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君已經記不清他被抓來拜蛇教有多少天了。


    他被關在一間空曠昏暗的大房間裏,分不清晝夜,房裏隻在兩側各有一排燭台,每次燈油快燒完時會有人進來添新的。


    他躺在房間中央的高台上,四肢被打上了鎖骨釘,腳上兩枚釘子的一端各連著長長的鎖鏈,牢牢將他鎖住,動一動都痛入骨髓。


    容青君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不知道夜做了什麽,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很混亂,眼前有大片大片的光影交織出現,似乎總聽見腳步聲,但是沒有人進來,時不時地似乎又聽見烏雷急巴巴地喊他讓他快醒醒。


    他覺得頭痛,閉上眼想舒緩一下,朦朧間好像看見風紓難在他身邊側躺了下來,伸出手撫摸他的臉。他側過頭主動挨向風紓難,想拉住他的手讓他靠近點不要走,手腕卻痛了一下,驚得睜開了眼睛。


    四周還是空蕩蕩的,牆邊的帷幔飄動,好像被風吹了一下。


    他的眼睛清明了一會兒,很快又陷入了混亂。


    這一次他似乎看到了夜,他的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然而單隻這樣的形象就激起了容青君心底的憤怒。他猛烈揮手想將他推開,卻被更劇烈的疼痛拉回了現實。


    就這樣在幻覺與真實中來回輾轉不知道過了多久。


    大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一絲光線從門間泄入,高大的男人背著光踏入,步履從容。


    容青君已經分不清這是真實所見還是新的幻覺了,他無力地趴在地上,從心底生起疲憊與絕望,連閉眼這樣的簡單動作都不想去做。


    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地洞中,與黑暗和孤獨為伴。


    男人在他身側蹲下來,兩隻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輕輕撫弄了兩下,說了句什麽話,而後起身慢慢踱了出去。


    房門關上,屋內又恢複了寂靜。


    男人離開很久容青君才慢慢反應過來,他剛剛留下的那句話,似乎是說明日終於要舉行蛇神的祭祀儀式了?


    夜從禁錮容青君的神殿中出來,回到拜蛇教的主殿中。


    一名美豔的女子似乎在主殿中等候他多時,看到他回來主動迎上去服侍。


    夜在寬大的座椅上坐下,一手搭在扶手上撐著頷,閉目冥想。


    “祭司大人。”


    美豔女子低喚了一聲,夜睜開眼看向他的右護法,準備聽聽她有什麽要稟報的。


    “祭司大人,您真的要選那個外來者成為您的祭子嗎?”她的眼裏有不甘有嫉妒,心中的*促使她咬了咬牙,猛地牽起夜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您知道的,隻要您同意,我願意為您奉上我的一切。”


    夜神色不豫,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眉間不掩嫌惡。


    “妲奴,你知道我的規矩,不要再有下次,出去吧。”


    妲奴眼裏閃過倉皇,一臉頹敗地離開了主殿,走出大門的時候,正好與一名偉岸男子擦肩而過,聽到一句嘲笑毫不留情地從那人口中吐出:


    “自取其辱。”


    “斡沙!”妲奴怒聲吼住素來與她不對盤的左護法,臉上浮現戾色,一改先前受傷脆弱的模樣。


    在拜蛇教,右護法妲奴愛慕大祭司夜是個公開的秘密,然而大祭司從來隻將她看作下屬,她的一腔情思從未得到回應。


    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敢嘲笑妲奴,除了翰沙。


    “我有急事要稟報大祭司,你確定要在這裏和我打起來嗎?”


    翰沙滿不在乎地掃了眼扣在自己肩頭的五指,輕描淡寫反問,他是斷定了妲奴不會在這裏跟他鬧起來。


    妲奴忿忿冷哼了一聲,收回手,一甩袖就快步離開了。


    翰沙對妲奴也很不滿,他居左護法,妲奴為右護法,論地位,他要比妲奴高上半階,但這個女人卻從不將他放在眼裏,對他沒有一絲恭敬。


    眼看妲奴走遠了,翰沙也暫時放下了這些私人恩怨,走進主殿中。


    “翰沙,什麽事。”夜早就聽到了兩名護法的爭執,隻是懶得去管手下的糾紛,拜蛇教從來都是強者居上,若無法壓製教眾,那隻有被手下殺死並取而代之的結局。


    “祭司大人,我們在山穀外看到了一群梭訶王的人,他們似乎迷路了,誤闖進我們的陣中。”


