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祿!抱歉啦,芥川一直吃鯙魚吃個不停,不過它現在心情可好了。我也想分一點豬肉給它吃,可以嗎?」


    「畢斯可,你回來啦。」冷靜沉著到甚至不自然的聲音從旅人小屋傳來。


    「當然可以,我會順便弄好芥川的份。」


    「……?」


    畢斯可原本想跟心情不好的美祿道歉。但因為美祿明理的態度而覺得奇怪的他,聞到從小屋飄出來的燉豬肉香氣,讓他登時忘記身體的不適,整個人被吸引進了旅人小屋裏。


    「喔喔,你弄了燉豬肉啊。」


    「嗯,因為沼豬油脂豐富,我想說對你的胃負擔太重了,所以盡量隻挑了瘦肉來燉。」


    「你啊,豬肉就是要肥才好吃啊。何必顧慮這個……」


    滿臉笑容的畢斯可看向美祿,這時才發現他的異狀。


    美祿臉色蒼白。


    「……嗯,怎麽了?」美祿強行裝出來的笑容非常別扭。他原本就白皙的膚色變得無比鐵青,甚至到了白裏透藍的程度,再加上渾身看起來就像是要發抖的樣子。


    畢斯可稍微眯細了眼,用碗盛了一點燉煮的湯汁含在嘴裏,接著就朝著地上吐了出來。


    「這是眠菇的毒吧。」畢斯可的目光雖嚴厲地射穿了美祿,但無法隱瞞他眼底深處對美祿的擔憂之情。「怎麽了?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畢斯可,拜托你,聽我──」


    「是帕烏吧。」


    在這種時候,美祿真忍不住想要詛咒畢斯可的野性直覺。


    「他應該是做了會讓你臉色如此蒼白的事情……藉此引誘我們吧?」


    畢斯可看到美祿低著頭無法回話,就確定自己的推論正確,於是抓起外套準備出去。


    「如果在附近,應該就是霜吹駐紮地了吧,我知道在哪裏。我會讓黑革徹底後悔,好好見識一下他是對誰做出了怎樣的挑釁。他在帕烏身上留下多少傷,我就會插多少支箭在他那多話的舌頭上。」


    「畢斯可!不可以,拜托你等等!」


    「美祿,你到底是怎麽了?他是你姊姊耶!還有閑工夫讓你怕成這樣嗎!」


    「我是……在叫你!不要去!」


    兩人站在旅人小屋前,一陣風吹過,掀起了他們的外套。


    美祿低著頭,對雙眼睜得老大說不出話的畢斯可說:


    「我是醫生啊……!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段時間你有多麽痛苦嗎?我知道你的內髒、傷勢,都因為毒素影響變得更加惡化,也知道你為了保護鏽蝕掉的腹部,已經無法使出全力踢腿,還知道你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現在根本就是憑直覺在射箭。我全都知道。」


    「……」


    「比起帕烏、比起賈維!你是更嚴重的病患啊!你真的隻是憑著一股意誌力站在這裏。你要用這樣的身體狀況去賭命,怎麽可能回得來!」


    「那又怎樣!不管怎樣都是我的命,你有什麽道理要關懷我到這種程度!」


    「當然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美祿那足以叫破喉嚨的大喊,像一陣勁風般打過來,震蕩著畢斯可。


    「道理什麽的,當然有吧。我跟畢斯可之間怎麽可能沒有!」


    美祿止不住的淚水不斷滴落在鞋子上,他以顫抖的聲音繼續說:


    「我不希望你……不希望我最重要的朋友死,這不是……理所當然……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一陣風又吹了過來。


