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人們用盡心力操控蠱蟲,對韓國武士展開一場幾乎是單方麵的屠戮,漫天飛舞盡是吸血吃肉的毒蟲,毒煞的氣息彌漫夜空。


    “隻可勝,不可敗!”


    “生死存亡,全在我輩,全在此戰!”


    消除新鄭四門外的紫衣人,是整個布局最關鍵處,成敗在此一舉。韓國武士雖是肉`體凡胎,卻毫無顧忌向著前方衝鋒,後來者踏在前方倒下的同袍的屍體上,繼承著他們未竟的誌願,拚著這最後一口氣,也要將任務完成。


    然而,真實的世界中,再壯烈的時刻,天地間也沒有恢弘的交響。武士們高呼著衝鋒,無聲地倒下,與自然界中千千萬萬棵被狂風摧折的樹木並無不同。犧牲雖壯美,卻大都靜默無聲。


    就在韓國武士即將被絕望蒙上雙眼的時刻,袁加文仿佛一股黑色的瘴氣,從地底升騰而出,悄無聲息繚繞於林間。瘴氣輕柔吹拂,沉凝似鐵的匕首不帶半點寒光,呼吸間取人性命。


    每每殺死一人,便將對方的屍體放好,手掌拂過她們的雙眼,誦一句慈悲的經文。


    白色幽靈如是反複,薑氏們竟毫無所覺被他殺了大半,屍體在小樹林中平平整整碼成一排。及至反應過來,驚恐比憤怒更多。


    一名紫衣女人雙手緊握放蠱所用竹筒,目光四處逡巡,卻找不到林間惡鬼,隻得壯著膽子大喊:“何方宵小作祟?中原人便是慣於施此卑鄙行徑,給我出來!”


    可是她們的身後,除了夜風,別無其他。


    薑氏們一麵對付韓國武士,一麵提防背後的陰影,腹背受敵,竹筒中豢養的蠱蟲也將要用盡。她們相視一眼,目光中充滿視死如歸的英勇氣概,齊齊吹響尖銳刺耳的骨哨。


    那一瞬間,漫天金雁飛射而出,淩空俯衝,血肉中蠱蟲翻滾,簌簌掉落如傾盆大雨。


    袁加文終於大睜雙眼,白色的眉睫襯得眼瞼粉紅。他完全地站起身來,身形優美如獵豹,對準那名喊話的紫衣女人疾衝而去,化作一道蒼白的風線。


    那紫衣女人蠱蟲用盡,隻得從腰間抽出一雙彎刀,壓住心頭恐懼。目光捕捉到對方身影,也顧不得分辨那東西是神仙妖魔或是山精野怪,她將放蠱用的竹筒扔至一旁,作為障眼法,對方聞聲而動,果然上當!


    機會稍縱即逝,紫衣女人覷準時機,高舉彎刀,直擊這幽靈的麵門。


    彎刀閃著冷光,輕易劈中袁加文的天靈蓋,從顱骨一路劃過下巴,卻沒有發出任何切割的聲響。


    出刀的女人雙瞳瞬間收縮,驚詫無比,這男人明明近在眼前,卻如同真正的鬼魅一般,忽然身形一閃,憑空消失於黑暗。


    袁加文身上的長袍“簌”一聲落地,像是毒蛇褪去的殘皮,整個肉`體潰散為凡人肉眼所不可見的數千億顆微小粒子,穿過麵前這女人的身體,至於她的背後。


    下一刻,粒子迅速在空氣中凝結,袁加文的身影於這女人的背後閃現,繼而化作真真實實的血肉之軀。匕首如微風吹拂,瞬間從身後割裂了對方的頸動脈,滾燙的鮮血噴濺。


    女人即刻沒了呼吸,袁加文一把摟住她的脖子,抑製住噴湧的血柱。側身輕旋,彎下腰來,將她平放在地麵,嘴裏默念:“願上帝保佑你。”


    隨即,再次化作微粒,飛速消散風中,忽而出現在另一名紫衣女人的身後。


    這一次,他卻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出其不意扯掉對方披在身上用於隔離蠱蟲的長袍,用力一拋。那長袍在空中展開,正正中中蓋在橘一心的頭頂。


    袁加文使用同樣的方式,瞬間消失,忽而閃現,如一個白色幽靈,漂浮於鮮血與蠱蟲橫流的殺場。他的皮膚病態至極,是近乎透明的慘白,整個身體卻健美如大衛雕塑。淡藍如玻璃般的雙眸中,充滿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悲憫。


