮮血,那寒鐵劍被攔腰斷成兩截,落在了地上。而後一鼓作氣,風紓難迅速接上了招勢,又一掌將那殺手推離了身前三尺範圍。


    他瞳孔一縮,這群人的目標,究竟是白家,還是他?


    ……亦或者是容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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