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心情似乎還不錯,一雙金瞳柔軟明亮,與他古怪殘忍的性格反差極大。


    他提來一桶冰水,“嘩啦”澆在陳鉻身上,將他的血汙衝盡,露出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恢複如初的漂亮肉|體。揶揄道:“你這本事也沒誰了,聽聞你們出國原有個楚靈王,其人好色至極,耗費無數財寶建起了章華宮,搜羅天下美女供他玩樂。”


    陳鉻半死不活,懶洋洋地恭維道:“你們九黎,不也……也是在楚地?真說起來,咱們……還是老鄉呢,哈哈。”


    金朝隨他笑了起來,雙頰帶著一絲詭異的紅暈,道:“秦樓楚館,你這本事去了絕對能混個好位置。不如跟了我,反正那日你也看見了,賤婦用那東西其實也能挺快活。”


    陳鉻莫名其妙,隻覺得對方說這話還挺認真,然而金朝有一半身體已經被感染,腦子估計也不是很好,說什麽都不可信。


    他隻關心一點,問:“三天時間快到了,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金朝忽然色變,原本就淡薄的笑意煙消雲散,沉眸不答。


    陳鉻掙紮了兩下,再次無力躺倒,說:“上回是李星闌對不起你,你也在我身上還回來了,我知道痛苦這種東西,是沒法彌補的,隻能代他想你說句‘對不起’。但是袁加文和你根本沒有交集,為什麽一定要殺了他?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金朝麵無表情,漠然道:“還?千年來,你人族霸占中原屠戮咱們,將我等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如何能還得清?我如此對你,你們又怎可能不恨我,有朝一日逃出生天,哪裏會放過我?”


    陳鉻眉峰微蹙,道:“我在最難受的時候,是挺恨的你,簡直想讓整個宇宙瞬間爆炸。但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差不多已經好了,就覺得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麽,畢竟李星闌傷害你在先,大家各有各的立場,都不容易。


    “金玉火鳥全都半喪屍化了,此前,我們從來沒有發現過任何動物有感染喪屍病毒的跡象。我知道你們一定經曆過萬分痛苦的折磨,但我更知道,你,你自己,你作為一個人,內心充滿傷痛。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追求錯誤的東西’,你不如問問自己的內心:我現在所追求的,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嗎?你沒有殺我,而是折磨我,我知道,這是因為你的心裏也很矛盾……啊!”


    金朝仿佛是被人剖了心,激動不已,憤恨地拿著彎刀朝陳鉻一頓胡亂突刺,氣急敗壞地大吼:“狂妄至極!一派胡言!你知道什麽?你能知道些什麽?我們受過的痛苦折磨,你永生永世不能了解一二!”


    陳鉻鮮血狂飆,咬著牙說:“你們即使真的用這種方式,殺光所有人族,而後入主中原,能站穩腳跟嗎?野蠻的辦法,隻能統治野蠻的人。中原人有自己的文明,他們有信仰,便永遠不會被你們所征服。水中月鏡中花,你們忍受百般痛苦,說到底,是為了誰的執念?”


    “莫要再蠱惑人心!”


    金朝被他說得神誌不清,大吼著用力一把將彎刀刺出,一刀紮穿陳鉻的整個小腹,把他牢牢釘在榻上。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匕首穿過陳鉻背後的榻底,正插在捆綁著他的皮筋上。


    陳鉻假裝痛得失去理智,一陣猛烈掙紮,餘光瞟到金朝背後,發現捆著袁加文的那張榻上,竟然已經空空蕩蕩。


    他即刻知道袁加文已經做好出手的準備,便故意掙紮著將綁縛住自己的皮筋掙鬆,忍著劇痛忽然一躍而起,一個橫踢直擊金朝麵門。


    金朝忽然露出一個十分複雜的表情,將陳鉻看得一愣。


    然而陳鉻動作不停,拳腳劈頭蓋臉砸在金朝身上,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逐漸恢複。


    金朝沒有陳鉻這般力度與速度,在他的攻擊下節節敗退,伸出手掌想要再次釋放出蠱蟲。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潛伏於黑暗中的白色幽靈瞬間閃現,千萬束白色靈氣凝聚成形,便聽得一聲爆響,彎刀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狠狠砍斷金朝的脖頸。


