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四五年,湖南常德桃源縣。


    初秋晨霧濃稠,鳥鳴也帶著露水清氣,一串清脆鈴聲叮鈴鈴將霧氣撥開。高瘦的少年踩著藍色腳踏車疾馳,後座上載著個睡顏惺忪的小孩,兩人都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


    十八歲的薑雲朗輪廓分明,身材勁瘦,麥色皮膚的額頭上冒著一層薄汗,呼了一口氣:“小二,你要是早起幾分鍾,我們就可以在學校吃飯了。天天吃麵包,你會長不高的。”


    八歲的陳鉻靠在大哥背後,嘴裏叼著片吐司,腦袋一抖一抖,口水幾乎要從嘴角落出來。他哇哇大叫著把吐司塞進嘴裏,舔了一圈嘴唇,說:“活著真沒意思,連覺都睡不飽啊啊啊,為什麽早上八點就要上課?”


    薑雲朗反手在陳鉻腦袋頂上輕輕敲了一下,罵:“成天想些什麽?到了下車,哥看著你進去。”


    “大哥再見!”


    腳踏車停,陳鉻一躍而下,拉扯著歪歪斜斜的書包,一蹦一跳跑進教室,立馬沒了蹤影。


    薑雲朗看著弟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竟然隱隱覺得一陣失落,低頭說了句“煩人精”,踢起腳架,長腿一邁。


    然而,當車開到校門口,薑雲朗再次回頭望向陳鉻的教室。


    見小弟扒在門口,隻探出一顆海藻般的腦袋,眼巴巴偷偷望著自己,朝自己遙遙揮手。


    薑雲朗便並起食中二指,貼在嘴唇上一揮,引起班裏女生們瘋狂尖叫,然後揚長而去。


    周末,薑雲朗做好飯,等到中午,見陳鉻還沒起床。


    氣勢洶洶跑到陳鉻床邊,將他被子一掀,也不管人醒了沒有,直接套好衣服,拎到餐桌旁邊。“哐當”一聲,一碗牛肉麵擺到麵前,在他手裏塞進筷子,催促:“都幾點了還不起床?”


    陳鉻懶洋洋打著嗬欠:“哥……衣服穿反了。”


    說罷攤開四肢,靠在椅背上,張著一雙小狗似的眼睛望著薑雲朗。


    薑雲朗瞪著陳鉻看了半晌,歎一口氣,認命地給他把衣服脫下來,然後再穿上,理得整整齊齊,又看了一會兒,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要是大哥不在了,你以後怎麽辦?”


    陳鉻不明所以地望著大哥,一下跳到他身上,扒著薑雲朗的脖子,把腦袋湊到他頸窩裏:“一輩子跟大哥在一起。”


    薑雲朗沒了脾氣,兩個人打打鬧鬧,直到下午三點,才慢跑著進入到桃花源。這個時候隻有稀稀拉拉一些遊客,本地散步的人,沿著明秀的漳江,跑如一片樹林。


    地上葉片滿布,走起來沒有聲音。


    陳鉻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到樹上,猛然跳下,把薑雲朗摁在地上哈哈大笑。


    兩個人抱著骨碌碌滾到水邊,日光已經過了最熾熱的時候,沒有風,江水就像柔軟的琉璃。


    薑雲朗在河岸邊教陳鉻散打,督促他拿著木棍練習揮刀。


    兩個人一高一矮,身影倒映在河水中,搖搖晃晃,有些夢幻。


    澄波千頃絕塵埃,唱晚漁舟收釣回。


    夕陽西下,兄弟兩坐在水府閣上,看千萬裏沅水悠悠東流,吃薑雲朗做的便當。


    陳鉻總覺得自己碗裏的不好,每每薑雲朗夾起一塊,他就用嘴去叼,鬧得大哥兩手拿筷子,一手喂自己,一手喂弟弟。


    陳鉻嘿嘿傻笑,薑雲朗也跟著他笑。


    薑雲朗吃完,抱著陳鉻坐在欄杆上,看夜幕換換降臨,紫紅色的落下鋪滿水麵,陳鉻整個人都軟綿綿的,讓他不敢用力。


    他眨了眨眼,忽然問:“小弟,喜歡長沙嗎?”


