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走,以後誰也別放他進穀門,他已經不是我裴意楚的兒子了!”


    李伯還想追上去,可裴意楚聲音很冷地叫住了他。


    “老穀主,你這是為何啊?”


    李伯歎了一口氣,重新走回裴意楚的身邊,歎息地呢喃道。


    為何要把少穀主逼到一條絕路上呢,他還是個孩子啊!


    “是他自己要執迷不悟!”裴意楚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心中的恨意越發的清晰和明顯,漆黑的眸子裏壓抑著慍怒的狂亂之色。


    “我要閉關了,告訴黑白護法,倘若裴元諍再敢回來擅闖密室,格殺勿論!”


    說完,裴意楚轉動了輪椅,朝密室的方向行去,麵上的神色很冷很冷。


    李伯在原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後,端著藥碗回廚房了。


    冤孽啊,真是冤孽啊!


    裴元諍從馬廄裏牽出他的雪花驄,費了點力氣爬上了馬背,策馬馬上離開了與世隔絕的幽潭穀,一路馬不停歇地往京城趕,絲毫不重視自己身上的傷。


    花了三五天的行程,裴元諍終於趕回了熟悉的京城。


    京城的大街依然熱鬧非凡,太陽白花花地照在裴元諍的身上,令他有點暈眩。


    他甩了甩頭,眼神迷離地坐在馬背上看著來往的行人,嘴角想扯起點弧度,但沒力氣做這樣的事情。


    雙手勒緊了馬的韁繩,裴元諍風塵仆仆地趕回了公主府。


    一下馬,裴元諍便看見公主府的門口掛著的白布和白燈籠,入眼的都是一片白色,頓時讓他的心莫名的一窒,差點連呼吸都停止了。


    不,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裴元諍不敢去證實自己腦中的想法,邁著傷腿,急步跑進了公主府,清雅的墨眸裏溢滿了無比的狂亂之色。


    “大人,你……你回來了?”


    當裴元諍腳步淩亂地跑進了大廳,一身孝服的裴青立即迎了上去,冷漠的眉眼中那一點點的驚喜也在看見裴元諍萬分狼狽的樣子而消失了。


    大人回去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此刻的裴元諍在裴青的眼裏是如此的,麵龐蒼白憔悴,眼窩深陷,胡髯邋遢,連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墨發也亂糟糟的,更別說他身上的白衣了,沾滿了灰塵和幹涸的血跡。


    “裴青,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為何要穿孝服?”裴元諍用力抓緊了裴青的衣襟,語氣急速地逼問著。


    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大人,你冷靜點……”裴青低頭,低聲勸道,到嘴邊的話繞了幾圈還是說不出來。


    大人那麽愛公主,倘若讓大人知曉公主已經死了,大人該是怎樣的傷心啊!


    “你告訴我,裴青!告訴我實話!”裴元諍更加用力地揪緊了裴青的衣襟,狂亂的墨眸裏頓時多了一抹乞求。


    對,是乞求,向來沒求過人的宰相大人如今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裴青,隻想從裴青的口裏來推翻自己所猜測的一切不是真的。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自欺欺人呢。


    “大人,你冷靜點,我……”裴青不敢看裴元諍那壓抑著極致痛苦的眼神,伸手掰開了他揪住自己衣襟的大手,緩緩地說道。


    “大人,你剛回來,先回房休息下吧。”


    大人在老穀主那裏一定受到了不少的責難吧,已大人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實在不宜知道公主的死訊。


    “裴青,你告訴我!”這次,裴元諍憤怒地厲喝出聲,狂亂的墨眸裏溢滿了哀痛。


    “裴元諍,你回來得正好,把這衣服換上吧,等會小九要出殯,你和我要送她最後一程!”


    還沒等裴青再次開口勸說,一身孝服走進來的溫衍把手中的白色孝服用力地扔在了裴元諍的身上,極其冰冷而又殘忍地把事實告訴了他。


    溫衍平日裏最愛穿紅色的衣衫,那仿佛就是他性烈如火的標誌,而最討厭穿白色衣衫的溫衍今日卻穿了一身素白的孝服,連頭上束發的紫金冠也換成了白色的玉帶,一身的白,冰冷而淒涼。


    “溫衍,你說什麽?”裴元諍愣愣地從地上撿起了那件白色的孝服,緊緊地握在了手裏,聲音很輕地問道。


    他一定是聽錯了,溫衍也許在跟他開玩笑。


    “小九死在了那群刺客的手裏,我追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葬身在沙漠裏,隻留下這兩樣東西,屍骨無存!”


