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影聞言緘默,師父之死長久以來就是幾人心結。


    武功高強如師父,也難逃仇家毒手,若是梅時雨被人發現,不論是以太子的身份還是以梅家獨子的身份,都定然回掀起軒然大波。


    “宣省冷宮已空置多年,誰能想到本該葬身的太子還藏在宮中。”


    池影有所感觸,在池家這樣的官宦人家中,尚是勾心鬥角、人心叵測,何況是因那至高無上的皇位而起的爭端,便更是萬分凶險了。


    樹林傳來一陣窸窣聲響,像是有什麽人在裏頭穿行著,樹冠簌簌颯颯地搖晃起來。


    二人側目,便見一明黃身影從上麵一躍而下,剛落地便急急問道:“大哥怎麽樣了?熱退了嗎?”


    來人正是秦香岩,他送池影入陣之後,回了元昌殿交待事務,囑咐常寧擋了稟奏的大臣,才又到了冷宮來。


    “現下已經無礙了,正在裏頭泡藥澡呢!”池影道。


    秦香岩聞說梅時雨已經無事,心頭一塊大石頭堪堪落地,連聲道:“無事便好,無事便好。”他與梅時雨做了多年的兄弟,即使是自幼與二哥秦修一起拜入了梅家莊,沒能時常留在京城裏。兄弟三人的情義也跟鐵打的似的,每次一得空回京來,他和老二都是一起住進太子府去,把這大哥好一番鬧騰,闖下了什麽禍也是跑去找大哥庇護左右,天塌下來了也有他給趁著。


    當年先皇垂危,秦香岩打心眼兒裏覺得梅時雨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子,繼承大統實至名歸,沒想到母後卻慌張地告訴他,父皇要殺了大哥。


    從小父皇對他和二哥都是慈愛有加,唯獨對梅時雨十分苛責,一行一言稍有所失,便是一頓罰。母後掩飾說,那是為了鍛煉大哥,大哥以後是要替秦家守天下的人,嚴苛是為他好。


    若沒有當年母後的一時心軟,恐怕他要一輩子在這皇位上如芒刺背、不得安寧。


    “他以前應該也是習過武的吧?雖然落下癡症,可體內內力並未全失,這次的內力暴亂應是他胡亂運功所致。”池影淺析,他如今的情況就同以前師父所說向不會運功之人體內傳輸內力的後果一致,雖然內力還在,可因患癡症,調息之法已不能領會,所想徹底治愈,不禁要循序漸進教會他調息之法,還得解了他的癡症,方能杜絕後患。


    思及此,池影倒想起先前梅時雨剛醒來時扣住她手腕那一下,仿佛是一瞬之間恢複了心智,便將當時情況說與二人聽。


    “許是師妹你施針之後,大哥體內內力順調,通了心脈也未可知。”秦香岩思忖片刻後,道出自己看法。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知師娘這些年可曾試著引導他調息內力?”池影也讚同秦香岩的說法,轉而又向師娘問道。


    師娘搖搖頭,歎道:“我不曾知曉平安他體內殘餘內力,怎麽回想到引導他去調息呢?我原本是想平安就算治不好這癡症,能如此平平安安了度此生,我也算得償所願了。”


    剛出生的骨肉被抱離了身邊,如今好不容易撿回命來,她不敢多奢望什麽,隻怕自己命不夠長,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周全。


    “若是這樣,我們倒不妨一試,若真是有效,不僅能保他性命無虞,還能解去癡症,也算是一箭雙雕了。”


    池影提議一出,二人皆是讚同,隻是池影要施針,就還需一人引導梅時雨調息內功。


    “平安的情況與常人不同,我們不可急於求成,再說他體內餘毒難清,若是練功之時內力激蕩,難保不會傷他性命,所以影兒你還是先為他施一段時間的針,先行調養,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師娘想得周到些,二人自是沒有異議。


    池影再次為泡過了藥澡的梅時雨施了一套針之後,便與秦香岩一同離了冷宮去。


    臨走之前,師娘給了池影能解飛花陣中幻境的丹藥,含在舌下,便能保她出入無虞。


    “有這東西你先前怎麽不給我!”池影向秦香岩怒道。


    “師妹你別亂冤枉人啊!這丹藥師娘可沒給過我!”秦香岩連忙擺手解釋。


    “沒給?那你怎麽擺脫幻境的?!”


    “那幻境因人而異,破解之法各有不同,師妹你功夫太差了!悟性不夠!”秦香岩一向鄙夷池影蹩腳的功夫。


    池影乎得一巴掌扇過去打到他背上,打得他猛一踉蹌。


    “一巴掌糊你臉上打得皇後都不認得你!看你還敢擠兌我!”


    池影氣呼呼地朝前走,秦香岩也不惱,笑嘻嘻追上來,諂媚道:“多謝師妹手下留情!”


