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承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嚴肅:“你還要不要查案?人命關天,你滿腦子都隻裝著兒女私情?”


    華珠被擠兌得啞口無言,囁嚅了半響,憤憤不平地坐下,猛灌了兩杯涼茶,才又拿出筆,哼道:“現在分析一下,公主半夜尖叫有鬼時,大家的動向!染千樺被尿憋醒,要如廁,臨走時給穎蘿蓋了被子。如廁完畢,在井邊碰到了駙馬,與駙馬講了幾句不想讓大家知道的話。”


    講到這裏,華珠記起昨晚染千樺頻頻自罰三杯的原因,貌似都跟一段不願提及的情史有關,會不會陳軒就是這段情史的男主?


    華珠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廖子承就道:“先記下這個疑點。”


    “好。”雖然與案件沒什麽聯係,不過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華珠還是非常有興致地記下了,華珠繼續說道,“駙馬與染將軍談話時,突然聽見公主喊有鬼,駙馬回了房,染將軍也回了房。這時,穎蘿還活著。因為她踢了被子,死人是不會踢被子的。之後,染將軍歇下,其間沒有任何人進入過屋子。一直到天亮時分,染將軍再次如廁,又到廚房要了一碗醒酒湯喝。整個過程不足一刻鍾,回到屋子卻發現穎蘿已經被凍死了。”


    分析完畢,華珠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太詭異了!


    兩個人都呆在屋子裏,卻隻有穎蘿被凍死了。何況這又不是寒冬臘月,這是春天,溫度不低的。


    “如果不是惡靈作案,難道是隔空取物?先用法術把穎蘿變走,等凍死之後再把穎蘿變回來。可如果是這樣,凶手還是惡靈,因為凡人不會法術。”華珠一個頭兩個大。


    廖子承深邃如泊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亮色,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彈了幾下,說道:“的確如此。”


    “嗯?什麽意思?”


    “有人先擄走了穎蘿,等她凍死之後再搬回了房中。而這個人,曾經被公主看到過。”


    華珠一頭霧水:“說清楚一點。”


    廖子承若有所思道:“公主說她半夜醒來,發現駙馬不在,朝窗戶一看,看見了一個雙頭鬼。那應該就是凶手和穎蘿。至於染將軍回房,給穎蘿蓋了被子,應該是個替身。替身故意鬧出動靜,讓染將軍相信穎蘿還活著。畢竟染將軍喝多了酒,頭腦暈乎,看不仔細也是正常的。然後等天蒙蒙亮時,染將軍又出去了一趟,凶手趁機又把穎蘿給換了回來。”


    華珠把他的話在腦子裏消化了一遍:“那……如果染將軍早上不出去如廁呢?凶手怎麽把穎蘿換回來?”


    廖子承神色淡淡道:“如果染將軍不去如廁,假的穎蘿便會去,然後一去再也不回,我們依然能發現穎蘿的屍體,隻是會換個地方罷了。”


    “等等!照你這麽說,我們兩個反而是最有嫌疑的人了!”華珠吞了吞口水,認真地分析道,“你看啊,如果公主看到的雙頭鬼是穎蘿,那麽凶手一定不是公主,也一定不是在外頭交談的染將軍和駙馬。你肯定想說,神婆與蓮兒是有作案機會的。但你別忘了,如果人是她們殺的,她們也必須在天亮前把人背回房內。但染將軍第二次出來,簡單如了廁,便直接去了小廚房。那時,爐灶什麽的都升起來了,她們一直都呆在裏頭,不具備作案時機。倒是我們兩個,從頭到尾沒有第三方能給出不在場證明。”


    “從作案時機上來講,我們兩個的確是最可疑的。”廖子承點了點頭,淡聲道,“凶手是誰、動機是什麽,隨後再分析。現在有兩個疑點:一,凶案現場在哪兒?二,小黑屋到底有沒有惡靈?”


