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在屋裏歎了兩天的氣,到了第三天,還是去了官邸。


    不管怎樣,關於蕭般若差點兒被害的事情,查證的結果她還是要去說一聲,哪怕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這根本就是預料當中的事情,又沒看見臉,也沒說有何特征,更不知害人的動機。蕭府前前後後一共有百十號的小廝,她挨個問了一遍,瞧誰都不像是可疑的。


    她就是這樣回給蕭彌堅聽的。


    她那從沒有和她大聲說過話的公爹,氣的拍了桌子。


    他道:“你去這樣說給老三他們一家,你看看他們可會相信!”


    她氣的回房哭了一場。


    還是她夫君道:“爹是怕傷了我們和老三的和氣,兄弟之間最怕的就是有猜忌。咱們家的人口簡單,如今也就隻剩了我和老三兩兄弟,老三的房中出了事情,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是個人都會說是咱們幹的。”


    何氏一聽,止住了哭泣,要哭她也得當著人麵哭才行。


    是以,何氏今天就是來找高遠公主哭的。


    沒查出來不是她的錯,錯就錯在她這個二嫂難當,旁的人怎麽說都行,可蕭家隻有兩兄弟,他們兩房之間可不要產生了隔閡。


    何氏在路上就想好了怎麽說,還想著這一回一定要一進門就說,再不可去管旁的事情。


    她又不是個小孩子,幹什麽總是眼熱別人的東西!


    那些東西她並不是沒有,她也不缺吃少穿的,就是家中的姐妹也屬她嫁的最稱心。她不是沒有優越感,不過是得看和誰比而已。


    何氏安慰了自己一番,也正好就到了官邸門外。叫人呈上了拜帖,她便安安穩穩地坐在車裏,等人來迎。


    這一回來迎何氏的就不是蕭般若了,兩個小東西已經去了宮學。


    何氏估計肯定是高遠公主身邊的慧春來迎,沒想到大門一開,高遠公主親自站在那裏。


    何氏嘴上道:“怎敢勞動公主。”其實心裏受用的很。


    本來嘛,就算是公主嫁到了夫家,也是得從夫的。她是公主的夫家二嫂,可不是得受到公主的禮遇。


    何氏的心情也就從門外舒坦到了高遠公主的院子裏。


    一到了高遠公主的院子,就瞧見院子裏立了無數的奴仆,原來正趕上高遠公主府的奴仆們裁新衣。


    奴仆們手中領到的新料,雖不是蘇繡也不是蜀錦,卻是一等一的緞麵。


    院子當中的桌子上還擺了幾匹蘇繡,想來是要分給有臉麵的奴仆的。


    何氏默默地歎了口氣,心說,蘇繡她也有哩。


    唉……隻不過沒有人家的多而已。


    心情又影響了她辦事的能力,匆匆地和高遠公主說了蕭般若的事情,也顧不上訴苦,就坐不下去了。


    臨走的時候,高遠公主非要送她一車的蘇繡,她本不想要的,可一瞧見那一車的姹紫嫣紅,精致的讓人無法挪開眼睛。


    她本就是個經不住勸的。


    偏偏高遠公主又說:“二嫂今日就是不來,我也是要差人送到府上去的。本就不是什麽特別稀罕的東西,不過是因著南朝和大周隔了條江水而已。就是蕭太後那裏,我也讓人送了一些聊表心意。”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何氏就是想裝清高也裝不下去。她想,帶了這麽一車東西回府,是不是也可以從側麵證明蕭家的二房和三房沒有芥蒂!


    蕭晴一回了府就瞧見她娘房裏一堆的新布匹,一改多日陰鬱的心情,笑著道:“母親,這是要給我們裁新衣?”


    蕭府並不是沒落的人家,蕭府的小姐自然是不缺衣服穿的,可隻要是女人,沒有哪個會嫌自己的衣服多,尤其是蕭晴這個愛美的年紀,那是巴不得天天穿新衣。


    後頭進來的蕭翰飛也瞧見了那堆布匹,還瞧見了他母親臉上糾結的表情。


    他隨便撿了兩匹料子塞到了蕭晴的懷裏,道:“先給你兩匹,餘下的再分,你拿回房的時候,避開旁人的眼睛。”


    蕭晴喜滋滋地打小路繞回了房暫且不提。


    隻說一說,蕭翰飛如何試探何氏的心理。


    說的是知子莫若母,長大的兒子心眼兒多了,也能瞧的出母親的心思。


    蕭翰飛知道何氏今日去過官邸,恐怕眼前的布匹也是打官邸來的。


    他並不言語,立在何氏的身邊跟著她歎氣。


    何氏打起精神問他,可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情。


    蕭翰飛道:“我因母親而憂慮。”


    “因我而憂慮?我有什麽可讓你憂慮的?”


