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太過突然,眾官差驚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要從腰間拔刀。


    徐中顧不得多想,使勁朝前一撲,帶著其中一人翻滾在地上。


    他腦海裏一片空白,本能地提起拳頭,朝那人臉上猛擊,滿心裏隻知道若不將他們製服了,自己一定凶多吉少。


    與此同時,一直站在後方的盧泓突然暴喝一聲,舉起木枷,敲在身前那矮個子官差的後腦上,登時將他打昏過去。


    盧泓拿腳在他前胸衣襟處一勾,一串鑰匙散落出來。


    “快幫我打開枷鎖!”他抽空朝徐中喊了一句,身旁另一名官差已抽刀砍了過來,他忙矮身避過,卻因行動不便,左支右絀,很快被殺得落於下風。


    徐中知道他懂武功,能幫上不少忙。聽他這一喊,便用蠻力疾抓住身下那人的腦袋,連連朝地上猛磕,等人昏厥了,才跑過去揀起地上鑰匙。


    他尋個空當接近盧泓,想幫他開枷,卻因他和人纏鬥不停,始終不得要領。


    “你快點!”盧泓氣急了,再次將那官差逼退幾步遠,嘴裏催促徐中。


    徐中滿頭大汗,急著把鑰匙往鎖眼裏捅。官差卻趁這時重新揚起長刀,一個跨步狠劈過來。


    眼見兩人都要在刀下喪命,忽聽得一聲輕響,枷鎖分開兩半,哐當落地。


    盧泓雙手得了自由,便再不怕對方什麽,一招空手奪白刃,下了他的兵器,反手一刀抹他脖頸。


    徐中大驚失色:“你怎麽殺人!”


    這變故隻在一瞬間,徐中來不及反應,心裏卻清楚得很。此間的事本來和他沒多大關係,隻要跑得掉,官府多半不會抓著他這個無名小卒不放,可一旦鬧出人命,那就是兩說了!


    盧泓不與他多說,伸手奪過鑰匙,彎身打開腳上鎖鏈。


    一眨眼的工夫,他又連出兩刀砍傷了兩人,但經過這一夜奔波,體力難免不濟。下一刻,背上忽然傳來重壓,手腕被隻鐵箍似的手掌一扭,兵刃脫手飛出,人也被壓倒在地。


    盧泓轉過身來,才看到偷襲他的竟是方才那個被盧淵製住的壯漢,不知他何時掙脫出來,從背後一擊得手。


    兩人展開近身肉搏,盧泓空有一身武藝也施放不開。


    徐中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他大聲製止:“不用管我,去幫我皇兄!”


    徐中猛然省起,既然這健壯的官差能逃脫出來,盧淵一定已經受製。


    轉回頭,果然見他被兩個人扭住。對方礙於他身上傷勢,一時不敢下重手,怕一不小心將他弄死了,無法交差。


    徐中沒時間考慮其他,抓起一把刀,便朝左邊那個看上去瘦弱些的男人砍去,意欲逼他撒手,好趁機拉過盧淵。


    然而他臨陣經驗不足,沒幾下就被人端在手肘上,人朝前一個趔趄,刀也落在地上。


    他的身體先於頭腦行動,趁對方舉刀,突然使出全身力氣攔腰將那人抱住,一起撲倒在地。


    徐中一麵壓住他,一麵雙手抓住他握刀的手,不要命似的朝下猛砸,終於把刀砸脫,伸手想夠,卻被那人抬腳一踢,將他踢得滾倒一旁,刀滑到桌案底下。


    兩人都沒了兵器,在地上扭打起來。


    徐中較為強壯,比對方還高一個頭,但那人技巧熟練,竟然一時僵持不下。那官差被他纏得急了,手肘向後一頂,擊打在徐中肋下。


    徐中硬挨了這一擊,臉上也早被打出兩塊淤青。但他怕一鬆手就被人跑了,既然不能取勝,就隻有使出吃奶的力氣攀住對方手腳。


    這樣過得片刻,盧淵已製服另一名官差,可他自己也支撐不住,跪倒地上。


    盧泓仍和那壯漢搏力,兩人打鬥中翻到木案下方。盧泓騰出一隻手向案上摸索,卻遠不可及,最後抓住案腳,將整張桌都掀翻,桌上物什劈裏啪啦地灑落一地。


    盧泓伸手撿起一座燭台,用力甩掉蠟燭後,一下捅進那壯漢腹中。


    壯漢一聲慘叫,雙眼圓瞪著,麵部肌肉因疼痛而扭曲,甚是嚇人。他展開蒲扇般的手掌,抓在盧泓雙臂上,要把他從身上掀下來。


    盧泓忍住臂上劇痛,用膝蓋夾住他的腰,手腕狠狠轉動,燭台上的尖刺就刺穿那人髒腑,鮮血噴湧出來。


    趁對方吃痛的時候,盧泓腳下一勾,將他的小腿別住,然後拔出燭台,又狠狠插下,不知想起什麽,嘴裏狂吼著:“去死吧!!!去死吧!!!!!!”


