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各位所見,在縣西牆外十公裏處的埼玉鐵沙漠中,可確認中等規模的蕈菇森林。』


    『從六月初起,岐阜縣、田隱縣、群馬縣等地接連發生蕈菇恐攻,目前認為相關案件均由同一人犯下,忌濱縣政府目前正要求群馬縣開示犯人的詳細情報。』


    『另一方麵,群馬縣數日前才公開表示已經在群馬南牆殺害了恐怖分子「赤星畢斯可」的消息。目前將要追究意圖釋出假情報的責任歸屬……』


    陰暗的病房內,電視機的藍光斷斷續續照亮在床鋪上的白皙肌膚。


    是一位女性。


    穿著一件貼身衣物的高挑身材上,有著結實的肌肉,兼具力與美的軀體,令人聯想到貓科動物。女子臉上稍稍帶著疲憊神色,但意誌堅強的雙眼仍熠熠生輝,搭配挺拔的鼻梁,散發一股淒絕豔麗的美。


    而在這樣的美麗上布下陰影的,就是覆蓋住女子一半身體,有如燒焦痕跡的「鏽蝕」。鏽蝕從她的左腿向外擴散,延伸到腹部、胸部、頸部……殘酷的是,鏽蝕甚至侵蝕了那端整美麗的臉龐一半範圍。無論誰來看,都知道她是一位重度鏽蝕病患。


    女子顫著長長的睫毛眨了幾下眼,將目光從電視移開,拔掉點滴針頭。


    她下床後直直站起,烏黑亮麗的長發順勢滑落。女子光著腳走到牆邊,拿起立在該處的長棍棒。


    那是一支鐵棍。是一支呈現六角形,直直長長的粗獷鐵製棍棒。那支長度約等同身材高挑女性的棍棒,重量絕對不止四五公斤,應該不是這位女性的武器。


    然而她卻──


    霍!地以猛烈的氣勢揮舞起來。


    風壓吹得房間裏的窗簾亂飄,明明鐵棍沒有擦撞到任何東西,但房內各處卻傳來嘎吱聲響。


    女子調勻呼吸,又一次。


    霍!霍!


    接連橫掃劃破空氣。長發如風,鐵棍如扇飛舞,帶著威猛氣勢震蕩房內。女子忽然將鐵棍刺向電視機,停在兩公分前的距離。


    隨著電視機傳來的緊急插播,播報員快嘴說著插播內容。畫麵上反覆出現的是接連開出蕈菇的忌濱大馬路,以及在夜晚的忌濱跳躍穿梭的紅發蕈菇守護者。


    「蕈菇守護者,也就是鏽蝕的元凶啊。」


    女子的呼吸絲毫不見紊亂,以略顯低沉的嗓音嘀咕。


    「在我鏽蝕殆盡之前,在我還能揮舞棍棒的時候,碰上了呢……」


    盡管女性低沉的聲音努力保持冷靜,但在那背後,她對電視機另一頭綻開的蕈菇所抱持的憎恨、憤怒,仍無法壓抑,明顯地表露出來。


    一般來說,類似忌濱的自衛團這種武力組織,不僅著重防止犯罪與侵略,同時也大多把撲滅蕈菇與蕈菇守護者當成基本理念。


    從人們甚至建設巨大高牆阻擋鏽蝕的心理來看,自然不想讓據說是散播鏽蝕元凶的蕈菇入侵。再加上……


    這位女子乃忌濱自衛團長,名叫貓柳帕烏。


    「帕烏!你又關掉所有電燈了!」


    鐵棍「霍!」地劃破空氣,在打開門闖進來的美祿眼前幾公厘處剎地停下。棍棒造成的壓力卷起風,撫過美祿的天空色頭發。


    「美祿,你好慢。」


    女子收回鐵棍,將臉湊到整個人僵住的美祿跟前,伶俐嘴角勾出些許笑意,接著伸出雙手圈起美祿的脖子,強行將他拉入自己的胸膛。


    「等、等等啦,帕烏,好難受!」


    「你八成又被娼婦纏住了吧?所以我才叫你要戴好兜帽啊。」


    「不,我是發現一個被虻螫傷的小孩,所以──」美祿勉強從女性的懷中探出頭,略顯怨恨地看著她。「而且蕈菇守護者就在唐草大道上出現了!他好厲害,瞬間開出好多巨大蕈菇……」