    帶著疑惑,廖子承與華珠仔細搜了女道士的院子,的確沒有發現地道或冰窖,所以,凶案現場可能更遠。


    隨後,廖子承又與華珠來到小黑屋前。


    華珠摸著門板,敲了幾下。小黑屋的鐵門很厚,隔音效果極佳,這也是為何其它人在房裏都沒聽到這邊的動靜,若非駙馬被貓叫吸引前來,也不會陰差陽錯救了穎蘿。


    而且這門連接處的鐵塊有些韌,沒有風,也會自動關上。駙馬以為是風吹的,實際是它自己關上的。


    廖子承四下張望。


    “你在找什麽?”華珠疑惑地問。


    “駙馬說他弄壞了神婆的燈籠,丟在一個垃圾簍裏了。”廖子承凝思著說完,又在幾個盆景後轉了轉,果然在一個垃圾簍裏尋到了壞掉的燈籠。聞了聞燈籠的把柄,廖子承說道,“穎蘿與染千樺都慣用鬆香,這上麵有鬆香味,穎蘿的確拿過它。”


    丟了燈籠,廖子承又仔細看著門板道:“有被兵器砍過的痕跡,還有指甲的碎末,穎蘿左手的食指就是在這裏刮傷的,她當時嚇壞了,急於開門逃出來。”


    想到一個比她還小的少女被困在黑漆漆的暗室,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華珠的心裏不大好受,歎了口氣,說道:“一切都與駙馬的供詞吻合,看來,駙馬沒有撒謊。”


    廖子承將門朝裏麵推開,用一塊磚頭卡住,防止它突然闔上。


    華珠要跟進來,被他揚手阻止。


    廖子承小心翼翼地步入屋內,順著灰塵中的腳印,把穎蘿和駙馬的步子走了一遍,隨即眸光一涼:“我能肯定,昨晚這裏沒來過第三個人。”


    華珠挑了挑眉:“沒來過第三個人,也就是說,隻有駙馬和穎蘿來過。難不成偷襲穎蘿的是駙馬?”


    廖子承蹲下身,指向門內的灰塵和幾個印子道:“不會,駙馬當時在門外。你看這裏的印子,穎蘿當時雙膝跪地,用手撓門,駙馬走進來,腳印將她膝蓋的印子覆了一半。所以,駙馬一定是在穎蘿遇襲之後才進來的。”


    華珠鼓了股腮幫子,蹙眉道:“要不……我們進去感受一下,看到底有沒有惡靈?”


    “我進去,你在外麵等我。聽到拍門聲,再給我開門。”


    “不用這麽麻煩。”華珠笑了笑,從裙裾扯下一條長長的布片,墊在了門下,“待會兒我們一扯,門就能開了。”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動,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一個門檻,華珠在外,沐浴著光明。他在內,籠罩著黑暗。


    他陡然握住她胳膊,製止了她跨過門檻的動作,深邃的眼眸一點點地多了一絲難以描述的奧義:“年華珠,會出不去的!”


    華珠無所謂地笑了笑:“那你幹嘛要進去?你都不怕,我也不怕。”


    一言至此,華珠毅然跨過門檻,身後的門,緩緩闔上,落在她頭頂的光線一點一點減少,直至最後完全不見。


    嘭!


    華珠驚得心肝兒一顫,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讓她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廖子承!”


    “我在。”輕柔的、低潤的、讓人倍覺安心的聲音。


    華珠鬆了口氣,抬手,想摸摸他。


    他卻先她一步握住她皓腕,大掌下滑,與她纖細的手指緊緊相扣。


    華珠就想,無論身在何地,無論麵對什麽困境,隻要身邊有這個男人,她就不會害怕。


    二人在裏麵呆了許久,沒發現任何異樣。


    “難道真的是惡靈?”出來後,華珠滿臉不解地問向廖子承。


    這回,連廖子承也答不上來了,便是冷柔失蹤、王恒失蹤、太子失蹤,他都從未露出過如此嚴肅的神色。可以說,第一次到達冷柔的失蹤現場時,他便瞧出了端倪。可穎蘿遇襲的事,他思量再三,竟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華珠咬了咬唇,說道:“除了惡靈,我實在想不出誰能在不留下腳印的情況下偷襲穎蘿。”


    廖子承邊走邊問:“你還記不記得神婆告誡我們遠離小黑屋時是怎麽說的?”