    溫衍壓抑著悲慟的神色,冷冷地對裴元諍開口說道,同時把懷裏的一小片燒焦的碎布和那把染有幹涸血跡的匕首扔到了他的腳邊給他看。


    他也不相信小九已經死了,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們不信!


    裴元諍彎腰把地上的碎布片和匕首拿在了自己的手裏查看,清雅的墨眸從起初的不信到最後的絕望哀戚,裴元諍閉眼喘息著,胸口的痛鋪天蓋地地在他虛弱的身體裏肆虐,那麽的痛入骨髓,簡直讓他生不如死!


    這碎布片他認得出是九兒最喜歡的一件衣裙上的,如今被燒成了這樣,九兒究竟遇到了什麽樣的悲慘遭遇?


    “溫衍,你是如何知道九兒葬身在了沙漠裏?”


    裴元諍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即使心中再悲痛,他也冷靜異常。


    九兒死得時候溫衍並不在她的身邊,如果溫衍在她的身邊,九兒也絕不會死,那麽他是如何斷定九兒已經死了。


    “這事你問圓圓就知道了。”溫衍不想跟裴元諍討論蘇九慘死的經過,閉了閉眼,馬上叫小桃去把圓圓帶了上來。


    他不願提及小九的死,因為每提一次,他的心就會劇痛一次!


    圓圓被帶了上來後,裴元諍立即上前蹲下身,神情悲傷地摸著圓圓的小腦袋,啞著聲音問她。


    “圓圓,告訴大爹,你公主娘親是怎麽死的,好嗎?”


    此刻的裴元諍,心裏已經被迫接受蘇九已死的殘忍事實,但依舊不甘心,想從圓圓的嘴裏了解事情的經過,因為小孩子即使說謊,也會一眼被人看出來,而圓圓從來不說謊。


    裴元諍既然貴為一國的宰相,老奸巨猾,心思當然也是多疑的,他懷疑溫衍在這件事中有可能動了手腳,九兒可能死在了溫衍的手裏,或者九兒並沒有死,而是被溫衍軟禁在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


    “大爹,圓圓好害怕,那些壞人好壞好壞,把公主娘親給殺了,嗚嗚……”圓圓哇的一聲撲倒在裴元諍的懷裏,哭得格外的傷心,同時也斷斷續續地把蘇九慘死在那些刺客劍下的經過告訴了他。


    圓圓所講述的事情沒有任何的破綻,裴元諍也深知圓圓這麽小的年紀不會有如此高的演技,於是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像個老人一樣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蒼白的俊臉上連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垂頭閉眼的瞬間,一顆清淚從裴元諍的眼角滑落,掉進了他手裏拿著的白色孝服裏,暈濕了一個小點。


    九兒,你真的已經死了嗎?元諍不相信,也不願相信……


    蘇九的音容笑貌在裴元諍的眼前清晰地浮起,裴元諍笑中有淚,伸手緩緩摸上了自己的耳朵,那裏仿佛還殘留著被蘇九揪痛的灼熱感。


    “嗬嗬……”裴元諍輕輕地笑著,那笑很好看,可蘊含著無限的悲傷和絕望。


    笑著笑著,裴元諍的嘴角開始溢出了鮮血,那般紅豔的血如他之前的那滴清淚一般滴落到了白色的孝服上,一滴接著一滴,直至大麵積地染紅了那白色的孝服。


    圓圓見了很害怕,忙縮在小桃的身後不敢看裴元諍。


    大爹看上去好傷心。


    “大人,大人,你怎麽了?”


