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胡扯的。”


    李星闌搖頭,似乎笑了笑,他並未張嘴,聲音卻在陳鉻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陳鉻看著空氣中有一縷幽幽藍光,忽而隨風飄散,這才恍然大悟,李星闌能通過控製魂魄的力量,讀取他人的回憶?


    不過這在他眼裏也算不上是重點,陳鉻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李星闌表麵上風度翩翩腦內吐槽竟然這麽嘲諷”的這件事上,被戳中了詭異的萌點,感覺李星闌既危險又神秘,莫名其妙還有點帥。


    糟糕,自己可能臉紅了。


    李星闌不提剛才的尷尬,接著自己的話問:“城中不少木匠,木器、車輛做工精巧,想必是百姓們的主業?”


    汴陽君聽到這話,非常高興,道:“確是如此。汴陽被攻下後一年,文候薨逝,哀侯即位。河東鹽鐵豐裕,韓國商貿發達,一時為七國之最。靈運城雖然地處偏僻,但開門迎客,因在函穀關外,往來商旅仍然不少。周遭山高林深,榆木最多,柞木、水曲柳亦有不少,造車的手藝精妙,世代相傳。”


    韓樘笑了一聲,道:“哀侯又將汴陽買回了韓國,隻不過六年後自個兒又被別人殺了,懿候在位十一年,病卒。韓國君王多是短命鬼,汴陽搶來搶去,現在倒是秦國不要,韓國不敢管了。”


    汴陽君放下酒杯,發出一聲悶響,語氣平平,道:“樘兒,不可妄言,辱沒先王。”


    韓樘瞬間炸毛,起身大喊:“韓國的先王,還是秦國的先王?父親,韓國都要亡了,兩百年前封的汴陽君,隻有你還記得。你對那姓張的潑皮無賴如此……我不想提!反正你不覺得可笑,我卻替你躁得慌呢。”


    汴陽君一擲酒杯,陶瓷杯瞬間摔得四分五裂,雖然慍怒卻不多言,隻說:“韓樘,詩書禮儀都扔到何處去了?成日隻知在外瘋野,你且回房思過。”


    韓樘一甩碗筷,轉身就走,道:“我不在外‘瘋野’,你早就餓死了!”


    汴陽君不再管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上,隻與眾人說:“樘兒生性乖張,失禮了。”


    陳鉻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從前和大哥吵架的自己,原來不管哪個時代,都有中二少年的存在啊。他反應過來,安慰汴陽君:“沒事沒事,等他中二畢業就知道了。”


    汴陽君:“?”


    李星闌三言兩語迅速緩和了氣氛,並與其說明來意,靈運城本就以商貿為主,故而思想開放,對外人接受度很高。汴陽君仁而下士,謙而有禮,很快便欣然接納一行三人——雖然他的家裏已經一貧如洗。


    陳鉻對那些黏糊客套的話都沒什麽興趣,也不明白他們相互恭維有什麽意思,抱著一鍋燉肉,隻吃了兩口,覺得寡淡無味,便全都塞給了北辰。


    短短兩天的,李星闌從困在洞穴中奄奄一息,再到坐在汴陽君府中侃侃而談,在陳鉻看來真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這個人雖然受了重傷,毀了容貌,卻一直非常淡定從容,仿佛想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他給人的感覺很矛盾,就像他的臉一樣,一半非常陽光俊朗,一半可怖陰鬱。陳鉻在感覺上不太喜歡他,但理智上認為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所以一直在告誡自己看臉對人的行為是不可取的。


    兩人交頭接耳:“我覺得他一定是天秤座的,說不定還上升雙子。”


    自此,三人在汴陽君府住了下來。


    三天後,九月初九,日月並陽。一場秋雨過後,天高氣爽,無限風光。


    韓樘揮刀怒吼:“陳鉻!你下來!你敢不敢下來!”


    陳鉻慵懶地躺在屋頂上,雙手墊在腦後,曲起一腿,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眯縫著眼睛望向小院裏正在跳腳的韓樘,覺得他活像一隻炸毛的貓,十分可愛。


    被陽光曬得簡直化成了一隻樹懶,陳鉻慢悠悠喊道:“今天過節啦。”


    韓樘跳腳:“下來!我要與你堂堂正正決一死戰!”


    “哈哈哈哈你好煩啊!”陳鉻一聽見這話,笑得被口水嗆住,差點滾下房簷,被北辰長腿勾住,踢了回去。


    北辰不明所以,聽見“煩”這個字眼,竟然認真提議,問:“幫你殺了他?”


    陳鉻被他嚇了一跳,手腳並用爬上前,趴在身上揪他的耳朵。心想,北辰可能是吃得飽了,自打從崤山墓穴出來後,整個人都變得好多了。


    當然,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還是不太好。


    他問:“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辰哥,都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北辰怔了一下,隨口道:“你算是兵祖苗裔,又與他有緣。不必言謝,我自有打算。”


    陳鉻隻是問:“苗族都算蚩……不,兵祖的後裔?”


