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真是無語了。


    他拿著手機回過頭對菠蘿和慕斯說:“老實交代吧,你們到底是誰天天和南顥宸通風報信?怎麽我這邊發生什麽事情他都能立刻知道?”


    菠蘿撇了一下嘴:“打小報告換月獎什麽的,你覺得這會是誰能幹出來的事?”


    顧時眼前立刻浮現出ricky那張人前裝叉人後傻叉的臉。他默默地放下了手機,對某總裁實行了堅決的無視政策。


    顧時這邊內心無比嫌棄地穿上了臭烘烘的軍大衣,正被臭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包圍著、默默做著快拍快過趕緊脫的打算,結果劇務就忽然跑過來和他說:“顧時你先等一會,主角那邊出了點狀況。”


    “哦。”劇組裏這樣的小bug很多,於是顧影帝習慣性地答應了一聲,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過於寬大的乞丐服,目露猶豫。


    “要不要先脫下來等會再穿上?”慕斯提議道。


    顧時猶豫了一下,“算了吧,這東西脫下來的話我很難忍住不去洗澡。等會還要穿第二遍,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會不好了。”


    於是顧時就裹著無比厚重又難聞的軍大衣在化妝鏡前複習劇本,菠蘿和慕斯先去吃早餐,化妝室裏隻剩下了顧時一個人。


    這一鏡的情節是這樣的,男主角白丹楓用七年談了一場血本無歸的戀愛,在酒吧宿醉整夜,清晨被打掃衛生的人趕了出來。他衣衫淩亂、滿麵落拓地走在大街上,在拐進巷角時,由於沒有看見巷口坐著的一個乞丐,一腳踩扁了乞丐剛剛買回來的一個燒餅。


    白丹楓喝得太多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踩到了什麽,隻是嘀咕了一句將腳邊的東西踹開,然後繼續搖搖晃晃地往家走。乞丐衝上來抓住他的衣領要求他道歉,白丹楓這才看清自己竟然招惹上了一個比他自己更落拓、更淒苦的乞丐。


    看到了比自己更倒黴的人,白丹楓有一點幸災樂禍的嘲諷:“乞丐也有尊嚴嗎?我賠你一個燒餅,但不會和你道歉。”


    乞丐說:“我不要你的燒餅。你可以不道歉,但你要把地上的燒餅撿起來還給我。”


    於是白丹楓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有點特別的乞丐,他終於稍微睜開眯著的眼睛看了一眼乞丐,發現乞丐雖然落拓但是眼睛很亮,看起來並不像那些長年靠討飯為生已經從頭到腳都是汙濁的人。


    “你看著並不像乞丐。”白丹楓說。


    “我不是乞丐。”乞丐說,“我隻是在思考我的人生。”


    “行為藝術麽?”白丹楓嗤笑一聲,“那今天受的欺負,就當是你給人生交的學費吧。”說著,白丹楓放肆地大笑著轉身離開,留下乞丐在他背後,表情凝固地看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


    出於個人習慣,顧時隻要一看劇本就會立刻鑽進去,非常專注,以致於身上又臭又重的軍大衣都感覺不到了似的。他仔細琢磨完了這一鏡之後放下劇本,這才感覺到身上已經捂出了一層汗。估計現在即便是脫下這身衣服,他自己也會散發著一樣的味道了吧。


    空蕩蕩的化妝室裏隻有他一個人,牆上的鍾指到了七點,距離剛才劇務過來告訴他稍等一會已經二十分鍾過去了。


    顧時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就在這時,吃完早餐的菠蘿和慕斯一邊說笑著一邊進來了,菠蘿說:“棚裏沒人,咱們直接去看顧時拍戲算了。”


    慕斯笑著:“開什麽玩笑,這都二十多分鍾了,按照顧顧一條過的脾氣應該已經拍好了吧。咱們去宿舍找他吧,說不定他正在洗澡哦~”


    菠蘿噗了一聲:“你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這麽色的白富美。”


    慕斯正作勢抬手要打他,兩人路過化妝室,菠蘿無意地往裏瞟了一眼,就見顧時還穿著剛才的軍大衣若有所思地站在化妝鏡旁邊。


    菠蘿“啊?!”了一聲,和慕斯一起進來:“顧時,你這是拍完了?拍完了怎麽還不脫下來。”


    顧時臉色微沉,慕斯看著他的臉色仿佛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時:“還沒拍?”


