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晟一馬當先在前麵開路,提著他的小木劍,左敲敲右打打,一路披荊斬棘,倒是有幾分樣子。


    木劍雖不顯眼,用的卻是鐵梨木,鐵梨木木質堅硬,耐磨抗腐,在大梁並不多見,用做木劍倒也鋒利。這是江九早年在南疆尋回的,原是看上了它的藥用價值,卻被小徒弟磨了去做木劍。劍柄上有個白玉吊墜並兩撮紅色劍穗,這是自家妹妹送的,縱使言談中分外嫌棄,蘇家二哥表示,作為一個好哥哥,不忍心妹妹失望,還是勉為其難收下吧。可不,這一掛便是兩年,鮮紅色的劍穗已成了暗紅。


    蘇青諾跟在後頭,今日為了方便,穿的是胡服,圓領小袖長衣,與平日相比,簡直輕快得要飛起來。前世有聽聞古代都是開襠褲,當她脫離繈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捧著褲子反複查看,好在這個朝代普遍是合襠的褲子,不僅如此,還有輕便的胡服。


    石階並不陡峭,矮矮的一梯,小短腿噔噔噔就跑了好一段路,蘇言恒任勞任怨拿著水壺點心目光緊隨蘇青諾,麵色肅穆,好似做什麽國家大事。這石階本就處於深山,前些天還下了雨,潮濕得很,青苔遍布,就怕蘇青諾一不小心摔跤,她卻像終於被放出籠子的鳥,蹦噠得歡騰。


    走至半途,有一張石桌並四隻石凳,三人便坐下來歇息一會兒,喝點水用些點心,休息過後,蘇言晟又盡職地前去開路,蘇青諾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後,留下蘇言恒收拾桌上的點心沫子。


    “二哥走慢點呀!”轉了兩個彎再往後瞧都看不見大哥了,更不用說走在最後的爹爹娘親與幾個丫鬟。


    “小呆瓜走不動啦?你看你……小呆瓜我數五個數你要是追到我,回去便給你買甜皮鴨!”


    “真的?”說完一陣風似的向前跑去,雖是疑問句,她卻知道,二哥向來不會騙人的。


    “咦二哥你怎麽……哎喲!”


    她奔向蘇言晟的時候,蘇言晟也向她大闊步走來,正開口詢問呢蘇言晟左手大力拉過蘇青諾,拖至身後便鬆了手,惹得蘇青諾差點摔倒,急忙扶住了身邊的香樟樹,側過頭隻見蘇言晟又朝前跨了兩步,持劍的右手往上一揮,有什麽東西落了下來。


    跑過去一看,好家夥,這是蛇啊!這條蛇全長大約一米多,個頭挺大,通身翠綠色,與這山林間的綠色倒是相配,難怪之前二哥沒發現。如今已經被砍成了三段,身子還在不停地蠕動,特別是蛇頭那一截,蛇也不能眨眼睛,你看著它時,仿似它也直愣愣地盯著你,看著瘮得慌。


    不過蘇青諾是不怕蛇的,特別是這種無毒的,向前走了兩步,準備蹲下去好好觀賞,卻被蘇言晟扯著衣領提溜了起來。


    “小呆瓜是不是嫌命長了,被這東西一咬,別想見明天的太陽了。”


    “這不是綠錦蛇嗎?我記得是無毒的。”


    “阿諾別亂動,這是竹葉青,並非綠錦。”蘇言恒已經趕了過來,正好瞧見蘇言昊揮舞木劍砍殺綠蛇的英姿,疾步走了上來,擔心妹妹被嚇著,卻見小姑娘一臉好奇欲蹲下身去,還言辭鑿鑿說這蛇無毒,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見蘇青諾仍舊似懂非懂,左手將她摟住護在懷裏,右手拿著隨手折下的一截樹枝指著蛇頭,“竹葉青蛇頭較大,呈三角狀,頸部明顯細於頭部,眼睛多為黃色或紅色,瞳孔為垂直線形。綠錦蛇眼睛較大,瞳孔為圓形。再有,”樹枝指向最後麵那截還在晃動的尾巴,“竹葉青的尾端通常為紅褐色,綠錦蛇則為通體翠綠。”


    蘇青諾緊緊拽著蘇言恒的衣袖,伸長了脖子去看,這麽一看才發現,真的和前世見過的綠錦蛇不同。


    前世蘇青諾有個酷愛綠錦蛇的客戶,養了好幾條綠錦蛇,當孩子養,心肝寶貝地叫。她為了搞好關係,通宵查了綠錦蛇許多資料,後來還幫著喂養過,有一隻灰腹綠錦蛇可挑剔了,死倉鼠不吃,年齡太大肉質太老的倉鼠不吃,小倉鼠也非要肢解了才勉強下口,後來更是隻吃小乳鼠了,惹得她哀歎了許久人不如蛇。


    “何必這般麻煩地解釋,竹葉青劇毒,綠錦蛇無毒,讓它咬一口不就知道是什麽蛇了。”蘇言晟一邊說著,拿了帕子擦拭木劍,這還是它第一次見血呀,卻是蛇血。


    瞧瞧,她這二哥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


    “二哥,甜皮鴨還算數嗎?”


