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正帝派來的宮女很快就到了,這位宮女名叫清影,是由全子領著到姬蓮帳子這兒的。他們在帳子口於花唯通報了聲之後清影便進了帳子,而全子留在了帳子外和花唯一起候著。全子知道自己師父最姬蓮傷心,所以他也明白今兒這事估計師父心裏多少是不痛快的,可是他也沒法說什麽,更不知道要怎麽安慰,於是隻能傻愣愣地陪著花唯一起杵在帳子口。


    清影進了帳子見到的就是姬蓮趴在浴桶邊昏昏欲睡的樣子,她連忙上前行了一禮:“奴婢清影,見過姬小主。”


    聽到聲音後,姬蓮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初時還有些迷茫似乎是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看向清影:“你就是陛下派來的?”


    “回小主的話,是的,陛下命奴婢這幾日在小主這兒伺候。”清影乖巧地答了。


    “嗯。”姬蓮點了點頭,然後又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想要休息,可是她過了會又皺了皺眉,水溫已經有些涼了一直這麽泡著也不舒服,於是她有些不樂意地再次睜開了眼睛,向清影伸出了手:“本小主有些站不穩,來扶一把。”


    “是。”清影上前伸手扶住了姬蓮。於是姬蓮就借著清影的力道戰了起來,跨出了浴桶,然後在清影的幫助下換上了擦幹了身子換上了桃色的襦裙,頭發隨意地挽了挽。姬蓮嫌麻煩也就沒讓插什麽簪子之類的,然後她就在一邊坐下任由清影去忙了。


    其實在剛和寶正帝辦完事兒的時候姬蓮並沒有覺得特別累,隻是在泡了個澡之後姬蓮一直都覺得有些困,於是她就在清影忙著把浴桶送走替她整理床鋪的時候,一手支著腦袋倚在座椅裏睡著了。


    姬蓮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家酒吧裏,四周的燈光迷蒙,她的身邊坐了好幾對情侶,酒吧舞台上有個男生抱著一把木吉他唱著歌,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音色卻又異常的清澈,這樣的聲音姬蓮很喜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轉頭就可以看到夜色下路燈下或行色匆匆或成群笑鬧的人們。在來去匆匆的人影中,姬蓮清晰地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她手裏拎著一個小木桶,木桶裏插滿了玫瑰,她不斷地向走過的路人推銷著她手裏的玫瑰花。


    終於有個男人走了過來,買走了她的一支玫瑰花,然後姬蓮瞧見那個男人拿這玫瑰向她揮手。過了一會,拿著玫瑰的男人就走進了酒吧然後坐到了她的對麵,那朵玫瑰從他的手裏交到了她的手裏。姬蓮專注地看著男人的臉,希望看清他是什麽樣子,可是他的臉上蒙著一股霧氣讓她看不清,她甚至聽不清他在對自己說什麽,隻是她看到他的嘴巴一動一動的似乎是在說話,他說的很高興,談吐裏有種很闊氣的感覺。最後男人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東西,放到了姬蓮麵前,姬蓮好奇地打開了那個小盒子,裏麵是一枚算不上昂貴但是相當精致的戒指。


    一下子,酒吧駐唱少年的歌聲停止了。姬蓮有些迷茫地抬頭,見到那位少年依舊在撥動著琴弦隻是她卻一個音符也捕捉不到了。姬蓮伸手把戒指推給男人,男人便拿起了戒指,然後把它套在了她的手指上,一瞬間,姬蓮感覺到自己笑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姬蓮一下子醒了過來。


    姬蓮醒來的時候腦子還停滯在夢中,一雙眼睛裏充滿了懵懂。過了好一會她才徹底從夢境中抽離出來,然後她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寶正帝抱在了懷中,而自己正靠在他的身上,兩人的麵前擺了一桌吃的。她連忙要坐起身,可是卻被寶正帝一把壓住了,於是姬蓮有些疑惑地抬起頭:“陛下?”


