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穠用過飯又漱了口,囑咐彤魚和丹鷺準備些個小銀錁子,留著晌午後大公主府的丫頭婆子們來拜見時賞人用。


    彤魚是個有眼力價的,知道祝嬤嬤是等著有話要說呢,便拉著丹鷺要出去,祝嬤嬤攔了她們,笑罵道:“你們兩個丫頭片子,到了大虞的地界兒,倒還知道跟我見外了!”又轉向意穠道:“奴婢要說的話,她們聽一聽也有益處,日後遇見什麽人該如何應對,心中才有分數。”


    彤魚和丹鷺便看向意穠,意穠點了點頭,她們二人才轉身回來。


    祝嬤嬤想到蕭昭妃,便不自覺的歎了口氣,自蕭昭妃幼年時起,她就是一直護在蕭昭妃身邊的,若不是有她在,蕭昭妃隻怕在當年保寧帝奪宮之時就死於亂兵之手了。她拚死將蕭昭妃護下來,又親眼看著保寧帝傾心於蕭昭妃,再強納為後妃,蕭昭妃一直恨保寧帝,若不是之後她查出有了身孕,也不能強撐著活到現在。


    而如今,蕭昭妃心中唯一的希望便是不惜一切代價助容錚得登皇位。這是她兒子的皇位,也是虞家的。


    讓容錚娶文含芷便是蕭昭妃計劃中的一步。


    如今出現了一個將會破壞她計劃的人,她自然不能容忍。


    祝嬤嬤道:“姑娘不要怪奴婢多嘴,二殿下命奴婢來伺候姑娘,就是將奴婢全交於了姑娘的,無論發生何事,奴婢都不會叛主。”她頓了頓,道:“大公主可以攔住所有人,包括太子殿下,但是大公主卻是攔不住蕭昭妃娘娘的,姑娘心中該有成算才是。至於文二姑娘……是個心有七竅的人,姑娘不能不防。”


    意穠已經不止一次聽人提起這位文二姑娘了,沈潛打探過文家,隻是他的關注點是在前朝男人們身上,對文含芷隻有一句,有大才。


    “文家世代出武將,大虞才立國時,文家的老祖宗文翼開率領的文家軍便令敵人聞風喪膽,文家勢力之大,令聖上忌憚,卻又不敢動文家絲毫,如今文家軍已然成為大虞三個支柱中的一個,削不得了。”這是沈潛的原話。


    祝嬤嬤今日要對意穠說的卻是文家的後宅,“文家的祖訓是多子多福,所以文家三房老爺都是妻妾兼有,且子孫眾多,文家的姑娘們三房加一起共有二十幾人,其中最為出色的便是二房的嫡女文含芷,文含芷的娘親是柳氏女,家勢比起文家來自是不如,卻是個好生養的,如今才三十許的年紀,已經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了。文含芷上頭還有一個大姐,名叫文含蓉,是長房長女,容貌才名都比文含芷差了不止一程子,所以雖然她占了嫡長,卻不及文含芷名氣盛。而文家老爺子也是極喜文含芷,文老爺子武成文卻不就,白白姓了個文姓,可他又是個不服輸的,後來見自家孫女長臉,便常出門會友,在他的官轎後麵,又命人抬了頂墜流蘇粉油小轎,讓文含芷跟著,或作詩或對對子,有一回竟將新科狀元也比下去了。後來這文老爺子的官轎跟文含芷的流蘇小轎就成了這鄴城的一景兒了。”


    丹鷺被吊起了興致,抽個話縫子,趕緊問:“那這位文二姑娘好看麽?”


    這不是明擺著的麽,祝嬤嬤道:“文含芷容貌上乘,有一股子端莊大氣,當初太子也求娶過她,但因蕭昭妃娘娘也有意,而文家又是蕭昭妃娘娘的舅家,所以最後還是定的二殿下。這親事原是蕭昭妃娘娘背著二殿下定下的,聖上又臥病在床,並不理事,所以便是蕭昭妃娘娘一人做主了。倒因為這件事,蕭昭妃娘娘還被王皇後恨上了一回子。”


    這位王皇後意穠倒是少聽人提及,隻知道她娘家根基淺,是保寧帝微末之時的發妻,原隻是個庶女,如今已經五十多歲了,跟蕭昭妃相比,已然是老婦之態了。但是她經曆的事情多,又因是個庶女,所以自小便善經營,倒也是個能拿得起主意的,隻是沒有大局觀,也拖了幾次太子的後腿,為人又尖利,並不討好。


    主仆四人說了大半晌的話,祝嬤嬤臨告退時欲言又止了幾番,意穠笑道:“嬤嬤有什麽話就直說罷,嬤嬤最是有分寸的,說的自然都是當說的,我聽著。”


    祝嬤嬤倒是難得的老臉一紅,“大公主是奴婢看著長大的,說句逾越的話,奴婢是將大公主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的,大公主的生母沒的早,聖上又不準人提及,大公主連自己生母名號也不知曉,也是可憐見兒的。她本性是極好的,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就是近來有些愛胡鬧,姑娘在這兒住著,就當見慣不怪了吧。”


    等她出去了,意穠呆怔怔的想了一會兒,彤魚倒像是明白過來了,臉一紅。臨近傍晚時丹鷺去園子裏摘花,回來大聲道:“姑娘,奴婢方才瞧見兩位小公子,十三四歲的模樣,當真是俊俏的很!”