    華珠點頭:“記得。她說哪裏都可以去,隻是別進入小黑屋。若沒做虧心事的人倒也罷了,誰要是做了虧心事,一定會被惡靈索命。難道……穎蘿做過什麽虧心事?”


    廖子承凝了凝眸:“虧心事的定義很空泛,捉弄、偷竊、辱罵、詆毀、撒謊……都屬於虧心事,我們每個人或多多少都做過一點兒。”


    華珠的瞳仁一動:“也許……穎蘿做過的虧心事比較大?你瞧她整天動不動就喊著‘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那些死在她手裏的戰俘回來尋仇了?”


    “先記下這條線索,找找穎蘿有沒有仇家。”說完,廖子承又帶著華珠四處轉了轉,想找到穎蘿的第一凶案現場,可是無功而返。


    *


    日暮時分,索橋仍未修好,七寶與流風在附近雇了一搜大船過來。


    船夫是一個五旬老伯,瞎了一隻眼睛,但身體健壯,幾十米河岸,他一人劃過來,竟不待喘粗氣兒的。


    “陳老伯,你是專門給人渡河的嗎?”七寶笑著問。


    被喚作陳老伯的人正是華珠走訪過的陳大貴,他苦澀一笑,將船緩緩靠向岸邊:“渡河?這裏又沒住幾個人,渡河哪裏有錢賺喲?又不是誰都像兩位小爺出手這麽闊綽!也是索橋被衝毀了,我才發了一筆橫財。之前,我沒錢花了就到河裏捕魚,拿到集市上賣,能賣不少。這條河湍急,那些怕死的不敢來捕魚,便宜了我。每次都捕好多!”


    七寶心道,一錠銀子也能成為橫財,老百姓的日子真苦哇。


    船靠了岸,七寶對陳大貴笑道:“老伯你等等,待會兒我家公子還要過河的,待會兒我再給你一錠銀子!”


    陳大貴喜不自勝地點了點頭:“小爺真是活菩薩!自打我丟了老本行,已許久沒賺這麽多錢了。”


    “老伯原先是做什麽老本行的?”七寶跳上岸,回頭問。


    陳大貴歎了歎:“唉,不說也罷,丟臉。竟然輸給了一個娘們兒!”


    七寶沒再追問,與流風一道趕往了女道士的小別院。


    流風很興奮,走路一蹦一跳,像雀躍的小鳥。


    七寶笑他,有啥好興奮的?又不是沒見過穎蘿!那麽凶悍的小婆子,換做他,他才不喜歡!但不可置否,穎蘿真的長得很美啊,又不像普通閨閣女子,白白嫩嫩,仿佛一碰就要壞掉。她的肌膚是淺淺的蜜色,五官精致,有種殺伐決斷的狠戾,不愧是殺人如麻的小魔頭。


    這麽想著,七寶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來。


    二人步入天師雅居,嚷了幾聲“公子,我們來啦”,無人應答,一切寂靜得仿若從未有人住過。


    七寶的心咯噔一下,看了流風一眼。


    流風皺起小眉頭,一溜煙兒地奔入了房間。


    染千樺跪坐在穎蘿身邊,用清水為她洗臉,看見流風,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便道:“穎蘿死了。”


    流風一驚,似乎沒明白死是什麽意思,他走到穎蘿的另一邊,探出長指戳了戳穎蘿的臉蛋。


    咦?沒反應。


    又戳了戳穎蘿的肩膀。


    還是沒反應。


    再戳了戳穎蘿的胸部。


    依然沒反應。


    流風想了想,把偷偷藏在懷裏的糖果掏出來,全部塞進了她手裏。


    她握不住。


    流風又剝了一顆糖,放入她口中。


    她不吃。


    流風瞪大了眸子,俯身,將耳朵貼在她冰涼的心口,聽不到勃勃跳動的聲音,流風的淚水掉下來了。


    他摸了摸不知名的液體,奇怪地看向了染千樺,仿佛在問她,我的眼睛怎麽了?