    “阿蓮累了的話便再休息一會吧。”寶正帝伸手摸了摸姬蓮的頭發,溫柔地笑著,“臉色還不太好呢。”


    姬蓮微微紅了紅臉,垂下眸子伸手撒嬌似的拉住了寶正帝的袖子:“可是婢妾餓了……”姬蓮這樣子讓寶正帝心情大好,他揮了揮手示意把桌上的飯菜都再拿去熱一熱之後才鬆了手讓姬蓮坐起來。


    “今兒朕歇在阿蓮這兒,免得再有些沒眼色的動腦筋打阿蓮的主意。”寶正帝叫姬蓮叫的親昵,那樣子也是一派情深,“阿蓮這幾日也是受了委屈,今兒好好休息,待回了宮,朕替你做主。”


    雖然姬蓮覺得寶正帝這話說的實在是不靠譜,不過這也算是這位隨性而為的皇上的一份心意了,姬蓮立時就露出了羞澀的笑容謝了恩。這一來一去間,飯菜又重新擺了上來。


    姬蓮雖然的確是有些餓了,不過她還是很體貼地主動替寶正帝布菜,桌上的每一道菜她都先嚐了一口,然後才挑了幾樣放到寶正帝碗裏。姬蓮的這番舉動自然讓寶正帝覺得很是滿意,於是一頓飯吃的頗有些黏黏膩的味道。


    花唯站在寶正帝的身後看著兩人的互動,雖然眼神冷靜,站在他邊上的全子還是看到了自己師父緊捏起來的拳頭。全子年紀還小,也沒遇上過中意可心的姑娘,他並不知道師父和姬蓮到底是個什麽事兒,也無法體會其中的感情,他隻覺得有些悲哀。若是師父沒有去勢入宮,以師父這長相才能一定是個翩翩佳公子,何苦在這宮裏受著著糟心的委屈,遇著了喜歡的姑娘還要藏著掖著就怕被人瞧出了什麽來。


    直到用完了晚膳,姬蓮才得了空偷偷瞟了花唯一眼。她見他一如之前和她獨處時候一般垂手站著,低垂著眼眸一副恭順的樣子不由就有些心煩。她伺候著寶正帝漱口擦手之後,寶正帝就一把抱起了她將她放到了床上,然後半壓著她與她說話。既然寶正帝有這興趣,那姬蓮也隻好打起精神應付,幸而寶正帝也隻是隨意聊聊,問問姬蓮入宮前和她小時候的事兒,姬蓮挑了些有趣的與他說了,倒是引得寶正帝一陣陣笑。臨到最後,寶正帝突然就問起了她的兩位哥哥:“阿蓮和哥哥關係可好?”


    聽了這問題,姬蓮略微斟酌了一下便回道:“婢妾的兩位哥哥從小就疼婢妾,因為婢妾娘親去的早,爹也不太回來,小娘又要照顧剛出生的小妹,所以婢妾的兩位哥哥頗有些既當爹又當娘的樣子。”


    寶正帝於是又問了些姬蓮兩位哥哥性格如何的話兒,姬蓮也都一一應了,順便也黑了兩位哥哥一把,因著她知道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不怕手下的人有缺點,就怕手下的人太完美還無欲無求。寶正帝覺得姬蓮說的有趣,還待再問時有個侍衛前來匯報說書墨終於扛不住了全招了。


    於是寶正帝這才停下了話頭,讓人把書墨帶了上來。因著姬蓮中了藥之後就沒再關心過書墨這兒的事兒,寶正帝爸清影放到她這兒來她也木著腦子沒有多想,直到現在聽說書墨招了才用不明所以的表情瞧著寶正帝,而寶正帝則伸手摟了她輕撫她的後背,似乎是在安撫著她。不過即使如此,姬蓮覺得自己還是要問問,於是她有些小心地用發軟的聲音問道:“陛下,書墨她……怎麽了嗎?”


    寶正帝見她這樣一幅宛如小白兔一般可憐可愛又緊張的樣子,不由就把她抱了更緊了。男人對於比自己弱小的女人天生就有一種保護欲,而姬蓮現在表現出來的正是男人想要保護的那一類,看著天真不諳世事還有些小任性,可是卻不會鬧過頭。於是寶正帝把下午查出來的事兒和姬蓮說了。


    原來姬蓮中的春|藥名叫“雪香”特色就是聞著有股特殊的香氣,不過一定要沾了水才能起效果。姬蓮想了一想,便明白之前這是特意算著的呢,在吃加了料的紅豆糕之後送上茶杯讓她喝水。不過這個“雪香”藥效不及“凝春”,雖然發作起來也厲害,卻是沒有“凝香”這麽烈性。


