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闌聞言會意,打斷了他的話:“不會,陳教授不是間諜,這一點我很確定。現在想這些,也找不到答案。”


    當天,城東獵戶一家人的遭遇傳遍了汴陽的大街小巷。百姓們惶惶不安,隱約猜測到此番練兵的目的,關於秦國出兵之事更是眾說紛紜。


    獵戶的女兒何汀汀,一夜之間經曆了人生劇變,親眼目睹叔叔變成惡鬼,父親死無全屍,好容易等來了救兵,母親卻被囚了起來。她才不到十歲,完全無法理解這諸多變故,每日以淚洗麵,精神恍惚,非要去找汴陽君主持公道。


    汴陽君找李星闌,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對於何汀汀的遭遇萬分同情,但也知道這事非同小可,便一直交由李星闌全權處理。


    然而三天過去了,蘭芷依舊活得好好的。


    民兵們同情她,對她照顧備至,心中也是充滿疑惑:一天兩天也就算了,現在三天已然過去,蘭芷明明與常人無異,為何李星闌執意囚住這個弱女子?


    城中逐漸有人找汴陽君說理,認為李星闌所說的喪屍完全是子虛烏有,然而人也殺了,他此刻下不了台,這才將蘭芷一直扣住不放。


    民兵們那夜裏隻是站在屋外,並未親眼目睹陳鉻斬殺喪屍的經過,至多是在最後看見了生不如死的何獵戶。


    三人成虎,在流言的影響下,竟然也開始懷疑事件的真實性。


    李星闌對此絲毫不在意,仍舊每天瘋狂練兵。


    反倒是陳鉻氣不過,數次與人理論,卻又說不過別人,鬱悶之下,跑到獵戶的小屋去尋找反駁他人的靈感。


    那屋子已經燒成了焦土,陳鉻一腳踩碎了焦屍的骨頭,“梆”地一聲響,將一個黑黢黢的骷髏頭踢出老遠。抬腳一看,鞋底沾上好大一片粘稠的腐肉。可憐他的鞋子剛剛刷幹淨,簡直沒有比這更倒黴的事了。


    刮也刮不幹淨,陳鉻氣鼓鼓地跑回小院裏,打水刷洗。


    他拿著把木刷子,脫下鞋,拈著鞋子一角,將鞋底翻轉過來。


    隻聽“啪嗒”一聲,那腐肉掉在地上,又把地麵弄得黏糊糊的。


    他刷幹淨鞋底,便打水衝洗地麵。清水衝走腐肉,留下一團黑色的不明物體。


    陳鉻現在視力極好,一眼就發現了問題:“一條黑色的蠕蟲?怎麽沒被燒掉。”


    他直覺事情不對,立即用樹葉包著蟲子的屍體,跑去軍營裏找到李星闌。後者隻看了一眼,便與他策馬迅速跑到獵戶的小屋外。


    獵戶小屋門口。


    李星闌閉眼,微弱的藍色光點浮現在空氣中。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道:“這事不是偶然。”


    陳鉻:“為什麽?”


    李星闌:“這是一隻被煉化過的蠱蟲,它藏在喪屍體內,甚至在最後鑽入了它的骨骼,所以沒有被大火燒掉。”


    陳鉻:“它還活著?!”


    李星闌:“現在已經死了,但是據蘭芷所說,何獵戶的弟弟是帶著朋友一起來的,而且他們同時轉化成了喪屍。一定有人在附近操縱,蠱蟲絕對不止一隻。隻是,剛才我徹底搜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另一隻。”


    陳鉻:“或許是被燒掉了。”


    李星闌:“被燒了也會有灰燼。”


    陳鉻:“蘭芷?遭了!”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一同策馬揚鞭,直奔城西大營。


    城西大營。


    蘭芷被關在籠子裏三天三夜,啼哭不止,傷心得不肯吃飯喝水,這時候已經十分虛弱。


    負責看守的民兵見狀十分不忍,但又知道自己職責所在,所以一切都是按規矩來辦,隻不斷勸她不要放棄。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不知道什麽人帶著何汀汀闖入大營。


    民兵們都是街坊鄰居,也不能撕破了臉硬攔,因此半推半就,將他們放了進來。


    來者共二三十人,有老有少,俱都為蘭芷憤憤不平。


    百姓:“就說人還是好好的,為何平白無故將她囚禁在此處?”


