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就此定出勝負,圓桌旁多出了一個空位。


    大會廳忠實重現了進入遊戲之前的情景。原本由良手拿飄著熱氣效果,也永遠不會冷掉的紅茶杯,但現在她已完全不見蹤影。


    「輸了……我們……竟然輸給那些墊底的……嗚……啊啊……!」


    先前認為自己穩操勝券的男人,手插進了打理得很整齊的發間。


    他猛力抓亂頭發,忠實呈現本人臉色與表情的虛擬化身陷入一片絕望。


    「氣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大星發出咆嘯,敲擊圓桌的衝擊力道推倒了空下的椅子。


    身材魁梧的他就這麽趴在圓桌上,動也不動。


    他已經失去戰意。


    見證紅蓮掌控戰局的強大能力,還被自己瞧不起的弱小對手打得體無完膚,使他的自尊心與毅力都碎成粉末。


    以眼角餘光看著大星崩潰的佐賀臣不甘心地咬緊牙根。他甚至沒有心力扶正歪掉的眼鏡,甚至忘記了呼吸。


    (碎城……紅蓮……!這家夥太可怕了……!完全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他的實力完全出乎預料,完全不合常理……!)


    這是完全不在他計劃當中的意外事故。


    突發事件使得整個計劃表出現劇烈變化。應變機製連展開的基礎前提都不複存在。


    一切事件都一反自己預期的打擊,使佐賀臣的內心化作空白——存在於腦內某處的殘存少許思緒過熱到幾乎要燒起來,最後在瀕臨完全崩潰之前恢複了思考。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我不惜排除泰斯塔跟禦嶽原來掌握這場遊戲的主導權,這下敗戰的責任都會歸咎在我身上……!)


    遊戲本身造成的損失金額並不算什麽。


    不足一億的金錢憑佐賀臣的財力,隻需要刷張卡就能彌補。


    不過,這場敗北帶來的損失並不僅止於此。要是自己這次的決策使紅蓮得以領先,並在最後成為整場遊戲敗北的關鍵,所有責任都必須要由自己扛下……!


    (那樣一來,我的野心……繼承sk軟體公司,將來以資訊業霸主之姿掌控全世界的未來,就會在這裏徹徹底底地……!)


    化為泡影。


    像泡沫一樣爆散開來,回歸虛無……!


    「怎能讓那種事發生……怎能……讓它發生……!碎城……紅蓮……!」


    「人本來就不應該冒著風險找人對決。一個人不論再強,也總有一天會成為輸家。我以前見過好幾個以常勝不敗為傲的人,那些人全部輸到毀了人生。」


    坐在佐賀臣正對麵的紅蓮心平氣和地回複他憤恨不已的話語。


    仿佛騎士一般守在紅蓮左右兩旁的,是桃貝桃花與楠木楓。原本隻認為她們實力弱小,是始終無法觸及s級的廢物——卻也因為這份輕視,中了對方的圈套。


    「你現在能了解一次失敗就失去一切,是多愚蠢的一件事了嗎?是的話,也為時已晚了。這是你們對我重要的人動手的報應,在宰了你們所有人之前,我是不會停手的。」


    「唔……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佐賀臣更用力地甩動頭發,猛然抬起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然後抓起飄著熱氣的茶杯,朝正前方的紅蓮丟過去。


    ——匡啷!


    紅蓮隻稍微動了一下脖子避開,茶杯就這麽打中身後的牆壁,破成碎片。


    佐賀臣隨即踢開椅子,趁紅蓮不注意時站起來跑向通往大廳的門,直接衝出房間。


    「泰斯塔!禦嶽原!你們在哪裏!在哪裏!——有緊急狀況!」


    他跑上樓梯,出聲尋求夥伴協助。


    他現在隻剩下唯一的選擇,也就是盡早把輸掉的事實告訴夥伴……!


    (這次確實是輸給他了。碎城紅蓮完全是出乎我預料的怪物……!不過,不過,不過……!)


    他犯的錯誤,就在於他認為人可以成功狩獵怪物。


    隻有怪物能贏過怪物。佐賀臣已經失去完全勝利的這條路,但還有另一條僅次於完全勝利的路。那就是讓學生會中不亞於碎城紅蓮的剩下兩隻怪物這道希望的曙光。


    (我要讓泰斯塔跟禦嶽原去跟他鬥。想靠人數壓製極為強大的個體,是我太天真了。不過,他們隻有一個人特別強大。那麽,那麽,那麽……!)