    「別讓我這個病人太擔心你。」


    女子收緊雙臂,強行讓說到一半的美祿噤聲後,露出彷佛先前的俐落氣勢乃是謊言般的純真笑容。


    「更別說,那個病人是你的親姊姊。」


    貓柳帕烏既是忌濱自衛團長,同時是一流戰士。她的弟弟則是熊貓醫院的的天才醫師貓柳美祿。這對美麗的姊弟,被人們戲稱為落在忌濱的兩顆珍珠。


    如果姊弟相對,可以發現他們的麵孔確實相似,但眼中的神色卻截然不同。姊姊眼中有著凶神惡煞般的凶狠,弟弟的眼睛則散發著慈母般的光輝。這兩人的眼神,彷佛與本人天生的性別對調了一般。


    美祿覺得姊姊今天似乎與平常不同,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壯感,所以乖乖地讓姊姊抱在懷中。在帕烏堅韌卻柔軟的肌膚包覆之下,每當鏽蝕的粗糙觸感擦過,就讓美祿的內心陣陣刺痛。


    這時,警報聲突然從帕烏掛在牆上的製服口袋傳出。


    接著傳出混入雜音的聲音。


    『目前已將侵入者逼至西忌濱四區的縣政府大樓。二警三班到八班,請前往負責一級警戒。重複一次……』


    「食人赤星,中招了吧。」


    「帕烏!」


    帕烏立刻放開弟弟的頭,粗魯地取下掛在牆上的自身裝備。


    她在覆蓋到頸部的連身皮衣外,套上陶瓷鎖子甲,再穿上自衛團製服,一般的刀槍便無法傷及。接著套上鋼鐵護脛,將一頭黑發往後甩,紮好覆蓋額頭及頭頂的大型金屬頭巾,忌濱自豪的自衛團長,戰士帕烏的正裝便完成了。


    「帕烏!不可以!你的藥物治療還沒結束。」美祿察覺姊姊的意圖,拚命抓住她。「鏽蝕已經幾乎要侵蝕你的心髒了!你難道覺得工作比生命重要嗎?」


    「美祿,你最重要。我回來之前,記得鎖好門,不能離開醫院喔。然後,知事的特務隊要是來了……」


    「不可以離開的是你吧!」


    聽到弟弟難得發出怒吼,帕烏稍稍睜大了眼。一直以來,都拿姊姊沒辦法,隻能被勸退的弟弟,這次卻帶著充滿力量的眼神,阻擋在自己眼前。


    「你每次每次都說我最重要,然後跑去亂來……你完全沒有考慮我的心情吧!快點回去躺下!我會跟自衛團說明!」


    「……無論如何都不行嗎?無論我怎樣拜托你,你都不會讓開嗎?」


    「就算我拜托,你又曾經讓步過嗎?我也一樣!」


    「……這樣啊……美祿,我很高興……」


    帕烏突然摸了摸弟弟的臉頰,讓美祿不禁顫了一下,停下動作。帕烏就這樣以充滿慈愛跟悲傷的眼神凝視著美祿……


    啪!


    隨著一道清亮聲響,帕烏一記打在美祿脖子上。這是一種不會造成身體傷害,卻能奪走對方意識的高手技巧。


    帕烏抱緊暈厥倒下的美祿,直接將他放在床鋪上。


    (我死了之後……誰會保護他?誰能從惡意、暴力、鏽蝕之中,保護這個太過溫柔的孩子呢?)