    然後他開始捂住左胸,覺得這裏疼。


    廖子承走進房內,在流風身邊蹲下,拍了拍流風肩膀:“乖,穎蘿去了另一個地方,暫時不會跟我們見麵了。”


    流風拉過廖子承的手,叫他揉揉。被砍傷了都沒這麽疼呢……


    廖子承一手擦了他不停冒出來的眼淚,一手揉著他心口,輕聲道:“你乖乖的,有一天,我們也會去穎蘿去的那個地方。”


    流風嘟嘴,滿眼委屈,仿佛在說,是不是我做惹她生氣了,她不跟我玩了?好討厭被丟下的感覺。


    廖子承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一個帶著他走出自己世界的人,突然不在了,他還等著進入她的世界,就已經被宣布不可能了。


    七寶跟入內,看見這樣的情景,心髒猛地一縮,也差點兒飆出淚來。


    染千樺抱起穎蘿僵硬的屍體,微微一笑:“我帶你回家。”


    幾人緩緩朝門外走去,華珠整理好資料,也從房裏出來,跟在他們身後。


    門口,碰到了長樂公主與陳軒。


    長樂公主用帕子掩住鼻子:“臭死了。”


    染千樺的腳步一頓,把穎蘿輕輕地遞到流風手中,隨即轉過身來,毫不猶豫地扇了公主一耳光!


    “我想打你很久了。”


    長樂公主捂住瞬間腫得像包子的臉,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眸子:“你……你……染千樺!你敢打我!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我要告訴太後,讓太後摘了你腦袋!”


    染千樺輕蔑地睨了她一眼:“那我一定會拉著你陪葬!”


    語畢,單臂一揮,打出一股內勁,從溫泉山莊駛來的豪華馬車被震成了碎片。


    長樂公主踉蹌了幾步,倒進陳軒懷裏,染千樺是來真的!她居然不怕死!她們兩個打小不對盤,明爭暗鬥也不是一回兩回,染千樺頗受太後疼愛,她拿她沒轍,但她是太後的小女兒,染千樺也拿她無法。二人一直維持著某種底線,可今天,染千樺越界了!染千樺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她再也不會忍著她了!怎麽會這樣?不就是死了一個徒弟嗎?她也死過乳母呢!乳母死了,她哭了好久,還叫了一大堆的人陪葬……


    天啦!染千樺不會跟她一樣,也找人給穎蘿陪葬吧?!


    瘋子!


    長樂公主抱緊了陳軒,將頭死死埋在他懷中:“嗚嗚……駙馬……”


    陳軒神色複雜地看向染千樺:“染將軍……”


    “管好你的公主,別來惹我!”染千樺冷冷地打斷陳軒的話,“我們走。”


    從流風手中抱回穎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師雅居。


    華珠回頭望了望滿眼落寞的陳軒,也望了望咬牙跺腳的公主,暗暗一歎,情之一字,最是傷人。染千樺至今未嫁,誰說不是心裏依然裝著當初那份美好?一個女人,常年混在軍營,南征北討,也不知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傷,每次最孤獨、最艱難、最生不如死的時候,隻有穎蘿陪在她身邊。穎蘿死了,她的精神支柱也坍塌了。


    “我看見惡靈在你頭頂,要奪走你最寶貴的東西,贈你一句話——‘千裏故人重逢,血光之災滅頂’。”


    女道士的這句詛咒,到底是什麽意思?


    *


    幾人坐著陳大貴的船過了河,華珠認出了他便是上次走訪過的老伯,沒心情攀談,隻淡淡打了招呼。


    上岸後,陳大貴把船泊好,用扁擔挑起兩簍子魚準備離開。


    華珠扭過頭,指向對麵道:“陳老伯,天師也在叫船,咯,她揮手絹呢。”


    陳大貴瞟了一眼朝這邊招手叫船的女道士,啐了一口:“我呸!誰要載這種妖言惑眾的東西?”