    書墨被帶上來的時候已經有點不成人形了,姬蓮瞧了嚇了一跳,眼神裏不由就透露出些許同情來。書墨算不上什麽沒人,但是也能算是個小佳人了,平日裏跟著姬蓮的時候打扮的雖然素淨但是也妥帖,看著就讓人覺得是個挺好的姑娘,而現在書墨她披頭散發,兩邊的臉頰都種的厲害,身上的衣服也變得破破爛爛的,幹涸的血跡到處都是,原本纖纖的手指則一根根奇怪地翹著,看上去應該是都折了。姬蓮這是第一次見到受了刑的人,即使知道這兒上了刑人都是要去掉半條命的,可是真的見著的時候還是有些覺得難以接受。


    姬蓮又瞧了書墨幾眼,到底還是有些不忍,雖然這次的事兒是書墨陷害的她,可是見到書墨這淒慘的樣子姬蓮半點快意的感覺也沒有。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兔死狐悲?姬蓮多少有些理解書墨,畢竟在這宮裏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尤其是書墨這樣的宮女,若不是聽她姬蓮的吩咐做事就是聽別的什麽貴人的吩咐行事,隻有辦好了事兒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姬蓮並不怨書墨給自己下藥,對於她來說隻有後頭那個黑手才是真的敵人,而書墨這種不過就是一個被人拋出來的棄子而已,而書墨等會說的話能有幾分真還是個未知數。


    於是姬蓮扭了頭不再去看索性做出有些害怕的樣子埋首在寶正帝的懷中。寶正帝也覺得書墨這尊容給姬蓮瞧見了估計有些不適,不過既然人帶都帶上了那也就不送回去了直接在這裏審了,也算是給姬蓮一個交代。


    “說吧,你這藥是哪兒來的的,又是誰讓你引了花總管到這兒來的?”寶正帝冷眼瞧著下頭跪著的宮女。上位者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吃裏扒外背主的家夥,對於書墨他自然是厭惡的很。


    “回、回陛下的話……這藥、藥是鶯美人身邊的紅雀給奴婢的。”書墨這斷斷續續的一段話倒讓全場的人都露出了些許驚訝的神色來。


    說實在的就連姬蓮都驚訝於書墨居然會咬出王麗鶯身邊的貼身宮女來,一開始她以為書墨會牽扯出李玉兒身邊的蘭花來呢,畢竟自己和李玉兒走的近,書墨和蘭花的私交也不算差。一般來說想要對她出手的話應該也會扯進李玉兒才是,就像這之前的那個天青色香囊一樣,髒水一潑就潑兩個。而書墨和紅雀兩人基本就沒什麽交集,這是怎麽湊到一頭去的?姬蓮覺得對自己的貼身宮女管束不算太緊,但是也沒到她和別人家大宮女做了密的夥伴她還不發現的地步。然後隻聽得書墨斷斷續續地說道原來她是與紅雀是一同進的宮還是老鄉,在分到各自小主那兒伺候錢關係還不錯,而就在她要說道關鍵處的時候,書墨突然就咳出一口血然後整個人暈了過去,“噗通”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邊上的侍衛見書墨如此就要找冷水把她潑醒,卻被花唯出聲阻止了。寶正帝抬眼瞧了一下之前一直沒怎麽出聲的花唯,而花唯則俯身在寶正帝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寶正帝點了點頭,就讓人再次把書墨給拉下去了。


    姬蓮有些好奇地瞧了瞧寶正帝,又瞧了瞧花唯很想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麽,不過寶正帝隻是回頭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然後說了句:“朕去去就來,若是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朕。”這麽說完,寶正帝就鬆了手,站起身,帶著花唯一同出了帳子。


    姬蓮目送花唯的背影消失在門簾之後,才扶著額輕出了一口氣,伸手招了清影過來伺候她躺下。按著姬蓮的吩咐,清影讓人把地上的血跡清了之後留了一盞燈,然後便退了下去讓姬蓮一個人休息。姬蓮躺在床上看著那一豆燈火,思緒漂移地厲害,她覺得今兒晚上她雖然是醒著似乎又說了好多話,可是她卻沒有什麽實感,仿佛依舊在做著夢似的。她閉上眼睛,思緒一下子就停止了,很快姬蓮整個人昏昏沉沉地又睡著了。