    百姓:“大家都是汴陽百姓,你們是一心求官,連良心也給狗吃了麽?”


    百姓:“不放人,還想如何?可憐見的一對母女,沒了依靠竟被人如此欺辱。”


    人群聚在一處,根本分不出是誰在說話。加之向來法不責眾,大家躲在一起,膽子便也大了,罵人的話越來越難聽。


    然而民兵們又有什麽辦法?


    貿然放人,如果無事也就罷了,頂多受到些責罰。萬一出事了,豈不是害了全城百姓?他們心中不安,沒底,便沒有回應百姓們的責罵。


    一群人見無人回應,以為對方理虧,更加相信蘭芷的無辜,竟然一哄而上衝向籠子,想要耍橫將她“解救”出來。


    場麵混亂,根本看不出是誰帶得頭,眼看籠子就要打開,虛弱的蘭芷見到了何汀汀,不知從哪裏來得力氣,掙紮著站起身來,不要命地扶著柵欄劇烈搖晃。


    馬蹄聲“咯噔咯噔”風馳電掣,陳鉻的喊聲從遠處傳來:“都退開!我天!不要命了嗎?!”


    □□駿馬飛速奔馳,陳鉻來不及勒馬,直接腳尖一點,從正在疾馳的馬背上跳了下來,落地前滾,站起身來直接衝入人群,以身體擋在籠子前,將眾人用力往後推。


    他這時心急如焚,生怕來晚一步便有人被感染,力度控製不當。


    一名男子被推到在地,當即破口大罵。


    李星闌翻身下馬,朗聲道:“諸位,所來為何?”


    說罷,立即責令民兵們上前護住關押蘭芷的籠子,將百姓們驅趕到數米外。


    場麵迅速被控製住,李星闌不徐不疾地走到陳鉻身旁,與百姓們相對而立,不怒自威。


    眾人相互推搡,終於推出一人來與他交涉。


    那男子直言:“你這外來客!今日必須給老百姓們一個說法!”


    李星闌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目光如刀,將眾人看得冷汗直流。


    他剛準備說話,然而變故突生!


    蘭芷一直在瘋狂搖晃柵欄,隻聽一聲爆響,柵欄被她生生拗斷,斷口尖銳的木刺將她白玉般的手腕劃得血肉模糊。但她似乎絲毫未覺疼痛,動作僵硬地強撐著站起,雙目如同死灰,晃晃悠悠向前走去。


    民兵們對這柔弱女子毫無防備,未料蘭芷在行至離她最近的那名民兵身側時,忽然暴起,飛撲向他,一口要掉了那人的右耳。


    那名士兵登時又驚又怒,回頭一看,蘭芷的麵目猙獰恐怖,雙眼汩汩冒血,喉嚨裏發出滲人的“咯咯”聲。竟然已經變成了一隻麵如死灰的惡鬼!


    陳鉻最先反應過來,自三天前發現喪屍,他便隨時背著蚩尤的長刀。


    他見狀立即抽刀,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刀刃已經挨上蘭芷的脖頸。


    “母親——!”


    何汀汀嘶聲力竭地喊出這兩個字。


    陳鉻一頓,長刀在蘭芷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線,未再深入分毫。


    聽見這兩個字,他也身同感受,竟有了一瞬間的遲疑。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何汀汀衝上前來,被蘭芷撲倒在地。


    何汀汀喊得破了音:“母親!母親!”


    蘭芷聽見這嘶聲力竭的哭喊,停下了動作。


    何汀汀眼中燃起希望,又哭又喊,抱住蘭芷:“是我呀!”


    蘭芷雙眸渾濁不堪,渾身抽搐,仿佛正在努力壓製著嗜血的衝動。


    然而這世界上哪來的那麽多奇跡?


