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


    幽暗的房間,隨處彌漫著血腥的氣味。一旁的盆子裏,裝了一副血跡斑斑的紫河車。


    領頭太監掃了一眼,惡心得幹嘔,隨即移開目光,望向了仰臥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燕王妃,不,侯夫人下手真狠啦,舌頭也拔了,臉也掛花了,這得多恨?”另一名抬著擔架的年輕太監皺著眉頭,感歎了一句。


    領頭太監見怪不怪,隻嗬嗬一笑:“誰讓她爬了燕林侯的床呢?侯夫人那麽厲害的角色,焉能給她好果子吃?醫女呢?”


    身著白色醫女服的女子從隔間走出,滿臉鮮血,差點兒把幾名太監嚇尿!


    領頭太監蹙了蹙眉:“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惡心?”


    “回公公的話,侯夫人把顏嫿折磨得太厲害,小的怕她真把顏嫿折磨死,便從旁攔了攔,沒想到弄了一臉血汙。我這就去洗。”


    領頭太監揚了揚拂塵,不耐煩地說道:“不用忙活了,你快把屋子裏該收拾的收拾了,然後去太醫院複命。”


    “是!”醫女福身,低垂著眉眼,目不斜視地恭送幾位太監抬著擔架離開。等到屋子空無一人,她再也支撐不住,癱在了地上,渾身劇痛,像被荊棘碾過。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倒下,她咬咬牙,眼底閃過駭人的凶光,隨即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直起了身子,神色如常地走出了永巷。


    年華珠,你害我失去一切,害我從天堂跌下地獄,害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個仇我記住了,你給我等著!我一定會回來的!


    “噝——”


    “怎麽了,小姐?”巧兒見華珠走著走著,突然捂著肚子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地出聲詢問。


    華珠眨了眨眼,又直起了身子,不甚在意道:“沒什麽,就是剛剛肚子疼了一下。”


    巧兒就打趣道:“不會是懷了小提督吧?”


    他們都沒圓房,哪兒來的小提督?再說了,這才隻過了一天,哪怕真的圓了房也不可能有反應。華珠敲了敲巧兒的腦袋,嘖嘖道:“你呀你呀,說吧,是不是想成親了?”


    巧兒的臉一紅:“我才沒有!”


    華珠睨了睨她,壞壞地笑道:“十七了,也該成親了,得,等我明兒回了門,托夫人給你找個好婆家。”


    “小姐!你慣會取笑我!”巧兒紅著臉,羞得不行,跺了跺腳,加大步子,直接朝前奔去了。


    華珠不急著回家,廖子承剛處理完東宮的案子便被軍機處叫走了,她就算回了府也是再次獨守空房,倒不如在外頭溜達一下。成親之前,她便知道他很忙,但無論多忙,隻要她說她想他,他就會立刻推掉所有應酬與公務跑來見她。當時她覺得很滿足,而今一想,他其實也就晚上過來一下,漫長的白天,她還是一人在海棠院度過的。現在做了他的妻,整個人生都圍著他打轉,才慕地驚覺,他能陪著她的時間如此之少。


    盛夏燥熱,夜風卻捎了一抹涼意。


    華珠抬頭,四下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栽種了不少牡丹的小路上,右側是微波粼粼的仙潭,難怪風這麽涼。


    仙潭,又名玉湖,三麵環樹,另一麵佇立著一個約七米高的漢白玉觀音,觀音本身大概隻有五米高,但她所站的大理石台子有兩米,加起來差不多就是七米了。


    溫女官說,二十多年前,這裏曾經淹死過一個人,自那之後,又淹死了幾人,說是水鬼作祟,不停找替身。聖上迷信,便著人打造了一尊漢白玉觀音鎮壓水鬼。水鬼是沒找替身投胎了,卻每年都讓漢白玉觀音流下血淚,然後取走一名宮妃的性命以示報複。


    同樣是流下血淚,佛龕中的釋迦牟尼與玉湖的漢白玉觀音,是否是同一個原理呢?


