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第三次仍然穿越到這樣的人物身上,這就有些需要自我反思一下了——撒旦在下,總歸不會是因為他的運氣太差吧?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一些。


    空氣裏脂粉氣息極濃,聽著耳邊那中年男子故作嬌態的聲音,李靖寧的臉色有些難看。


    “哎喲,小侯爺呀,您這是怎麽了?”那中年男人是金陵數一數二的、名叫“花好月圓樓”的南風館的老鴇,館裏的哥兒們都喊他“流芳阿爹”,據說年輕時也是名動金陵的俊俏“公子”,不過如今已經四十多歲了,再好的容顏也不剩下多少了,“今兒樓裏的蓮公子還在呢,小侯爺不想去見一見?”


    “不必了——”李靖寧長眉一揚,臉上便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來,十足十的膏粱子弟做派,“本侯爺今兒心情不好,不打算待了。”說著,他轉過身,對著身後的小廝說道:“偷歡,走了!”


    竟是真的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了。


    “哎,小侯爺?”流芳在後邊喊著,心裏還莫名其妙地想著今兒這小侯爺怎的仿佛轉了性子似的,“淮寧侯——”


    江謝之,世襲一品侯,坐擁江南富裕之地淮寧郡為封地,這位雙親俱亡的小侯爺自然是身家及其豐厚的。


    而作為金陵紈絝圈子裏的頭一個,江謝之小侯爺自然也是流連煙花之地的——無論是青樓還是南風館,這位小侯爺都是常客,常常為了一個姑娘公子一擲千金,相當大方。


    但是......


    這位本應該慢慢從小紈絝變成老紈絝、富貴一生的小侯爺,後來的下場卻是讓人忍不住唏噓萬分。


    四年後新帝繼位,國庫空虛,一時拿不出錢來,一下子就瞄準了江謝之這幾乎富可敵國的小侯爺,尋了個由頭奪了爵抄了家,最後還像是擔心金陵城裏有人說閑話一般,直接給流放了。


    臨走前,江謝之身無分文,還是那些昔日的相好們紛紛拿了銀子送他上路。那時候金陵城裏叫得上名的姑娘公子們齊聚一地,也讓江謝之的名字徹底成為了金陵的一段傳說。無數文人騷客們寫下詩詞,還有那些個以江謝之為主角兒的話本戲劇,一時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頗受追捧。


    又和皇帝杠上了——


    不過,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李靖寧覺得他還可以接受,畢竟比起上個世界沈含儀的情況來說,江謝之還不算太慘,好歹這個世界的皇帝還沒喪心病狂到要把他的膝蓋骨給剜出來,而且如今距離巨變還有四年,不像上個世界,一穿過去就是亂葬崗。


    但是——凡事都有一個但是,而這個“但是”的出現,就讓李靖寧覺得相當惡心了。


    因為那個叫做赫連蘇的皇帝重生了。


    當初對江謝之奪爵抄家的舉動給皇帝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而且皇帝也發現淮寧郡在江謝之手裏的時候創造的財富更大。赫連蘇甚至覺得,江謝之扔在金陵小秦淮街裏的錢都有國庫的一半多了。因此,當赫連蘇重生之後,他決定換個方式得到淮寧侯手裏的那筆巨大的財富——


    他決定,以身為餌,引誘江謝之那紈絝小侯爺對他死心塌地,心甘情願的做他的提款機。


    ?


    你上輩子奪了我的爵抄了我的家拿了我的錢還把我流放了,重生以後你竟然打算嫖我?


    多大臉。


    李靖寧隻要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覺得惡心。


    而最可怕的是,按照他“讀取”到的“劇情”,最終江謝之還真的和赫連蘇在一起了,然後赫連蘇從此再也不用為錢擔心了,江謝之根本就是一個財神爺,淮寧侯府庫裏的錢,當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李靖寧覺得他有點不大好。


    “侯爺,您怎麽了啊?”小廝偷歡說話並不拘束,他和江謝之年紀相仿,從小一起長大,說是小廝,其實也順便充當了玩伴和侍衛的職,江謝之也不是那種端著架子的人,因此偷歡和江謝之在私底下相處都是挺輕鬆的——當然,不至於真的亂了尊卑,“剛剛還好好的呀,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無他,實在是李靖寧一點都沒有掩蓋,就差在臉上明明白白的寫上“我不高興”四個字了。


    “沒什麽。”李靖寧做了個深呼吸,好歹讓那惡心給穩住了,“回去回去,回侯府去!”


    金陵城正中央的皇宮中,如今還是三皇子的赫連蘇正在聽著暗衛的報告。


    說是暗衛,實際上也隻是他身邊的侍衛罷了,隻不過因為出身母族,格外受他信任一些。


    “你是說,江謝之又去小秦淮街了?”赫連蘇的臉色很不好看,他長相堪稱明麗,如今就算犯了怒,也依然帶著一股美人含嗔的美感,“今天又去了哪兒?”


