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身後一股力量湧來,飄翎狠命的一咬牙,抓住車沿借力一個翻身,翻了下去。


    觸地後,飄翎再也站不住的一跤坐倒在地,終於下了馬車了,當下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一放鬆下來,飄翎頓時覺得周身無處不疼,骨頭幾乎都散架了,整個人幾乎連手指頭都提不起來。


    一部分是顛簸的,一部分是餓的。


    靠在僻靜的路沿樹邊,飄翎撐起手摸了一把臉上的冷汗。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平定了一下氣息,飄翎見身後本來應該跟著下來的人還沒動靜,不由眉頭微微皺了皺,撐著車沿站了起來,探頭看去。


    馬車裏,豐夷綠一手抓住車窗,半個身體靠在車壁上,整個身子都在打顫,麵上露出一絲苦笑,動了動身體,幾乎已經麻木,一是軟筋散效果未消,而是剛才的一番拚鬥,骨頭幾乎都快被打碎了。


    還能支持到現在,換別人早不知死那裏去了,豐夷綠扯動了一下嘴角,看來真是越賤活越強大呢。


    深吸了一口氣,豐夷綠抬起頭,在怎麽無力也要下去,他要是真交代在這裏了,也太沒麵子了,心中盤算還沒落定,眼光就直直對上了撐著車沿看過來的飄翎,豐夷綠見此嘴角一勾,揚眉看著飄翎。


    低頭看著似笑非笑明顯無力上來,卻一副無所謂的豐夷綠,飄翎瞳孔微微一縮。


    半天前。


    “喂,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已經出了桑輿國境了。”


    “他們是直接從水路把我們帶出來的……我記得那座荒山島外的海連接到了中東大慶國,西境米玉國。”


    “不用猜了,是大慶。”


    僻靜的道路上停著輛馬車,除了之前遠遠看見的一送親隊伍,再無人路過此地,豐夷綠自爬出馬車,匍匐在車板上,而公西飄翎比他稍好些,坐靠著車壁。


    趕馬車的人沒有露麵,但是兩人都能察覺到他的存在,就在馬車旁一棵高大的樹上,俯瞰著他們。


    “你隻有一次機會……咳咳,賭一把吧。”


    耳邊響起這句話時,飄翎還沒做好準備,豐夷綠就強撐著身體撲過來,目標直取自己的脖頸,嘴裏叫囂著‘我終於能報仇了’。


    兩人不是廝打,而是你死我活的撕咬,幾個回合之後,飄翎被掐住了脖子,無力反抗。


    樹上觀望的人到底沒能忍住下來了。


    一腳踹開豐夷綠,補了好幾腳,而豐夷綠卻是瘋了一樣抱緊他的腳,死死的不放手,這一舉動顯然激怒了對方,空出的另一隻腳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


    一下,兩下,十下……一直踢到豐夷綠力竭撒手,也就是那檔口,飄翎動了,接著身體慣性的力量撞過去,手指尖銳的插中對方穴道……


    論殺人的技巧,她有千百種。


    若非豐夷綠拚著被打死也拖著對方,耗盡他耐性,消磨了他的警惕心,飄翎不可能一擊得逞。


    正因為如此,豐夷綠才會累的動不了。


    眉間冷色一閃,飄翎麵無表情的朝豐夷綠伸出手,豐夷綠見此眼底一亮,臉上的笑越發濃鬱了,伸手一把握住飄翎的手,輕笑道:“你終於做了個……”


    話沒說完,飄翎另一隻手一下揮了過來,直直對上豐夷綠的眉心,“想死?”


    豐夷綠立馬噤聲。


    “我答應與你合作,不代表不會殺你。”冰冷的眼冷冷的瞪著豐夷綠,聲音寒烈之極。


    豐夷綠聽言掃了飄翎一眼,聳了聳肩膀,臉上笑意淡然,雙眼微微一動,卻真按捺住了不在出聲。


    飄翎見此冷哼一聲,手中使勁抓著豐夷綠的手就向外拉。


    兩人仔細算來有七八天沒吃什麽東西了,隻喝了兩回水,早就沒什麽力氣,這一番拉扯下,直把兩人都累的氣喘籲籲,豐夷綠下了馬車。


    為什麽一定要下車?


    因為整個馬車都遍塗藥物,使得兩人陷入各種夢魘不能自已。


    “馬車上的味道,我在荒山上聞到過。”


    “你是說?”