    華珠記起胖大嬸提過,陳大貴原先是做茅山道士的,在長河接一帶頗有名氣,後麵妻子和一雙兒女全都得天花死了,他的眼睛又瞎了,生意一落千丈,而神婆的出現,把他最後一點生意也搶沒了,難怪他如此嫉妒神婆。


    華珠起身,要走出船艙,突然腳底一滑,倒進了廖子承懷裏。


    “都是水,好滑。”華珠尷尬地直起身,整理好衣襟追上了染千樺。


    流風送染千樺與穎蘿回染家,廖子承送她回年府。


    雖然穎蘿的事讓人傷感,可不代表華珠不能繼續正常的生活。馬車停在年府大門口,一整排主子下人翹首以盼,其中包括梅姨娘、年麗珠與年希珠。


    想必昨夜她一宿未歸,七寶怕年府擔心,便通知了他們她和廖子承在一起。


    華珠挑開簾幕的一角,偷偷瞄了一眼,如遭雷擊。


    這是傳說中的見家屬嗎?


    華珠放下簾子,含了一絲忐忑地看向他,期待他會作何反應。是像往常那樣送她入府,還是……就此別過?


    廖子承的食指在大腿上點了點,說道:“到了。”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華珠的眸光一暗,心底閃過了一絲不適。


    還是不樂意公布他們倆的關係,還是不打算……娶她?


    華珠斂起心底的失落,揉了揉帕子,神色淡淡道:“我下車了。”


    躬身挑開簾子的一刻,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越是跟他相處,越是跟他親密,就越受不了這段隻能藏在地下的戀情。


    仿佛她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不配與他光明正大地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


    年華珠,你真廉價!


    華珠抬手擦了擦微濕的眼睛,邁步跨了出去。


    卻忽然腰腹一緊,一陣天旋地轉,被某人壓在了身下。


    “哭了,嗯?”似笑非笑,七彎八轉的調調。


    華珠撇過臉,哽咽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快起開,我到了!提督大人公務繁忙,小女子不敢叨擾,慢走不送了。”


    廖子承輕輕一笑,修長的指尖捏住她軟嫩的下顎,說道:“這副德行,做給誰看?想讓我見家長就直說。”


    華珠冷眼一睃:“誰想讓你見家長了?你隻曉得天天欺負我、占我便宜!我才不要你見我家長!”


    “口是心非!”廖子承低頭尋著她水潤清漾的紅唇,狠狠地吸了一口。一觸上癮,又忍不住含著吻了許久。


    華珠想拒絕他,可不隻他上癮,她更上癮,被他濃濃的男子氣息包圍時,滿腦子都隻剩悱惻的纏綿。


    一吻作罷,她睜開氤氳著薄薄水汽的眸子瞪他,卻不知這副嗔怒的模樣含了多少風情與嫵媚。


    廖子承低低地笑,在她詫異的注視下,牽著她下了馬車。


    華珠的睫羽飛快地眨動了起來:“你要幹什麽?”


    廖子承雲淡風輕道:“幹你想讓我幹的事。”


    華珠的瞳仁左右一動,又聽得他停下腳步說:“啊,如果你不想,我也可以走的。”


    “別走。”華珠抱住了他胳膊,好不容易光明正大地上門,誰知道下次還敢不敢了?堅決斬斷一切退路!


    廖子承看著她這副霸道的小樣子,輕笑,如天幕破開,一縷晨曦衝透了霧霾。他牽了她小手,朝著一直關注著他們的人緩步走去。


    華珠深吸一口氣,血液的流速忽而加快,這種感覺……怎麽跟走紅毯似的?


    看著那對如同從壁畫中走下來的佳偶,門口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梅姨娘、年麗珠與年希珠是見過廖子承的,隻是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出落得越發清雋俊美,似天上頂潔淨卻又不可觸碰的雪,也似晴空蔚藍中點了一筆的雲。卓卓風姿,驚豔了時光。


    梅姨娘暗暗一歎,看來傳聞是真的,華珠與廖子承在琅琊便出雙入對、情愫暗生。


    “子承哥哥!”年希珠扭著肥嘟嘟的身子,奔了過去!