    夜的眼睛眯了眯,狹長的眸子裏閃過冷光:“趕走,明天的祭祀不許有任何意外。”


    “是。”


    容青君被幻覺折磨得精疲力盡,幾乎喪失了全部的抵抗意誌,這種作用於精神而非*的手段,他的藥園完全沒有針對的辦法。


    然而一想起明日或許就是最後時刻,想起風紓難一定在尋找他,腦子裏就有個聲音拚命說服他不能放棄。


    在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折磨下,他的臉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門又一次被推開。


    容青君用力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影。


    她在他身邊蹲下,伸出手來將他的臉轉向她。


    容青君模糊的視線已然分辨不清來人的容貌,卻能看到伸向他的那隻手十指纖長,指甲染成了紫色,此刻就放在他的臉上。


    女人長久地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一直打量著自己。


    容青君能感覺到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像在極力克製著什麽,而後力氣越來越大,長長的指甲摳進肉裏,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絲,刺痛著容青君的神經。


    “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女人喃喃低語著,神色壓抑而痛楚。


    容青君不懂她在說什麽,在這絕境裏,他比她要瘋狂多了,所以他毫不留情地用全身力氣運起內功,一手握住她放在他臉上的那隻手的手腕,將掌力綿綿不絕地送入。


    “你做了什麽?”妲奴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力量鑽入體內,一驚之下起身退開,運功想將這股外來的內勁逼出體外,卻發現這力量綿密悠長仿如附骨之蛆,無論如何也逼不出體外。


    她大恨少年陰險,暗道自己大意小看了他,內心無比想殺了此人,卻礙於他是祭司大人看中的祭子而無法動手。


    妲奴憤憤離去,容青君卻沒有感覺更平靜,反而隨著剛剛短暫的宣泄,心中殺戮的*像出籠的野獸一般叫囂著要更多的鮮血。


    他的眼睛變得赤紅,在幻覺裏一個接一個,殺死了拜蛇教的信徒,殺死了美豔的女人,殺死了夜。


    容青君在幻想的瘋狂中昏睡過去,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終於重歸清醒。


    他不知道時間又過去了多久,因為在這間空曠的大屋子裏,光線永遠都是這樣昏昏昧昧,沒有旦夕之分。


    他隱約聽見屋外有整齊的腳步聲,像是有許多人來到了外麵,守在那裏。


    踱步聲響起,慢慢靠近了,容青君認出來那是夜。


    他沒有第一時間來到容青君身邊,而是圍繞著高台緩緩走了一圈,最後停在正前方,踏上台階,停在高台的邊緣看著容青君。


    “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這兒是拜蛇教的神殿,是供奉蛇神之所?”夜忽然問道,聲音裏竟還有絲詭異的興奮,也沒有在意容青君的反應,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沒關係,很快你就會親眼見到。”


    他走近幾步到了容青君身側,俯下身,將容青君壓在身下,臉挨著他的臉,視線看向前方,低語:“知道為什麽要將你束縛在神殿中央嗎?因為隻有將你置於蛇神的凝視之下,讓他注視你,觀察你,記住你的味道,感知你的存在,他才能接受你,接受你與我結合,成為他的祭子。”


    他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神秘的熱忱,以預言一般的語調向容青君宣布:“我們,將在蛇神的凝視下,合為一體。”


    說完這話,夜雙手擊掌。聽到信號,大殿正前方的大門在同一時間全部打開,拜蛇教弟子在門外排成縱列整齊跪拜,兩列身形曼妙的女弟子從左右側門輕盈邁入大殿,在東西兩側的牆邊跪下,伏地向夜行了大禮。


    大祭司立於高台上,他今日穿著異常華貴的禮服,寬大的袍袖垂至地麵。


    所有人都跪拜在他腳下。


    而後容青君看到他衣袖一震,澎湃的氣勁溢出,大殿兩側的帷幔飛舞起來,輕柔的絲絹一下子成了淩厲的武器,互相撞擊發出裂帛之聲。


    緊接著,大殿震動,兩列年輕女弟子所立之地的前方,地麵開裂,方形巨石升升降降,最後在高台的外圍形成了一圈環形,以奇異的形態拱衛著正中央的高台。


    而此時,高台的正中央也發出了巨石移動的響聲,就在容青君的身旁,一座巨大的石柱緩緩升起。


    容青君抬頭,隻見那石柱上雕刻著一隻人麵蛇身的異獸,雙目圓睜,神態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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