    「美祿,我還不會死。隻要我這條命還在……我就會盡可能排除有機會傷害你的毒牙。」


    帕烏看著暈過去的弟弟那張美麗的臉龐,並輕輕撫摸他的眼皮。口袋裏的通訊機傳來敗壞興致的警報,但帕烏也沒聽取內容便一奔而出,甩著製服的長下襬,從醫院大門衝了出去。


    「……天底下有哪個姊姊會攻擊弟弟要害的啦!」


    過沒多久,美祿清醒過來。熊貓醫院的院長看著敞開的醫院大門,不禁憂鬱地歎了口氣。


    確實,現階段的用藥隻能對姊姊的病情起到安慰效果。帕烏是在知道這樣的狀況下,決定將殘存的性命奉獻給弟弟。如果沒有能一舉翻轉病情的強力抗體安瓶,甚至無法將姊姊留在醫院當中。


    (……不過,今天的狀況不同了!)


    美祿衝進調劑室,上了兩道鎖之後,開


    始翻找大衣口袋。


    他在剛剛的蕈菇恐攻中順利地到處遊走,采了好幾種令人眼花繚亂的蕈菇。他將五顏六色的蕈菇碎片放在桌上,眼睛閃閃發光。


    「都是些沒看過的品種……!隻要有這麽多,一定可以找到!」


    美祿將長年使用的皮製四方形公事包放在桌上,解鎖構造複雜的鎖頭將之打開後,配備三支粗壯圓筒,並從中連出複雜管線的粗獷調劑機於焉出現。


    美祿在加熱機點火,把手邊蕈菇與溶劑倒入圓筒內,急忙就開始攪拌了起來。


    如同縣知事黑革的要脅,為了拯救美祿的姊姊,隻能不斷使用政府配給的鏽蝕病安瓶治療,但這必須花上龐大的費用,實在不是一介醫師的美祿能夠拿得出來。


    不過,這也是隻以正規手段獲得的狀況。


    美祿正在進行的,正是「鏽蝕病安瓶調劑實驗」。在未經許可下嚐試分析國家機密製藥法,屬於一級反叛罪,不過基本上沒有高度藥學知識也無法做到。


    然而這位熊貓眼的少年醫師,可是這方麵的天才。


    他一心一意想治好唯一親人──姊姊的鏽蝕病而進行調劑實驗,花費了漫長時間,實驗過無數種材料之後,終於進展到從世間禁忌,據說為鏽蝕元凶的「蕈菇」中找出破解靈感了。


    「……完成了,這個如何呢……?」


    綠色的黏稠液體正在試管裏麵發泡。美祿倒了一點在手背上,稍稍嗅了嗅氣味,滿意地點點頭。


    (稍微通個風吧。)


    畢竟這是個潮濕的七月底夜晚。美祿用袖子抹去額上汗水,來到窗邊,突然──


    (……窗戶開著……?)


    晚風吹送進來,撫過他天空色的秀發。夜晚的微弱光線從窗戶射入,窗簾在風兒吹送下搖擺著。美祿感受到一點點不協調,靜靜地回過頭。


    一閃。


    他被一股可以讓任何人退縮的殺氣般感覺貫穿,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靜立當場。


    (…………有東西在這裏!)


    黑暗之中,閃閃發亮的兩道綠光直直盯著美祿。夾帶殺氣與好奇的那視線,從正麵捕捉了美祿的目光,絲毫沒有偏離,持續緊盯著瞧。


    「……」


    (……)


    「……就算調配鴻喜菇進去也不會太有藥效,直接吃掉還比較有用。」


    「……啊……!」


    「你會調劑對吧?」


    對方一個大跨步靠過來,在夜晚的光線照亮之下,一頭紅發被風吹得亂甩。彷佛野生動物的壓迫感,讓美祿整個人動彈不得。


    「喏。」


    「……呃。咦?」


    「這是顰菇,它的治療能力最好。你調劑一下。」


    紅發男子將手中的紫色蕈菇塞到美祿懷裏,傲慢地說:


    「你是名醫吧?我逼問了三個人,每個人都這樣說。」


    「不、不可以,沒有允許之下的調劑可是犯罪……」


    「你剛剛就做了吧。」


    「啊,唔……!」


    「沒時間了。你要是再推托,那不好意思,我會殺了你。」


    沙啞的聲音裏透露出些許焦躁。美祿被他的語氣嚇得抖了一下……


    但他忽然嗅到男子身後另有東西的味道,於是說:


    「這是薩爾摩腐蝕彈的氣味……被法國蝸牛打中了?那個不可以直接用繃帶包紮……!」


    「你說什麽……?」


    「這想法太天真了,怎麽以為靠用藥就可以治愈呢!」直到方才還被恐懼嚇得發抖的美祿,臉上表情漸漸轉變成認真的醫師表情。「如果薩爾摩槍傷的處理太隨便,會留下腐蝕症狀。隻靠用藥是不行的!請讓我立刻動手術!」


    「我剛說過,你要是再推托,我會殺了你吧。」


    「我會說服你到你殺了我為止。這樣下去,那個爺爺會死!」


    紅發男子看美祿漸漸找回氣勢,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看來他太小看這個外觀感覺天真柔弱的熊貓男了,美祿表現出來的慧眼與膽識著實令他有些吃驚。隻憑聞到些許火藥氣味,就能說中安置在沒有光線房內牆角的老人中了什麽樣的槍傷,似乎真的讓紅發男子感到意外。


    紅發男子思索般抓了抓下巴……接著再點點頭,說道:


    「……嗯,我知道了,但還是先調劑。需要多久時間?」


    「會因為材料而有差別,不過至少要二十分鍾。」


    「給你十分鍾。」紅發看著美祿坐到桌前,從窗戶窺探醫院周遭。「……我用聲東擊西的方式讓人都去了縣政府那邊,但這些家夥的警戒心卻很強。他們不是自衛團嗎?」


    「砰!」一發槍彈彷佛要打斷紅發的低語,從窗戶射入,在門上開了一個洞。


    紅發瞬間抱起倚在牆邊老人,一躍來到美祿身處的桌邊。無數槍彈彷佛掃過他的腳尖般,在窗戶旁的牆壁上開出洞,將之射成了蜂窩。


    美祿不禁想要「哇」地大叫,但紅發男豎起食指,稍稍歪了歪頭。美祿見狀,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閉上嘴控製自己,並總之先點點頭回應。紅發男也許覺得這樣的舉止很好笑吧,隻見他臉上帶著大膽的表情笑了。


    看似獰猛的白亮犬齒強烈地映在這時的美祿眼底。


    『赤星,赤星畢斯可──!鑒於你有蕈菇恐攻犯罪等二十八項前科,忌濱知事已下令若你抵抗就格殺勿論──!在被射成蜂窩之前投降吧────!』


    這個赤星畢斯可對著從外頭傳來的大聲公喊話吼回去:


    「這裏有人質,不要沒好好考慮就開槍啦!一群智障!」畢斯可先看了美祿一眼,然後接著說:「你們要是敢再開槍,我就讓這個熊貓醫生人頭落地!」


    雖然隻是喊喊,但美祿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兩秒、三秒,因為沒有反應,所以畢斯可想看看外頭狀況而探出身子時……


    砰噠噠噠噠噠!


    無數槍彈如風暴貫穿牆壁,在調劑室開出各種大大小小的洞。畢斯可抱著老人和尖叫不已的美祿跳開,順勢踹開調劑室的上鎖門,滾到外麵的會麵室去。


    「這些家夥毫不猶豫開槍了喔。你明明是個醫生,卻沒什麽人望耶。」


    「怎、怎麽會這樣……」


    盡管美祿說得喪氣,但他手中仍抱著危急之下也沒放手的調劑機。


    「我猜他們馬上會攻堅。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在醫院上開個天窗了。」


    「好…………咦?你剛剛說什麽?」


    「幫我抱著老頭。」


    畢斯可把失去意識的老爺爺一把丟給跌坐在地的美祿。就在美祿接下出乎意料輕盈的老人身體時,畢斯可將紅褐色的箭搭在從背後抽出的弓上,朝著方才的門放一箭,接著又朝醫院各處射出第二、第三箭。過沒多久,插在牆上的箭周遭開始冒出某種鮮豔的紅色物體,開始「啪吱」、「啪吱」地粉碎天花板與柱子。