    徐中在一旁看到這一幕,驚恐地忘記動作,差點被身下的官差踹翻下去。


    他睜大雙眼,隻看到盧泓好像被鬼附身,一邊吼一邊將燭台一次次拔出又刺下。那壯漢早就死透,他卻還不停手,反複數十次,鮮血噴得他滿臉都是。


    “七弟!”盧淵也被他的舉動震驚,挪動身體向前,抓住他高舉的手臂,“好了,搜搜他們身上出城的腰牌。”


    話音未落,卻有兩個官差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趁這時候爬起身,突然朝門外狂奔而去。待三人反應過來,人已跑遠了。


    盧泓皺眉道:“糟了!”他拿著燭台,在剩下幾個官差身上一人補了幾下,確定都沒氣了,才去帶頭的身上搜出一塊腰牌。


    他吩咐徐中道:“你背上我皇兄,大家一起出城。”


    盧淵卻道:“我傷勢太重,一時走不了,你趁還沒有事發,趕快出城逃走吧。”


    盧泓聞言惱怒道:“你要我丟下你不管嗎?”


    盧淵望他半晌,搖頭歎道:“七弟,你不要任性。”


    盧泓沉默了,卻忽然發起脾氣,一甩手把腰牌扔下,說道:“那我也不要了,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跑!”


    盧淵大驚:“你想幹什麽?”


    盧泓攥著雙拳,狠聲道:“我要進宮見父皇,看看他是不是真被溫白陸給害了!”


    盧淵嚇了一跳,一把拉住他:“你瘋了!“


    “我是瘋了!”盧泓大吼,兩眼裏卻流下淚,“這到底是怎麽了,不是要扳倒溫白陸嗎,為什麽一夜之間全變了!你、母妃,還有我,都成了謀反的欽犯,外公也被軟禁在將軍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淵無言以對,良久才道:“都怪我太低估溫白陸,貿然來到上雍,才中了他的圈套。”


    盧泓別過臉擦去眼淚,過了好半晌才撿起那腰牌,又塞給盧淵,說道:“這塊腰牌你還是收著吧,我左右是用不著了。”又看了徐中一眼,說,“皇兄,你不要太相信這個人,說不定哪天就被他給賣了還不知道。”


    打從一聽到徐中開口講話,盧泓就認出來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無賴刁民,此時提起他,語氣冷硬了一些。


    徐中聽他話中帶刺,氣道:“要不是你把這些人引來,我現在已經回到家,還管你們這些破事。現在好了,他們已經看到我長什麽樣子,我不明不白就成了殺人犯了!”


    盧泓冷笑道:“好啊,你也看我落魄了,整治不了你了是不是,敢這麽和我說話?那天不知道是誰在街上像條喪家犬一樣,還差一點就鑽了我家奴才的褲襠。”


    話沒說完,徐中一拳打在他臉上,盧泓哪受得這種氣,頓時怒火中燒,跟他扭打起來。


    徐中心想,老天爺又跟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反正是沒有活路了!他這麽一想,忽然有些自暴自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盧泓對打。


    盧淵看不下去,吼道:“你們鬧夠了沒有,現在還有心情在這裏打架?”


    徐中停了手,爬起來道:“那你說怎麽辦,我是現在拿著腰牌,回家背上我娘出城逃命?還是把你們兩個帶去見官,說是你們殺的人,一切和我無關?”


    他指著盧淵,滿臉悲憤:“你還說什麽讓我當官賺錢,一輩子享用不完,現在好了,我被你們給害死了!”


    盧淵看著他,剛張嘴想說話,忽然身體一晃,徹底地昏死過去。


    盧泓大急,說道:“他的傷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帶他去醫館療傷!”又看了眼徐中,冷聲道,“我提醒你,咱們三個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我們也跑不了你,你不要想打什麽主意!”


    徐中覺得身心都疲憊極了,沒心思再和他磨嘴皮。他沉默著給盧淵穿回衣服,背起人就走。


    剛走出幾步,盧泓忽然在身後喊他:“這些人怎麽辦,就扔在這裏?”他到底還年輕,剛剛有盧淵在一旁,心裏還有幾分底氣,現在隻剩下他自己拿主意,頓時有些慌了神。


    徐中隻管大步朝前走,說道:“就算把屍體埋了,剛剛那兩個跑了的官差帶人過來,還怕找不到嗎?”


    盧泓心想也是,快步跟了上去。轉念又想,我堂堂一個皇子,比這個無賴不知要高貴多少,現在竟然要仰仗他拿主意,真是豈有此理!


    他越想越氣,一路上都沉著臉,一句話不和徐中講,徐中心裏也正悶得慌,巴不得耳根清淨,目不斜視,隻當身邊沒有這個人。


    他越是這樣,盧泓就越覺得受到輕視,把他恨進骨子裏。


    這時候大雨已經停了,徘徊在街頭的官兵搜尋了一夜沒有結果,也已經收隊。繁華熱鬧的上雍街頭,此刻真正是冷清無聲,隻能聽見夜風隱隱的嘯鳴,以及兩人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徐中在城裏混得熟了,專找小路走。盧泓本來還不願意靠近他,兩人中間隔著一丈遠,後來越走越偏僻,巷子裏黑燈瞎火,什麽也看不清,他心底漸漸有些發毛。


    行了一些時候,路邊突然發出一聲響。


    堆得老高的破竹筐竟自己翻倒了,從中竄出一條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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