    “對,那個人一直潛藏在隊伍裏,很狡猾,很厲害……”


    “廢話。”


    若不是內有接應,外有強敵,兩人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一屁股坐在地上,豐夷綠高高的挑起了嘴角,那笑意並無太多意義,仿佛一點也不介意一身的狼狽,反而自在的很。


    累的喘了幾口氣的飄翎見此,理也不理豐夷綠,轉身就朝前走去,又餓又渴,在不去弄點吃的,別說離開這裏或者跟豐夷綠動手,不昏過去就是萬幸了。


    坐著的豐夷綠見飄翎動作,輕揚了一下雙眉,嘴角的笑無聲無息的消失,也站起身跟在飄翎身後往前走。


    如果看不見前麵的路,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那就隻有顧好當下,小心腳下正在走的路。


    飄翎雖然一身功夫被軟筋散和饑餓削去九層,不過剩下的一層勉強夠用,豐夷綠就要慘點。


    身處異國的豐夷綠遭遇更大的困境侵襲,視之為噩耗的他並不知道,千裏之外一個噩耗被壓下來了,他無從知道。


    而等知道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南桑皇都。


    因為遲遲聯係不上主子,淡柏的心情越發沉重:“予行,這樣下去不行,”他猶豫了一下,問,“你是不是瞞著我?主子到底在哪?”


    予行手頭正忙著,聞言苦笑不已,似乎早料到淡柏會這樣問。


    “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淡柏欲言又止,過了會兒,又焦躁跺腳起來,“那……那件事怎麽處理?封鎖消息真的可行麽?”


    “沒別的辦法了,而且,豐維睿好歹是帝王之尊,他的遺體肯定是要回收的,不過……”說到這,予行有些猶豫,無奈地看了一眼淡柏,“我知道豐維睿死了,你也很難過,有件事現在就讓你接受,有點殘酷。”


    淡柏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底發涼:“我的承受能力還不錯,你說。”


    予行餘留了一點時間讓淡柏做好心理準備,而後緩緩地開口:“派去搜尋的小組已經找到疑似豐維睿的死屍,屍體被燒得麵目全非無法辨認。而且……”


    予行說得很慢,在著過程中,淡柏受到的衝擊不小,而他卻沒料到還有下文。


    予行輕輕蹙眉,語氣沉痛:“那具屍體全身八處關節被折斷,腹下有幾處鐵器刺入的傷口,還有渾身被鈍器毆打過的痕跡,也就是說,死前曾遭到過極為惡劣的虐待……”


    淡柏倒抽一口涼氣,用手捂住嘴,心頭陣痛。


    “他死得很痛苦。”予行用一種判定事實的口吻,沉沉歎了一口氣。


    淡柏喉間發出一聲低呼,閉上眼,強忍住心底激發的悲鳴,才勉強鎮定下來。


    他和其他五個人不同,從名字就能看出來,予行,予知,予慎,予禮,予言……是豐夷綠賜名的護衛,是經過選拔篩選,他自己親自培養出來的下屬,唯獨淡柏,是豐維睿登基為帝後,派到豐夷綠身邊來伺候的隨侍護衛。


    也就是說,淡柏之前是豐維睿的人。


    “現在……應該還不能確定是皇上吧?”他充滿強烈期望地看向予行,幾乎想推翻自己已經肯定的事實,否認他們剛才的所有對話,“我們看到他隻是墜下山崖,那時候他雖然有受傷,但是……”


    “或許他墜下去後還沒有死,他應該是被虐待致死的,你們看到的那輛車上,當時肯定還有別人在。”予行低沉地說道,不留餘地的措辭給人以一種冷酷的感覺。


    淡柏用力按住心口,克製著呼之欲出的深深痛惜。


    到底是誰這麽殘忍?!


    他緊緊咬住牙齒,憤怒在瞬間攀升至頂點,恨不得把凶手碎屍萬段!


    “為什麽……為什麽他活著的時候吃了那麽多苦,連死的時候都……”一聲啜泣吞咽了話語,予行寬慰的扶住了他顫抖的肩膀。


    “如果真的是皇上,絕對不能讓主子看到!”淡柏抑製著喉間的啜泣,低聲吼道。


    “嗯。”予行比他更肯定一點,決不能讓豐夷綠知道這個內幕,要在最短的時間裏下葬,把一切都處理完,迎接那人的歸來。


    那時候,豐夷綠就將再也不僅是他們六個人的主子,而將是南桑國的一國之主。


    淡柏無力地靠著他身上,“還是你想得周到,否則,我都不能想象,主子……若是知道真相會不會……”


    以豐夷綠都豐維睿的感情,真相如此殘酷,他能不能受的住呢。


    三日後,一艘由米玉國開往南桑的商船上。


    底艙,黑漆漆一片,隱隱傳來人聲或夾雜著鐵鏈晃動的聲音。


    船艙裏堆擠了被囚禁的三五十囚犯,而豐夷綠和飄翎就混在其中。


    所有人手裏都拷了鐐銬,他們兩也不例外。


    兩人在荒僻無人的山道上走了一夜才走到了海邊,原來他們之前所處之地已經是米玉國邊境海域了。


    而後不久,他們就發現一個隱秘的碼頭,以及一艘船。


    開始,他們是為了食物而潛進船上的,等他們席卷了一頓船上廚房之後,卻走不了了。


    因為,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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