    一個殺手,每出屠刀,卻必誦經文。


    戌時三刻,新鄭城內,王宮。


    李星闌閑庭信步,在飲宴的主殿內轉了一圈,鮮血汩汩流淌,地麵上千萬條血線縱橫交錯,編製出一張腥臭的血紅地毯。


    秦國將領一個個倒下,韓國超臣皆斂聲屏息,視線不敢與李星闌交匯,目光下沉落在他的靴子看,卻又因此而更加驚異。隻因,那白如霜雪的長靴,此時此刻仍舊纖塵不染。


    李星闌殺了一圈,似乎覺得有些疲憊,終於停下手中動作,回到王座。他斜靠在憑幾上,麵帶笑意,眼也不睜,招呼道:“大家繼續,吃飽了才有力氣。”說罷,端起一杯水酒飲下,嘴唇亮晶晶一線,極從容。


    此情此景,還有誰能下咽?也隻有橫陽君與李星闌坦白實情後,不發一語退回座上,聞言尷尬地笑了笑,舉杯喝了一小口。麵上神色古怪,五指在膝蓋上敲來敲去。


    唯有張良半還跟在李星闌身後,看他悄無聲息將一眾秦狗抹了脖子。半大不小的年紀,沒經曆多少人情冷暖,對殘酷與悲憫都是知之不深,麵上甚至露出欽佩的神色,問:“李先生,您是個刺客?不像,我看您倒像是個謫仙。”


    李星闌搖頭,仍未睜眼,答:“世上沒有仙,隻有有時是仙的人,和有時是鬼的人。”


    或許過了一杯酒的時間,李星闌終於睜眼抬頭,雙眸中藍芒飛閃,道:“時間到了,橫陽君,吩咐你的人準備作戰。”


    橫陽君起身上前,佇立於大殿正中,道:“新鄭全民皆兵,義無反顧。”


    李星闌:“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外,我先前已經作了布置,他們足以對付九黎薑氏與金雁妖,這是其一。然而薑氏一旦被滅除,喪屍便會失去控製,向城內衝來,這是其二。生死存亡,全看你們自己,西門外安排的是韓國死士,他們都很英勇無畏,希望你也能如此。”


    希望我也如此?橫陽君聞言一愣,望向李星闌,兩人視線交匯。


    隻是一個眼神,韓成就明白了,李星闌知道了。李星闌知道自己故意把被燒壞的假印璽拿給他出城投降,他還知道自己其餘的秘密,登時冷汗直流,道:“為我大韓,成萬死莫辭。隻是必須在陰兵暴動前,將王城內的秦軍全部消除,否則屆時腹背受敵,即使援軍趕來,也是一場極混亂的巷戰。”


    李星闌點點頭,道:“內史騰已死,秦國的高級將領集中在這大殿中,也已被殺得七七八八,餘下的人沒了指揮不足為懼。你說得不錯,你們需要有一個時間差,在城內打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把薑氏的性命全部了結。屆時,喪屍失去控製,你們與援軍雙麵夾擊喪屍軍團。”


    橫陽君聞言會意,心中卻遊移不定,道:“你方才命人在池中倒酒,是為了放火燒成?不可,不可,這是我大韓百年基業,萬萬不可。”


    李星闌無所謂,道:“現在你們有兩個選擇:一是燒毀宮城,可以迅速處理掉城內的秦軍,再將喪屍驅趕進火海中,這是對它們最簡單有效的打擊方式。二是集結軍民與秦軍展開一場惡戰,再等喪屍衝入城中,到時候就是腹背受敵。這都是你們韓國自己的事情,時間不多快些商量。”


    張良在韓成肩頭重重一拍,道:“成哥,一座宮城不要也罷,隻要人活著總有翻盤的時候。無論如何,先出了這口惡氣,以慰慘死在秦狗刀下的亡魂。”


    橫陽君回頭看他,目光複雜地搖了搖頭,卻什麽也不說。


    群臣紛紛起身,走上前去,跪倒在大殿中央,朝著空無一人的王座三跪九叩,留下`身後一地沾血的腳印。


    張良朝人群中望了一眼,隻見到淚眼婆娑的父親與祖父。


    不知是否受到宮殿中的酒氣熏染,他秀美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如同微醺一般。終於,這少年鼓起勇氣,跨步上前,於鮮血中叩拜,朗聲道:“曆代先王,開疆擴土,垂裕後昆。英靈,佑我新鄭子民。今大韓危急存亡,唯有濟河焚州殊死一戰,來日方能一雪前恥。螽斯衍慶,本支百世;國祚昌隆,繼而千秋萬世。”


    眾臣聞言,淚如雨落,舉手高呼:“螽斯衍慶,本支百世!國祚昌隆,千秋萬世!”