    “淮寧侯今日去了花好月圓樓。”暗衛答道。這也並非什麽極隱秘的消息,淮寧侯逛小秦淮街向來是光明正大的,隻要有心關注,都能知道。


    赫連蘇眉一皺,臉上便帶出些許厭惡來:“當真是紈絝,整日聲色犬馬的!”


    那暗衛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今日淮寧侯很快就出來了,看著似乎心情不怎麽好。”


    “哼,無非是沒能見著樓裏的相好吧?”赫連蘇語氣譏誚,竟是對江謝之十分不屑一顧的樣子。


    暗衛默然不語,這已經不是他可以接話的內容了——不過他心裏也覺得奇怪,明明三殿下對淮寧侯輕視不喜,卻為什麽又要他關注淮寧侯的一舉一動呢?尤其是淮寧侯去小秦淮街的消息......


    暗衛心裏猜想著,該不會是皇上準備把三殿下的妹妹許給淮寧侯吧?


    赫連蘇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一眾皇子公主裏頭排行第六,今年剛剛及笄,單名一個“薇”字。之前也隱隱傳出了皇上打算給六公主招個駙馬的消息,因此,暗衛的猜測也並非空穴來風。


    不過他不會知道,赫連蘇之所以要他格外關注江謝之,其實是打算自己上的。


    “你去探探明天江謝之的行程,我要親自去見見他。”赫連蘇心裏很看不上江謝之這種流連花間的樣子,一想到自己以後說不得還要和對方有些更親密的關係,心裏更是嫌棄得緊。他覺得他應該去和江謝之見一麵,順便警告一下那個滿腦子男女之事——甚至還有南風之事——的淮寧侯。


    “是。”暗衛點頭應下,在赫連蘇揮了揮手之後,從房室中退了出去。


    李靖寧還不知道赫連蘇打算和他見上一麵,如果知道了,隻怕會盡力避開對方。


    此時李靖寧正躺在一葉小舟上。淮寧侯府占地麵積很大,花園裏有一個幾畝地大的人工湖,現在正值初夏十分,之前江謝之花了大錢引進了半湖的荷花,如今已經露出了花苞,有些開得早的都已經綻放了一大半了,一眼望去很是好看。那小舟在湖上晃晃悠悠,李靖寧穿著輕薄的單衣,夏風微醺,吹著卻也不覺得熱,反而舒服得很。


    悠閑的生活。


    李靖寧微微歎息著,心情好了不少。


    他喜歡這種悠閑的生活。


    “侯爺!”岸上傳來了貪歡的聲音。貪歡是江謝之的另一個小廝,與偷歡一樣,都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不過比起偷歡略顯跳脫的性子,貪歡就要成熟多了。


    “侯爺!您怎麽又、又......”貪歡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看著都快要漂到湖中心附近的小侯爺,簡直快要對這任性的小侯爺無言以對了,“您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哎呀貪歡,你也別這麽嚴肅嘛!”偷歡拍了拍貪歡的肩膀,笑嘻嘻地說道,“侯爺今兒心情不好,想坐著小船遊遊湖也是正常的嘛!”


    “你也是!”偷歡不說話還好,一開口說話,貪歡便記起了偷歡的錯,“你都不知道攔著侯爺嗎!坐著小船遊遊湖是沒問題的,問題是侯爺隻有一個人!還沒帶槳!”


    偷歡吐了吐舌頭,貪歡一生氣他就瞬間蔫了。


    “貪歡啊——”李靖寧猛地坐起身,身下的小舟因為他那不小的動作而晃了晃,讓岸邊貪歡又捏了一把汗,“你也別怪偷歡,都是我的主意,他攔也攔不住啊——”


    “侯爺您總是這樣!”貪歡覺得自己攤上這麽一個主子真是操碎了心,“您打算在湖上漂多久呢?萬一一不小心船翻了,您難道還想遊到岸邊去嗎?”


    “這樣也不錯啊!”偷歡說道,“反正十幾天前就過了夏至,這個時候在湖裏遊一遊也沒什麽關係......”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貪歡一巴掌糊在了腦門上:“你個缺心眼的,少說幾句吧!”


    李靖寧看得津津有味,這兩個小廝的互動實在是有趣得很,他都忍不住笑出來了。可就在這個時候,撲通一聲,船翻了。


    李靖寧掉到水裏的時候,有一瞬間是懵逼的。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似乎笑得太厲害,然後......


    然後小舟跟著晃啊晃的,一不小心就翻了。


    李靖寧冒出水麵,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這個時候岸邊的貪歡已經十分熟練地喊上淮寧侯府裏的仆從們劃船過來撈人了。


    李靖寧眨了眨眼,回憶起江謝之記憶中的確有好多次遊湖翻船、然後落水的經曆,前幾次貪歡急得跟什麽似的,如今卻已經能夠做到巍然不動了。


    也是一個大進步呢!


    李靖寧嘴角帶著笑,感覺輕鬆了不少。他也不等那些來撈人的仆從們,自己挽了袖子,真的就這樣朝岸邊遊過去了。貪歡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偷歡卻在一邊喊著“侯爺加油”,一時間氣氛歡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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