    “搞什麽!”菠蘿有些不滿了,“慕斯你去叫一下ricky哥,他今天上午好像約了一個杭州的廣告商談代言,不知道出發沒,你去他房間找一下。我去前邊看一下,怎麽這麽半天還沒完,周桓他是沒帶眼睛還是沒帶嘴,需要這麽久。”


    菠蘿一邊說著一邊和慕斯立刻各自分頭行動,顧時一直沉默不語,他看著菠蘿走出去,心裏其實已經猜出了結果。於是顧時便緩緩拉開了拉鏈,一股熱臭氣湧上來,顧時狠狠地皺了下眉。現在這衣服真是脫也脫不下去了,自己身上沾上了一樣的味道,還不如直接就穿著,這樣大家最起碼還知道是衣服的味道。


    於是顧時隻好裹著軍大衣也往周桓的化妝室那邊去,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見菠蘿整個人像一塊僵硬的木頭一樣矗在門口,氣得臉色發青。


    果然如顧時所料,周桓剛剛穿好衣服,頭發弄了一半,正在和自己的發型師小姑娘笑著討論lv秋季新款的公文包。


    菠蘿回過頭就走:“我去和導演說,一個菜鳥耍什麽大牌!要耍回叢天嘯床上耍去!”然而他剛走了一步,就被顧時抓住了。那隻平時看起來纖細的手握住他的胳膊,那樣有力,顧時目光幽深,看著明顯知道門外有人卻依舊裝作什麽也沒看見那樣笑鬧著的周桓:“他這是作死,就讓他作吧。”


    “顧時——你不能這樣!”菠蘿有些急了:“超人哥和ricky哥今天剛好不在,我和慕斯確實沒什麽說話的分量,但也不能看你就這樣被隨便什麽阿貓阿狗欺負,他擺明了就是要欺侮你,我去和導演說,即使劉導不管這事,起碼能讓導演知道耽誤大家時間的是他不是你!”


    然而顧時卻搖了搖頭,他拍了拍菠蘿的手,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隻是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沒關係,這件事情不必跟ricky和超人哥說,他們今天要見的是個大廣告商,專門坐飛機趕到杭州來和我們談,不要因為這種小事耽誤正事。”


    “那你……”


    “你和慕斯就在棚裏等,半小時後我要卸妝。”顧時話音剛落,不等菠蘿回答,就自顧自大步地往拍攝現場方向走了。


    其實周桓敢玩這手,也不過就是仗著這是開機後的第一鏡。他拖一會,正好攝像組們也可以再調調機器,而劉導講了一早上戲自己已經快蒙了,這二三十分鍾的晚點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顧時走到場地上,果然見劉桂淩還在和女一號講戲。小姑娘是臨時換過來演女一號的,之前演的偶像劇都是青春傻白甜的路子,一時間很難轉換角色。劉桂淩讓她試著對自己演幾段,效果都不好。因為今天的第二鏡就要拍男女主角分手的對手戲,感情很激烈,所以劉桂淩也肯花這個時間給她講,也比真拍的時候無數次ng好得多。


    隻是縱然劉桂淩講戲講得很投入,小姑娘自己也肯聽肯學,兩個人卻還是忽然聞到了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


    劉桂淩和竺瀟同時轉過頭來,就見顧時穿著一件奇大奇醜的軍大衣,臉上全是灰道道,麵無表情地站在他倆邊上。


    如果不是那雙個人標誌感極強的眼眸,估計沒人能認出來這是顧時。若是顧時再戴個盲人墨鏡在劇組裏轉一圈,估計還會收獲不少零錢呢。


    劉桂淩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他是讓道具組給弄一件真實一點的乞丐棉襖,但這也有點太味了吧?活像是剛從一個數月不洗澡的乞丐身上硬扒下來的。


    劉桂淩這麽想,是因為他一時間還沒有意識到,顧時已經在三十多度的高溫天裏穿著這件厚重的軍大衣半個小時了。


    所以他這是來抱怨的?


    按理說,演員跟導演抱怨辛苦,那絕對是腦殘新人才能幹出來的事。不過這一刻,劉桂淩看著表情堅毅的顧時,覺得如果這個小新人真的炸毛了,自己也是可以給順一順的。


    畢竟今天的進度真的有點拖了,這也是他沒顧得上的緣故。沒辦法,開機第一天,滿滿一組的新人,再有經驗的導演也還是會焦頭爛額。


    卻沒想到,就在劉桂淩舔舔嘴唇醞釀著該如何給顧時順毛的時候,顧時忽然開口說:“劉導,我覺得第一鏡不太對。”


    劉桂淩聞言明顯一愣:“什麽不太對?”