    心中揣著這樣的疑惑,華珠緩緩走近了漢白玉觀音像。


    “我要是你,就不會離湖邊那麽近。”


    身後陡然傳來熟悉的男子話音,華珠心頭一驚,頓了頓,轉過身來,行了一禮:“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赫連笙雙手負於身後,閑庭信步而來,看樣子是閑庭信步,但隻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專門叫人打聽了她的行蹤的。胡國使者即將入京,東瀛海軍蠢蠢欲動,西部亂黨卷土重來……總之,軍機處要事繁多,不然,不會廖子承連新婚都不給婚假了。可即便如此,他聽說了東宮發生的事後,還是偷偷地溜過來了。


    他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紅衣似火,明媚嬌豔,越發襯得肌膚如雪眼眸若泉。記憶中,她白嫩的小臉上有著可愛的嬰兒肥,而今漸漸褪去,呈現出了豆蔻少女最美麗動人的一麵。可是奇怪啊,明明大婚了,怎麽還像個處子似的,一點媚態都沒有?


    華珠被赫連笙毫不遮攔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就福了福身子道:“殿下沒什麽吩咐的話,臣婦要回家了。”


    赫連笙撤回赤。裸。裸。的注視,轉而望向微波粼粼的湖麵,語氣如常道:“年華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華珠眼眸一睜大,赫連笙什麽意思?


    赫連笙歎了口氣,很惋惜地說道:“你口口聲聲說不喜歡我,但出了事,你又不怕死地相幫於我。我已婚你已嫁,燕王與顏嫿那種事,我想了很久,還是做不出來,怎麽辦?”


    噗——


    華珠要吐血了,一個人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自戀到這種地步?今兒的事跟你赫連笙有半文錢關係嗎?我幫的是王歆、保的是王歆!你該哪兒涼快哪兒涼快去,行不?


    赫連笙見華珠揉著胸口仿佛很痛苦的樣子,又是一歎:“你不要傷心了,若實在思念我,等你們和離了,我會排除萬難讓你入宮的。女人啊,你當初為什麽非得玩那套欲擒故縱的把戲?”


    噗噗噗!


    吐血三升!


    華珠無語了,她的腦回路跟赫連笙就不在一個頻率,她決定走了!再聽下去晚飯,不,三天的飯都不想吃了!


    “太子殿下你誤會了,臣婦對您萬萬不敢有任何遐思,殿下乃人中之龍,臣婦這已經伺候過人的身子實在不敢高攀!”


    赫連笙給出了第三聲歎息,短短半刻鍾的功夫,他覺得自己快要把一輩子的歎息都用完了:“唉,我又不嫌棄你。”


    赫連笙你無藥可救了!


    都說自打被赤焰鬼魂擄走後,赫連笙就變得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之前華珠不信,眼下一接觸才覺得他的腦子一定是被燕王玩壞了!


    華珠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道:“承蒙殿下錯愛,臣婦愧不敢當,殿下的東宮美女無數,個個兒都盼著您的雨露恩澤,您請移駕吧!”


    “你吃醋了嗎?那些女人,其實都不是我想要的呢。”赫連笙第四次歎氣了。


    華珠要在心裏喊救命了!王皇後變成七仙女兒也就算了,怎麽連赫連笙都變得這麽神神叨叨?華珠覺得自己撞邪了,這個玉湖果然來不得!


    華珠的小爪子捂了捂眼睛,幹笑道:“臣婦真的真的要告退了!殿下請便!”


    語畢,轉身就走,也不管赫連笙到底批了還是沒批。


    赫連笙望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悠悠地發出了第五聲歎息:“想知道染如煙在玉湖發生過什麽事嗎?”