    「好,咱們走。」


    「啊,等等!我有輪椅!起碼讓這個人……」


    「不行,已經要開了。」


    「開……?」


    「「攻堅────!」」


    重武裝的蒙麵大塊頭們衝破玄關大門,一舉湧入。畢斯可抱起困惑的美祿踹破窗戶,跳出醫院。就在這瞬間。


    啵咚!


    隨著巨大聲響,巨大紅色蕈菇從醫院生長而出,直接貫穿整座建築物綻放開來。蕈菇順勢展開菌蓋,建築物的瓦礫從那上頭嘩啦嘩啦落下,摔在地麵粉碎。攻堅的兔子麵具們,全都隨著蕈菇綻放,慘叫著就被帶上空中。


    「是……是蕈菇……!」


    被畢斯可抱著,接連跳過


    忌濱房舍屋頂的美祿,不禁半是陶醉地傻傻看著眼前的光景。前一秒還什麽也沒有的空間,現在已經開滿了巨大的紅色蕈菇,而且還持續朝天空生長。在這被死亡之風的恐懼包圍的現代,美祿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強大的生命奔騰。


    (真漂亮。)


    美祿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竟然能悠哉地產生這樣的想法時,忽然看到「熊貓醫院」招牌在空中彈跳了好幾下,接著摔落地麵……然後他的臉部才漸漸抽搐起來。


    「啊……啊啊────!」


    「叫什麽叫啦,吵死了。」


    「醫、醫院!」


    「嗯。」


    「我的!」


    「所以我不就先聲明過了。」畢斯可以完全不覺得抱歉的態度,動了動脖子發出「喀啦」聲響,才把不斷掙紮的美祿放在屋頂上。


    「雖然我覺得不太好意思,但這也無可奈何。若不那樣做,你也會一命嗚呼。」


    看畢斯可態度如此傲慢,美祿再也說不出話,隻能傻眼地讓嘴巴開開合合,但這時畢斯可迅速地將他的身體按在屋頂上,下一秒,飛舞空中的直升機探照燈光,就以毫厘之差從兩人身上掃過。


    「別亂動。」


    聽到這強硬的低語,美祿嚇得隻能不斷微幅點頭,現在實在不是抱怨的好時機。


    畢斯可彎著身子,用嘴銜住幾支箭,朝著東方遠處市街拉弓,接連放箭。射出的箭勾勒出大大弧線,刺在遠方大樓牆壁上,接著發出「啵!」、「啵!」巨響,開出火紅的蕈菇。


    美祿看見直升機的探照燈光一口氣朝聲東擊西的蕈菇照過去……


    「很快就會露餡,我們走。」


    畢斯可嘀咕完,同時抱起老人和美祿跳到小巷內,接著拿起連接下水道的人孔蓋,讓美祿先進去之後,自己也抱著老人鑽進下水道裏。


    「真是危險。」


    畢斯可豎耳聽著無數腳步聲從上方人孔蓋通過,低聲說道。


    「這下麻煩了,沒想到連縣政府特務部隊之類的都出動了。」


    盡管下水道有一股類似發黴的氣味刺激鼻腔,但還不至於到惡臭的程度,加上以相等間距設置的白色照明燈,使得視野意外清晰。畢斯可有點介意從剛才起就格外安分的熊貓醫生,為了觀察他的狀況而從梯子爬了下來。


    (……)


    畢斯可打算接近美祿,卻在隔了點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並眯細了眼睛。美祿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與白袍,將之鋪在下水道的地麵上,並讓脫去衣服的老人躺在上麵。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美祿正以無比認真的眼神觀察老人的身體,並為他把脈、觸診。他臉上的表情,與方才在畢斯可懷裏發抖的少年完全不同,極其嚴肅。