    畢斯可先閉上眼,靜靜呼了一口氣,接著毅然決然地正麵麵對美祿。


    「這番話……」翡翠雙眼凝視著彷佛在求救的美祿,溫柔又殘酷地說:「我就一字一句奉還給你,美祿……我也會基於同樣的理由,不能讓你死。」


    「畢斯可!」


    「你比我更有才華……是人們所需要的人,今後也一直都是。」


    畢斯可最後瞥了美祿一眼,甩動外套一個旋踵。


    「就算要死也是我先。你待在這裏……我很快回來。」


    「畢斯可。」


    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撫過畢斯可項頸。畢斯可不改銳利的眼神,緩緩回過身去。


    美祿已拉滿了弓。


    藍色雙眼帶著堅決的意誌,瞄準了畢斯可。


    那之中沒有怯懦、沒有恐懼,是已然賭上自身性命的戰士架勢。


    「美祿,你是認真的嗎……」


    「畢斯可,即使要賭上我的一切,我也不會讓你走。」


    「你明明是──」畢斯可緩緩說著,轉而麵向美祿。他的那雙眼,漸漸漸填滿閃耀的戰士光輝,成了「食人菇赤星」的眼神。


    「是最清楚我的實力的人,美祿。也知道要對著我拉弓,代表了什麽意義吧。」


    「我知道。」


    美祿沒有被化身惡鬼的畢斯可的霸氣壓製,甚至露出有些貶抑的眼神說道:


    「但是你沒有教我,要怎麽敗給一個快死的病人……」


    畢斯可先閉上了一次眼,接著倏地張開,並以此為信號。


    「呼!」「呼!」


    兩支箭在兩人之間彼此碰撞,粉碎了彼此的箭鏃。兩人邊跳躍邊放出的第二箭、第三箭,全都從相對的角度飛過來碰撞,往左右彈飛而去。


    兩人瞬間衝進短刀能夠砍中的距離內,交手一回、兩回之後,美祿鑽進將弓當成棍棒高舉揮下的畢斯可懷裏,以手中的弓往上一挑,頂端猛力直接命中畢斯可的心窩。


    「咳!」


    (接著用麻痹菇……!)


    美祿手中抹了麻痹菇毒的短刀襲向瞬間無法動彈的畢斯可。但畢斯可以飛快的動作一個扭身躲開的同時,用額頭重重撞了一下美祿的臉。


    「咕、啊!」


    「你還早個十年!知道的話就乖乖的……咳!」


    美祿右拳一揮,猛力轟在急促喘氣,話說到一半的畢斯可的嘴上。


    畢斯可驚愕地睜大著雙眼,視野之中的美祿盡管因為嘴角被鼻血染成了一片紅,仍然直直地瞪著自己。


    「該乖乖聽話的是你啦!畢斯可!」


    「有本事就來啊!」


    畢斯可的猛拳揍在美祿臉上,美祿死命振作昏沉的腦袋後,使盡全力回敬在畢斯可的鼻梁上。彼此的拳頭互相毆打對方的臉孔,糾纏在一起滾倒在地,盡管渾身泥濘仍不忘持續對打,血濺四方。


    畢斯可一腳踹開騎在自己身上揮拳過來的美祿,美祿輕盈的身體就這樣在沼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兩人搖搖晃晃地在泥地上起身,凝視著彼此已經滿是鮮血的麵孔。看著不管怎樣痛毆,仍燃燒戰意撲向自己的美祿,畢斯可感受到自己內心有一股火熱的東西湧現。


    「我不會讓你走……絕對……!」


    「你這家夥……!」


    美祿撿起麻痹菇短刀,藍色眼睛熠熠生輝。


    怒吼一聲腳下一蹬,有如子彈朝畢斯可衝去。


    畢斯可雖然心想,自己應該無法手下留情,但被揍之後昏沉的腦袋比起理性,反射動作更勝一籌。他讓身體一轉閃開,並以令人完全感受不到他身受重傷的敏捷動作,使出一記旋風般的回旋踢。畢斯可這必殺一腿深深埋進已殺到眼前的美祿側腹,就這樣猛力把他砸在地上。


    「嘎啊!咳哈!」


    (糟了!)


    肋骨骨折的手感傳回來。畢斯可瞬間血色盡失回過神來,迅速奔到痛苦的美祿身邊。


    「美祿!」


    「……對、對不起,畢斯可。」


    「別道歉……剛剛那幾招很猛啊。來,我們一起走吧……」


    「畢斯可,對不、起,抱


    歉……」


    某種東西「噗吱」刺進脖子裏的觸感傳來。


    在畢斯可理解發生什麽事情之前,膝蓋就直接頹軟下來。無法抗拒的強烈睡意有如出手揍過來般襲擊畢斯可。


    「美……祿……」


    眼前可以看見手握針筒,滿滿是血的美麗臉龐,因為痛哭而整個花掉的美祿。


    他正在說話,但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麽了。


    (別露出這種表情。)


    畢斯可雖然想好歹要這樣告訴美祿,但也沒能順利發出聲音。後來,畢斯可就像被湧來的黑暗吞噬一樣,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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