    她隻是停了片刻,最終仍舊露出了鋒利的牙齒,愛已被腐化,剩下的隻有最原始的*。


    陳鉻一個閃身,如迸射的雷電,在地上一滾,將何汀汀從蘭芷的身下拉出。兩人摔在一處,然而何汀汀仍舊激烈掙紮,無可抑製地想要去查看母親的傷勢。


    被蘭芷咬掉耳朵的那名士兵倒地抽搐,昏死過去。然而就在這片刻之間,他便以一個極度扭曲的姿勢從地上爬了起來,喉嚨裏發出詭異的“咯咯”聲,已經徹底被病毒感染,轉化為了喪屍。


    在場的除了李、陳二人,俱是第一次看見真正意義上的喪屍。


    民兵們雖然已經接受過訓練,有了心理準備,但畢竟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他們在訓練時都是抱著極度懷疑的態度,故而此刻還是被嚇得頭腦空白,不敢動作。


    陳鉻將小女孩護在身後,準備抽刀再戰,卻被她一口咬住手腕。


    女孩還那麽小,哭得滿臉淚痕,陳鉻十分心疼,雖然手腕生疼,卻根本不敢用力將她推開。


    喪屍向眾人跑去,雖然速度不快,但民兵們已經愣住,百姓們都在慌亂地逃竄。


    他還是推開了女孩,何汀汀倒在地上,絕望地大喊:“求求你!不要殺我母親!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母親隻是病了!”


    陳鉻內心無比矛盾,簡直想要一刀砍死自己算了。


    幸而還有李星闌在。


    場麵混亂,越顯得他冷靜無比,搭箭上弦,弓如滿月,連射數箭——箭矢卻沒有穿過兩名喪屍的頭顱,而是交錯而過,插在地上。


    陳鉻這才發現,箭矢的尾部綁著兩條極細的金屬絲,李星闌手握兩條絲線,又將其中一條扔給陳鉻。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知道了對方的想法。


    下一刻,他們同時邁步飛奔,用力一扯,將兩名喪屍以金屬絲線困在一團,徹底壓製。


    李星闌將金屬絲交到陳鉻手中,陳鉻點頭,猛地發力,將兩名喪屍拖出數米,掄至半空,極精準地丟進一個鐵籠子中。


    李星闌走到鐵籠邊,“哐當”一聲,將籠子關上。


    一場風波暫時停歇,喪屍在籠子內不斷掙紮,金屬絲線嵌入肉裏,幾乎要將它們的身體勒斷。


    陳鉻將小女孩扶了起來,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滾燙的淚水滑過掌心,他的聲音顫抖,卻強忍住流淚的衝動,勸慰:“別看,她已經不是你的母親了,你得好好活下去。”


    李星闌向陳鉻借過長刀,提刀站在鐵籠前,閉目,風起,睜眼,風停。手起刀落,從蘭芷大腿根處挑出一隻黑色的蠕蟲。


    那蠕蟲離開了腐肉,瞬間便失去活性,化作幹屍。


    這事迅速在靈運城中傳開,百姓們惴惴不安,帶頭鬧事的人也已無跡可尋。


    李星闌也懶得和他們計較,也並未責罰那幾名在場的民兵,而是讓他們穿上護具,與被捉住的兩名喪屍對戰,並讓所有的民兵們一同圍觀。


    李星闌居高臨下,看著不斷退縮的民兵:“你們早已無路可逃,戰勝恐懼,或是帶著恐懼與家人進入同一座墳墓。”


    喪屍最終被民兵們殺死,他們經過了最初的恐懼,逐漸接受了這個恐怖的事實,無須他人督促,自發地加大了訓練。


    到了這時,已經沒有人再懷疑李星闌,汴陽君府的議事廳又召開的一次會議,但誰也沒有心情再帶什麽禮物。人人自危,如坐針氈,哪裏還吃得下飯?


