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回援靈運城


    r025偶遇·壹


    蒙毅:“實在是對不住你,我們幾日未歸,軍中怕是已經流言四起,須得盡快趕回去。這枚小銅符是我蒙家之物,雖並不貴重,但能助你輕易過關入秦。陳弟,短短幾日,我卻知你為人,救命之恩不言謝,大哥記在心裏。”


    鍾季:“山勢險要難以翻越,你們沿此河東行,應當是秦、韓兩國邊境線,附近有幾座小城可供你們稍作歇息。窮當兵的,身上也隻有這些盤纏了,你且收好。青山不改,就此別過。”


    陳鉻:“謝謝,謝謝!再見,你們多保重。過一陣一定去找你們玩!”


    他不敢用力揮手,因為身上還背著個氣息奄奄的李星闌,蒙毅和鍾季跑步疾行,遠去的身影不一會兒便已經消失在蒼山密林之間。


    這天清早,幾人想破了頭也找不出安全爬下千丈懸崖的辦法。


    峭壁上的石頭太硬,根本無法用箭射穿。鍾季試了試,墓穴中的鐵胎弓算是一柄神兵,也隻能勉強將箭矢射入崖壁,然而他隨身攜帶的繩索太短,幾乎不可能以先前攀爬洞穴的方式來攀下懸崖。


    千丈高空,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陳鉻最怕麻煩,幾乎想要直接跳下去,死就死了吧,總比什麽都不做,餓死在懸崖上要好。


    然而他卻不能丟下其他人,於是便隻得雙手托腮,摸著後腦勺提出一個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再一一被否決。


    李星闌終於醒了過來,陳鉻正低頭思考,並未注意,他便獨自扶著岩壁站了起來。


    陳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尋聲望去,一抬頭便見對麵站著個麵目猙獰的男人,感覺自己忽然置身於科幻恐怖片當中,差點沒有失聲叫起來。半晌,他終於反應過來,長舒一口氣,忙不迭過去攙扶他。


    李星闌對他擺擺手,踉蹌兩步,強忍著痛楚走了起來。


    然而以陳鉻的目力,還是能看出他的肌肉緊繃,動作僵硬,就像一把強弩之末。陳鉻心裏實在有點懵他,無論是他的臉,或是他給人的感覺,都覺得有些恐怖陰森。但他反複告誡自己,這樣很不好,太傷人了。


    李星闌頭昏腦漲地走了幾步,其間差點跌倒,令陳鉻看得心都懸了起來。然而他走到角落,竟變魔術般從黑暗中摸出幾條用藤蔓搓成的粗繩。


    陳鉻震驚不已,心想這人真厲害,如果自己跟他一樣的遭遇,估計早就不想活了,把臉埋在水裏悶死自己也未可知。


    李星闌一直側身對著陳鉻,將左臉掩藏在陰影中,一手提著繩子,一手抬起,對他做了個“過來”的動作。


    陳鉻站在洞口,身後是熹微的晨光,令他整個人背光且看不清麵目,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化在水中的墨點子。


    其後,北辰作為唯一一個擁有四個爪子的人,理所應當而不情不願地——其實是在陳鉻打滾假哭的折騰下,按照李星闌的指點穩穩當當地攀爬崖壁,並在各處係上繩子。


    然而北辰說什麽也不肯背著李星闌,理由是這人跟他無關。


    陳鉻知道他這話確實發自真心,也不想和他這樣的“半個禽獸”計較,考慮到另外兩人的生命安全,隻得自己吃力地背起李星闌,把他用繩索捆在身上。


    到了正午,眾人終於安全著陸,比起死在半山上的洞穴裏,這一路雖是磕磕絆絆,卻也算有驚無險。


    北辰化作狼形狂奔,將一身龍鱗披風與甲裙係在腰間,陳鉻越看他越覺得不順眼,說他活像個包滿金針菇的巨大豆皮卷。


    陳鉻一袖子抹掉額頭的巨大汗珠,喘氣:“讓、讓人騎一下,你會懷孕嗎,辰哥?”


    他實在是弄不懂北辰的心思,李星闌如果騎在狼背上,他們的腳程能提速一倍。


    陳鉻背著李星闌,追著北辰故意留下的腳印,步履蹣跚。


    這倒不是因為背不動,關鍵在於身高:陳鉻的時間仿佛靜止了,受傷迅速恢複甚至死而複生,他抓了把頭發用力拉扯,發現連頭發的長度都一直沒有變過。一米七……好吧,其實隻有一百六十八點五公分,估計以後也長不高了。


    陳鉻一想到自己的身高,就覺得整個天空烏雲密布。


    大哥經常穿著件不知道從哪買來的碎花圍裙,一手拿著鍋鏟,一手提著鍋,頭也不抬地威脅他:“你再不好好吃飯,小心永遠長不到一百七十公分。”


    都怪他,倒是一語成讖了!