    一顆頭顱砸在牆上,如熟透後的西瓜滾落在地,濺出一片血腥。


    陳鉻鬆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渾身劇痛,一個趔趄跪在地上。


    袁加文當即伸手去攔,卻又指尖顫抖,橫豎不知道如何將陳鉻抱起,才能不加重他的痛苦。


    片刻猶豫間,金朝頭顱的碎塊自己動了起來,發出一陣陣“劈啪”聲響,令人頭皮發麻。紫黑色的蠱蟲爆沸,他的一側身體遍布蠱蟲,變成了一半生肉、一半腐肉的可怖模樣。那些碎裂的肉塊與血漿,在這陣陣聲響中自動愈合,片刻後,一顆完好的頭顱飛回脖上。


    對方極為難纏,絕對不宜戀戰。


    “抱歉,小弟!”袁加文當機立斷,一把將陳鉻打橫抱起,奪門而出。迅速環顧四周,向著人少的方向跑去,不斷安慰渾身浴血的陳鉻,“你忍耐一下,好孩子。”


    陳鉻虛弱地搖頭,低聲說:“你沒事吧?幸好你沒事,嫂子。”


    袁加文低頭,在他額前落下一個淺吻,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你們兩兄弟,謝謝你。”


    西北的夜風寒涼幹燥,陳鉻渾身汙血遍布,幾乎一會兒就被吹幹。


    袁加文抱著他,在這漆黑的深宮大殿裏四處逃竄,並非無法分辨方向,隻是王宮守衛森嚴,他既要避開守衛,又要尋找出路,要逃出生天談何容易?


    陳鉻的傷口基本愈合,窩在袁加文懷中,感覺跟大哥的懷抱一樣結實溫暖,實在不想動彈,便朝他說:“九黎薑氏和金羽火鳥,都是為秦國效力。我猜,咱們落到了秦王宮的後宮,你看守衛最森嚴的,就是王太後趙姬的寢宮。


    “金朝是趙姬的男寵,真重口,他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要是想追蹤我們,肯定會去求趙姬。咱們就朝著和她住處反方向跑,王宮太大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換個偽裝。”


    袁加文點點頭:“你休息,我的上帝!你哥要是看見你變成這樣,估計要跟我鬧分手了。”


    陳鉻聞言笑了起來,卻不敢笑出聲,咬著嘴唇雙瞳黑亮。


    袁加文低頭瞟了一眼,見他呆呆萌萌的模樣,仿佛剛才那些痛苦的經曆,完全不曾在他身上發生過的。


    王宮中的火把逐漸多了起來,金朝向趙姬哭訴,說有遇到兩名要取他性命的刺客。


    趙姬卻心中清楚,自從自己與嫪毐的事情被兒子發現,年輕的秦王暴怒下將她的情人車裂,把兩個初生小兒摔死,還將呂不韋貶斥。雖說是表麵上既往不咎,表明能夠體諒母親的孤苦,實際上呢?卻下令在後宮中不留一個男人。


    九黎薑氏的大巫也是個女人,她想要巴結討好自己,知道如何討自己歡心,這才派了個身體殘缺的妖怪過來供她玩樂。對方沒有真心,她卻也沒有真情,權當解悶。


    可她容不得兒子如此逼迫,一而再再而三地斷絕母親唯一的快樂,不過才幾年過去,便要殺了自己的玩物?