    裴青見此,趕忙上前去扶住裴元諍已經站不住的虛弱身體,痛心疾首地呼喊道。


    公主死了,這對大人來說,絕對是個最致命的打擊,大人失去的不僅僅隻有公主一個人,還有……他們的孩子。


    “裴青……”虛弱地抬眼看著神色慌張自己的裴青,裴元諍抿了抿唇,呢喃道。


    “這件衣服髒了,你去替我拿件新的來,九兒最喜歡我穿得幹淨整齊的模樣,我不想讓自己這麽狼狽地送她最後一程。”


    九兒喜歡他一身白衣,他便穿著他最喜愛的白衣送她最後一程。


    “大人,我知道了,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裴青馬上去辦。”


    裴青把裴元諍扶進了椅子裏坐下,說了幾句後,便把裴元諍手中染血的白色孝服拿走,去他的房間取了他最愛的雪衣過來。


    “小桃,你去幫我打盆水來,我給大人洗洗臉。”


    幫裴元諍換好了衣服,裴青用帕子抹幹淨了他嘴角邊的血跡,側頭朝發呆的小桃吩咐道。


    “好。”


    出乎意料的,小桃這次沒有跟裴青抬杠鬥嘴,而是很聽話地端來了一盆溫水放到了案幾上,眼睛裏早已紅透了一片。


    公主走了,兩個駙馬卻對公主用情至深,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裴青給裴元諍洗了臉,又給他修了麵,把長長的胡虯都剃了去,最後給他梳了頭發,用白色的玉簪子束了發。


    被裴青一番拾掇後,裴元諍明顯精神了不少,隻是那張清雅的俊臉,如他身上的雪衣一樣白,且毫無人氣。


    “二駙馬,賀公子求見,說是來帶自己的女兒回去。”


    這時候,公主府的大管家提著長衫的下擺,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稟告道。


    賀俊?


    溫衍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細長的狐狸眼裏立即沁出一抹濃濃的殺意來。


    倘若不是賀俊把清蓮買了來引誘小九,小九便不會發生這樣的慘事!


    “讓他進來!”冷冷地哼了一聲,溫衍對大管家揮手道。


    沒一會兒,一身青色長衫的裴青在大管家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廳之中,冷漠的眉眼在看見圓圓安然無恙後,終於軟化成了溫情。


    “圓圓!”賀俊大步跨過去,一把把圓圓從地上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裏,摸著她瘦了不少的小臉,好看的鳳眼裏有著壓抑的心疼。


    他的圓圓沒事就好!


    “爹爹,圓圓好想你,嗚嗚……”圓圓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賀俊的脖子,哽咽地訴說著自己的傷心事。


    “圓圓好害怕,那些壞人把公主娘親給殺了,嗚嗚……”


    賀俊沒有出聲安慰哭得很慘烈的圓圓,而是用大手無聲地拍著她的小背脊安慰她。


    九公主死了的消息他也聽說了,心裏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感激,感激她讓圓圓活了下來。


    “賀俊,你把圓圓帶回去,以後別出現在本侯爺的麵前,否則見你一次殺你一次,本侯爺說到做到!”


    溫衍抿唇衝賀俊冷冷地笑道,那雙細長的狐狸眼裏充滿了無盡的怨恨。


    他此刻恨不得當場把賀俊殺了以消心頭之恨,但這裏是小九的靈堂,他絕不準賀俊肮髒的血來玷汙小九的靈堂!


    “在下今天來不僅是帶圓圓回去,還想給公主上一炷香,望兩位駙馬不要拒絕在下這個請求。”賀俊眯了眯好看的鳳眼,瞥了一眼大廳裏的靈柩,又看了一眼臉色很不好看的兩隻駙馬,不卑不亢地冷聲說道。


    雖說是請求,但賀俊挺直的身軀和冷漠的眉眼卻一點求人的意思也沒有,他就那樣筆直得站在了大廳的中央,睥睨著站著的溫衍和坐著的裴元諍,樣子有點孤傲。


    “你想給小九上香?”溫衍踱步站到了賀俊的麵前,扯唇譏諷地衝他冷笑道,細長的狐狸眼顯得陰戾無比。


    “你不配!”


    若不是賀俊,小九根本就不會死!


    “在下配不配給公主上香,不是你二駙馬說了算!”賀俊冷漠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聲音依舊是那樣的不緊不慢,好像溫衍對他的挑釁,他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他沒想到那些人會害死九公主,他若早知道了,也不會把清蓮從西域商人手裏買回來安放在百花樓裏引九公主上鉤,這事是他做錯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彌補不了什麽,唯一能做的隻是在九公主的牌位前,上一注清香來表自己對她的愧疚之情。


    “在這公主府裏,本侯爺說了算,你敢質疑本侯爺嗎?”