    然而,西曆2054年2月13日,被流放至蟲洞的那一天,剛好是陳鉻的十七歲生日的前一天。之前跟他大吵了一架的大哥,偷偷代替他拿著蘭德之書,獨自駕駛救生小艇,率先衝入了那個無邊黑暗的世界。


    這些都是因自己而起的,陳鉻覺得,自己必須和大哥一樣,做個有責任心的人。


    他背著個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一麵奔跑,一麵要注意用雙手撈著他的一雙長腿,偶爾沒有注意到,李星闌的腿便在地上拖出兩道茫茫煙塵,就像一輛老舊的拖拉機,兩人的模樣十分滑稽。


    陳鉻發現李星闌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便低聲吐槽:“小事一樁,利大於弊,辰哥為什麽不願意呢?”


    不一會兒,他自己又想出了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我坐在教室裏聽老師講課就總是忍不住要睡過去。我喜歡青山綠水,碧海藍天,躺在黃金上睡覺。”


    李星闌似乎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靜靜地躺在陳鉻既窄又瘦的背上,一隻眼□□在外,迎風流淚,聲音依舊嘶啞:“抱歉。”


    “其實遇到你我才覺得踏實多了。”陳鉻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感覺像在做夢。對了,你到德班來了多久?住在哪?你多大就當三團團長了?”


    李星闌的眼珠一直在轉動,警醒地觀察四周,回答:“比你……大10歲,27年出生。宿舍是薑大哥安排的,c區9-7-503。”


    陳鉻重複著他的話,反應過來卻是一驚:“怎麽可能?我就住在c97504,你在我家對麵,但是我從來都沒見過你。”


    李星闌頓了頓,氣息不穩,連咳數聲,終於壓著嗓子,道:“我……不怎麽著家。宿舍背後有個溫室,種了一片桃花,很少有人知道。”


    陳鉻半信半疑,說:“那就對了,你也知道那個角落麽?可惜一直不知道是誰種的,以後八成也看不到了。”


    李星闌的嗓子被飛船爆炸時的濃煙嗆傷,隻是多說了幾句,現在幾乎要發不出聲來,道:“王……帥,咳!我一個戰友,為了喜歡的人,傾家蕩產了吧。”


    陳鉻:“這麽浪漫,要種好久吧?”


    李星闌用力壓著嗓子,說:“買的,空運過去,說是……等開花就表白。誰知道,溫室太好,花開得早了,那家夥……慫了。”


    陳鉻哈哈大笑。


    李星闌:“後來,他也不管了,雇了個園丁,有人在的時候,不會進去。”


    知道共同的秘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很容易便被拉進,陳鉻努力忽略李星闌恐怖的傷情,與他說話。


    陳鉻:“怪不得,困擾我好幾年的問題,我還以為是個不可視境界線什麽……”


    “你倆在生孩子?磨磨蹭蹭!”


    前方傳來北辰的聲音,慢條斯理,充滿傲慢的情緒。


    陳鉻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一顆大樹下。


    北辰已經曲起一腿跨坐在樹幹上,手裏攥著一把青綠的果子,食指一彈,一顆果子“啪”一聲擊中陳鉻的腦門心,青翠的汁液濺了他一臉,睫毛也掛上了閃爍的水珠。


    陳鉻抓狂,想把李星闌放下來再跟北辰打一架,於是三兩下解開了綁在胸前的繩索。猛一轉頭,嘴唇不小心擦過李星闌幹裂的嘴唇。


    李星闌如遭電擊,瞬間鬆手,一屁股跌在地上。


    陳鉻、李星闌:“……”


    陳鉻發現李星闌的表情非常奇怪,看著像吃了個蒼蠅,似乎想到了什麽,麵上微窘,問:“你聽過那些……對吧?”


    李星闌眼神閃爍,故意不直視陳鉻,並且盡量用未燒傷的右側對著他。


    他先是下意識地搖頭,遲疑一陣,又點了一下頭。


    “非洲,有很多有趣的樂器。像安比拉琴,就是用葫蘆瓜和木條作的迷你鋼琴。”陳鉻心裏有些難受,卻還是禮貌地將他拉了起來,說:“我經常去德班音樂學院,中國在那裏設立了一個慈善中學,因為它就建在海邊,那裏的夕陽非常漂亮。”


    李星闌似乎在聽,同時以軍人慣用的利落手法整理衣服,動作遲緩,似乎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陳鉻自己空著雙手,想幫忙卻不敢過去,隻得待在一邊,雙手微張,腦袋低垂,說:“隻不過,他們的學生多數都來自貧民窟,其中有一部分,還是hiv攜帶者。就因為我是指揮官的兒子,新聞上就會說,我去那裏是因為我也有病。”


    李星闌不看他:“我知道,黃金海灘,星海中學。”


    他的臉部肌肉非常僵硬,由於疼痛而產生了細微的神經性抽搐,繼續說:“音樂,自由、平等與博愛,在這件事上,薑大哥一直都認為你做得很好。但他很容易擔心,連你一個人去食堂吃飯都不放心。”


    幾乎是一瞬間,陳鉻就已經帶上了哭腔,說:“可是他從來都不告訴我。”


    李星闌似乎反複考慮了一陣,說:“他一直非常自責,覺得自己影響了你。抱歉,我並沒有歧視的意思,你……是嗎?”