    陳鉻搖頭。


    薑雲朗有些犯難,不知道怎麽說了。


    陳鉻開口:“你要去當兵嗎?”


    薑雲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說:“跟老爸一樣。我當兵,他們肯定就不會讓你去當兵了,你不是不喜歡嗎?”


    陳鉻把腦袋埋在薑雲朗胸口蹭來蹭去,咕噥:“我要一輩子跟大哥在一起,幫我洗衣服做飯奶孩子。”


    薑雲朗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傻?要大哥幫你養老婆嗎?”


    二零四六年,湖南長沙。


    江天暮雪,薑雲朗跟陳鉻租了個房子,就住在大學附近。父母都去了非洲,兩個人放寒假也不回家。


    白天,陳鉻抱著暖爐似的大哥不肯撒手,兩個人餓到實在受不了才起床,薑雲朗如何威逼利誘,小弟也不肯出門吹風。


    他隻得自己騎著摩托車出去買菜。


    那是一輛黑色的哈雷機車,外形簡潔硬漢,改良過的磁懸浮裝置,開起來帶著不大不小的聲音,速度卻快得像是浮在空中。


    薑雲朗從超市走出來,帶著帶包小包扔進摩托車坐裏,愣了片刻,向著大學城開去。


    風鈴聲響,薑雲朗推開一家西餐廳的大門。


    這家店主要做學生生意,裝飾得十分文藝,花花草草繁多,走進去就像是走進了熱帶雨林。廚師們通常都直接在各自的吧台處工作,客人點餐,像朋友似的與他們說上兩句。


    意大利的廚師,法國廚師,這年頭人口流動已經非常頻繁,國界的概念模糊不清,街頭上什麽樣的人都有。


    但是薑雲朗第一次來到這裏,目光就落到一個人身上。


    那個廚師總是規範穿著,戴著帽子、口罩,西裝筆挺,就像是剛剛從飛機上走下來,又準備去趕下一趟飛機。


    他的身材高挑,甚至隱隱能看出一些肌肉。長著一對顏色極淺的藍眼睛,即使是認真地看著顧客,也會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薑雲朗先找了個靠近吧台的位置,放下剛買來的菜,點餐,然後走過去,在吧台邊坐下。


    那個廚師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薑雲朗朝對方笑了笑,說了句十分地道的“ah.”而後撓撓頭,望向一旁,笑說:“聽說你是德國人,我剛學了兩句,你聽得懂嗎?”


    店裏沒什麽客人,其他廚師也逐漸下班,


    “您的聲音很動聽,說得很好。”諾亞聞言手一抖,在牛扒上噴出個焦黑的花紋,擦了把汗,準備拿去扔掉重做,“抱歉。”


    “不用麻煩了,諾亞。”薑雲朗伸手越過吧台,輕輕點在廚師的手背上,阻止他的動作,“帶回去給我弟弟吃,他吃不出來的。”


    諾亞點點頭,解開口罩,把牛排打包裝好,還在盒子上用寬絲帶係了個兔子耳朵。他的目光平靜無波,把盒子推給薑雲朗,問:“你到底想做什麽?”


    薑雲朗歪歪腦袋,跟平常的陽光大男孩沒什麽兩樣。


    他忽然把雙手撐在吧台上,腦袋湊到諾亞身前,認真地看著他,聲音低沉,問:“其實你……”


    時間仿佛靜止,兩人對視,好像整個餐廳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


    諾亞發出一陣急促的喘息,顫抖著倒在地上。


    薑雲朗一腳跨過吧台,將諾亞從地上抱起來,覺得他的肩胛骨長得真薄,皮膚白到透明,不敢太用力碰他:“你怎麽了?”


