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穠和淩氏都被請到了廣納堂正廳,淩氏並不知道細情,隻隱約聽說是沈意秐暈倒了,沈意秐的身子向來康健,竟會突然暈倒,還是在雲陽長公主宴請之時,難免令人覺得蹊蹺。隻是沒想到事情瞞得倒嚴,其餘的她就絲毫不知情了。


    意穠看了看淩氏,對上她疑惑的目光,也隻能裝傻,她總不能告訴她娘,這事兒是她做的吧,況且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並不清楚。


    之梅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看見意穠進來,明顯的瑟縮了一下,抽噎道:“回稟長公主,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確實是五姑娘命人給我們姑娘灌的藥,五姑娘還讓人將奴婢綁了起來,還有四位媽媽……應該也是被綁住關起來了。求長公主給我們姑娘做主!”


    雲陽長公主坐在上首,她微微皺著眉,看上去有些煩躁,沉著聲音對意穠道:“你可有什麽要辯解的?”


    淩氏大驚,意穠握了握她的手,對雲陽長公主詫異道:“長公主說的是什麽意思?我並不懂,之梅說是我給三姐姐灌的藥,可有什麽證據麽?僅憑之梅一人之言,便是大理寺提審也沒這般輕易吧?”她當時並未一並處理了之梅,一則是因為之梅是沈意秐身邊的大丫頭,她的話未免要貼上七八分沈意秐的標簽,內容的真假就值得人懷疑了,二來則是因為之梅身份不比那四個婆子,那四個婆子悄無聲息的沒了,隻怕注意到的人並不會太多,但是之梅就不同了,況且,留下她也無大礙。


    之梅並不是蠢的,她能成為沈意秐的大丫頭,自然是頗有幾分聰明伶俐,此時她也清楚無論她多麽的巧舌如簧,五姑娘隻咬牙不承認,她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她跪伏在地上,道:“回長公主,除了奴婢能做證之外,還有四位媽媽,求長公主將那四位媽媽帶上來。”她是先被關起來的,並不知道那四個婆子是如何處置的。


    意穠皺著眉道:“我能先問一問長公主,我三姐姐倒底發生什麽事了麽?”


    “你還敢問!”趙氏突然瘋了一般的從裏間衝出來,衝著意穠的臉就摑上來,淩氏忙撲上前要攔住她,祝嬤嬤立在意穠身後,已經出手將她製住了。


    趙氏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自恃身份高貴,向來不肯做有損身份之事,此時卻是顧不得了,高聲尖叫:“你還有臉問秐姐兒怎麽了?小小年紀竟是這般的惡毒!你三姐姐哪裏對不住你了,倒要你這般害她!她今後可怎麽辦?被那樣一個人……”


    雲陽長公主不耐煩的吩咐人道:“伺候沈大夫人在椅子上坐好了,給她倒盞涼茶降降火氣。”


    雲陽長公主是在宮裏長大的,這些後宅婦人的花樣,她閉著眼睛都數得清,想要哄騙她可不容易,她並不管那些彎彎繞繞,隻抓住要害,直接問道:“指證都是次要的,我隻問你那醉仙散是哪裏來的?”


    趙氏哭嚎的表情硬生生的就頓住了,畢竟心虛,她臉白了一白,咬牙道:“什麽醉仙散?弟妹平白問這一句是什麽意思?”她突然反應過來,便指著意穠道:“除了她還能有誰?弟妹怎麽倒來問我?”


    雲陽長公主麵上的煩躁之色已經十分明顯了,她皺著眉,冷聲道:“醉仙散難得,是早就被朝廷禁了的,如今也隻有從胡人那裏能尋些個來,有這本事和渠道的也無非就那麽幾人,若想探察,容易得很。沈大夫人不妨說實話吧,若真的被查了出來,可就不隻是打臉那麽簡單了。”


    趙氏死死的攥住襴袖,心裏焦燎萬分,半晌才抬頭看著雲陽長公主道:“你想怎麽樣?”


    雲陽長公主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想要解決問題,隻靠撒潑是最蠢的方式,冷靜下來商討才是上策。”她不急不徐的道:“事情如今已經出下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秐姐兒嫁過來,否則鬧出去咱們兩家都不好看相。”


    此話甫一出口,不僅淩氏,連意穠也震驚不已,原來沈意秐竟是打著將左文嬴送入雲陽伯府的主意!雲陽長公主嫡長子趙羽早有正妻,那麽進雲陽伯府便隻能做妾,趙羽的糟汙名聲是京中人所眾知的,說他是第一紈絝也不為過。


    趙氏強自壓抑著,身體微微顫抖,沈意秐是她重攀富貴的唯一希望,如今竟要給趙羽這個浪.蕩子做妾,她怎麽肯?趙羽明明看清了躺在床榻上的人是沈意秐,竟仍下得去手,與禽.獸又有什麽兩樣?