    溫衍惱羞成怒地暴喝,大手的指關節已經在咯吱作響了,好似隨時都要衝上去把賀俊好好揍一頓一樣。


    害死了小九,他還敢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太不要臉了!


    “公主已然不在,府中的事務不該交給大駙馬全權掌管的嗎?”


    賀俊冷笑了一聲,將冰冷的眼神對上了裴元諍的。


    溫衍他想強出頭,似乎把堂堂的宰相大人給忘了呢。


    做事有個先來後到,這輩分也應該有個大小!


    “賀公子,你來祭奠九兒,本相很欣慰,但本相認為九兒並不想看見你,你還是帶著圓圓回去吧,公主府不歡迎你。”


    裴元諍的言語雖沒有溫衍那樣的火爆激烈,但一樣不給賀俊留一絲的情麵,直接下了逐客令。


    九兒為何而死?起因是賀俊,幫凶是清蓮,就是這兩個人,間接害死了九兒!


    “大駙馬如此不給在下情麵,是否太無情了點?”


    賀俊的表情終於在此刻有了些變化,冷漠的俊臉上蒙上了一絲陰鷙,好看的鳳眼內也燃燒著低溫的火焰。


    他們怪他間接害死了九公主他沒有異議,但當眾不給他麵子,是否太過分了!


    “本相也是為你著想,賀公子。”裴元諍扶著椅子的扶手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賀俊的麵前,清雅的墨眸冷冷地看著他道。


    “你是琉璃國最有錢的商人,若被牽扯進當朝公主的謀殺案裏,你說皇上還會讓你賀家安安穩穩地活在這個世上嗎?”


    皇上有多麽疼愛九兒,他很清楚,但他不會跟皇上告密九兒的死和賀俊脫不了幹係,把賀俊滿門抄斬那是便宜了他,他要賀俊好好地活著,然後看著他的家業一點點被自己摧毀,他要把九兒所受的苦盡數從賀俊的身上討回來!


    “你……”


    裴元諍的話讓賀俊徹底變了臉色,冷漠的俊臉變得無比鐵青,隱隱透著一絲憤怒的猙獰。


    裴元諍不愧為宰相,殺人從來不見血,他今天算是領教了!


    憤恨地咬了咬牙,賀俊抱緊了懷中仍在哽咽的圓圓,冷笑地哼了哼,道。


    “既然大駙馬不想在下拜祭公主,在下也不能強求,就此告辭!”


    說完,賀俊立即轉身,抱著圓圓迅速離開了公主府。


    “你就這樣放他走了,裴元諍?”溫衍不可置信地瞪著辨不出喜怒的裴元諍,不悅地叫囂道。


    不能便宜了賀俊那個該死的混蛋,他要去殺了他給小九陪葬!


    “來日方長,今日是九兒下葬的日子,我不想惹她不高興,等九兒入土為安後,本相會讓賀俊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你莫要輕舉妄動。”


    裴元諍微微垂下了眼眸,聲音很輕卻極富震撼力地傳進了溫衍的耳朵裏。


    溫衍雖心有不甘,但終究把裴元諍的這番話聽進了心裏,不再癡纏於把賀俊大卸八塊的事情上,抿著唇,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神色看著裴元諍,道。


    “裴元諍,你喜歡小九如今是真心的嗎?”


    他和裴元諍剛進公主府的時候目的都不單純,如今不單純的目的似乎變得無比的單純,他們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可這個女子已經死了。


    “侯爺,你喜歡九兒的心如今也是真的嗎?”


    裴元諍並沒有直接回答溫衍的問題,而是淡淡地反問了他,清雅的墨眸裏頓時多了一絲濕潤。


    就算如今他們都是真心的又如何,九兒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


    溫衍之後再沒有說話,細長的狐狸眼裏紅紅的,卻沒有淚。


    他們都錯了,一開始不知道珍惜,如今小九沒了,想珍惜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大廳裏很安靜,兩隻駙馬靜靜地給蘇九守孝,並在前來吊唁的人麵前一一對他們還禮。


    蘇邪是在蘇九要出殯的前一刻來到了公主府,一身白衣,沒有了明黃色的龍袍作為象征,他也隻是一個痛失愛女的可憐老人罷了。


    “九兒,你怎忍心丟下父皇一個人去地下找你的母妃,父皇最疼你了,你為何連父皇也要丟下啊……”