    北辰伸出猩紅的舌頭,在嘴唇上刮了一圈,道:“九黎族中有一脈,確係兵祖的後人,逐鹿之戰後退居苗疆,我去尋過,無果。你們的血氣,味道均與兵祖極為相似。”


    陳鉻:“我天,這你都吃得出來?那他老人家總有個名字吧,叫什麽呢。”


    北辰不置可否:“兵祖姓薑,無人敢直呼其名,他所在的部落無分高低貴賤,姓名不過一代號爾。”


    陳鉻:“他真了不起。”


    北辰:“那是自然。”


    陳鉻:“還沒說你的打算。”


    北辰:“兵祖生前交予我兩件大事,其一已經辦妥,第二件事雖難辦。但老子有許多時間可用,並不急於一時。倒是陰兵現世,人間即將生靈塗炭,我妖族卷土重來殺個血流成河,你看如何?”


    陳鉻:“當然不好!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大家都一樣,為什麽一定要分人族和妖族?”


    北辰嘲諷臉,不語。


    陳鉻轉念一想,這才發現關鍵,一愣,問:“陰兵是什麽?”


    北辰:“用你的話來說,喪屍。”


    陳鉻:“……”


    北辰換個了姿勢,道:“總之你將刀收好,我辦第二件事時須用此刀。”


    陳鉻:“那你拿著唄。我更好奇第二件事是什麽,不會跟喪屍有關吧?所以你才一路跟我同行,因為我們的目標一致麽。”


    北辰:“兵祖遺物,你當誰都能用?有些關係,但我須先查明原委。”


    陳鉻:“這個世界真是太複雜了,累感不愛。”


    北辰似乎很喜歡學他說話,望天:“累感不愛?”


    水紅色的垂絲海棠怒放,幾乎要壓垮樹幹,一簇簇布滿了小院長廊的瓦頂,花朵順著屋簷垂落,千絲萬縷,如同一片彩色的雲霞。


    廊下,一名身穿深藍長袍的高大男子背脊直挺,手捧一卷竹簡,手指修長,端坐於欄杆上。他頭罩青紗,左臉全部埋在陰影當中,英俊的右臉在朦朧的花簾下忽隱忽現,朦朧之中,竟有些迷人。


    李星闌收起竹簡,放在一旁,起身向韓樘走去,說:“樘兒,陳鉻的刀法是家學,苦練了十餘年,輸給他不算冤枉。不如我來陪你練練。”


    他的嗓子基本已經恢複,精神也好了許多,聲音聽起來很有磁性,如同冬日暖陽,雖然溫和,卻帶著一定的“安全距離”,令人不得不喜歡。


    陳鉻聞言一愣,李星闌怎麽知道家裏人逼著自己學刀法,轉念一想他跟大哥熟識,這也沒什麽奇怪。


    韓樘怒目圓睜,見到李星闌走了過來便立即收起怒氣,關切地問:“還是算了吧,你有傷在身,現在感覺如何?”


    “隻要人還活著,這點傷不算什麽。”李星闌拿起一把竹刀,向韓樘做了個“請”的動作,他的背脊挺直,手腳修長,動作幹淨利落,更像個正在擺牌的模特。


    韓樘雖是一名十歲出頭的少年,但力氣出奇的大,時常獨自跑出去打獵,故而實戰經驗頗為豐富,打鬥起來氣勢洶洶。


    然而一打起來,陳鉻就被李星闌的動作吸引住,看得出他是有真功夫的,而且非常實用。


    李星闌動作不徐不疾,甚至有些風度翩翩,因為身體左側受傷較為嚴重,便隻用右手單持竹刀。他也不用力氣,以刀背擊格化解韓樘的蠻力,迎推側砍一招將韓樘擊飛,力度剛好,不至於使他摔倒在地。


    李星闌的聲音總是溫溫和和的:“老虎生猛,以爪牙傷人;蠻牛有力,以尖角衝撞。你既然有刀在手,就要少用蠻力。”


    韓樘雙手持刀,覷準機會,專攻李星闌行動不便的左側門戶,後者一手提刀藏於身後,自下斜撩而上,以刀身拍開韓樘的竹刀,進右步上前,這是他在這場戰鬥中跨得第二步。


    李星闌:“對敵的刀法沒有定式,隻要看清對手如何殺來,將進退之法牢記於心,做到心手俱化、人刀合一。”


    韓樘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一抬頭,隻見李星闌的刀尖已點在自己的咽喉,陰影之下,他的麵色依舊平靜無波。


    李星闌收刀挽五花,屈左肘墊起刀背,長刀從頭頂撩過,橫擔於右肩上,跨步側身望向韓樘。


    從容不迫,自然生威。


    李星闌:“但是刀刃容易折損,最好的方法,是順勢順力、隨機應變,沒有十足把握,盡量不要刺出刀尖。”


    微風輕撫,挑起他本就微微上揚的嘴角,笑容如同湖光□□,和煦暖陽。


    陳鉻目睹了全程,口水啪嗒啪嗒地流了一地。甚至忘記了一個碩大的問題:這套刀法為什麽那麽眼熟?