    雲陽長公主也看出她的不滿了,又道:“剛剛我已經問過羽兒了,羽兒說是秐姐兒親口對他說,讓他到落汀院去的。傳話的小子也在,實情如何,請沈大夫人細想想。”若從趙宗廷這頭論,她還要喚趙氏一聲二姐的,但如今她連一聲也不肯叫,口口聲聲稱沈大夫人,也就表明她的態度了。她早就看出來了,那個婢女之梅還想將過錯兜攬到旁人身上,她的這位侄女,心機是有的,可是行動起來手段卻要差上一些,算計旁人不成,反自食惡果,如今倒來叫冤屈了。自己的兒子被沈意秐拿來做棋子,她隻稍想一想,心裏就不舒坦。


    最後兩家合力將這樁事捂了下來,外界竟是一點兒風聲也沒有的,畢竟還是沈意秐的名聲更要緊些,趙家已經敗落,沈大老爺又是個沒本事的,趙氏如何能與雲陽長公主相抗,最終隻能忍了下來。


    當天晚上,趙羽笑嘻嘻的坐在雲陽長公主麵前,道:“求母親疼疼兒子吧,其實秐表妹我早就瞧上了,這京裏還沒有幾人比秐表妹的腰兒更細的,我當時也是一個沒忍住……”


    雲陽長公主冷笑一聲,“你還好意思說,秐姐兒是定下來要進宮伺候聖上的,如今你卻要了她,往大了說,定你一個欺君都是有的!”


    趙羽不以為意的道:“曼姨娘不也是宮女麽,我看上了,去跟皇帝舅舅討要,皇帝舅舅也隻是打聽了下曼姨娘的身世,不就賞了我麽!”


    “我打你個混帳!”雲陽長公主氣得劈手就將手裏的茶盞朝他摔去,“我生下你來,就是給你收拾爛攤子的不成!你姑母如今恨你入骨,咱們兩家這情份也算是傷沒了。這段時日你也不要想著再往外跑了,好生在府裏反省思過,早日生個嫡子才是正經的。”


    罵雖罵了,第二日一早,雲陽長公主還是入宮求見了宣和帝。


    兩家這樁親事辦得靜悄悄的,京中知道此事的人都沒有幾個,沈府是連個喜字也沒貼的,雲陽伯府也隻是請了一桌喜宴。


    沈府裏頗為平靜,沈大老爺是有子萬事足,沈意秐這個女兒雖然出色,卻也不及他那兩個庶出的兒子,這件事又是趙氏蹦躂在前,他也懶得管。沈老夫人則就是冷漠了,本來趙家一倒,她就急著轉舵倒向了二房,如今沈意秐這個孫女更是再無出頭的希望,她自然是不肯為她浪費感情的。


    趙氏心灰意冷,大病了一場。


    意穠是知道那醉仙散的,上輩子她身子本就弱些,便是死在這個上頭,如今沈意秐雖然捱了過來,但自嫁入雲陽伯府之後,便是一直纏綿病榻,整日昏迷也是有的。


    不止沈意秐,左文嬴也是如此,中毒後雖然全力調理,但身子依然越發不濟,她倒是比沈意秐強上一些,一天能下床榻在園子裏轉上兩圈兒,不過也僅限於此了,一看就不是長壽之相。


    季家先前定下左文嬴時,季夫人就是一萬個不願意,如今更是不肯了,鬧了幾回要退親,但是季恒堅持,還特意提前了吉日,本是定在來年的四月份的,如今改在了臘月初八。


    季老夫人隻歎了口氣,人家姑娘已經是這副模樣了,他們家若是在此時落井下石,未免也太難看,況且自己的良心上也說過不去。


    如今天氣冷得厲害,意穠連房門也不肯出,不過有關季恒成親之事卻不停的傳進她的耳朵裏,實在是因為季恒這個人太受人矚目了。如今他成親,娶的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左氏女,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傷碎了心腸。


    丹鷺消息靈便,零七八碎的都來告訴意穠知道,她是惋惜中夾雜著羨慕,道:“姑娘,若不是突然冒出來和親這回事兒,隻怕這個被全京城的小娘子羨慕的人就是姑娘你了。姑娘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別莊帶溫泉湯浴的麽,季公子還將京郊的濃月別莊盤了下來,那個濃月別莊可是先朝重華公主所修建的,如今在石相的手裏,季公子竟也有本事拿下來,現下正在重葺呢。正房也都歸置出來了,季夫人新給季公子的兩個通房,也被打發了,如今就等著新婦嫁進來了。”


    季夫人無法改變什麽,就想著法兒的想給左文嬴添些堵,新人進門之前,她竟先挑了兩個絕色的丫頭給季恒送去了,季恒一絲遲疑也沒有,隨後就將人都打發了。


    丹鷺仍在道:“奴婢還聽說新歸置出來的那間正房,是季公子親自提的名字,倒是與一般的不同,隻兩個字,喚作憶園。季公子不愧是才學出眾的,隨便取個名字也這般好聽。”


    彤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點著她額頭道:“你去照照鏡子去,臉上隻差貼上花癡兩個字了,也不嫌害臊!咱們姑娘好性兒,一會兒若是被祝嬤嬤聽見了,她可是嘴不容情的。”


    丹鷺嘟嘟嘴,“你就知道拿祝嬤嬤來嚇唬我!”


    意穠聽著她們兩人鬥嘴,目光掠向窗外,天氣陰沉沉的,簷角鐵馬叮咚作響,將欲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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