    “母親隻要一去官邸就會不開心,兒子又不是個眼睛瞎的。”


    何氏有些慌張,她那點兒小心思還真是不能讓人知道,就是她兒子也不行。


    她道:“沒什麽不開心,不過是有些累罷了。”


    何氏是個嘴硬的,可蕭翰飛大致猜出了她的心理,又道:“一直都聽人說南朝富饒,自打高遠公主來了大周,我才算真的相信。”


    何氏愣了一下,還是歎氣。


    蕭翰飛知道他言中了症結,便乘勝追擊:“母親這是何必,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高遠公主生來就是南朝的長公主,享盡了榮華富貴,可她還是死了丈夫,遠離了故土,又成了我們蕭家的婦。”


    何氏吱吱嗚嗚:“其實……我也不是……我隻是想起她家本就有使不完的金銀,你祖父還說要給寶音公主準備嫁妝,再一想起你的妹妹們,心裏略不是滋味……”


    蕭翰飛笑笑道:“母親也真是,不就是準備個嫁妝,那有什麽了不得的,咱們……把寶音公主娶回家不就兩全其美了。”


    何氏嚇了一跳,道:“你說的是什麽話?她和你們可是名義上的兄妹!”


    “母親也說了,隻是名義上的而已,又沒有血緣關係,她也不會改做我們蕭家的姓。”


    “那也不行,不說其他,光是你祖父那裏就不會同意。”


    蕭翰飛忍不住冷笑:“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寶音公主是個什麽性情,小小年紀就會打人,你覺得她長大了還能嫁得出去?說不好高遠公主遲早要求到咱們家來的。”


    何氏覺得有理,想了想又道:“也說不定,寶音公主是要回南朝的。”


    “母親,事在人為。也就是我同她的年紀不太匹配,若是我小個幾歲,我一定會央著母親將她娶進門的。”


    “她就有那麽好?”何氏不快地道。


    一個六歲的丫頭都還沒長開,哪裏能看得出好壞。


    不過是今日在宮學裏,蕭翰飛瞧見了玉寶音和蕭般若走在一起,他那堂弟樂開花了的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嫉妒是一種病,何氏得的隻是輕症而已。


    而蕭翰飛得的就是重症,見不得旁人好,就算他搶不來旁人的東西,也要踩上一腳,好叫別人傷心。


    他對何氏道:“媳婦再好也好不過母親,我不過是見母親整日為我的親事著急,又想著母親操完了我的心,還要接著操心翰林。我想幫母親分憂,我瞧過了宮學裏的各家貴女,能同翰林匹配的還真不多哩,咱們家中剛好就有一個,母親何苦又讓肥水流到了外人的田裏。”


    蕭翰飛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何氏為他相看了很多家姑娘,不是這不滿意就是那不滿意。他還是蕭家的大公子,明眼人都知道他以後是要繼承蕭家的。


    輪到二子翰林還比不得他的哥哥。


    是以,說不動心真是假的,寶音公主雖說是個公主,畢竟隻是南朝的。翰林若是娶了她,身份上也並不比她差,且她的嫁妝……還真是不會少。


    做婆婆的當然是不會圖謀兒媳的嫁妝,兒媳的嫁妝吃不完用不盡,到頭來還是要留給孫子和孫女。


    說來說去她都是為了蕭家好哩。


    何氏隻覺鬱結的心情,一下子霧開雲散。


    這是不止母親會醫兒子的病,兒子也會給母親治病的節奏。


    隻有智者才能推算出將來的事情,凡人就沒有如此的眼力,隻有遍尋智者求解疑雲。


    可是何氏同蕭翰飛這對母子,坐在家裏就可以推算出別人的命運,簡直比智者還要智者。


    隻是想得太多,想得太好,未必能成真。


    便是這心思就不容人小覷。


    要說玉寶音被人惦記還說得過去。


    蕭翰林就純屬一個躺槍的。玩泥巴玩的好好的,哪裏能知道他被人惦記。試想,他哥都還沒有娶媳婦,他的媳婦……嗯,肯定也在玩泥巴哩!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般,看似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事情,卻往往能夠影響自己的命運。