    染如煙?華珠腳步一頓,啊,想起來了,當初餘老太君就是用玉湖把染老夫人給刺激中風的,大婚當天,桑莞姐妹又告訴她染如煙的死並非意外。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與玉湖脫不了幹係。華珠凝了凝眸,轉過身來麵向赫連笙:“太子殿下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赫連笙很理所當然地看了華珠一眼,他是北齊太子,是未來國君,這世上怎麽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赫連笙走到漢白玉觀音像旁,拍了拍大理石壁,說道,“二十多年前,宮中舉辦宴會,也就是玉湖第一次淹死人的那一夜,染如煙與餘二老爺盛裝出席,中途,染如煙……”


    “小姐!小姐你在這兒啊!”華珠聽得入迷之際,巧兒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她剛剛經不住華珠的玩笑獨自走掉了,走了半天一回頭,才發現華珠沒跟上來,嚇得趕緊往回找,夜黑,她對皇宮又不熟,還是聽到華珠的聲音才找了過來。


    待到巧兒走近了一看,認出赫連笙,又嚇了一跳,忙行了一禮道:“奴婢叩見太子殿下。”


    雖然被打斷,不過華珠結合聽到的消息,與染、餘兩家的態度,已經大致猜出當年的事了。華珠屈膝一福,就道:“恭送殿下。”


    赫連笙皺眉,看了看華珠,嘴皮子動了動,又歎了一聲,甩袖離開了原地。


    巧兒嚇得不清:“小姐,太子是不是又糾纏你了?你都嫁人了他怎麽還不死心?”


    “不理他。”赫連笙的腦子壞掉了,她的可沒壞,“回吧。”


    巧兒一聽華珠語氣,感覺不對勁,說回家時怎麽好像不大高興似的?不會是跟大人鬧別扭了吧?巧兒瞟了瞟華珠臉色,想問又不敢。


    二人離開玉湖朝宮門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幾步,一頂寶藍色華蓋的八人抬轎子迎麵而來。夏天,宮妃們一般不坐這種全封閉式的轎子,即便坐,也隻有太後、帝後、太子與太子妃有資格坐八人大轎,瞧這人來的方向,分明不是以上任何一位,就不知他或者她是誰,竟有如此大的排場。


    華珠與巧兒退至一旁,為他們讓路。


    夜風漸大,吹起窗簾的一角,一股淡淡的幽香開始在空氣裏浮動起來。華珠吸了吸鼻子,覺著熟悉,抬眸朝對方看去時,那簾幕又已落下,華珠隻捕捉到側臉的下顎。可僅僅一個下顎,也已叫人想起白皙嫩滑的膏腴、精致通透的美玉。


    這驚鴻一瞥,深深地印在了華珠腦海,乃至於事後隔了許久,依然清晰如昨。


    華珠邁步朝前走去,心底似有什麽在勾動,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頂轎子停在了玉湖的漢白玉觀音旁,簾幕被挑開。


    華珠模擬了一下對方的動作,覺得對方應該是坐在車裏朝外看,車窗正對的方向是漢白玉觀音,可一座觀音又什麽好看的?


    須臾,簾幕被放下,轎子繼續前行了。


    “唉,顏大小姐與燕王出了這種醜事,不知襄陽侯府會怎麽辦?”巧兒的歎息,打斷了華珠的思緒。


    華珠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能怎麽辦?人都死了,休書也免了。”天威難測,巫蠱一事牽連甚廣,顏嫿的娘家與夫家,按理說都難逃滅頂之災。甚至年家,也被燕王與顏嫿把腦袋按在了砧板上。這兩個自私的人,做惡事時完全不管他人死活,今日不拉下馬,往後還不知會惹出什麽禍事來。索性她破案有功,皇後又給了承諾說她賞罰分明,想來,年家是無憂了。隻是顏家……


    唉,好想跟廖子承賭氣賭個天荒地老的,但為了絳珠、顏博,也為了餘詩詩和顏碩,華珠認為,自己非常有必要巴結一下備受太後器重的提督大人。


    對,她才不是要主動跟他講和的,她是為了顏家才願意犧牲色相的!


    “回家!”