    蘇邪老淚縱橫地扶著蘇九的靈柩哭得讓聽者傷心聞者流淚,裴元諍和溫衍皆低著頭,不言語。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九公主也不希望您病倒。”


    倒是一旁的張公公上前勸說道,一雙老眼裏也噙著點淚花。


    雖說九公主平時沒給皇上少闖禍,但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未免太可惜。


    “朕難過啊……朕的九兒再也回不來了……”蘇邪還是趴在靈柩上嚎嚎大哭,仿佛要把蘇九哭活回來一樣。


    “皇上……”張公公也不知道怎麽勸慰了。


    “皇上,請您保重龍體,若九兒還在世的話,也不希望皇上為她如此傷心難過。”


    裴元諍起身,彎腰拱手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蘇邪輕聲勸慰道,清雅的墨眸裏壓抑著巨大的悲痛之色。


    “裴相,你這些日子去了哪裏?”


    聽到了裴元諍的聲音,蘇邪接過張公公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老淚,冷聲問他。


    他最近見不到裴相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聞言,裴元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馬上答道。


    “微臣奉皇上的命令去找公主的下落,因此出京了,沒能跟皇上及時稟告,還望皇上恕罪!”


    蘇邪也沒有去懷疑裴元諍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抽噎了兩下,激動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


    “你們兩個好好送九兒最後一程吧,朕……就不送九兒了,等九兒的喪禮過了以後,你們倆各自回丞相府和侯爺府吧,這裏沒有了九兒,公主府也不存在了。”


    可憐的九兒,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卻……


    “皇上,微臣的丞相府早被公主夷為平地了,公主府雖然沒了公主,但依然是微臣的家,微臣願意住在這裏替公主守著這個家。”


    裴元諍雙膝跪地拒絕了蘇邪的好意,眼神顯得無比的固執和堅決。


    “皇上,臣也不願意回侯爺府,臣是公主的駙馬,理應住在這裏!”溫衍接著下跪,也一口拒絕了蘇邪的好意。


    裴元諍願意為小九守一輩子,他為何就不行呢!


    “你們……”蘇邪吃驚後,也釋然了。


    “若你們自己願意留下來,朕也不勉強你們,若你們以後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子,便可離開公主府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九兒,你沒有選錯駙馬,他們對的情父皇看得出來,隻是可惜了他們以後的大好年華要在沒有你的公主府裏度過了。


    “謝皇上!”


    裴元諍和溫衍齊齊拱手答道,同時站了起來,相對的目光裏傷痛無限。


    出殯的時候,蘇九的牌位是裴元諍端的,溫衍跟在他後麵扶著靈柩前行。


    大街上的百姓已經分列在道路的兩邊,默默地看著他們眼中最具爭議的九公主年紀輕輕就這麽去了,心裏難免有點可惜。


    沒了九公主的八卦可聊,他們以後的日子便要寂寞無趣多了。


    漫天的白色紙錢飄落了一地,隨風打著卷。


    夏末秋初,天氣還是很熱,但公主府的人卻覺得今年的冬天已經提早到來了。


    出殯的隊伍一路浩浩蕩蕩地朝皇陵的方向走去,裴元諍和溫衍的一身白衣在送葬的隊伍裏顯得格外的出挑。


    兩人的臉色一樣的蒼白,一樣的悲傷,卻依然不能掩飾他們身上出彩的風姿,令沿途不少看熱鬧的女子心疼之餘,又雀躍不已。


    如今九公主死了,便沒人霸著宰相大人和侯爺,這兩個琉璃國最出色的男子很快便是她們的囊中之物了!


    皇陵裏安葬著琉璃國各代的皇帝皇後和一些受寵的妃嬪,但蘇九作為一個公主,安葬在這裏是第一個。


    隨行的和尚做完了法事,有人便開始釘棺了。


    看著長約兩三寸的釘子被釘在了上好的棺木中,裴元諍輕輕地垂下了眼眸,閉眼沉息著,感受著蘇九最後一絲的氣息縈繞在他的身邊。


    溫衍同樣默不作聲地站到了一邊,抿著唇,神色哀戚地看著那黑色的棺木一點點地被土掩埋掉。


    小九,你曾經說會滿足本侯爺的心願,可你終究對本侯爺食了言。


    墓碑上刻著蘇九的封號,寒陽,右下角是裴元諍和溫衍的名字。


    望著墓碑的字,裴元諍笑了,笑得很輕很柔,心中卻是悲痛萬分。


    九兒,元諍以後每天來看你好嗎?你不是喜歡元諍陪著你嗎?元諍哪也不去,就守在公主府裏陪著你可好?


