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君看了看風紓難,他又在旁邊掀了瓦,給自己找了個縫側耳去聽了,楊銳在不遠處給他們望風,表情很是專注地盯著遠方某處。於是容青君也把注意力放回了謝朝華母女的談話之上。


    聽了一會兒,一開始隻是閑話家常,但不負所望的是,很快他們就等來了重頭戲。


    還是謝朝華先起了話題:“娘,我看容公子有些麵善。”


    “是,確實很像……”


    “娘,你說他像誰?”


    “一個故人罷了,十多年沒見了,不提也罷。”夢姨娘明顯不想說起這件事,閃避的態度在府中時就可見一斑了。


    謝朝華卻沒有放開:“娘,容公子是不是很像容姨娘?他們又都姓容……”


    “胡說什麽呢。”夢姨娘疾聲打斷了謝朝華。


    “娘。”謝朝華的聲音聽著像是不滿,繼而又似賭氣似地說:“容姨娘失蹤時我都已經十歲了,我記得她的樣子,我還記得我有個弟弟,是容姨娘的兒子!”


    屋裏沉默了片刻,然後夢姨娘顫著聲說:“你、你回到謝家時候千萬不要亂說話,夫人、夫人她放不過你的。”


    這回卻是輪到謝朝華沉默,接著響起的聲音裏有一絲詫異:“娘,他真的是容姨娘的孩子,是我的、我的弟弟?我以為,他可能隻是容姨娘的親戚……”


    “我也不知道。”夢姨娘說:“當年容娘失蹤的時候,是帶著那孩子一塊兒消失的。他們倆,長得真是太像了……”


    過了一會兒夢姨娘又說:“朝華,不管他是不是,你一定記得回到謝家時不能說到他,你想想香姨娘,當年容娘失蹤後不久,香姨娘的兒子就被夫人帶走,然後好好的就說生病沒了,祁華少爺上頭這才沒有了庶兄。這麽多年娘一直慶幸隻生了你一個女兒,夫人對咱們母女才算善待。”


    “娘,我知道了。”


    聽到這裏話題差不多就結束了,兩人轉而說起了別的,又休息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了。


    四人在廣慈寺門口匯合,謝朝華微笑如常沒有什麽異樣,夢姨娘卻是刻意低著頭,直直往自己的馬車走去,像是看都不敢再看容青君一眼。


    坐上馬車後,容青君問:“你知道她們要去那兒說話?”


    風紓難:“碰運氣罷了,許多女眷都有這習慣。”


    容青君沒再問,之後就像沒有發生過這件事一樣,該怎麽過還怎麽過。他想念容娘,但對於父親和家並沒有向往,容娘讓他不要回去,他也不認為自己需要,所以不管夢姨娘口中的“容娘”是不是他的母親容娘,不管他是不是謝家的孩子,都沒什麽所謂。哪怕真的是,容青君也不會主動回去,也希望謝家不要來招惹他,因為容娘厭惡甚至憎恨他的“父親”,那麽想必容青君對他也是厭惡的。


    之後幾天他們依然過得悠閑自得,沒有刻意再找謝朝華或者夢姨娘盤問什麽。


    何飛何宥不久為他們找好了一座宅院,就在離孫府兩條街外的元安大街上。風紓難向孫賀謝朝華道過謝辭別後,就帶著容青君和一眾人等搬進了新宅。


    容青君手上有一枚樨木令,是藥王穀萬木令中的一枚,是當初在北梁河邊時與那群偷窺的宵小打鬥後撿來的,萬木令持木者可以在藥王穀大比的最後一天與藥王穀換取珍貴的靈藥或者藥材,而藥王大比又整整持續一個月,因此若無意外他們將在寧城這座新宅裏住上近兩個月。


    每天的時光好像回到了永望山莊裏,看書、寫字、處理藥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時間流逝,藥王穀大比臨近。


    七月初七,離大比開始還有三天,這一天也是女兒節。


    寧城裏的江湖人明顯多了起來,酒樓常常滿座。


    容青君坐在靠窗的雅座上,樓下的大街上正上演著女兒節特有的民俗大戲。


    經過了幾天的認識,容青君發現江湖就是個吵吵鬧鬧特別容易發生的地方。眼下這吵鬧就蔓延到了他身上。


    眼前這夥人橫眉豎眼,恨不得對他抱以老拳,隻不過因為前方有楊銳擋著,才未能得逞。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爭座。


    知道今兒大街上有女兒節的慶典可看,這雅座是風紓難一早就預訂了的,這間雅座在二樓,視野極好,又有珠簾隔開了大堂,雖不是十分隱秘,但多少清靜一些。


    然而真正來到酒樓後,總有些不守規矩的人試圖用別的方式搶到別人的東西。


    風紓難暫時離開了下,白皙瘦弱的容青君就成了這群人的目標。


    對於這群人,容青君隻有一個字:


    “滾。”


    江湖人最好麵子,被人賜個“滾”字好比殺人父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這如何能了得?


