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君四處看了看,離正式開始尚有三刻鍾,此處依然是人山人海,不知這其中有多少是留著看熱鬧的,又有多少是有意參加大比的。


    隔著人群藥王穀的子弟在忙忙碌碌地布置場地。


    容青君回想了一下先前藥王穀弟子的介紹,指著最左麵的一小群藍衣弟子道:“領取毒係比賽牌號的,是那一麵?”


    “時間還早,不急。”風紓難看了那個方向一眼,又給楊銳使了個眼色,楊銳微點了點頭,悄然離開。


    幾人仍是在原地停留,容青君暫時收回了心神,終於聽了幾句身邊之人的議論。


    “獎勵會有假?”容青君十分奇怪。


    “放心,藥王穀家大業大,不會拿不出這麽幾件東西,何況他們也丟不起這個人。”風紓難說,看容青君麵有惑色,又解釋道:“不過是人雲亦雲,無理揣測罷了。”


    容青君自己也經曆過莫名其妙的誤解和圍攻,不管是江湖人還是普通人,有時候都有著奇奇怪怪難以理解的舉動和言語。


    通常他不會試圖去理解,倘使他人以惡意相加,何須理解,迎戰便是。放在眼前之事上,若獎勵是真,他願意遵守藥王穀的規則循序贏取,若獎勵是假,那藥王穀必要付出代價。總之,實在毋須多言。


    如此一想,他便不再去理會這些人的議論。


    容青君很快釋然,這時忽然聽到一人喊:“大人。”


    他往聲音處一看,是何飛與何宥兩兄弟。


    “原來是兩位何兄弟。”風紓難與兩人招呼道。


    “是,大人,我與大哥來了也有一會兒了,可找到你們了。”


    何飛何宥顯然是有事要找風紓難,但此處人多,不便講話,於是在眼神裏交流了這番意思後,便隨意寒暄著。


    “昨日聽說孫夫人身體抱恙,現在可好些了?”


    聽到風紓難的問話何飛未語先笑:“她現在開心著呢,大夫給她把了脈,她是有喜了。”


    聞聽此言容青君心中一動,他看過去,瞧見了何飛何宥由衷高興的麵容,又對上了風紓難的眼神,一會兒移開了視線,沒有對此說什麽。


    “那真是可喜可賀,我們在寧城幾次受到孫夫人的照顧,定要送上一份賀禮表示一下心意才行。”風紓難道。


    又聊了會兒,楊銳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不太起眼的小少年,他走到風紓難身邊喊了聲“主上”,那少年便認準了人,有些拘謹又恭敬地道:“幾位貴客隨我來吧。”


    風紓難做了個請少年前麵帶路的動作,對容青君說:“青君,我們換個地方等。”


    幾人移步跟著少年離開,何飛何宥也跟上。


    進入西側的一道院門時,一個藥王穀的弟子攔在了前麵,對那少年道:“小師弟,這幾位是誰,側院可是不許他人進入的。”


    “六師兄,是大師兄讓我帶他們進來的,他說這是我們藥王穀的貴客。”少年連忙解釋。


    “這樣啊。”那名弟子一聽大師兄的名號,立即放下了戒備:“那你趕緊帶他們去吧,可別讓大師兄等久了。”神態言語間足以見到對其師兄的推崇尊敬。


    少年又帶著他們往內走,直到其中一間廂房前停下來:“就是這裏。”然後上前敲了三聲門。


    “請進。”屋裏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推開門,少年側過身相讓:“幾位請進去吧,大師兄就在屋裏。”


    風紓難帶頭進屋,容青君跟在他身後,隨後楊銳何飛何宥也進了門。


    “小師弟,你先去休息吧,這裏不用你幫忙了。”


    “是,大師兄,那我先告退了。”少年恭敬地彎了彎腰,離開時不忘替他們將門合上了。


    屋內之人正是先前在台上為眾人講解外門大比規則的男子,他一身白衣,氣質儒雅,見到屋裏沒有別人了,就抱拳對風紓難行了一禮,口稱:“大人。”