    二人嬉鬧著走過了一段路,行至有人煙的地方,方收斂幾分,隻是說說笑笑朝前走著。


    “影兒你去換身衣裳,一會兒到皇後宮裏來,我先去趟元昌殿,再過來。”秦香岩將池影送至平清宮門口,也沒進去,就在門口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幾個看著二人的宮女太監上前請安,池影揮揮手讓他們散去,自己進了屋。


    “小主這衣裳怎麽髒了?摔著了?”柔茗迎上來,卻沒見岷月的身影。


    池影低頭看了看,定是先前在幻境之中摸爬滾打給弄的,便隻道:“不小心給蹭的,沒事兒,我沒傷著。”


    言罷,左右看了看,問道:“岷月這丫頭呢,怎麽沒見著,又跑哪兒去了?”


    柔茗笑道:“她昨晚沒睡好,站著都打瞌睡,我打發她去休息了。小主昨晚一宿沒回來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直打轉,轉得我都腦子暈。”


    褪下了髒了的衣裙,池影自己走到衣櫥前挑出件衣裳,清清淡淡的淺綠色,甚為清爽。


    “換這件吧。”池影遞給柔茗。


    柔茗抖開衣裳一看,是件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錦緞長袍,一眼瞧去雖是清爽,但失了幾分貴重,遂向池影道:“這可不成,小主還不知道,今晚皇上要在攬月台擺宴,款待周國使者,聽說是他們的皇子,小主您剛晉了容華,上頭比您位份高的嬪妃沒幾位了,今日得打扮莊重些。”


    池影以為然,自入宮以來她從沒出席過正式的筵席,想想那些平日裏吃不著的好菜,池影心裏還對今日得晚宴有些許的期待。


    “還是你穩妥些,重新挑一件吧。”


    柔茗福身,重新去選了件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長衣,配的是大紅緙絲金枝綠葉百花宗裙,梳朝雲近香髻,簪戴著八寶攥珠飛燕釵、赤金累絲垂紅寶石步搖和蝴蝶圖案鑲藍寶石花鈿簪,耳上戴點翠垂珠藍玉耳墜,皓腕套鎏金水波紋鐲子,足下是寶相花紋雲頭錦鞋。


    花了大半時辰梳妝妥當,池影已經脖子的抻僵了,站起身活動兩下,抱怨道:“穿成這樣怎麽吃東西啊。”


    柔茗左右瞧瞧有無不妥當之處,掩唇笑道:“小主您淨想著吃東西,那宴會上妃嬪們一個個都自矜身份,又要顧惜著妝容儀態,沒人跟您搶。”


    池影哀歎,妃嬪可是天底下最難營生的生計了。


    可她尚未為一宮之主,身份限製在那兒,能打扮多尊貴了去?去了來儀宮見著皇後的麵,才真是替她脖子疼。


    一支鳳凰展翅六麵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便昭示她母儀天下的尊貴身份,更其它流光溢彩的珠寶首飾,生生給添上了幾分華貴氣勢。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池影上前道。


    皇後坐在妝奩前,轉過頭見是池影,便歡喜地扶她起來,拉著她到身旁坐下。


    “晚上給周國的使者擺洗塵宴,我這心裏可真是緊張地慌,生怕到時出了差錯,那得多丟臉。”皇後說著,還伸手輕拍了兩下胸口。


    “娘娘別緊張,不還有容貴嬪在您身邊嗎?她如今協理六宮,自會幫扶這娘娘的。”池影出言安撫,皇後聞言也著落了幾分。


    “容貴嬪倒是不難相處,性子也安靜,隻是有時候對人愛搭不理的,有時候又突然笑眯眯跟你說話,我也摸不準她到底是個什麽性子。”皇後當年難免和各宮妃嬪接觸,對容貴嬪倒也了解幾分,池影就不一樣了,她與容貴嬪不過在定省時見過幾麵,出了第一次客客氣氣說了幾句話,往後再沒交集過。


    “就算容貴嬪不搭理,您身邊不還有師兄在嗎?娘娘快把心放回肚子裏,越是慌張,反而越易出錯。”池影勸慰一番,皇後總算是安下心來,待她梳妝完畢,正挺外頭太監稟報,秦香岩來了。


    眾人麵前自然是不能荒廢禮節的,池影與皇後一起迎上去,齊齊道:“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你們倒是都準備好了,那就和朕一起過去。”


    二人福身謝禮,攜手走出來儀宮去,就見除了皇攆之外,還有一架攆車也停在宮門口。


    帝後二人同乘自然是不必說,剩下那架攆車便是特意給池影準備的。


    常年見池影跟著帝後二人出來,便伶俐地上前道:“奴才給瑋小主請安。”然後一指身後那攆車,道:“皇上體恤小主,特地給小主備下攆車,小主請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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