    巧兒眉梢一挑,咦?一會子的功夫,小姐怎麽好似又高興起來了?


    馬車上,華珠暫時把襄陽侯府如何、顏家如何拋諸腦後,隻認真地思量著晚上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孝敬”廖提督。他喜歡吃酸菜魚、蓮藕排骨、板栗燒雞、酸辣土豆絲……


    華珠如數家珍地把廖子承的喜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下定決心,這回一定親自掌勺。


    馬車抵達帝師府,華珠先是去王帝師的院子問安,打算邀請他一起用膳。但王帝師不在,華珠隻得回了自己院子。


    穿堂與前院,有丫鬟婆子向華珠行禮,華珠點頭,吩咐巧兒與她們接洽一番,等過兩日她忙完便與她們會麵。爾後華珠推開大門,一股濃濃的蔥香味兒撲鼻而來,華珠一怔,口水也跟著流了下來。


    小廚房這麽快便備飯了?像是知道她什麽時辰會回來似的。而且桌上的菜——清蒸鮮蝦、家常鯽魚、紅燒肘子、小雞燉蘑菇、酒釀圓子,全都是她愛吃的,外加一盅她叫不出名字的湯。


    “回來了?”廖子承從浴室走出,麵色如常地看向了華珠。他褪去了紫色官服,穿著素白長衫,看上去,挺居家。


    華珠詫異地眨了眨眼:“你怎麽會在?”


    “年華珠你不覺得自己問的問題很無聊?”廖子承徑自走到桌邊坐下,又看了華珠一眼,“不洗手吃飯?”


    華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張了張嘴,視線掃過一桌子美食,試探地問:“你做的?”


    廖子承淡淡地“嗯”了一聲,動手剝蝦、剔魚刺。


    華珠眉梢一挑,做了一桌子菜,是向她賠罪呢還是向她賠罪呢?他也覺得昨晚太對不起她了吧,洞房花燭居然把她一人撂在房裏。虧得這是在帝師府,若在染家,那麽多妯娌姑婆看著,她的顏麵算是掃地了。


    這麽一想,華珠反倒覺得自己太過小心了,剛剛還在為怎麽討好他怎麽救顏家而絞盡腦汁呢。


    華珠朝浴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問:“軍機處忙完了?”


    “沒有。”廖子承淡淡地回答。


    “那你吃完飯還得回去?”


    “不了,今晚陪你。”


    華珠的唇角漸漸揚起一個想要極力壓製卻依舊翹起的弧度,隻不過……他的語調又令華珠眉心微蹙,自從確定關係以來,他甚少這麽冷漠,可今兒從她進門,他便板著一張臉,明明都肯做菜向她賠罪了,幹嘛還這麽冷?


    華珠鼓了股腮幫子,進浴室洗了手,在他對麵坐下。


    廖子承把剝好的蝦和剔了刺兒的魚肉放入華珠碗中,不緊不慢道:“為什麽這麽晚才回?”


    華珠舉著筷子的手一頓,想起了女子的三從四德,讓夫君等自己似乎……不大合規矩。廖子承是因為這個才不高興的?清了清嗓子,華珠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太子妃留我敘舊,我離開東宮時就很晚了。”


    “離開東宮後就直接回來了?”廖子承繼續追問。


    華珠不敢看他眼睛,更不敢告訴他,自己在宮裏溜達了半個多時辰,還被赫連笙給表白了。萬一他問起赫連笙到底跟她說什麽,難不成她得告訴他,赫連笙等我倆和離了娶我呢。華珠眼神一閃,捏緊了筷子:“嗯,直接回來了。”


    廖子承放下筷子,像個大家長似的,嚴肅地看著她。


    華珠被看得心裏一陣打鼓,知道自己又被看穿了,或者他其實早就知道宮裏的事兒,就等在這兒等她主動認罪呢。


    果然,廖子承淡淡地問她:“為什麽在宮裏逛那麽久?別告訴我,你逛大半個時辰,腿都快走斷,就是要等赫連笙。”