    「怎樣?」


    「中了六發……一般來說,這威力足夠讓人死兩次了。」美祿顯得有些興奮,也沒回頭看看畢斯可,徑自說下去:「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呼吸和脈搏竟然沒有一絲紊亂……」


    「救得了嗎?」


    「就要看這支安瓶能不能生效了。」美祿從寶貝地抱在懷中的調劑機裏,取出充滿紫色藥水的安瓶,將之舉到燈光下。


    「我會切開他的傷口,取出子彈與腐蝕部位。之後……隻要注射這個,並祈禱他的身體狀況能夠挺過去。」


    畢斯可看了美祿的側臉一會兒,接著似乎是理解一般點了下頭,然後站起身子。美祿慌張地攔住他。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裏?」


    「如果隻是待在這裏,很快就會被包圍了。我出去一下……擾亂他們。這段時間,老頭就拜托你了。」


    「不可以!」


    看起來跟女人一樣柔弱的男生突然大吼,讓畢斯可也不免有些吃驚地回望過去。美祿先是盯著畢斯可的臉和脖子看了一會兒,接著動手,想要用他纖細的手臂脫下畢斯可的外套。


    「你、你、你想幹什麽!」


    「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想去送死嗎?我先幫你處理一下,在那裏坐好。」


    「笨蛋,我無所謂啦!你想辦法治好老頭就可以了。喂,放開我啦。」


    「不可以!我怎麽可能放著渾身是血的人不管!」


    盡管雙方爭執到臉紅脖子粗,美祿還是在溫柔的雙眼中灌注了無比堅定的意誌,直直瞪向畢斯可。


    「那不然這樣,你起碼!起碼讓我縫一下臉上的傷口!從剛剛開始血就一直流進你的眼睛裏了。若是放著不管,你就算去了也會直接送死啊!」


    美祿沒等因為自己的氣勢而不禁畏縮了一下的畢斯可同意,強行逼他坐下之後,從懷中取出醫療工具包,攤開放好。


    他重新審視畢斯可的臉,看起雖然很有精神,但臉上卻滿是割傷和擦傷,而且從額頭上那道深深的割傷所流出的血,正一直流進他的左眼。


    美祿以熟練的手法,用熱手術刀切開隨處可見的膿包放血,並迅速縫好特別深的額頭割傷,接著塗抹軟膏,原本想用繃帶包紮,卻因為畢斯可像狗一樣加以抗拒而作罷。這麽一來傷口就算暫時處理完畢,美祿用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到此,他總算放鬆那張娃娃臉,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笑。


    「好!弄好了!」


    「……」


    「……呃,很痛嗎?」


    「你叫什麽名字?」


    「啊,貓柳……貓柳美祿。」


    「美祿。那個……」


    畢斯可以奇妙的神情看著美祿。他對上美祿那對圓圓的藍眼睛好一會兒,猶豫了好幾次該說什麽才好,接著才──


    「謝啦。」


    用有點粗暴的態度說完後迅速起身,登上梯子。


    「那、那個!」


    「囉唆耶,怎樣啦!」


    「我還沒請教患者的名字。」


    美祿完全忘記自己曾被眼前的少年威脅過生命,如是問道:


    「而且……我也沒問你的名字……」


    「那邊那個快死的叫賈維。我呢……」


    「……」


    「……畢斯可。我叫赤星畢斯可。」


    於此,畢斯可又在梯子上俯視了美祿一眼。


    綠色與藍色眼眸就像在摸索某種吸引彼此的難解奧秘,兩人互看了一會兒,後來是畢斯可先不經意地別開目光,就這樣打開人孔蓋,衝進忌濱的夜晚之中。


    「……赤星……畢斯可……」


    美祿嘀咕一次那有如吹襲而來的赤色風暴般的少年名字,並凝視了在燈光照耀下蕩漾的水麵片刻。沒多久,他才像大夢初醒般呼一口氣,連忙跑到賈維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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