    韓樘這次沒有上房揭瓦進行偷聽,因為他也坐進了議事廳中。


    陳鉻受到邀請,但他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母親慘死的畫麵在腦海中反複閃現。


    海棠花已經頹敗,枯枝殘葉落得到處都是。


    河水水位迅速降低,寒風凜冽,冬天的氣息撲麵而來。


    陳鉻跪在榻上,推開窗戶,俯麵趴在窗台上,肩膀顫動,眼淚簌簌掉落。


    北辰不知何時出現的,抄手胸前,背靠土牆,站在陳鉻的窗邊。


    陳鉻哭得沒有聲音,他便也不出聲,隻是目光複雜地俯視著陳鉻。


    日近西山,烏鴉落在枝頭,嘎嘎亂叫。


    北辰隨手一彈,用小石子將烏鴉打到地上,“啪嗒”一聲響,烏黑的鳥毛飛散起來,鬱悶地問:“你到底何事傷懷?哭個沒完沒了。”


    陳鉻氣鼓氣漲地抬起頭,哭了一個下午,雙眼竟然隻是微微泛紅,便知哭功深厚,咕噥著:“我哭我的,關你什麽事?什麽世道,連哭都不讓人哭得盡興了!”


    北辰被他氣笑了,嘲道:“你手中拿的是兵祖的佩刀,你身上流的是兵祖的血。如此優柔寡斷,成日隻知道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陳鉻隨手將刀扔出窗外:“還給你,我很稀罕嗎?唐刀、宋刀、日本刀,我大哥打得比這個好一百倍,那才是我的滑板鞋!”


    他說著說著,竟然又跑偏了,這回自己活生生被自己氣笑了。


    北辰簡直從未見過如此怪異之人,隻得認命,彎腰恭恭敬敬地將起那把長刀,遞回給陳鉻,道:“你這孩子氣……兵祖遺命,何時才能完成?”


    然而他一說出這話,眉間紅痕頓時滾燙發亮,北辰氣急敗壞地對著牆砸了一拳。


    陳鉻沒注意到他那紅痕的變化,隻覺得他和自己半徑八兩,正是兩個病友聚到了一起,親切得好笑。


    他擦幹了眼淚,撇著嘴道:“什麽遺命不遺命的,我得先找到大哥再說。我想他了,我想馬上見他,大哥到底在哪呢?為什麽還不來找我?”


    北辰從懷裏挑出一個碩大的野蘋果,丟給陳鉻,恰好砸在他腦門心上。


    陳鉻氣急敗壞地揪住他的耳朵,兩人打了一架。


    打著打著,卻又都覺得打多了沒什麽意思,便心平氣靜地並排靠坐在廊下。


    陳鉻啃著蘋果,咀嚼,嘴裏含糊不清:“北辰,我媽媽也死了。那天晚上,我媽媽在飛機下麵,被喪屍吃了。我爸爸為了保護別人,也永遠留在了那裏。”


    北辰:“哦。”


    陳鉻:“前一天,大哥幫我修好了口琴,就裝在這個盒子裏,諾,你看。”他掏出一隻巴掌大小的金色盒子,手指一按,盒子打開,裏麵躺著一支口琴。


    北辰有些好奇,拿著盒子一陣端詳,用牙咬:“哦?”


    陳鉻從他嘴裏抓回盒子,扯著北辰的衣袖擦口水,道:“但是,我上飛機前,盒子掉地上了。我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竟然趴到地上去撿。我天!等我撿回來之後,盒子裏的東西莫名其妙變成了黑石。”


    北辰打了個嗬欠,拉起陳鉻的手,啃他的蘋果。


    陳鉻也懶得管他,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你不知道這種盒子,是用dna的片段作為密碼,隻有本人去定製才能設置好。我、大哥、我媽媽,我們擁有一段相同的dn□□段,所以如果其中一個人去申請,並且使用了這個片段,那麽我們三個人都可以打開同一個盒子。”


    北辰一臉懵逼,掏耳朵。


    陳鉻:“我竟然能打開那個盒子,他們就說我媽媽是間諜,有罪。”


    北辰:“你到底想說何事?”


    陳鉻:“我想我媽媽了,我想爸爸了,想大哥,我愛他們,我想回家……”


    他說著說著,又開始哽咽。


    北辰那表情,像是瞬間在喉嚨裏卡了根魚刺,知道大事不妙,隻得硬著頭皮勸慰他:“至少你父親不是被你殺的,想開點。做妖……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要麽我下麵給你吃?”


    陳鉻聞言,頓了一下,瞬間扯起嗓子嚎啕大哭:“別老學我說話!還要一千七百年才有辣椒!沒有辣椒!怎麽吃麵?!哇——!”


    北辰捂住耳朵,屁股著火般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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