    ***


    等到蕭景回了官邸,秦愫便和他說起了何氏今日來過的事情。


    秦愫名義上是蕭府的兒媳,卻不住在蕭府裏。她又並不打算經常到蕭府中去,自然不好、也不準備多管蕭府的事情。


    蕭景聽完了之後沒有太多的反應,隻說了一句:“無妨,反正原就沒想過能指的上她。”


    他說的要查,就一定要查下去。


    蕭景就是這麽個牛脾氣。何氏查不出不代表定了性,他這兒還有他女兒種下的因,他早就叫人留意著蕭府那邊的動靜,隻等著那梅花銀錁子的露頭之日。


    有銀子不花,可沒幾個人能夠做的到。


    眼前要做的無非就是耐心等一等而已。


    發生在蕭般若頭上的事情,在秦愫的眼裏真不算什麽大事。主要是她從小就長在深宮裏,那個地方的暗箭是最多最難防的。


    一句話說到底,蕭般若之所以差點中招,不過是因著蕭景疏於防範,還差點連累了玉寶音。


    那日,她本是要差人看著寶音的,卻想起前一日蕭景安排在新房外圍的暗哨,便想著那樣的防範蕭景會做的。再說,那裏又是蕭府,她若做得太過總歸是不好看的。


    這讓秦愫後悔了幾日,後悔在蕭府裏沒讓人跟著她女兒。


    幸好她女兒是個機警的,算是一點兒虧也沒有吃到,若不然她才不會那麽好說話呢。


    這麽一想,秦愫便覺得她女兒在皇宮中也不安全,再加上商軌現在就在府上,還去宮學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


    秦愫道:“皇上十六歲的生辰已過,開始要著手政事了吧!”


    蕭景一想起小皇帝就有點兒不爽,道了一句:“我爹正頭疼呢!”


    秦愫又道:“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讓皇上一夕之間長大。”


    “哪有那麽容易,我爹和蕭太後想盡了辦法,這不,抬進宮裏的八個美人……還是原封不動的。”


    秦愫想了一想,“皇上許是慢熱的性子,得想辦法讓他和美人多處一處才好。”


    蕭景心道,辦法都想絕了呢!


    再逼下去,那貨指不定剃光了頭發鬧著要去當和尚。


    蕭太後已經毛了,說是真不行的話,問太醫討上一些*、藥,等哪天小皇帝沒有防備,直接將他藥、倒,然後讓美人們自己……那啥那啥。


    他越想越覺好笑,道:“哎呀,反正咱們也操心不了。”說著還嘻嘻一笑。


    這麽壞的辦法都要用上,不知道的還以為蕭太後是小皇帝的後娘。


    蕭景跟他爹說過,牛不喝水強按頭不行。要麽找對了人,要麽就得找對了方法。


    急是急不來的。


    可他們偏偏火急火燎。


    小皇帝是個順毛驢,從小被人哄慣了,頭一回被人對著幹,自然是越對越來勁的。


    蕭景隻想說,幸好他已經不是元保兒。


    這是不是他的兒子他不操心的節奏!


    對麵的秦愫微微一笑:“我倒是有個法子,不過…我也是有私心的。”


    蕭景一聽,也笑了:“說來聽聽。”法子什麽的並不重要,他更想知道的是她的私心是什麽。


    “我的私心是不想讓寶音再去宮學。你去跟蕭太後講,讓她別再讓寶音和般若給皇上做伴讀,讓那八個美人女扮男裝,一人一天輪流給皇上做伴讀。才開始的時候不能著急,老老實實的做伴讀就好。等到皇上接受了……那就是誰有本事誰先爬上龍床。”


    這可比蕭太後說的藥倒小皇帝要靠譜的多,雖然耗費時間,但沒準兒真能治好小皇帝的“病”。


    重點是,他得幫媳婦了了願望。


    ***


    第二日一下了朝,蕭景就拉著他爹去了寶新宮一趟。


    當著蕭太後的麵,蕭景複述了一遍昨日秦愫說過的話。


    蕭太後沉默了一會兒,問他:“就算不讓寶音和般若做皇上的伴讀,可宮學裏還有其他人呢!難道要將宮學解散?”