    “子……子承哥哥。”年麗珠也毫不示弱地跟上,揚起一抹少女最動人的微笑。


    年希珠擠了擠她,冷聲道:“別學我!我先叫的!”


    年麗珠漲紅了臉,細聲駁斥:“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子承哥哥。”


    華珠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倆能再肉麻點兒不?我從小到大,可是一聲“子承哥哥”都沒叫過。


    這邊,華珠掉著雞皮疙瘩,那邊,年希珠與年麗珠一聲接一聲地叫開了。


    廖子承友好地打了招呼:“三小姐,五小姐。”


    “哇,子承哥哥你還記得我哦!”年希珠喜不自勝地來了一句。小時候她們都喜歡追著他跑,可惜,他每次都能把她們甩不見。後麵廖大人出了事,她便再也沒看到過他。


    年麗珠溫柔地抬眸,輕言細語道:“子承哥哥怎麽會跟二姐姐在一起?對了,還沒恭喜子承哥哥榮成了提督。”


    華珠快被她們的“子承哥哥”弄得寒毛直豎了。廖子承的臉上卻始終掛著淡淡的笑,不目中無人,也不過分親近。


    梅姨娘上前,笑著行了一禮:“婢子給提督大人請安,提督大人萬福金安。”


    又看向華珠,溫柔地仿佛二人從沒有過任何算計與間隙,“老爺今兒去了衙門,二小姐直接給夫人報個平安吧。”


    “知道了。”華珠淡淡應了一聲。


    梅姨娘又對年麗珠與年希珠溫聲道:“你們還叫子承哥哥,過兩天,便得改口叫姐夫了。”


    “啊?”年希珠臉色一沉,“二姐姐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年麗珠的眼神閃了閃,天真無邪地笑道:“提前恭喜二姐姐。”


    華珠笑了笑,說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姨娘可別拿出來打趣我。我隻是因為一些公務,與公主殿下和染將軍在山裏逗留了一晚。”當她不知道她的心思?若她跟廖子承成了還好,若不成,今兒這聲“姐夫”怕是會成為她一輩子的笑柄。


    年麗珠與年希珠聽說華珠與染將軍、公主呆了一晚,簡直羨慕得不得了,她們比華珠早來京城半個月,卻還沒華珠認識的貴人多。同樣是庶女,為何差別越來越大了呢?


    廖子承與三人寒暄了幾句,便送了華珠去正院。既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門,總要跟大夫人打聲招呼,這也算表態過了明路。


    廖子承與華珠一走,梅姨娘便叫年麗珠帶著年希珠到小花園兒蕩秋千,自己則找上了房媽媽。


    “房媽媽。”梅姨娘攜著房媽媽的手來到一處僻靜的亭子裏,又從寬袖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這是給媽媽買酒吃的,還望媽媽莫嫌棄。”


    房媽媽推了推:“姨娘講的什麽話?我哪兒能要姨娘的東西?”


    梅姨娘把荷包塞進她懷裏,笑盈盈地道:“不值幾個錢,媽媽別與我客氣。”


    房媽媽笑笑:“那我……多謝姨娘的賞了。”


    “二小姐與提督大人的親事,我瞅著板上釘釘了,接下來該輪到三小姐與五小姐。我小門小戶出身,沒見過大世麵,在擇婿方麵,還望媽媽有心提點提點。”梅姨娘很親和地說道。


    房媽媽扶了扶發髻上的燕尾銀簪,笑容裏染了一絲清高:“小姐們的親事自然有夫人做主,我一個奴婢,可不管多嘴。”


    梅姨娘如何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翻了個白眼,卻迅速擠出一抹嫵媚的笑來:“也不是我非得多管閑事,隻是覺得媽媽慧眼過人,若能在夫人擇婿時從旁稍加提點,兩位小姐必能嫁得更好。”


    說是兩位,誰又不清楚你想護的隻有三小姐?