    趙姬當即下令,封鎖整個後宮,即使要將這王宮掀個底兒朝天,也一定要將刺客找出來。


    袁加文報著陳鉻一路狂奔,卻因為身處秦國王都,敵眾我寡,不敢輕易出手。


    隻得找到一片幽深的密林,躲藏起來,看樣子,應該是個後花園,或者培養花苗的花圃。暫時避開追兵,陳鉻便掙紮著自己站起來,與袁加文手牽手走在黑暗中。


    天空舒朗,月光昏暗,初秋的夜晚蟬鳴陣陣,王宮的後花園裏,種滿了茂盛的常綠植物,葉片十分幹燥,一陣風起,便如同滿園墨綠的碎紙片在沙沙作響。


    樹影搖曳,視線模糊不清。


    陳鉻歎了口氣,低頭由袁加文牽著自己到處拐來拐去,擔憂地說:“也不知道……李星闌怎麽樣了,你說,他會不會認錯我?丹朱變得太像了,對了,嫂子,已經過去三年了哦。”


    袁加文對中國古代的曆史知之甚少,沒什麽年代的概念,隻說:“要我說,你要是變成一隻貓,帥哥都能把你從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裏找出來,然後來一場人獸雜……唉!別踢我,你非要問我才發表一下看法。”


    陳鉻好不容易嚴肅一回,被他搞得氣氛全無,憤憤地說:“你就找不到大哥!”


    袁加文十分無奈,道:“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又怎麽樣?我會找到他的。”


    陳鉻:“三年,天知道秦國的喪屍軍團,已經擴張到了什麽規模?戰國最後的這十年裏,曆史巨變,大大小小許多國家朝夕間傾覆。韓國已經亡國,魏國好像也差不多了,這年……遭了!我記得李弘他老爸就是在這年……”


    袁加文胡亂在他腦袋上一揉,道:“我們先想個辦法度過今晚吧!傻孩子,還擔心別人。噓——!”


    他說著話,忽然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在陳鉻肩頭輕輕一拍,向前方一點,表示似乎有人在靠近。


    陳鉻斂聲屏氣,躲在袁加文身後,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抱著一顆樹幹,隻將腦袋探出來,偷偷張望。


    不遠處,森林消失,現出一片平整的苗圃,中滿花花綠綠的植物,像是花朵,又像是各種中藥藥材。


    陳鉻聚精會神,那種五感敏銳的狀態終於回來,他看見來人高高瘦瘦的,應該是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水藍的麻衣,披了條厚重粗劣的皮草,半長的頭發略顯卷曲,在頭頂規規矩矩挽了個髻子,戴檀木冠。氣質纖塵不染,但穿著又有些寒磣,一時間看不出到底是做什麽的。


    袁加文的力量也基本恢複,呼吸間化作一道白色的靈氣粒子,悄無聲息閃身貼在那男子身後,反手抽出匕首,準備了結了這個倒黴鬼。


    “停下!小心——!”


    陳鉻越看越心驚,終於意識到什麽,飛奔而出,一把將那男子撲倒,兩人抱著滾出一段距離。


    袁加文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不知道他又在整什麽幺蛾子:“別當濫好人,隱藏行蹤才是……”


    “阮教授?真的是你!”陳鉻與那男子分開,認真盯著他看了許久,不禁一把將他抱住,大喊:“你還活著真是太好!太好了!”


    阮霖洲聞聲抬頭,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他的輪廓精致,氣質斯文,瞳孔是寶石般的深綠色,眼神中充滿驚喜。連忙扶著陳鉻從地上爬起,現出高挑纖瘦的好身材,像極了英倫雜誌封麵上的英俊模特。


    陳鉻拉著阮霖洲的手,久別重逢,喜出望外,那點兒剛剛經曆的痛苦煙消雲散,隻有有一肚子話要對他說。


    夜色深沉,然而王太後趙姬暴怒,黑衣玄甲的侍衛們全數出動,星火點點飛速流動,長龍般布滿了整個後宮。


    “不是敘舊的時候,跟我來。”阮霖洲當即打斷了陳鉻的話,帶著他們朝藥圃不遠處走去,“哐當”一聲推開房門,將二人塞進一個庫房,低聲囑咐:“秦王宮裏防備森嚴,侍衛馬上就會過來搜查,千萬不要出聲,我叫你們才能出來。”


    繼而從外麵落鎖,“啪啪啪”極有節奏地拍了三下房門,隨手從廊下燈柱上提起一盞風燈,轉身朝著院子外走去,囑咐:“聽見我敲門才能開,陳鉻,見到你活著,我終於放心了。”