    溫衍走過去用手摸了摸冰冷的墓碑,細長的狐狸眼中終於氤氳出了一片水光。


    小九,小九……


    從皇陵回來,每個人的身上皆彌漫出了悲傷之色。


    裴元諍緩緩地從公主府的大門走進來,經過了院子,再緩步踏上回廊的台階,一步步走回他的東廂房。


    裴青在後麵不放心地跟著,亦步亦趨。


    大人的傷心任誰都看得出來,隻是苦了大人他自己。


    雙手輕輕地推開東廂房的門,裴元諍還沒有抬腳跨進去便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徹底暈了過去。


    “大人,大人,你怎麽樣了?”裴青嚇得急忙奔上前去把裴元諍從地上攙扶了起來,扶著他躺在了床榻上。


    “大人……”裴青下意識地摸了摸裴元諍的額頭,燙得驚人,冷漠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的焦急。


    大人這是發燒了,得趕快找大夫才行!


    於是,裴青跑出去叫府裏的一個小廝去把京城裏最好的大夫找來,他自己則守在裴元諍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著。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小廝把大夫請來了。


    “大夫,你快去給我家大人瞧瞧。”裴青急忙把大夫扯到了床榻邊讓他坐下,急切地對他說道。


    大人這次的燒比上次公主處罰的那次還燒得厲害,恐怕……恐怕……


    大夫替裴元諍把了一會脈便開始搖頭皺眉了。


    見此,裴青更是急切了,忙問道。


    “大夫,我家大人的病情很嚴重嗎?還有沒有得治?”


    “宰相大人是寒氣入體,導致陰陽失調,又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鬱氣在心中難以化開,恐怕有性命危險啊。”


    大夫想了很久,才一臉為難地說。


    “大夫,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用多貴的藥,請你一定要治好我家大人的病。”


    裴青的聲音已經接近了哽咽,幾乎跪下來哀求大夫了。


    大人若是隨公主一起去了,這世上留下他一個裴青還有什麽意義。


    “老夫盡量吧,一切皆看天意,還有宰相大人的求生意識。”老大夫彎腰扶起了裴青,對他搖了搖頭後,便去開方子了。


    裴青一臉悲痛地看著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裴元諍,苦苦地笑了一聲,伸手抹去了眼角滲出的濕意。


    大人哪還有什麽求生意識,他恨不得隨公主一起去了了事。


    大夫開好了方子交到了裴青的手裏,裴青看了一眼藥方上的藥材,然後把藥方給了那個一直在旁候著的小廝,讓他趕快去抓藥。


    大夫走了以後,裴青落寞地守在了裴元諍的床榻邊,垂著眼瞼輕輕地對他開口說道。


    “大人,裴青知道你心裏很難過,公主死了,你們的孩子也死了,那對你是一種多大的打擊,可你是否想過,大人你若死了,老穀主怎麽辦,裴青怎麽辦,你讓琉璃國那些愛戴你的百姓怎麽辦?公主若是泉下有知的話,也希望你活著好好的,因為你活著,才會把她牢記一輩子……”


    沉默寡言的裴青從來沒有對裴元諍說過這麽長的一段話,作為一個跟在裴元諍身邊二十多年的貼身仆從,裴青對裴元諍的感情無疑是最深厚的,那種既像父子又像兄弟的感情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他隻希望自己的大人能好好地活下去,即使沒有了公主,大人也應該好好地活下去,長命百歲直至老死。


    小廝把抓回來的藥很快拿到廚房去熬了藥,藥熬好後,馬不停蹄地把藥端到了東廂房。


    裴青一邊給裴元諍喂藥,一邊不斷用帕子擦著他嘴角溢出來的黑色藥汁,痛得差點又要落下男兒淚來。


    大人不肯喝藥,也不想活著,哀莫大於心死,他還能把大人救活回來嗎?


    接下來的一個秋天,裴元諍始終纏綿在病榻上昏迷不醒,每天靠裴青喂給他的湯藥度日,形容消瘦,病入膏肓,裴青每每見此,總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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