    何飛何宥見此人做派,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原來風紓難在藥王穀也插手了一分勢力,既然讓他們二人瞧見,就說明此事風紓難並無意對他們保密,但何飛何宥也知趣地沒有說破。


    風紓難介紹了此人的身份,他叫封文,是藥王穀最大門派桫衍門掌門的親傳弟子,也是他們這一代的首席大弟子。


    幾人在屋內坐定後,封文拿出一支木簽交給風紓難:“大人,這是您要的牌號。”


    容青君就坐在風紓難身邊,風紓難接過木簽便遞給了他。


    木簽頂端刻著一個“毒”字,下麵用朱筆寫著牌號,背麵刻著一個“甲”字。


    “這是毒係甲組第五十五位的牌號,毒係共分五組,每組一百人,第一、二輪的比賽都在組內進行,第一輪就將篩掉半數參與者,留下五十人,第二輪剩二十人,之後第三輪開始剩下的這總計一百人又歸為一組同場競藝,決出五十人,第四輪再決出二十人,到第五輪就是決勝局,其中排名前十之人將得到藥王穀的獎勵,排名第一之人將繼續與另外兩係的優勝者比鬥,爭取三樣藥王穀至寶的選擇權。”


    封文一邊解釋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容青君。他早聽說過主上身邊有一位非同尋常的男子,他極少在人前露臉,但身份特殊地位尊貴,且似乎精通醫毒之術。封文身為桫衍門的首席大弟子,在醫道之上天分驚人,對毒術也頗有涉獵,隻是因為藥王穀內部錯綜複雜的鬥爭關係,使得幾大派係涇渭分明,哪怕嘴上說著本是一家,但一般弟子也極少在人前使出本門之外的手段。這樣的潛規則無疑使藥王穀各大派弟子自身也受到了極大限製,因為習醫之人不能不識毒,練毒之人不能不知醫,三係之中也隻有蠱係看似獨立一些,但是蠱係的弟子在修習之前,也往往要具備基礎的醫毒知識。不能使用本派係之外的手段,某種程度上也是讓各大派弟子自廢武功一般,因此近年來有不少人在努力消解隔閡。


    封文也是主張三係大融合之人,且因為這樣的背景,他在風紓難的勢力中主要也司掌了醫藥丹毒之職,因此對於容青君其人,封文比起別人更多了幾分好奇,隻是從未得到機會與他接觸。


    初見容青君時封文心中是有些訝異的,因為他見過藥王穀中許多毒係門派弟子,因常年與毒物打交通,無不麵容冷酷眼神陰狠,當楊銳傳話給他說容青君需要一枚毒係牌號時,他心中便勾勒出了那樣一個人物形象,誰知真正見到他本人,卻是一個瘦弱白皙,年紀不大的少年。


    風紓難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沉聲問道:“後日外門大比,甲組在何時何地舉行?”


    封文身為桫衍門首席大弟子,常與各派長輩和門中後輩打交道,為人長袖擅舞,心思玲瓏,察覺到自己對容青君的關注似乎惹得風紓難有些不快,連忙轉移開來,回話道:“後日巳時初刻,還到正堂處,取出牌號給穀中弟子一觀,就會有人領容公子去往比賽之處。”


    “今日比什麽?”容青君插話問道。


    “今日是藥王穀中弟子對報名之人先行考校一番,避免有濫竽充數之人混進來。”這是進屋後容青君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被他黑漆漆的雙眼一注視,封文心中緊了一下,之後仍然鎮定地解釋道:“因為名額有限,所以考校的題目是穀中幾大門派的長老共同商議後所出,有一定難度,想必今天就能篩掉許多水平不足的報名者,五百枚牌號發放完畢後,也不再接收後來者。容公子若感興趣,前方的閣樓上可以看到下方情形。”


    聽到封文的話,容青君轉過頭對風紓難道:“去看看。”