    “才不是!”華珠猛地抬眸,目光凜凜地瞪向他,瞪了半天忽覺委屈,鼻子一酸,淚水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以為你在軍機處,我回來了又是一個人。”


    新環境,新家庭,她充滿好奇與憧憬的同時,也充滿了不適應。他不在,她就覺得自己像被人給丟在了這座冷冰冰的院落。下人雖多,可越是熱鬧,她越是寂寞。


    “你說了不會丟下我,可大婚第一天你就把我丟下了!我做了一整晚的夢,昏昏沉沉,醒來時比爬山還累。你知道我夢見什麽了嗎?我夢見我滿世界地找你,跑了很多地方……但我怎麽找都找不到,怎麽喊也喊不應……”這回是沒有蛇了,但那種無力和空虛,比夢見一大群黑蛇追趕她更令她彷徨和恐懼。也許別人看著她輕輕鬆鬆地遊走在那麽多陰謀詭計與生死命案中,覺得她特勇敢、特聰明、特堅強。她其實也覺得自己很堅強,但她兩輩子積攢起來的智慧與堅強,在麵對他時立刻會變得潰不成軍。別人誣陷她殺人,都抵不過他一夜冷淡帶給她的傷害深。


    華珠很努力地隱忍,可淚水還是掉了下來:“我就是這麽小氣,就是受不得一絲委屈,我還愛無理取鬧,後悔娶我了吧?”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動,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起身,被他拉到懷裏,像個三歲孩子一般坐在了他腿上。廖子承一手摟緊她,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種被捧在掌心的感覺,讓華珠越發想哭了,就伏在他懷裏,一抽一抽地,鼻涕眼淚一大把,全往他身上蹭。約莫也是知道他有潔癖,偏得膈應一下他。哭到半路,又哽咽著問他:“哭是不是特沒出息?”


    廖子承一本正經道:“不會,這是一種很節能環保的發泄方式,你繼續。”


    華珠嘴角一抽,哭不出來了。


    待華珠情緒穩定後,廖子承進屋換了衫。


    華珠的小眉頭一皺,哼哼道:“你嫌棄我。”


    廖子承古怪的眸光將她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


    華珠被掃得渾身不自在,抱緊了雙臂問:“看什麽?”


    廖子承一副很認真的表情:“看你身上還有哪處地方是我沒親沒摸的,會讓你覺得我……嫌棄你。”


    華珠的臉“唰”的一下紅了,他昨晚把她全身都吻遍了,連那裏也……華珠不敢回想了,喉頭滑動了一下,緊了緊合攏的雙腿,深吸一口氣道:“吃飯。”


    廖子承唇角微勾,在華珠身邊坐下:“吃飯。”


    發泄了一通的華珠顯然心情大好,安安靜靜地吃起了飯,這是頭一回嚐到他的廚藝,沒想到這麽棒,色香味俱全,比禦廚做的也不差了。華珠吃得高興,在他第五次把魚肉放入她碗裏時,突然轉身,在他臉上香了一個。


    廖子承習慣性地拿起帕子要擦臉上的油,看了看她羞澀又甜蜜的小模樣,眸光微微一動,放下了帕子。


    一頓飯,吃得飽飽,華珠很賞臉,把所有的菜都嚐了一遍,當然,本身就是她喜愛的口味。


    吃完,華珠眨巴著眸子:“現在……要幹什麽?”