    於是便動起手來。


    幸好他們這邊有楊銳在前。楊銳雖少言寡語,做不到與人逞口舌之能,但在武力值上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的,來一個踹一個,統統被他踢出了雅座之外,無一能突破防線。烏雷在身後叫好喝彩,將那些被踢翻的人批得一無是處,說得那些人要麽是含羞帶憤走人,要麽就恨得想再與他們拚命一回,旁人怎麽拉都拉不住。


    風紓難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不禁對自己的馭下之能產生了懷疑,掃了楊銳與烏雷一眼,走進雅座坐到了容青君對麵。


    “青君,覺得如何?”風紓難問道,指的是樓下的寧城民間慶典。


    “無趣。”容青君欣賞不來那些打扮得花花綠綠跑跑跳跳的大戲,完全看不懂他們想表達的是什麽,加上這酒樓裏的鬧劇,更是煩人,便道:“回去吧。”


    “也好。”民俗慶典往往融入了當地特色,不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通常很難理解其間的趣味,因此容青君看得興味索然並不讓風紓難意外,再加上雅間外那夥人,看樣子著實已經惹得青君很不愉快了。


    風紓難當機立斷,起身預備離開了。


    容青君跟在風紓難身旁,目不斜視地走向通往一樓的樓梯,楊銳烏雷眼在後麵。馬上就要踏上第一級台階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站住,想一走了之嗎?回來給爺爺我磕頭認錯,不然休想跑!”


    容青君回過頭,隻見是一個七尺大漢,一臉橫肉,凶神惡煞。


    “小子你敢不敢啊?嗯?有種你就給我過來,娘的敢叫老子滾!”


    大漢口無遮攔,一開罵就是各種粗鄙之言,聽得風紓難直皺眉,打眼色給楊銳,讓他速度解決掉。


    容青君半眯起眼,忽然走上前。


    他腳步輕浮,一看就是沒有武藝傍身,大漢一點也不怵他,吊著眼看他直走到身前一臂處,然後伸出手,在他眼前虛虛一晃。


    “撲通”一聲,上百斤的重肉摔倒在地上,砸出好大聲響。大漢歪在地上,眼珠子都斜了,他一手撫著自己喉嚨處,口吐舌頭,臉變成了青黑色,另一手向前伸出,像是想要抓住容青君。


    酒樓中的人大多是奔著藥王穀大比來到寧城的,其中不乏精於用毒或不使毒但也對毒物知之頗深的人,一看就知道大漢是中了急性發作的劇毒了。


    而那下毒的少年已揮一揮衣袖,雲淡風輕地走了。


    眼看著矛盾的一方已離開,人群中有個尖臉長須的中年男人走過來,蹲下身探了探大漢的眼耳口鼻和脈搏。


    半晌,竟用著好似發現寶物一樣的欣喜口氣讚賞道:“高明,無可解!”


    於是,在藥王穀大比即將開始前,有個少年極擅使毒的名聲已悄悄傳播開來。


    酒樓外,容青君和風紓難登上了回元安大街的馬車。


    “我殺了他。”容青君說。


    “無事,江湖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沒有人會追究的。青君,你隻記著別讓人欺負了你就好。”風紓難道。


    “還不錯。”容青君很是認同這樣的法則,一天累計下來的火氣與煩躁也消去了大半。


    到了元安大街上的宅子門口後,風紓難將容青君送下了馬車,卻沒有要進門。


    “你不回嗎?”容青君問。


    “我還有些事要離開下,會盡早回來的,青君放心。”


    “好。”


    看著容青君漸漸走遠的背影,風紓難的神色變得冷峻。


    今日在酒樓之時,他離開了一會兒就是因為接到了何飛的消息,說幕後買凶的神秘人現身寧城了,他們收買了與他接頭的人,挖了個坑把這人逮住了,結果卻發現這人有些奇怪之處,因此把他綁在了一個隱秘之處,就火速給風紓難遞話了。


    而這個奇怪之處就是,此人與容青君長得極像。


    蕭夙,風紓難的心裏一瞬間就冒出了這個名字。


    “烏雷留下,楊銳跟我走。”


    風紓難與楊銳舍了馬車,各騎了一匹快馬向著城內某處飛馳而去。


    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蹄揚起的飛塵,烏雷摸了摸鼻子,又被留下了,他一邊嘀咕著一邊走進了屋,然後“哐”的一聲關上了宅子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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