    風紓難柔聲道:“好,封文帶路。”


    幾人於是在封文的帶領下再一次轉移陣地,穿過一片回廊,上了一道窄窄的木台階,到了一座閣樓之上。


    幾扇窗是開著的,容青君探頭看去,底下正是身著深藍衣衫的毒係弟子,前方是長長的隊伍,排成了許多列,擠滿了整個院子。容青君頭一次知道,天下間修習毒術之人竟有如此之眾。離得最近的一名弟子與被考校之人的聲音清晰地傳到閣樓之上,容青君仔細聽了一會兒,那名弟子此時問的是一個關於草藥習性的問題,被考驗那人從雨水、陽光、伴生之物等外在因素對草藥生長周期、藥性等的影響說到不同成色的草藥入藥後對不同丹藥的效果影響,答得頗為全麵,但在容青君看來,並不盡善盡美。


    封文看容青君的神色,試探著搭話:“這一關對於容公子來說,應該不成難題。”


    容青君掃了封文一眼,沒有回答,這時他才發現風紓難沒在身邊,回過頭,看到風紓難落在後麵,何飛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麽話,風紓難眉頭微蹙,隨後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發現容青君在看他,就幾步追了上來。


    容青君沒放在心上,又去聽外麵的說話聲。


    那人回答完草藥習性的問題後,藍衣弟子又問了個製毒手法的問題,這一次連那弟子也覺得此人回答得差強人意,搖頭表示不予通過,作了個手勢說:“請回吧。”


    那人麵露遺憾,但也沒有糾纏,幹幹脆脆地走了,走的時候有毒係的弟子領他走了另一側道路,不許他與後邊還在等候的人交頭接耳,以免泄漏題目。


    很快下一個人替上,藍衣弟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考驗。容青君發現他的問題與上一輪的並不相同,聽了很久之後他猜藥王穀應當準備了數十個甚至上百個問題,考驗的時候就隨機抽取五個,這樣也能避免後方之人心思不正不實,竊聽之後有所準備,失了公平。


    容青君一直靠在窗邊專注傾聽下方的問答,風紓難甘之如飴地陪著他,封文帶著私心觀察著容青君,幾人各有心思,不覺時間難過,而楊銳從來心誌堅定地當個隱在後頭的木頭人,於是閣樓裏就何飛何宥兩人有些百無聊賴。


    尤其是何飛,他對藥王穀大比沒什麽興趣,對醫毒、藥物什麽的也不懂,來找風紓難本是為了告訴他這幾日蕭夙有些異動,剛才報告完了,風紓難也沒有進一步的指示,枯坐了這麽久,實在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左右看了看,何飛找上了封文。


    “封兄弟,先前聽你說了半天外門大比怎麽個比法,那你們藥王穀的內門大比又是怎麽回事呢?”


    “內門大比與外門大比大致相同,由各大門派弟子代表各自門派進行比鬥。與外門大比稍有不同的是,內門大比對於藥王穀諸多門派來說,為的是爭奪十八門派的席位。諸位都知藥王穀百年前是一家,曆史悠久,底蘊深厚,自然有些傳承,對於穀中門派來說,爭得席位代表著到下次大比之前,能獲取更多的傳承之秘,因此都會在大比之上竭力求勝。主上身份尊貴,內比大比時是可以列席觀看的,界時兩位何兄弟也可以一同前來。”封文坦率透露內門大比對藥王穀門派的意義,這並不算什麽秘密,能獲邀列席的江湖門派幾乎都知道這一層意思,隻是說出來不好聽,大家也就給點麵子沒有道明。對於封文來說,他與何飛何宥同為風紓難效力,打好關係有益無害,不妨對二人友善些。


    “哦,聽起來倒是頗有看頭。”何飛聽得興致盎然,又問:“那封兄弟你到時可會出戰?”


    封文點頭:“我身為桫衍門本代大弟子,自然責無旁貸,理當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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