    房媽媽拿喬拿得差不多了,就道:“不瞞姨娘,夫人已經為兩位小姐選好夫婿了!”


    “誰?”梅姨娘問。


    房媽媽如實說道:“一位是刑部尚書家的嫡三子,一位是染家的庶次子。誰配誰,夫人尚在考慮當中。”


    論門第,染家居高;論正統,嫡子更好。爭哪一門親事,她得好生掂量掂量。


    梅姨娘慢悠悠地笑了:“媽媽覺得哪個更好呢?”


    房媽媽揚著帕子道:“夫人決定的女婿,自然都是頂好的。刑部尚書家的公子是老爺親自相看的,最初打算給二小姐,可姨娘也看見了,二小姐深受提督大人愛重,二人不久便能定了。其實,染家的公子也挺好,原本是咱們二小姐救了染老夫人一命,染老夫人為表感激才願與年府結親。奴婢猜呀,一開始,染老夫人也是想訂二小姐。”


    梅姨娘的嘴角抽了抽,敢情這兩門親事都是年華珠挑剩了不要,才扔給三小姐與五小姐的。是不是萬一年華珠與廖子承成不了親,隨便動動手指,便能搶走任何一個她想要的男人?


    同樣是庶女,一個還沒有娘親,怎麽事事都比另外兩個強一頭?


    *


    那日,眾人都看見廖子承與華珠去了大夫人的正院,廖子承在裏麵呆了半個時辰方才離開,眾人不清楚他與大夫人說了什麽,可自從那日之後,府裏來了好幾名繡娘,專門為華珠定製衣裳。華珠不被允許出門,除了自己的院子和正院,連後花園都不準去。眾人還發現,大夫人與老爺似乎比往常高興了,連下人的份例銀子都往上連漲了兩級。


    穎蘿被惡靈所害的消息不脛而走,接下來的幾天,百姓人人自危,談起天師色變,唯恐一不小心被她詛咒。同時,她的信徒大批量地增多了起來。隻要得了她庇佑,便不怕被詛咒了。


    染千樺將此案上報刑部,刑部又交給了年政遠處理。這是年政遠來京城的第一樁案子,又關於第一神將染千樺,年政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大展拳腳!


    結果查案的第一天便碰了一鼻子灰。


    按照慣例,他除了驗屍、勘察現場,還得審問所有與案件有關或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


    公主與染將軍不合,她完全有理由殺了染將軍的徒弟泄憤。而陳軒作為公主的駙馬,也不能排除助紂為虐的可能。年政遠秉著為公主、駙馬洗脫嫌疑的初衷,大步流星地來到了公主府。


    稟明來意後,侍衛卻連大門都不許他進。


    公主的意思很簡單,你查案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凶手,你找我也沒用。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別打擾我和駙馬的雅興。


    在地方做官時,他就是老大,想審問誰審問誰,到了京城才發現,碰上厲害角色,刑官兒不過是個詞。


    年政遠灰頭土臉地走了,接下來打算去審問女道士。惹不起公主駙馬,區區一個妖言惑眾的道士他總還是搞的定的吧。


    這麽想著,年政遠叫工部連夜修複了索橋。可到了天師雅居一看,沒人?再一打聽,被公主請回府邸做上賓了。


    年政遠要求審問她,公主放話:“天師正在設壇做法,等天師得空了再說。”


    得空得空,誰曉得天師什麽時候得空?


    年政遠感覺公主似乎有意爭對他,他好歹是吏部侍郎呢,總得請他入府坐坐吧,怎生讓他在大門口等天師出來?


    年政遠皺眉,京官兒不好當。


    尤其沒有後台的京官兒,太不好當了!


    “讓一讓,讓一讓啊!”身後,一行侍衛抬了一副擔架出來,他們全都用布蒙著口鼻,擔架上抬著一名麵部與脖子長滿紅點的侍衛。


    年政遠挑著讓開,問向其中一名侍衛:“出什麽事兒了?”