    “散步,消食。”語畢,廖子承牽了華珠微熱的小手,在一眾下人豔羨的眸光裏,走出了院子,開始在帝師府漫無目的地閑逛了起來。


    華珠的唇角始終揚著難以壓製的弧度,時而偷偷瞄他一眼,覺得這麽英俊能幹的男人真的是她丈夫,好不真實。


    周圍時不時有下人走過,見到他們,全都會行禮問安。


    “廖大人,廖夫人。”


    廖夫人,華珠抿唇偷笑,被冠上他的姓了。


    華珠隻顧著偷樂,沒注意到二人走到了一處僻靜的林子裏。


    等反應過來時,廖子承已經把她抵在樹上,深深地吻了起來。


    “唔……”猝不及防的吻,令華珠心頭一驚,大腦一白,渾身都僵硬了。


    但很快,他柔韌的舌長驅直入,叼起她的,舌尖觸碰,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劃過小腹,繞到尾椎,又蔓延到四肢百骸。華珠僵硬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他單手一托,她掛在了他腰間。


    廖子承鬆開她被吸得紅腫的唇,同時,把柔軟的布料往下一拉,美麗的小可愛輕輕一顫,跳了出來。


    “子承……”華珠又是一驚,下意識地要阻止他,他卻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低頭親吻。


    華珠的身子遽然繃緊,迷離著眼眸,仰頭,纖指入他發間,整個人淪陷在他帶來的美好感覺裏,無法自拔。


    “這是在外麵……”


    廖子承低低的喘息遊離到她耳畔,並蠱惑地問:“年華珠你不想要嗎?”


    華珠心神兒一晃,闔上了眸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理智占了上風,擠出幾個拒絕的字:“回……回房。”


    廖子承眸色一深,拽著她疾步回了院子。


    院子裏的下人瞧他們一副急衝衝又臉紅脖子粗的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嚇得麵麵相覷。


    一名年紀稍長的媽媽問巧兒:“提督大人與夫人是吵架了嗎?”


    巧兒滿心疑惑,蹙眉搖頭:“不清楚。”


    這位媽媽姓胡微胖,做事麻利,很受帝師器重,才被分到院子管事,她拍了拍胸脯,說道:“我啊,伺候提督大人很久了!從沒見過他這麽火大的樣子,你們剛剛瞧見沒?提督的眼睛都是紅的,恨不得要把夫人給生吞活剝了呀!”


    巧兒的臉白了,她在琅琊就與提督大人有所接觸,印象中,他一直是雲淡風輕、鎮定自若的,但剛剛,他的氣場好像一下子暴漲,很……可怕!


    一名灑掃小丫鬟瞪大了眼:“不會……不會是夫人做了什麽惹廖大人不高興的事吧?”


    巧兒記起華珠寧願在宮裏閑逛也不回府的事兒,覺得小丫鬟的猜測不無道理。但……小姐年紀輕,就算犯了錯兒,提督大人也不該與她置氣才是,好歹長了小姐七歲,難道白長了?


    哐啷。


    屋子裏傳來凳子倒地、桌子掀翻的聲音,連帶著,似乎有瓷器呼啦啦地碎了一地。


    胡媽媽拍著大腿,肉痛道:“哎喲哎喲,提督大人與夫人打起來了!裏頭兒的東西全都價值連城啊,這麽打下去,可怎麽得了?”


    “唔——”


    是華珠的悶哼,仿佛很痛苦。


    眾人嚇得縮了縮脖子,全都後退三步,以免提督大人突然踹開門,戰火波及到她們。


    胡媽媽四下看了看,拉過巧兒的手,低聲道:“你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平日裏在提督大人跟前兒也說的上話。你去勸勸吧,新婚燕爾,哪兒能就打起來了?”提督大人那麽壯實,夫人那麽嬌弱,經得起弄麽?


    巧兒畢竟是有些怕的,想拉個同伴兒,就眼神一掃,問:“秀雲呢?你們看見她沒?”


    那名灑掃小丫鬟就道:“好像是去蜂房了吧,說是給夫人拿蜂蜜。”


    拿蜂蜜?明明上午便拿過了,怎生晚上又去?依她看,秀雲根本不是去弄什麽蜂蜜,而是尋了個借口找流風。秀雲也不想想,她一個丫鬟,配得上提督大人的心腹嗎?雖說秀雲長得挺好看的,大夫人私底下也許了秀雲關鍵時刻爬提督大人的床,可大夫人沒許她勾搭流風啊。提督大人把流風當自己兒子在養,怎麽著,也不會給他配個丫鬟!