    諾亞額頭冒汗,臉頰泛紅,呼吸十分困難:“我……過敏,吃藥就好,我得回去休息了。”


    薑雲朗把諾亞扶起來,看他吃藥,換衣服,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把黑色的兜帽罩在頭上,朝自己搖搖手就走了。


    回家路上,薑雲朗總覺得十分奇怪,他看見藥片上幾個小小的陰刻字符,明明寫著“vitaminc”。


    陳鉻吧唧吧唧吃著牛排,薑雲朗背脊直挺挺坐在書桌前,麵容嚴肅地上網查詢“維生素c過敏”,翻了好幾頁也沒找到明確的症狀。


    他有些想不明白,以至於陳鉻哆著手指,把腦袋探過來的時候,隻看見屏幕上一個巨大的拇指醫生問答“為什麽愛人過敏藥吃維生素c。”


    而後目光詭異地望了大哥一眼,問:“我要有嫂子了嗎?”


    薑雲朗尷尬地咳了兩下,訝異:“兩塊牛排你都吃完了?”


    陳鉻哆手指,還在緊追不放,問:“我嫂子是個廚子嗎?”


    第二天,薑雲朗準備出門買菜,臨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反身回來,在衣櫃裏翻翻找找。


    陳鉻癱倒在沙發上,抱著暖爐玩電視遊戲,摘下vr眼鏡問他:“你要去約會嗎?”


    薑雲朗腦袋撞到衣櫃上,發出“梆”的一聲響,大聲回答:“變天了,外麵很冷,你想大哥被凍成個雪人。”


    陳鉻聳聳肩,見薑雲朗拿著一條藍色的厚毛衣,還有一條黑色的皮衣,隨口說:“你穿藍色的好看,不那麽像個當兵的,這年頭女生都不喜歡當兵的了。”


    薑雲朗聞言,套上皮衣,穿上軍靴,還戴了個酷酷的貝雷帽。


    竟然沒有上當!


    大哥簡直帥得讓陳鉻移不開眼,他不知為什麽有些不滿,嘟噥著:“你就是去談戀愛的,你不要我了。”


    薑雲朗身上帶著寒氣,不敢碰小弟,隻在經過他麵前時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大哥去哪兒都會把你拴在褲腰帶上,真不是談戀愛,在哪學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陳鉻胡亂在大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哼哼兩聲,睡過去了。薑雲朗今天沒有念叨陳鉻懶骨頭,急匆匆背著包就出門了。


    前天夜裏忽然降溫,學校門口的長青植物全都被一層冰晶包裹住,放寒假後大學城裏人很少,地麵幹幹淨淨沒有腳印,整個世界一片雪白。


    薑雲朗走在路上不懼寒風,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諾亞的臉,他白得有些不正常,但看起來身體很好,仿佛隻是得了某種遺傳病。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反反複複琢磨著的,都是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走到西餐廳對麵的巷子口,雙手插在兜裏,望著對麵。


    從大雪紛飛,等到風停雪止,諾亞終於出現。


    他仍舊穿著那件黑色的連帽衛衣,把臉埋在陰影裏,高高大大一個男人,卻總把自己縮成一團,就好像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


    “你到底想幹什麽?薑先生。”


    諾亞見四周無人,一把扯起薑雲朗的衣領,將他拖到巷子裏,用力摁在牆壁上。這一連串動作做完,仍舊保持著麵無表情,淡藍色的眼珠在冰天雪地裏,像是蒙著一層冰。


    薑雲朗順著諾亞的動作,完全沒有抵抗,甚至還舉起雙手配合對方,笑說:“我不是……”


    諾亞用膝蓋重重在他肚子上頂了一下,壓低聲音:“你發現了,對嗎?誰派你來的,說!”


