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人埋頭準備喜事,打定了主意要退出八柱國與小皇帝的角力之爭。


    可蕭太後卻不允,一定要讓她爹說服她兒子娶親。


    蕭太後本是覺得她兒子娶不娶蕭家的姑娘都行,反正蕭晴或者蕭雨就算是進了宮,也是不能做皇後的,倒是可以做個一等的妃子,逍遙快活一輩子。


    無他,不過是怕她娘家的勢力太大,會影響她兒子執政。皇家和外戚的關係是不好平衡的,對於蕭太後來講,娘家雖親,卻也是親不過獨子的。


    如今,蕭太後需要她爹的助力,她心知一個妃子的位子她爹肯定是看不上的。


    蕭太後也是個狡猾的,想和她爹談一談,卻又不想讓步,動了動腦子,先把秦愫叫到了皇宮裏。


    秦愫猜測,蕭太後此次召見她,可不是聊聊天那麽簡單的事情。


    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想到蕭太後會拿她帶來的百萬黃金嫁妝做文章。


    她帶來的百萬黃金自然是百萬兩黃金,蕭太後卻煞有介事地說:“數目不對,說好的不是百萬斤嗎?”


    秦愫愕然不已,十六兩等於一斤,就算南朝以富饒聞名,拿出百萬斤黃金也等於是在要南朝百姓的性命。


    秦愫有些生氣,蕭家的人自己拉鋸,偏偏還要扯上她做籌碼,當她是好欺負的嘛!


    她當下就拿帕子捂著眼睛哭了起來,說自己不過是區區弱女子,從南朝不遠萬裏來到大周,她什麽都不懂,她彷徨不安,更不懂朝堂裏的事情。


    潛台詞是:求蕭太後放過!


    如此表現的意圖是明擺著在說自己被太後欺負了。


    美人哭起來本來就是梨花帶雨,偏偏秦愫還比旁的人多了項絕技,隻流眼淚沒有哭泣的聲音,試想,一雙美目裏浸滿了淚水,細細的嗓音訴說著自己的遭遇,任誰聽見了都隻覺憐惜。


    若是這會兒有誰闖了進來,蕭太後就是有十張嘴巴都說不清。


    蕭太後氣結,她知道秦愫難纏,所以從不敢輕易對她出手,此次不過是沒有法子了。


    她兒子已經十六歲,莫說他是個皇帝,就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十六歲也到了成親的年紀,有的孩子都會叫爹了好嗎!


    再者,他是個皇帝啊,那就要擔起皇室興衰的責任。從開國以來,元家的子嗣一直就單薄的很。到了小皇帝這裏,竟成了一脈單承。


    為了不讓旁的人有機可乘,小皇帝要生一個繼承人是越早越好的事情。


    可他連妻子都不願意娶,哪裏能生的出來孩子呢?


    蕭太後歎了口氣,示意秦愫坐下說話。


    她道:“既然皇上已經為你和景弟賜婚,那我叫你一聲弟妹也不算是胡言亂語。”


    秦愫的眼淚本來就是逼出來的,蕭太後既然改打溫情牌,她也不能繼續撒潑下去。


    她紅著眼睛坐在那裏,不動不說,隻等著蕭太後的下文。


    她沉得住氣。


    世人常說世家女有教養,什麽是教養?不比學識,不比經曆,無非就是“靜”。


    說白了,看誰比誰會裝,誰比誰更能沉得住氣。


    蕭太後自然也是此中能者,她微微一笑,像是已經忘記了先前的不快,緩緩地道:“我覺得你我有著共同的命運,嫁的都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隻顧著走完自己的人生路,留下孤兒寡母難度日。且,我還不比你,再嫁都不行,隻能守著獨子,度過餘生。”


    蕭太後想尋找共鳴,她心中已有盤算,拿秦愫做文章可以,卻不能把話說死,把事做絕。雖然她和她爹在立後的問題上有分歧,但不談這件事,他們還可以愉快快地做家人。


    同理,她都已經叫了秦愫弟妹,那她這個大姑子,總不能將弟妹往死裏逼。


    她不過是想嚇嚇秦愫而已,不,實際上她是在嚇她爹。她想手裏握著秦愫,和她爹談條件。


    而她曉之以情,也不過是想讓秦愫自願幫她…而已。


    此時,秦愫卻在想:讓我幫你有什麽好處呢?