    這小蹄子,真是活膩了!


    巧兒恨鐵不成鋼呼了幾口氣,屋裏又傳來華珠的“慘叫”,巧兒沒工夫理會秀雲了,提起裙裾衝入了房內。


    房內,戰況激烈,一進門,廖子承便猴急地抱著華珠吻了起來,邊吻,邊脫了自己衣裳。從門口到大床,碰倒了凳子也踹翻了桌子,衣裳散落一地,到了床上後,廖子承又毫不留情地扯了華珠衣裳,一件件拋出。


    巧兒進門時,一件肚兜不偏不倚地罩在了她頭上。巧兒狠狠一怔,扒開肚兜就看見華珠被廖子承壓在身上……


    巧兒捂住嘴,在廖子承用眼神殺死她之前,飛一般地逃了出去!


    “怎麽樣?”胡媽媽與丫鬟們圍了上來,胡媽媽關切地問,“提督大人的火是不是很大?”


    巧兒紅透了臉,嘴角抽了抽,顫聲道:“‘火’……是挺大的。”


    “夫人沒被折騰壞吧?”胡媽媽驚悚得問。


    巧兒舔了舔嘴唇,結結巴巴道:“沒……不過……我……我覺得也差……差不多了……都退下吧……全都退到外院……”


    眾人也不知道夫人到底怎麽得罪提督大人了,一邊朝外走,一邊犯嘀咕,往日看起來多清貴清雅的人,沒想到發起火來比禽獸還狠。夫人是發妻啊,瞧他把夫人折騰得好像要哭起來了。


    華珠暈暈乎乎地躺在床上,又一次在他的前戲裏上了天堂。


    廖子承吻了吻她光潔的下顎,隱忍太久,額角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寶貝兒,準備好了麽?”


    華珠緩緩地眨了眨氤氳著水汽的眸子,迷離地看著他,微微一笑:“要我。”


    廖子承眸色一深,吻住了她嬌嫩的唇……


    咚咚咚!


    如同一盆冷水潑下,旖旎戛然而止!


    咚咚咚!


    “有什麽事待會兒再說!出去!”廖子承怒叱。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這種拍門的節奏,廖子承聽明白了,是流風。


    昨夜,流風破門而入,令人非常尷尬。廖子承事後便教導了他,“你長了一歲,該懂事了,不經允許就進別人房間是不禮貌的行為,你下次,要記得敲門。”


    得,流風果然是敲了。


    “流風你等一下。”廖子承壓下欲求不滿的火氣,淡淡開了口。


    華珠按住眉眼,難掩失望地歎了口氣,隨即用被子蒙住了頭:“你去哄他吧,不用回來了。”


    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廖子承打開櫃門,取出幹淨的衣裳穿上,也給華珠拿了一套,掀開被子要給華珠穿。


    華珠瞪他:“幹什麽?我要睡覺!”


    “穿上。”


    “不穿!”


    廖子承把她抱入懷裏,一件件地給她穿上,又散開她已鬆動的發髻,拿過一根發帶將她柔順的青絲束在了腦後。


    華珠沒好氣地瞪了瞪他。


    廖子承抱歉地摸了摸她小腦袋,又進浴室泡了個冰水澡,出來時,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漠與淡然。


    廖子承拉開門,看向流風,語氣如常道:“怎麽了?”


    流風雙手摸上黑色麵具,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閃動起一絲忐忑和懼意。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怕廖子承責難他,可小嘴兒高高地撅著,又透著一種寧願被打死也趕要過來的倔強。


    廖子承捏了捏眉心:“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睡覺了,昨晚我們說好了,你要習慣自己睡。”


    事實上,流風很早就自己睡了,隻是偶爾他夜裏害怕了,會鑽進廖子承的被窩而已。華珠不明所以的眸光落在了那名穿著黑衣、帶著黑色麵具的少年身上,聽七寶說,流風是廖子承在路邊撿到的,跟了廖子承很多年,廖子承最無助、最孤獨的時候就是流風陪他度過的。廖子承為照顧流風,吃了不少苦,流風為保護廖子承,也受了不少傷。


    她應該感謝流風,不是嗎?