    薑雲朗莫名其妙,諾亞的攻擊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但為了別再挨打,他還是假裝十分痛苦,回答他:“你別那麽緊張,我隻是想請你吃個飯,快到聖誕節了,我看你好像是信教的。”


    諾亞愣住了,像是撞見了什麽怪物:“你在說些什麽?請我吃飯,我就是做飯的。不,我是說,你別再來找我。”


    說罷,頭也不回朝外走去。


    薑雲朗一步躥到諾亞身前,倒退著跟他一起走:“那天我隻是想看清楚你的眼睛,藍色的,我以為你戴了隱形眼鏡。”


    諾亞:“莫名其妙,請和我保持距離。”


    薑雲朗:“抱歉,是我冒犯你了,我帶了點東西來給……”


    他說著話,伸手往背包裏掏東西。


    諾亞立馬提起警覺,從手腕地下抽出一把廓爾加匕首,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頂在薑雲朗的頸動脈處:“聽著!如果你不去告密,就這麽假裝沒見過我,我保證不殺你。我已經不幹了,你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薑雲朗手裏的一個白色小瓶子落在地上,發出沙沙聲。


    諾亞瞟了一眼,原來是一盒維生素c,再望向薑雲朗,總覺得很尷尬。收回匕首,收進衣袖,低著頭不發一言走了。


    後來的一個月,薑雲朗都沒有再出現在那個西餐廳。


    諾亞每天上班,總是下意識望向店門口,或者再遠一點,偷偷瞄一眼對麵的小巷,除了大雪,什麽都沒有。每天下班則捂的嚴嚴實實,像個過街老鼠般小心翼翼,回到租住的一間地下室。


    打開門,陰冷潮濕的空氣帶著黴味飄來。


    他坐在洗手間的地上,把自己新長出來的白頭發一根根染黑,而後就是隨便吃兩口從餐廳拿回來的吐司,喝水,擦匕首。


    這樣的生活,和他期待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聖誕節當天,西餐廳生意很好。


    諾亞一直忙到半夜三點才回家,跟德國同事一起吐槽這種節日也能當成情人節過,上帝見到了一定會鑽回母親肚子裏。


    同事提前走出門,對他說了一句“願上帝保佑你。”


    然而諾亞什麽也沒說,隻對他擺了擺手“路上小心。”


    他一個人無牽無掛,關門上鎖,最後一個離開。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六點,天都快要亮了。


    經過一個月的反複思考,諾亞確定,那個叫薑雲朗的中國男孩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他或許隻是,單純地想要跟自己上床。


    麵對著黑漆漆的樓梯,諾亞一丁點兒也不想走下去,他在心裏向上帝禱告:不那麽萬能的主,如果那個男孩現在出現在我麵前,我就跟他上床。


    想罷,抽了自己一巴掌,手裏的鑰匙叮鈴鈴落在地上。


    “諾亞!”


    一個聲音從諾亞背後傳來,他回過頭,竟然看見跑得滿頭大汗的薑雲朗,他穿得十分古怪——黑色長風衣,裏麵是藍色的短袖襯衫和長褲,那種令人一言難盡的海島風情花襯衫。


    諾亞表情被凍住一樣:“你別過來!”


    薑雲朗哈哈大笑,舉起雙手,原地轉了個圈:“節日快樂。”


    諾亞的表情裂開,滿頭黑線:“你……好吧,你過來,跟我進屋。”


    薑雲朗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根項鏈,上麵吊著一把銀色的口琴,還帶著自己的體溫,一點兒也沒有金屬的冷氣:“抱歉啊,那天我弟弟吵著要去三亞過冬,說再不走他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們立馬坐飛機離開,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


    “你告訴我幹什麽?”


    諾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莫名其妙地伸出手,莫名其妙地接過口琴,滿腦袋的黑線變成問號:“你這麽晚跑過來,就是為了把……這個?這個小孩子的玩具送給我,你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薑雲朗笑著,試探性地接近諾亞,低頭湊到他麵前,帶著一陣人體的暖意,對他說:“禮輕情意重,我隻是在飛機上幫我弟弟檢查作業,讀到一句話,很想告訴你。”


    諾亞雙眼圓睜,明明很想跑開,卻還是抵不住對方身上的暖意,心想,你要是說句“我喜歡你”“我愛你”甚至於“跟我交|配吧”之類的話,那麽,事情就這樣成了。


    誰知道薑雲朗腦袋是怎麽長的,竟然真的背起陳鉻的課文:“勿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你做的東西很好吃,你很熱愛生活,為什麽不開開心心地過?”