    李星闌側立一旁,背脊挺直,懶洋洋地旁觀,側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見張良鼓動好了眾人,便收回神思,道:“你們帶著侍衛,從主殿後麵的側門繞出去。橫陽君,召集將領調兵圍住王宮,見人出去就殺。其餘所有人其中在城牆上,防範喪屍見機行事,與你的援軍打配合戰。對了,別忘記給我留著這個側門的出口。”


    眾人應聲而走,唯有張良不願離開,似有些擔憂,道:“李先生,你不與我們一道離開?是了,那些宮人舞女俱是無辜,你要救他們?”


    李星闌搖搖頭,道:“他們都是死士,為國捐軀,死得其所。我要留在王宮中放火,跟對付薑氏的陳鉻他們配合好,為你們爭取時間。”


    韓成一馬當先跑在群臣前頭,指引眾人安全撤退。回頭發現張良還愣在原地,反身將他一把抓住,拖著跑走了。


    然而張良又拖著個更小的拖油瓶韓信,不得不迅速離開,隻是仍不放心,頻頻回頭觀望。


    隻見紫紅色的酒氣如薄霧般,從門縫外向內湧入。無數個池塘成了一口口巨大的鍋爐,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煎熬,蒸騰出雲朵般的酒霧,整座宮城煙雲繚繞,是一個與隔絕的天上人間。


    眾人離開後,主殿內一片死寂。


    李星闌麵前有一盞極為精致的銅燈,燭火燃得很穩,反映在他一雙漆黑的眸子中,成為兩顆耀眼的星子。他伸出手去,想要掌住銅燈,然而虛空中卻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他的手便僵在半空中,聽那人說話。


    “秦滅六國,天命不可違逆。”


    李星闌搖搖頭,裝作沒聽見,繼續自己手中的動作。將那盞銅燈穩穩舉起,緩步上前,推開左右相合的兩扇大門。


    “人心詭譎,此戰必敗,為何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夜風穿堂而過,紫紅色的酒霧撲麵而來,燭火被風打得飄搖不定。


    李星闌抬頭,看到的是宮城之中的歌舞升平。他的右臉蒙上陰影,隻露出一隻眸子,氤氳著幽微藍芒,漠然道:“我不關心成敗。”


    舞女們的飄帶如千萬縷蛛絲,纏繞在秦軍眼前、喉頭、雙手雙腳,繼而不斷收緊,再收緊。


    一名舞女長發披散,香肩半露,一對豐`乳隱在薄紗之後,上下搖晃,柔軟雪白。她手臂上纏繞著條水綠如玉的飄帶,在一名玄甲秦兵麵前踱步旋轉。


    秦兵血氣翻騰,一把扯掉礙事的胸甲,將女子摟在懷中。


    那女子燦然一笑,揚手將飄帶扔至半空中,現出一隻白`皙柔嫩的胳膊以及……雪白的刀片。


    在場所有的樂伶、舞女、宮人同時取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圖窮匕見,鮮血迸濺!


    醉夢之中的秦兵們,倒還以為自己忽而墜入了蘆花叢中,驚起鋪天蓋地的飛絮。


    宮燈飄搖,匕首反射出寒芒,王宮中仿佛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雪,雪花落地,化作血紅的溪流。


    一名秦兵手握砍刀,跌跌撞撞衝向李星闌。後者一手平舉銅燈,目不斜視,另一手準確地抓握住秦兵的手腕,一扭。那秦兵的腕骨登時粉碎,砍刀脫手而出。


    李星闌腳尖一勾,將砍刀踢至半空,握於手裏,吹風般將那秦兵瞬間抹了脖子。


    血霧噴灑,染紅了他的半張臉,竟是無悲無喜,毫不動容。他的聲音極溫柔,浮現於已放眾人的腦海中:“陳鉻,我開始行動,你們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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