    就算考慮到對手陣營還有幾乎不留下公開情報,整個人都很神秘的s級第三名,聖上院姬狐——也隻要叫水葉對付紅蓮,叫弗萊薇亞對付姬狐,就還有勝算。


    隻要能贏就好。隻要最後的結果是贏的,就能剝奪紅蓮的龐大資產,成為最後的贏家。為此他不惜忍受過程中必要的任何痛苦。


    「禦嶽原、泰斯塔……!抱歉,聽我說——」


    佐賀臣抵達二樓走廊,開始大喊後不久。


    正好是他視線死角的轉角處忽然出現一隻纖細手臂抓住他的頸部,用驚人的蠻力輕鬆地將他舉高,並摔在牆上。


    「咳唔!」


    強大的衝擊使他肺部的空氣全被擠壓出來。


    這股痛楚就像從高樓大廈上摔下來——若身處現實,搞不好會導致肋骨粉碎或內髒破裂,仿佛突然被砂石車輾過般。


    鏡架斷裂,鏡片也破碎的眼鏡掉到厚厚的地毯上時,佐賀臣看見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禦……禦嶽……原……」


    「不用說些廢話了。」


    語氣平淡。


    但要是回答得不好,被對方拔掉腦袋也不奇怪的——


    一名有著少女外貌的猛獸,出現在他的眼前。


    「發生什麽事了?」


    「噫……!」


    她微微歪著頭詢問。


    禦嶽原水葉散發著與她可愛動作不搭調的恐怖霸氣,讓佐賀臣感覺背脊瞬間凍結。


    「抱……抱歉……其實是……!」


    即使如此,佐賀臣仁還是開口陳述事實。


    這是為了逃離猛獸的大口,好讓自己在突破危機後得以站在贏家身邊。


    男子的辯解持續了好一陣子,響徹洋館空蕩的走廊。


    *


    『即將為贏得特殊遊戲「愛麗絲遊戲」的贏家——獻上勝利報酬。』


    佐賀臣離開後,係統語音隨即再次響起。


    同時,一麵與紅蓮差不多高的大鏡子出現在圓桌上。鏡框上有著黃金裝飾,以及刻在上頭的黑色拉丁文,光亮的鏡麵映照出了紅蓮等三人的身影。


    「『少女的夢境會在鏡中世界邁向終結』——看來是個也不算猜謎的謎語。」


    「夢境會在鏡中世界……邁向終結。也就是說,那邊的另一座洋館……」


    「有出口的意思嗎~!太……太好了~~~~!」


    楓在紅蓮迅速翻譯拉丁語後接著說道,桃花也開心得跳了起來。


    「這麵鏡子跟倉庫的那麵一樣。隻有上頭寫的字不一樣。大概連構造都一樣吧——桃貝,把鏡子拿到附近牆邊擺好。」


    「遵命~嘿咻!」


    桃花輕而易舉地抬起鏡子,找到適當的牆麵把鏡子靠在牆上。


    沒有多做什麽,鏡子就緊密貼合牆壁並固定住,而且像是特別計算過一般絲毫不歪不斜——隨後安置好的鏡麵就出現水麵般的漣漪,顯示出另一頭的奇妙景象。


    「……空中回廊嗎?」


    也是堵住第一個長廊的機關——


    連接這座「仙境之館」與「鏡之館」的走廊正上方,有道能夠俯視底下走廊的玻璃橋。


    「原來仙境之館的二樓牆外側有條跨越空間的通道……兩條剛好重疊在一起的走廊,彼此的位置就像照著鏡子的兩條路徑是吧。」


    「這麽一來,能到對麵的就隻有我們。等於我們已經贏了。」


    「不,很難斷言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可以到對麵。若真的沒有,那隻要靠『愛麗絲遊戲』決定最終勝負就好了。他們可能會變得比較難過去,但應該會有些補救措施。」


    「原……原來是這樣嗎?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我來拖住學生會的人。楓跟桃貝你們從走廊過去另一邊。」


    「由紅蓮大人過去應該比較好吧?要是有機關,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與其那樣,不如……」


    楓抱著成為棄子的決心,提出建議。


    紅蓮雖了解她的用意,依然冷淡回答:


    「要留在這裏,就表示——得要跟認真起來的水葉,還有隱藏著實力的弗萊薇亞對決。老實說,讓你們留下來,恐怕根本拖不住吧。隻會被她們狠狠虐殺而已。」


    「雖然你這麽說很過分,但好像真的會那樣。桃花懂為什麽是我們過去


    了。」


    「……桃貝你有時候會沒頭沒腦地暴衝卻格外坦率,省了我很多說明的力氣。」


    「的確……不會死要麵子,願意承認自己實力隻到什麽程度……本小姐也是滿喜歡桃花同學這一點的喔。」


    「欸嘿嘿嘿嘿?被稱讚了好開心。那我們馬上動身吧——」


    就在桃花害臊地笑著,準備踏進鏡中回廊的時候。


    忽然有道短暫的振動聲響,同時所有人的視線一角都顯示出話筒形狀的圖示。


    「語音通話?……是因為走廊連接起來了嗎?朝人,你們那邊怎麽樣?」


    『是紅蓮嗎?——唉,總算能跟你們聯係上了。被關在這裏,嚇得我渾身發寒呢。』


    「我想也是。我們這邊透過跟學生會他們的對戰,淘汰掉由留木了。二樓有通往你們那邊的通道,我準備要讓楓跟桃貝過去,你們那邊呢?」


    『你改用名字稱呼楠木同學了呢——嗬嗬,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要用提問回答別人的問題。隻說重點就好。」


    『真冷淡……我們從被關住之後,就徹底搜找了整座洋館內部。後來解開了幾個機關,找到像是提示的東西——』


    根據朝人透過通話中的手機傳來的報告,他們在探索中得到的情報是——


    「……原來如此。這樣所有的線索都連結起來了。」


    聽完朝人提供的情報,單手拿著手機的紅蓮低聲這麽說。


    接著,他看向神情緊張的桃花跟楓,確認她們的狀況。


    桃花就像認真起來的無尾熊,感覺有些傻傻的,卻也相當有幹勁。楓則是有股悲壯感,但也不再像先前那麽脆弱。兩人都在靜靜地等待紅蓮開口。


    「一切都照著計劃走。我來拖住學生會成員他們。楓、桃貝。」


    紅蓮先是停頓了一下。


    「這裏就交給我,你們先走。」


    「遵命……!」


    「遵命!桃貝桃花,突擊~!」


    桃花很有精神地宣言,衝進鏡子當中。


    玻璃製的空中回廊難以避免腳下透明引發的恐懼,但——


    「桃花同學!這座玻璃橋沒有扶手,你那麽急著前進,要是掉下去了怎麽辦?」


    「沒問題,楓同學。站著跑步才會跌下去,打一開始就用爬的過去就不會了……!」


    「……雖然少女形象盡失,但就避免跌下去的方法來說也不算錯,好難吐槽……」


    楓在準備跟隨著在狹窄玻璃橋上匍匐前進的桃花之前——


    「——我們這就先走一步了,紅蓮大人。」


    「嗯……麻煩你們了。」


    楓稍微轉過頭對紅蓮敬禮,紅蓮則是轉身背對她,往前邁進。


    前往不曉得藏身這座洋館何處的——睡蓮少女的身邊。


    (你給我等著,水葉。)


    他像是看見實際上不在眼前的敵人幻影,「眼睛」露出凶光。


    (既然你過了這麽久也不打算從夢境中清醒過來……那我就連著你那瘋狂的妄想一起,轟掉你的腦袋。)


    紅蓮懷著泉湧而上,且猶如複仇者般的黑暗情感,身赴最後的戰場。


    *


    聽完輸得很難看的男人——佐賀臣仁述說所有借口後。


    水葉像是難掩心中的亢奮,用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並大口呼吸空氣,試圖吸取碎城紅蓮散播的死亡香氣。


    (啊……我感覺得到紅蓮大人……?我感覺得出來,我們馬上就能見麵了吧……?)


    決戰時刻即將到來。


    真正的玩家能靠肌膚察覺殺氣。


    就算距離好幾公裏,依然感覺得到。


    野獸能夠敏銳察覺帶著銳利眼神,試圖啃食自己血肉的敵人。


    (我一直在等你……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發情的眼中滿是愛意的水葉,正等待著紅蓮前來最後的戰場。


    *


    現在,兩頭美麗野獸想象著彼此的身影——


    「就讓我來把你弄得不能自己,幫你搞懂一些事實吧。讓你知道你應該待在哪裏……又應該愛著誰……我會把答案深深刻進你心裏的……哈哈?」


    「我要把你打得從此一蹶不振,讓你好好了解一些事情。了解你所傷害的人——對我來說是多麽珍貴,是多麽獨一無二的寶物。」


    ——野獸們彼此露出磨利的尖牙,說出充滿殺氣的話語。


    且不久後,即將相互廝殺。


    在決定命運的地點——在彼此賭上的事物等同於自身性命的,決戰的舞台上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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