    諾亞心如擂鼓,他的秘密絕對已經被薑雲朗發現了,但是對方並沒有威脅自己,也沒有把他揭穿,而是勸他……安慰他?一個怪人。


    他回答:“抱歉,我的中文不是很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薑雲朗伸手,見諾亞沒有抗拒,便把他的兜帽揭開,像對待小弟一樣,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


    果然發現,諾亞的發根處長了一層還沒來得及染黑的白發,說:“我找人幫你把東西都處理掉了,所有的一切,你明天可以不用再戴兜帽。”


    諾亞一對玻璃般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你說什麽?”


    薑雲朗放開諾亞:“明天見。”


    諾亞不敢置信:“你為什麽幫我?”


    “我每次見你戴著那個兜帽,”薑雲朗一麵向後退,一麵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思考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覺得你過馬路的時候會很危險,兜帽會擋住你的視線。晚安。”


    諾亞把口琴扔向薑雲朗,被對方反手接住:“我不會吹口琴。”


    薑雲朗歎氣,又走了回來,把它掛在諾亞的脖子上:“我會。”


    諾亞回到自己房間裏,竟然覺得今天天氣變暖了,那股黴味也沒那麽明顯。他脫下衣服,一把扔進垃圾桶裏,整個人躺倒在床上。


    伸手,輕輕試探著摸了一下那把口琴,它竟然是金屬做的!好硬!話說,我是不是有病?


    他覺得薑雲朗說的話實在太離奇,便打開筆記本,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簡單的駭客技術是殺手的必備素質,除此而外,諾亞還有一雙靈巧的手,他蒼白的手指飛速打擊鍵盤,爬出放鞭炮一般“劈裏啪啦”的響聲。


    越看越心驚!


    網絡世界裏沒有一點自己的痕跡,甚至沒有一點組織的痕跡,他高興得幾乎不能呼吸,學著馬景濤的經典姿勢,捂住胸口大喊:“我快要不能呼吸啦!”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諾亞手裏攥著口琴。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一張狹小的行軍床上滾來滾去,好似發瘋一般:“我有一把口琴!感謝上帝!我有一把口琴!”


    他把口琴拿到嘴邊,嗚嗚咽咽吹了一陣,然後又小心翼翼擦拭上麵的口水。


    臉紅心跳,好像自己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諾亞想著薑雲朗,又上網查了查他的資料。


    “兩百頁?什麽東西……”


    諾亞一頁一頁瀏覽,被裏麵的標題雷得不清,尤其是百度竟然還有一個“薑雲朗”吧,會員數量……三十萬?三百……三千萬。可以,這很薑雲朗。


    將軍的兒子,校草,學霸,體育全能,網絡安全大賽冠軍,我老公?什麽鬼……弟控,弟控是什麽?


    他一頁一頁地翻開帖子,一直看到第二天中午,被網上的內容雷得目瞪口呆,感覺自己是被王子咬了一口的灰男孩。


    餐廳老板打來電話,問諾亞為什麽不去上班。


    諾亞哈哈大笑,告訴老板他打錯電話了“我不叫諾亞!啊?信號不好,再見!”


    他笑得飆淚,門又被敲響。


    薑雲朗站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個小碎花織物塑料袋,裏麵的牛排還冒著涼氣,問他:“你辭職了?”


    “請進,兒子……不,將軍的兒子。”


    諾亞一腳退到門邊,單手優雅地揮了一圈,點頭:“我剛剛把西餐廳的廚師諾亞給殺了,怕老板找我麻煩。”


    薑雲朗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笑說:“你會不會炸黃金脆皮雞?我弟弟最近老是去快餐店吃這個,太不衛生了。”


    諾亞:“……”


    老子褲子都準備脫了,你給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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