    “乞丐先生的反應不太對。”顧時非常平靜地說,他說著就近拉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了劉桂淩身邊,就像一個臭烘烘的毒氣罐,一下子挨到了身邊,劉桂淩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對麵的竺瀟下意識地往下咽,明顯已經hold不住快要把早飯吐出來了。


    劉桂淩導演發揮了自己老男人的善良本性,讓竺瀟先到一邊去自己琢磨,準備獨自承受自己的決定帶來的痛苦。


    顧時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快要把導演熏死了,他淡定地從旁邊的凳子上隨手拿過來一本劇本,幾下翻到乞丐先生在影片的最後向白丹楓訴說自己的人生的那一部分,指給劉桂淩看:“導演你看,這個乞丐先生所謂的用行乞思考人生,其實隻是想要站在最底層,靜靜地權衡一下自己人生的得與失,判斷自己真正所處的位置。這也是為什麽,在第一鏡裏他會說——我不是乞丐,我隻是在思考我的人生。”


    劉桂淩沒想到顧時竟然真的是來說戲的,於是導演的敬業精神打敗了對惡臭的嫌惡,他很快就陷入了認真的思考,而後點頭:“你說的沒錯,這本來也是我要和你之後說的,你能自己品出來,這樣很好。”


    “可是導演,既然我對乞丐這個人行乞動機方麵的感知和把握沒有錯誤,那我覺得乞丐先生和白丹楓對手的第一鏡衝突不夠。”


    “嗯?”劉桂淩驚訝地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


    “觀眾引領導向。”顧時張口就說出了一個專業化的詞語,他畢竟是導演係出身,又有前世無數金獎影片的演繹經驗。都說一個影帝半個導演,顧時前一世可是拿過三座影帝獎杯大滿貫的。他一開口,立刻就讓劉桂淩的眼睛亮了一下。


    “這是勵誌文藝片沒錯,但是隻拍出情懷還是不夠的。150分鍾以上的電影拍的不僅僅是票房,還要有高通場率,如果有很多觀眾隻看了個開頭就受不了枯燥走人,那對後續的票房積累和以後的衝獎都是很大的損失。”


    顧時說到這裏及時地住了口。果然,他看見劉桂淩此時看他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上一世憑借這部戲劉桂淩拿到了年度最佳導演獎,他知道,這個獎不是偶然,劉桂淩當年是早在拿到本子的時候就有這個念頭,隻是大概這一世的演員陣容太慘,逼得他不得不暫時將念頭擱淺。


    “那你覺得,該怎麽樣?”劉桂淩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向演員問導演問題,竟然還是一個新人。


    顧時略略思考了一下,一邊看著劇本一邊說:“其實我今天是有點緊張,不過好在周桓那邊碰巧不知道出了什麽bug拖了半個多小時,我裹著衣服沒事幹也能補一下劇本。不過剛才在腦海中串了一下前麵的情節後,我忽然意識到影片的前四分之一有些平,也就是說,將近四十分鍾裏,並沒有太多叫好的爆點。”


    真是一張口就搔到人最癢處,前四十分鍾的平淡,恰好也是劉桂淩一直有些擔心的事情。隻是他本來打算增添幾個冷幽默點把這四十分鍾撐過去,雖然這不是太好的辦法,但卻是能在不擾亂劇情節奏的前提下留住通場率最值得嚐試的對策了。


    顧時想了想,繼續說:“乞丐這個角色在觀眾心理定勢中是一個注定被忽略的存在,按照劇本下來,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觀眾要等到劇情節奏過了百分之六十之後才能意識到,乞丐先生是個很重要的角色。然而乞丐又是在開場十分鍾內出現的唯一一個除了主角之外的重要角色,所以……”


    “所以我們不妨將這個衝突設置得明確一些,不要過於含蓄,讓這個角色一開始就提起觀眾的注意,引起觀眾對這個角色的期待。”劉桂淩的眼中閃過一抹光,他一把將顧時手裏的劇本拿過來,飛快地翻著,一邊興奮地念念道:“沒錯,我怎麽沒想到這樣,既不會擾亂人物關係,又能迎合市場,沒錯,就這樣!”


    顧時看著劉桂淩投入地看著劇本琢磨著加衝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五分鍾後,還在化妝室裏和發型師談lv的周桓忽然接到劇務的消息——五分鍾之後立刻拍第一鏡,並且導演調整了第一鏡的部分內容,要求乞丐在被白丹楓踢開自己的燒餅之後衝上去把男人摁在地上打一頓。


    周桓聽著這個消息,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僵在了化妝椅上。


    數秒後,他難以置信地反問;“要顧時把我摁在地上打一拳?”


    場務平靜地搖了搖頭,糾正他:“不是一拳,是很多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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