    華珠站起身,走到廖子承旁邊,挽住他胳膊,看向流風,柔聲道:“明天我陪你上街買甜點吃,好不好?你先睡一覺,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流風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挽住廖子承胳膊的地方,閃過一絲警惕,隨即大刺刺地走入房間,脫了鞋,躺在了他們倆的婚床上。


    華珠張了張嘴,挑眉看向廖子承。


    廖子承看了她一眼,對著蹙眉道:“不是叫你睡這裏,想留在院子裏的話就睡你原來的房間。”


    流風不動。


    廖子承的聲線一冷:“再這麽不懂事,我把你送回福建了!”


    流風的身子一顫,坐了起來,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也落下淚來。


    他低頭,委屈地撇了撇嘴,想忍住淚水,卻沒忍住。


    隨後,他擦了淚,連鞋子也沒穿,便走下地,朝門口走去,*的腳,踩上碎裂的瓷片,他仿佛毫無察覺,就那麽走了出去。


    可他也不回房,就站在海棠樹下,仰望星空,一抽一抽地哭。


    華珠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去隔壁房間,你陪他睡吧。”


    “別走。”廖子承抓住她胳膊。


    華珠垂下眸子,淡淡地道:“不走能怎麽辦?讓他受著傷在院子裏哭一夜嗎?我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但也不想被人說是狠毒後媽。”


    流風受傷了,是的,滿腳都是碎瓷。


    廖子承與華珠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華珠妥協了,哄了流風進屋,打開醫藥箱,用鑷子為他清理了傷口,又塗了藥,讓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廖子承與華珠一人坐一邊,讓他睡中間。


    華珠捧著市麵上廣為流傳的民間小故事,一句一句念給他聽。


    起先,流風有些不樂意,但聽著聽著,困意襲來,眼一閉,進入了夢鄉。


    華珠闔上冊子,要跨過流風到床外側,順便下床、離開房間。


    廖子承卻先她一步跨過了流風,把她抱在懷裏,輕聲道:“睡吧。”


    華珠推了推他,推不開,正好情緒低落,也懶得掙紮,就閉上眼睡了。其實,她肚子裏憋了好多話,想問他今天為什麽會入宮,染如煙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也想告訴他,她今晚在宮裏撞見了一個貴人……可喉嚨裏像堵了一塊兒石頭,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廖子承看了看懷中的小嬌妻,又扭過頭看了看熟睡的流風,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天微涼,華珠從睡夢中醒來,流風已經起床練功了,廖子承穿戴整齊,坐在斜對麵的書桌後審閱軍部的折子。聽到床上的動靜,廖子承抬頭,微微一笑:“睡好了?”


    “嗯。”不可置否,醒來第一個看見的是他,心情略有些歡喜,“你不早朝?”


    廖子承不甚在意地放下折子:“今天陪你回門。”


    原來,是記得這件事。華珠垂下眸子,起床,去浴室洗漱了。


    廖子承叫巧兒進屋,擺了早膳,巧兒隻要一想起昨晚看到得一幕,便麵紅耳赤,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看真人版的,以前在琅琊撞見過,可提督大人與小姐的身材真是……唔,她隻匆匆掃了一眼,沒看見什麽重要部位,可已然……想尖叫了。


    “聖旨到——”


    華珠與廖子承剛用完膳,便聽到外頭響起了汪公公尖細的嗓音,二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絲驚訝,大清早的,汪公公來帝師府宣什麽聖旨?


    ------題外話------


    求通過啊,真滴刪得啥子也不剩下了,嗚嗚嗚。清水文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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