    解散自然是不行的。辦宮學是蕭太後的提議,哪能才做了一個開頭,就直接解散的。


    這也正是蕭景要說的第二個問題。


    他道:“將宮學遷出皇宮。”


    他們是不知道,在皇宮門前負責盤查的侍衛,一個兩個的都快要瘋掉了。


    每日早上一開皇宮的大門,侍衛們便要盤查四十多個孩子,外加四十多個跟班兒。查他們的衣著,還要查他們的馬車。


    查的嚴了,那些小公子們、小貴女們,說什麽難聽的都有。


    查的不嚴,萬一要出了什麽事情,他們是要掉腦袋的。


    別以為這就算完了,每日傍晚時分宮學下課,他們還要將那些人挨個盤查。


    早上是怕他們帶凶器進去,傍晚是怕他們偷東西出來。


    看守皇宮大門本來是個挺火的差事,自打宮學開辦,調誰去那兒,誰都是掛著一副哭相。


    一直沒有開口的蕭彌堅道:“宮學可以辦在皇宮的外麵,不再限製名額,凡是世家上進的少年,隻要經過考核,皆可入學。”


    蕭太後一想,這辦法挺好,又問了,宮學要建在哪裏?又派誰去建呢?


    說的時候還看了看蕭景。


    蕭景慌忙擺手道:“我可管不了,我自家的宅子都還沒有建好。”總不能老是借你們家的房住吧!


    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撈出兒女,討媳婦的歡心。


    一不小心坑了誰,誰便自認倒黴就好。


    他一點都沒覺得對不起小皇帝,既然做了皇帝,總是要做當皇帝該幹的事情。政事為其一,睡女人為其二,都是為了穩定朝堂。


    又隔了一天,才得到信的小皇帝講,一群壞人,幹嘛都盯著他的…褲襠。


    ***


    宮學暫時修課,說的是待來年再開講。蕭太後命唐律負責宮學的選址和修建工作。


    然後……各府的公子和貴女,便各回各府,各找各娘。


    不用去宮學這事兒,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玉寶音自然是高興的,說是要喝壺米酒慶祝慶祝。


    她領著蕭般若去了官邸的酒窖……嗯,準備偷酒喝的。


    誰知,蕭般若個掃興的,被酒窖裏的酒味給熏暈了。


    玉寶音糾結了片刻,是先偷酒,還是先背他。


    一不小心樂極生悲,兩個偷酒的小耗子,被蕭景抓了個正著。


    玉寶音還大言不慚問蕭景,大白天的他不辦正事,來什麽酒窖?


    來前,她想的挺好,這會兒她娘正在午睡,蕭爹肯定在外忙。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呢!


    無獨有偶,蕭府的蕭翰飛也這麽想,他還沒教會蕭翰林怎麽接近玉寶音,就徹底沒了機會。


    唉,人算不如天算。他得想想其他的辦法呢!


    好好的宮學怎麽說修課就修課。


    就是因此,蕭府的郭薈又開始忙了。蕭彌堅還特地告訴蕭景,讓蕭般若帶著玉寶音去蕭府上課。


    蕭景嘿嘿一笑,說了句,用不著。


    蕭彌堅板著臉道:“一次光陰一寸金,趁著他們還年少,應當抓緊時間多學本領。”


    蕭景稍稍得意地道:“真的用不著,和郭薈並稱雙奇的商軌,如今正在官邸呢。”


    “不是聽說他在南朝的赫連家?”蕭彌堅奇道。


    “對,他是我女兒的故交。”


    蕭景可沒有說慌,秦愫就是這樣說的,商軌不是她的人,而是專門來尋玉寶音的。


    蕭彌堅聽後笑了笑,一回了蕭府,便和郭薈講了商軌在官邸的事情。


    郭薈激動的不得了。


    “雙奇”並非舊識,可這也影響不了郭薈對商軌懷有惺惺相惜之情。


    巴不得趁夜前往官邸,與其相交。


    郭薈忍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跑到官邸的外麵,遞上了拜帖,求見商軌。


    恰好碰上溜出去偷嘴吃的玉寶音。


    玉寶音一見他就笑了,道:“你這老頭兒,不在蕭府好好釣魚,跑到我這裏作甚呢?我這兒可不養看的魚,我這兒的魚全都要祭五髒廟。”


    郭薈養魚為釣,她養魚為吃。


    魚,可不就是給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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