    侍衛歎了口氣:“天花啊!嘖嘖,已經是第三個了,千萬別搞得別跟上次一樣。”


    年政遠知道天花,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盧姨娘當年便是得天花死的,華珠也得了,不過華珠命大熬了過來。


    年政遠慌忙讓開,天花這種病得過一次便能終身免疫,但他沒得過,萬一被傳染就不妙了。


    想了想,年政遠決定改日再來。臨走時,他又問了侍衛一句:“天師做法要做到哪一天?街上的攤子她還擺不擺了?”


    侍衛嘲諷地笑了笑:“還擺攤?公主府的事兒夠她忙老一陣子了!”


    “公主府有什麽事兒?”年政遠又問。


    侍衛不肯說。


    年政遠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了他懷裏,又再掏出幾錠銀子塞給了另外三名侍衛。大家相視而笑,表情釋然。


    這名侍衛就道:“不瞞侍郎大人,公主和駙馬被詛咒了!正請天師做法呢!”


    年政遠一驚:“啊?連他們都被詛咒了?”不是隻有染將軍嗎?


    侍衛又道:“駙馬從惡靈的屋子把染將軍的徒弟救出來,自此得罪了惡靈,惡靈要報複他!還有公主,公主是看見惡靈的真身了,惡靈也要報複他!咱們府的天花,便是從他們回來之後才有的。”


    “那他們倆得了嗎?”年政遠出於查案的直覺,追問。


    侍衛搖頭:“沒有。”


    那就跟他們沒有關係。一切隻是巧合,因碰上了穎蘿的事,才被冠上一層迷信的色彩。年政遠蹙眉,闊步回了刑部衙門。


    四月初七,大夫人帶著華珠出來買首飾,按照年政遠與廖子承的約定,明日該是上門提親的日子,大夫人高興,決定給華珠好生打扮打扮。雖然這丫頭挺會闖禍,但闖出了提督府和染家兩座靠山,也是一種運氣。


    二人走在喧鬧的大街上,碰到好吃好玩的物件兒,大夫人會問華珠想不想要。一般情況下,華珠會點頭,不要白不要。


    大夫人待華珠好,隻是出於華珠能為這個家族帶來更多的利益,不像年絳珠與華珠血濃於水,發自內心地親厚。想想也對,哪個正妻會喜歡小妾的女兒?華珠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也無力回到過去改變娘親的命運,隻能告誡自己,不要成為另一個男人的小妾,無論那個男人多麽尊貴。


    “回避!回避!”


    前方,一名身著黃色馬甲的侍衛舉著小旗、騎著高頭駿馬疾馳了過來,在他身後,是一眾長長的護衛隊。


    華珠認得他們的服飾,東宮的人。


    華珠、大夫人以及周圍的百姓紛紛退至馬路旁。


    號角聲起,眾人呼啦啦地跪了下來。


    這是太子妃的儀仗,非皇室與軍機大臣者,必跪地相迎。


    華珠低著頭,餘光瞟向對麵,就見一輛*內侍衛抬著的寶華蓋轎子,慢悠悠地自眼前走過。


    前麵,太監十八名,宮女十八名。


    後麵,太監三十二名,宮女三十二名。


    兩旁再有東宮侍衛,共計九十八名。


    這麽多人,隻為護著轎中一人,北齊未來的國母。


    “為什麽不許我留下?”


    “駙馬生病了,你留在身邊也無濟於事,太醫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


    “我要回公主府!”


    “這是太後娘娘的意思,還請公主不要任性。”


    轎子裏,傳來長樂公主與太子妃的談話。太子妃的聲音,溫柔低沉,像壺中細細流入杯底的清水,讓人覺得她必定是個溫婉嫻淑的女子。


    待到儀仗完全駛離街道,大家才紛紛站起了起來。


    華珠回憶著長樂公主與太子妃的談話,疑惑地眨了眨眼:“母親,駙馬病了?”


    大夫人不知情,倒是一旁的一名大娘回答了她的問題:“哎喲,造孽呀!駙馬得了天花,怕是……怕是活不久啦!”


    ------題外話------


    看了大家的評論,發覺大家好厲害!一個一個的,都是推理達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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