    “不用刀刃,何不用棍棒?”北辰長腿一掃,陳鉻便骨碌碌滾下房簷,刮掉瓦片一張。


    李星闌聞聲望去,看見淚水正在眼眶中打轉的陳鉻,表情一滯,立即收起臉上的笑容。轉身坐到長廊下,略有些不自然,繼續看書。


    古代,夜裏沒什麽娛樂活動,眾人早睡早起,陳鉻和韓樘鬧了半天,估計才到上午十點。


    百無聊賴,兩人打了幾架,便勾肩搭背地出門逛街,李星闌回到屋裏休息,隻有北辰大搖大擺地跟在他們身後,像個暴躁的奶爸。


    陳鉻一向嬌生慣養,在吃得方麵要求很高,雖然不餓,還是拉著韓樘衝進菜市,轉得北辰暈頭轉向。


    未免他亂跑走丟,北辰所幸將陳鉻一把抱起,讓他坐在自己肩頭。


    有韓樘付錢,陳鉻大手大腳,這也要那也要,買了糯米、粳米、赤豆、大豆等物,一股腦兒全掛在北辰腰間,末了才想起韓樘家裏也拮據,但估計說抱歉的話也會被他罵回來,於是便什麽也不提。


    “重陽糕!好想吃、好想吃,誰會做?”回到汴陽君府邸,陳鉻就傻眼了,抱著腦袋原地轉圈,“算了算了,韓樘找點麥芽糖來,還有蜂蜜,大豆油。”


    韓樘看著眼前五花八門的調料,兩頰鼓鼓,威脅道:“做不出來小爺吃了你。”


    陳鉻看著麵前鋪開的數十樣東西,一頭霧水:“你還是吃了我吧?”


    韓樘擼起袖子,越過陳鉻,輕車熟路地砍柴燒火。


    陳鉻像個背後靈:“要有果脯哦。”


    韓樘為了個深褐色的圍裙,一巴掌將他的手拍開:“沒別的顏色了?”


    陳鉻的腦袋從韓樘咯吱窩下鑽出來,吸吸鼻子:“麥芽糖很貴嗎,你就不能多加點?


    韓樘要炸了,陳鉻手抖著灑下一大團糖粉:“你的手是有多抖?”


    陳鉻歡呼雀躍:“終於可以蒸了!”


    韓樘抱著個剛出爐的蒸籠,驚呼著放到灶台上,雙手捏耳垂:“讓開點,燙死你。”


    陳鉻狗腿地在一旁打下手,雖然自己不會,但每年都看大哥做,就在一旁指手畫腳。兩人一麵忙活,一麵爭吵,到午後終於蒸出了一大鍋噴香的重陽糕。


    陳鉻挑了幾塊樣子最好的,用竹盤盛好,剪紙插上雙色的小彩旗,蓋上麻布,撒腿便跑,說了句:“給李星闌拿點過去,不能孤立同誌。韓樘來呀,你不是最喜歡他嗎?”


    說罷,陳鉻一手勾住韓樘的脖子,順便在他下巴上擼了一手。


    “喵!”韓樘猝不及防。


    陳鉻:“?”


    韓樘:“……“


    陳鉻:“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公子!”


    韓樘雙目圓睜,像一隻渾身炸毛的貓:“你!可惡!”


    事實證明,韓樘還是太天真了。


    誰知道陳鉻卻首先走到汴陽君的書房,輕叩房門,得到韓原的許可,便一蹦一跳推門而入,說:“汴陽君,今天是重陽節,韓樘給您做了重陽糕,祝您長命百歲,汴陽長長久久。”


    韓樘被他攥著手腕,掙脫不了,便隻得杵在一旁。


    韓原十分高興,本來正在和李星闌交談,竟然立即起身上前接過,“你們都是好孩子,此處並無外人,鉻兒喚伯父即可。”


    陳鉻嘴甜臉乖,哄得韓原更加高興,便見機拉起李星闌告辭,說是要去登高,將這對父子關在一起。


    木門闔上,陳鉻跳起來比了個“耶”的手勢,這才想起還抓著李星闌的手,尷尬得無以複加。


    後者有些不自然地挪開,錯步上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陳鉻心裏打了個突,但還是覺得應該想辦法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鼓起勇氣,說:“我們去爬山吧,李星闌?”


    李星闌一愣,回頭側臉看了他一眼,兀自向前走了。


    陳鉻:“……”


    吞了口口水,幾個意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六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六二並收藏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