    據說,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在做夢,這種夢就叫做“明晰夢”。姬蓮也不記得這是從哪裏看來的了,不過她現在就在做著一個明晰夢。是的,姬蓮知道自己又做夢了,這次她坐在一個飯館裏,這個飯館很普通,但是很熱鬧,周圍的人們大聲的互相在說著什麽,雖然姬蓮聽不清他們說的話可是她卻感受到了那些人們的興奮和歡樂,耳邊充斥著吵雜的宛如歡呼一般的聲音。


    她就這麽一個人坐了一會,很快有一個男人坐到了她的對麵,姬蓮依舊看不清對麵男人的那張臉,可是姬蓮覺得這個人就是之前那個夢裏,在那個酒吧裏坐在她對麵的人。這次男人的嘴巴一動一動的又在說著些什麽,等到他說完的時候,世界再一次安靜了,姬蓮轉了轉頭看了看,隻見飯館裏的人似乎在一瞬間都被定格了,一動不動。接著姬蓮發現自己的手自己動了起來,摘掉了原本戴在手指上的戒指,然後把戒指推還給了男人,男人收下了戒指匆匆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姬蓮覺得自己再次笑了。


    夢到這裏就結束了,姬蓮驀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到了正上了床的寶正帝,他一低頭見到姬蓮正眨著困惑的眼神看著自己,覺得她這樣迷糊的樣子也可愛的緊,便低聲笑了,親吻了下她的鬢間:“把你吵醒了?”


    姬蓮搖了搖頭,卻是沒說話,她覺得若是自己開口沒準自己就能哭出來。剛才那連著的兩個夢做完之後讓她覺得居然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覺。寶正帝躺下後伸手攬著姬蓮,拍了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道:“好了,夜了,睡吧。”


    於是姬蓮就這麽被寶正帝抱著,再次閉上了眼睛。聞著屬於寶正帝的龍涎香味,姬蓮卻有些懷念花唯身上那有些甜卻又有些涼薄的香氣,她不由想若是現在擁著她入睡的是花唯又會是什麽樣的光景。雖然姬蓮知道這樣的問題多想無益,可是她還是被自己所想象到的場景弄的勾起了唇角。


    姬蓮夢到的那兩個夢是她曾經親自經曆過的,那個男人是她上輩子的初戀也是她唯一一次認真的戀愛,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隻是那時候她正離家出走著對外宣稱自己是個孤兒,而男人的母親看不上什麽都沒有的她,覺得她隻能給自己兒子拖後腿,於是千方百計想要拆散兩人。一開始男人還站在姬蓮這邊,相信著一定能讓他母親理解兩人,可是後來男人的公司遇到了一些挫折,而這時有了一個出身很好的姑娘向男人拋出了橄欖枝,若是和她結婚男人就可以少奮鬥二十年。於是在母親的壓力、工作的壓力和姑娘的誘惑下,男人提出了分手。分手的時候,姬蓮的心情是很平靜的,因為她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她從不懷疑男人對自己的感情,隻是再濃厚的感情也是經不起現實的磋磨的,所謂的真愛也隻有在精神層麵上可以行得通,進入了物質的三次元,所有的真愛麵前都橫居這一隻名為“現實”的怪物,這個怪物可以吞吃掉一切的感情,將人吃的隻剩下一把審時度勢的骨頭。就像她一樣,當時用盡心力的戀愛到了現在她甚至已經想不起那個男人長什麽樣,他聲音如何,她所記得的隻有“曾經有那麽一個人”而已。


    瞧,人就是這麽的健忘。


    而自己和花唯之間所盤踞著的那隻怪獸又是個什麽形狀呢?是不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她也會忘了花唯?說起來,她和花唯到底是維持著一種什麽樣的關係呢?他或許對她有些好感,可是這些好感又能用來做什麽呢?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隻是互相作伴走過人生的一段路而已,說到底都是過客,她又何必去想那麽多?和誰作伴不是作伴呢?姬蓮抬頭看了一眼抱著她已經睡著的寶正帝,想起今日花唯的疏遠,眼神裏透出了一絲嘲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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