    她不做別人的籌碼,想讓她甘心作餌,也得看她心情。


    其實她也看出來了,蕭太後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生在帝王家的女子,還是嫁到帝王家的女人,史書上記載有名,說其狠辣的,多半會以“無情”二字做總結。


    蕭太後雖有自己的心思,卻做不出無情無義的事情。


    秦愫揉了揉手中的帕子,像是還沉浸在悲傷裏,她不出聲,像那種和太後比可憐的話語,怎麽說都是錯的。


    她若說其實她不想嫁,那蕭景會作何感想?若說“是啊太後太可憐了”,那她就是腦子有問題。


    好在,蕭太後並不指望她能有什麽回應,隻敘敘叨叨的繼續說自己的。


    像什麽“皇上太不讓人省心”,還有“我做夢都想要個孫子來解解悶”,無一不是在表示想讓小皇帝娶妻。


    最後長歎了一口氣,又道:“也就是寶音公主年歲太小,若是年歲相當,由她來做這個大周的皇後是最合適不過的。”


    隻因玉寶音看起來是蕭家人,實際上又不算是蕭家人。


    秦愫的眼皮兒一跳,細聲細語道:“太後抬愛,別說寶音還小,哪怕再大個幾歲也不能擔當如此重任。孩子的頑劣,還是作娘的最清楚。”


    別說這是門皇親,就是普通的人家,婆婆這麽年輕就守寡,閑著沒事兒,除了折騰兒媳就沒了其他的事情,去這樣的人家做兒媳,簡直就是要命。


    秦愫拿女兒當命,明知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蕭太後不過是隨口一說,她也心驚不已。


    她本不打算去參合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現下她卻道:“皇上那裏……暫時不立後也不是不可以,倒是可以先給皇上封幾位妃子……不是都說男人有了女人才會真正長大……”


    蕭太後一挑眼睛,看著秦愫,笑的意味不明。


    她原先也這麽想過,將八柱國推薦的皇後人選全部接進宮,品級不分高低,立誰為後,三年後再定。


    這是要將那些女孩兒放進宮裏,讓她們自己去廝殺、去爭寵,從而讓小皇帝被動開竅。


    實在沒有其他的辦法,這就是唯一的。


    如此看來……唉,往後的皇宮要熱鬧了。


    ***


    從寶新宮出來,秦愫去了宮學接女兒。


    玉寶音問她:“娘怎麽來了皇宮?”皇宮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呢。


    秦愫便道:“蕭太後召見。”


    “有什麽事情?”玉寶音緊接著又問,一雙眼睛還緊盯著她娘,緊張之情不言而喻。


    秦愫本想說“小丫頭別操大人的心”,卻突然想起了蕭太後的話語。


    玉寶音現在是小皇帝的伴讀,可自古皇帝的伴讀哪有選小丫頭的。


    秦愫一直覺得不妥,因著她是初來乍到,女兒又還不到分席的年紀,故而隱忍。


    可蕭太後居然說了那樣的話語,不由的讓她多想,讓她心驚。


    秦愫瞧了瞧女兒,道:“蕭太後說要讓你進宮去陪大周的小皇帝。”


    玉寶音不明所以,“我現在已經是小皇帝的伴讀了。”


    “不,娘說的陪伴是要日夜在一起。”


    “那不行,”玉寶音想也沒想,“娘,你是不知我整日克製的有多辛苦!商老師說過,所謂異相,劃分兩極。有的人天生異相,是貴可通天的命運;有的人卻是克父克母又克妻的天煞孤星。大周小皇帝的麵相更是奇異,我瞧見他就會忍不住生氣,我每日克製著自己的脾氣,已是辛苦。如今還要我日夜與他作伴,豈不是要我的命。”


    她女兒這是在說小皇帝長了一張挨揍的臉。


    秦愫忍不住笑了出聲,道了一句:“娘騙你的。”


    玉寶音繃直的脊背彎了下去,她長歎了一聲,趴在她娘的肩膀上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一成親,就不要我了呢。”


    秦愫的心一緊,為了使女兒徹底安心,便道:“我若不要你,當初何必生你出來。既然已經生了你,又豈有扔掉的道理。”


    玉寶音點頭:“我娘說的有道理。”


    小皇帝的賜婚聖旨一下,玉寶音從沒有主動提起過這件事情。


    女兒不提,作娘的也沒有提,但仍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母女之間流淌著。


    方才,她女兒撒嬌說的那句“我還以為你一成親,就不要我了”,恐怕就是她女兒心底深深的恐懼。


    秦愫將女兒摟了一會兒,又重申道:“你記著,娘什麽時候都不會不要你。”


    玉寶音嘿嘿一樂,笑的怪不好意思的。


    就聽她娘正色道:“明日你同蕭般若說,就說我要見一見武烈將軍。”


    她與蕭景之間,都是蕭景來找她談話,如今也該她找他談一談了。


    她秦愫是想依附於蕭景,可並不想踏進大周後宮半步,她女兒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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