    “不是!我就是……隻是……”陳鉻終於知道他介意的是什麽,瞬間臉色緋紅,掉頭跑開,“我跟大哥不一樣,討厭他那個男朋友!”


    從小到大,薑雲朗都是眾人眼中的焦點,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追他的有男有女,但為了撫養陳鉻,他從來沒和任何人交往過。大哥上大學的以後,兩人總是一起膩在家裏,抱在一起烤火、讀書、看動畫,假期到處旅遊。


    在陳哥的記憶裏,隻要是快樂的時候,全都是兩個人在一起。大哥總覺得世界太危險,一刻一不願意自己離開他的視線。


    直到三年前,有一天他逃課出去玩,準備回家時才發現沒帶錢,一路順著海岸向軍屬大院走。


    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印度洋,粼粼波光仿佛墜落的繁星。


    海灘有個斜坡,陳鉻手裏拋著一個小鼓錘,鼓錘掉在地上,一直向下滾落。


    順著鼓錘一路跑,然後他就看見一塊巨大的海岩背後,兩個高大的男人正在接吻。那天的夕陽非常粘稠,仿佛把他們融化在了一起。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大哥不是自己的。


    陳鉻與薑雲朗相反,他在學校也非常受歡迎,有過許多小女朋友,但他們的交往僅止於拉拉小手。他被保護地太好,往往在交往一段時間後,就會被對方發現他還是個幼稚的小孩,然後失去了過家家的興致。


    發現大哥跟男人交往後,他也試著答應了小男孩們提出的交往請求,但故事的結尾跟從前並無不同。


    大哥覺得是自己影響了陳鉻,傳出那些□□後,大哥非常生氣,但他沒有責備陳鉻,反而再也沒有在陳鉻麵前表露出一絲一毫戀愛的跡象。最後還是陳鉻覺得大哥為自己付出得太多,想方設法讓他把男朋友帶回。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大哥很多親密的戰友都知道,但是沒想到,他會向別人講述自己的煩惱。


    當然,更令陳鉻困擾的是,遇到一個有點介意自己性向的直男,還不得不跟他守望相助,這就很尷尬了。


    李星闌舒了一口氣,走到大樹下,腳步不徐不疾。


    他麵無表情地望著遠方,似乎是在目送陳鉻跌跌撞撞的背影,


    李星闌似乎一直都很從容,無論是受傷、毀容,還是陷入絕境。就連一不小心,被腳下的草藤絆了一跤,爬起來的動作都仍然有條不紊。


    他解下腰側綁著的一個布袋——剪了一截衣服做成小布包,在其中灌入泥土,將一株曼陀羅草連根挖出,竟然把這種□□隨身養了起來。


    那株曼陀羅是極為罕見的深黑色,花共九瓣,呈三角狀,層疊而生,鋸齒狀的葉片十分鋒利,神秘且惡毒。


    北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世上竟有人喜歡自掘墳墓,當真是活久見。”


    李星闌撥弄著曼陀羅的花瓣,笑問:“陳鉻教你的?”


    “老子要他教。”北辰雙手放在腦後,半躺在樹梢,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嗤笑一聲:“久未歸家,不知蒼崖山上是否已荒草遍野。蒼崖山,蒼崖草,你以為那是什麽好東西?”


    李星闌揪下一片葉子,嚼服,無奈地說:“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曼陀羅,多謝你的提醒。北辰兄,你似乎有話要說,請直說吧。”


    北辰吐了嘴裏的草根,坐起身來俯視李星闌,隻覺得這人雖然形容可怖,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言語間竟然還這樣囂張,便道:“你吃這毒物從而離魂出體,自尋死路,本與我無關。但你一路窺伺我等行蹤,在崤山地底時更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應該直接殺了你。”


    說罷,北辰向遠處,高聳的山崖上,一名頭發微卷的黑衣少年正在眺望前方的穀地。


    李星闌的聲音雖嘶啞,卻帶上了笑意:“多謝,我用這些草藥,有我自己的理由,你不必為我擔憂。一路跟隨,也隻是軍人的職責所在。”


    他也順著北辰的目光望過去,夕陽西沉,少年變成了一道橙黃的剪影。


    北辰靜了片刻,歎道:“不該說的莫要多嘴,反正你已時日無多,不過苟活幾日。”


    李星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望著北辰眉間的那道紅痕,道:“我明白,你有些話不能說,我當然不會多嘴,也請你為我保密。”


    “算你識趣,老子可不會閑得無事去管你。”北辰對李星闌的大度感到十分意外,於是一反常態地大發善心,將他提起丟到另一條樹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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