    陳鉻在袁加文背上輕輕撫摸了兩下,意思是安慰他。


    他的夜視能力極強,環顧四周,隻見庫房裏裝滿曬幹的藥材。隨手薅了把蓬鬆的幹草,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笑說:“坐下等等,我們的運氣也太好了。”


    “好嗎?”袁加文嗅著陳鉻那滿身血腥味,與他並排坐在幹草堆上,揚起一地塵埃,“抱歉,小弟。我……”


    陳鉻打開雙手,猛然仰麵躺倒在地,一拐子裝在袁加文硬邦邦的胸膛上,差點將他打得當場血濺三尺,哈哈大笑:“你那麽多廢話呢?我的傷都好了,哪能記得那麽多。”


    袁加文被他帶著,一起躺倒在地上,翹著個二郎腿,將陳鉻的小腿勾起,沒頭沒腦地掂著玩兒,說:“我第一次見到李星闌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跟他是同類,我們都有黑暗的過去,殘忍冰冷的內心。但是,我們都向往光明。”


    黑暗籠罩,遠近各處不斷傳來侍衛們的腳步聲,拍打、敲門聲,翻箱倒櫃,兵器與薄甲的碰撞聲


    “冰冷?我不覺得啊。”陳鉻習慣了,下意識伸手一把抓在袁加文胯間:然而這一摸卻立即感覺到,尺寸似乎不對?


    老臉一紅,觸電般收回手,見袁加文沒什麽反應,不要臉地補了句:“嫂子,你沒李星闌的長。”


    “有你這麽欺負人的?”袁加文呼吸一滯,不想和他計較,臉色微赧,說:“我們以前巡邏的時候,李星闌總是走黃金海岸那條線,在星海學院附近瞎轉悠,這才被我發現了他的小秘密。”


    陳鉻:“好玩不過嫂子嘿嘿!不可能啊,我不記得那附近有什麽警備,從來沒見過你們。”


    袁加文:“真的,大熱天的,還要陪他一起戴頭盔,穿防化服,賊頭賊腦躲在礁石後麵。踩著金色的夕陽,一路跟在你屁股後頭,偷偷送你回家。”


    陳鉻不敢相信,記憶中,去到德班之後,自己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英文說得也不好,盡管朋友很多,但沒幾個能真正好好地交流。


    學習音樂,成為他最好的排遣方式。


    白天,被溫柔的音符包裹,下課後,獨自沿著海岸慢慢走回家,身旁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天空雲霞燦爛。


    袁加文:“你剛去德班的那年,很瘦小,目測差不多能到我的腰這麽高。頭發睡得亂糟糟,成天沒精打采,像個剛斷奶的小奶狗。”


    陳鉻氣得用手肘拄了他一下:“我那時候才十歲好嗎?!”


    袁加文樂不可支:“基本上都是看著你的背影,看你一點一點長大。我記得你有一年長躥得特別快,上午我和帥哥一起跟蹤完,下午就跟雲朗去逛商店,給你買衣服。你大哥的品味,真的太直男了,有時候我都很可憐你。”


    陳鉻一想起薑雲朗給他買的衣服,簡直苦不堪言:“你知道有一件粉色的,正麵印了一隻很大的傑尼龜。唉!”


    袁加文差點忍不住笑出聲,捂著嘴,說:“對對對,他說那個烏龜特別像你,特別愛哭,還會噴水,每次你一哭,他都覺得家裏像是遭了洪災一樣哈哈哈。”


    陳鉻忽然想起來什麽,問:“你們經常跟著我,那不是看到過……啊啊啊啊整個人都不好了!我的天你不早點告訴我!”


    袁加文扯著一側嘴角壞笑:“看你跟小女朋友們手拉手,勾勾手指頭,許諾過要娶作老婆的對象,起碼有十個以上。還有小男朋友,那個叫凱特還是凱文的?躲在礁石後麵,摁著你親親。”


    陳鉻臉紅得要滴出血來,當場就要狡辯,卻聽見外麵傳來一陣侍衛們的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令人十分不安。


    袁加文馬上提起警覺:“終於來了,起來,隨時準備好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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