    意穠才反應過來祝嬤嬤暗示的是什麽,也不由得紅了臉。


    意穠以前也聽說過公主跟尋常的女子是不同的,別的人家男子能三妻四妾,公主卻是可以倒過來。公主養麵首也不是什麽稀奇事,隻是大公主府的麵首是能隨意進後院的,所以祝嬤嬤才不得不提醒意穠一句。


    總歸是沒有交集的,倒也不妨礙。


    意穠悶在大公主府出不得去,好在大公主是個極喜熱鬧的人,摘花、製香膏、調香、研究吃食、設計首飾樣子就沒有她不會的,每日帶著意穠倒也玩兒的不亦樂乎。


    到了第三天頭上,大公主正拉著意穠烤家雀,爐子才架起來,朱顏便匆匆過來回道:“公主,皇後娘娘身邊的金黃兩位尚宮來了,要見一見公主,還帶了幾位太醫來,聽說連專治時疫的賀神醫也都帶了來,要給重章長公主瞧病呢。”


    大公主皺了皺眉,然後對意穠道:“你隻管在這兒吃烤雀,我去去就回。”也不等意穠答話,就跟朱顏走了。


    大公主特意繞了個圈子,想了一路對策,到朝雲殿時見金黃兩位尚宮與幾位太醫正等在裏麵,眾人先給大公主行了禮,金尚宮先上前一步,臉上堆起團團的笑,道:“給大公主請安,皇後娘娘一直掛念公主,也不知公主最近是否吃好好睡得香,前兒還特意跟聖上念叨了一回,說讓公主進宮陪娘娘住兩日呢。”


    大公主笑道:“我也早就想念母後了,早就想進宮去陪母後的,就是母後最近一直潛心念佛,生怕打擾了,佛祖怪罪,這才沒敢去的。隻想著等過段時日,我再進宮去陪母後。”


    金尚宮抿嘴一笑,“大公主的孝心就連聖上也是常誇讚的,皇後娘娘也說公主但凡有一點子好吃的好玩兒的都先可著娘娘來呢!”她臉上笑容不變,又道:“皇後娘娘一直十分掛心重章長公主,也不知道如今病好得如何了,特意命奴婢帶著幾位太醫來瞧瞧,還有賀神醫,不管什麽時疫,凡經了賀神醫的手,都保管就好了!”


    王皇後忍了這幾日才命人來,也算是好耐性了,她是覺得這一口氣咽不下,大梁來的和親公主,要嫁給自己兒子的,竟然被人截了和,要能咽下這口氣,她也就不是當朝皇後了!


    金尚宮話說的委婉,意思卻是明確,就是要瞧瞧這位大梁公主是真病還是假病了。


    大公主笑了笑,道:“勞母後記掛,既然是母後親自下的令,自然是不敢推辭的。我早就聽聞賀神醫的大名了,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瞧,果然是有幾分老神仙的風骨!既然賀神醫都到了我府上了,我便想請賀神醫也為我府上的幾個小僮也瞧瞧病,母後最是疼我的,定然能允準的吧?”


    金尚宮聽聞“小僮”那兩個字,臉上就是一僵,微不可察的瞟了眼黃尚宮,黃尚宮就有些著慌了,賀神醫的確是有幾分風骨的,且是個極守禮的人,不僅自己守禮,也看顧著自己身邊的人也守禮,所以他才棄權勢更大的蕭昭妃而投向王皇後,就是因為王皇後占著嫡妻二字。如今大公主竟公然命賀神醫為她的麵首瞧病,隻怕賀神醫要甩臉子了。


    果然,不等黃尚宮出言,賀神醫便一抱拳,嚴正道:“請大公主恕罪,草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自然是不當講!


    金尚宮連忙打岔,正欲開口,大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對賀神醫道:“你說。”


    賀神醫無懼道:“女子當以溫良賢淑為要,公主養麵首是違背了聖人遺訓,豈是女子所為?公主自當與皇後娘娘一般,做天下女子表率才是。”


    大公主沉了臉,目光在這幾人的臉上逡巡一圈兒,忽地站起來,對朱顏喝道:“送客!”


    金黃兩位尚宮額上的汗立時就冒了出來,正想強笑著上前打圓場,大公主已經轉身往內殿去了,隻傳來一聲哭鳴:“我要進宮去見母後,讓母後給我做主,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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