    “小呆瓜你別趁火打劫啊,那是本大俠怕你害怕,急中生智救你一命,有你這樣恩將仇報的嗎?”珍饈館的甜皮鴨那可是招牌菜,不僅貴,還得早早起來排隊候著,若是去遲了,任你是誰沒有就是沒有了。


    “我不管,你不給我買我告訴九師父去。”


    “這是怎麽的,阿諾可是累了?”


    小孩子精力充沛,一溜煙兒跑的沒影兒,有大兒子在也放心,小兒子又是個機靈的,便隨他們去了。


    “這兒有蛇。”蘇青諾小肉手指著地上,平靜地陳述道。


    “呀!”


    “啊!有蛇!”


    待三人讓開,眾人看見那猶在掙紮的蛇,尖叫聲此起彼伏。原是柳氏一行人後頭還有幾名婦人,蘇家丫鬟雖也怕,到底隻是繃緊了臉,麵色發白,咬著唇並未出聲。


    “……倒也奇怪,我們身上都有特製的香包,我也早早在前麵撒了些藥,蚊蟲蛇蟻的該走得遠遠的才是。便是懶得走,也該被迷暈了去,可不會像這條蠢蛇一般精神。”待那幾名婦人走了,蘇言晟複述了一番之前的情形,總結道。


    蘇譽點點頭,將蘇言逸遞給柳氏,蹲下身將蛇翻來覆去檢查一番,心中已有幾分定論。“應是被人特意捉來的,馴養過一段時間,已被拔了毒牙,想是有人惡作劇罷。”


    “真真是個沒教養,壞心腸的!誰家孩子淘氣會捉蛇玩兒!”再多罵人的話她也想不出來,隻撿著自認為最難聽的說,好在阿諾沒被嚇著,若不然,她非得讓那人好看!


    “娘親別生氣,我不怕的。我還沒見著那蛇便被二哥給砍成了三段,您是沒見著,二哥可厲害了,就拿著劍這麽咻咻兩下子,那蛇就落下來啦!”


    蘇言晟依舊走在最前麵,聽見妹妹誇獎的話,不動聲色地挺直了背脊。


    “孫少爺扔了一條青竹蛇過去,便是莊子上喂養的,落在蘇小姐頭頂樹枝上,蘇家二少爺將那蛇砍成三段,不過蘇老爺已經看出來是有人故意為之。”


    不遠處的一條小徑上,黑衣男子畢恭畢敬地向錦衣男子稟報,絲毫不理會對麵穿得花裏胡哨的男子與他比手畫腳。


    話音落,短暫的靜默。


    “孫七,你倒是能耐了嗬。溯京城赫赫有名的孫七公子,在溯京城欺男霸女不說,到了這俞州還學會了恐嚇小姑娘,早前我說的話都成了耳邊風是不是。”


    依舊是平穩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孫七卻聽出了許多不同,畢竟這位少爺平時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還從未一口氣與他說過這麽多,這是真的生氣了啊。


    “我這不是拔了毒牙麽,小青也不會咬人,倒是平白丟了性命。”說著還像模像樣地歎息了一聲。


    “蘇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家,孫七公子便是為那條蛇討個說法也是使得的。”說話的男子手持折扇,扇骨散出瓷器般的光澤,古樸中透著幾分典雅趣致。“啪”的一聲,折扇一甩,鋪展開便是一幅意境幽遠的水墨畫。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們也說了要進蘇府,總不能半夜三更摸黑進去。我原是想著英雄救美,作為救命恩人便能大搖大擺進去了,誰知那蘇言昊一柄木劍將我家小青宰了,蘇家小姐更是一點都不害怕。蘇家這都什麽人呐這是!”


    他也不想想,甭管什麽蛇,一般女子見到都會害怕,何況隻是個孩子。


    “傳信回去,餘下的蛇都做藥酒。”


    “是”


    “哎哎哎那是我的命啊!公子?”


    幾人轉身走了,剩下孫七垂首頓足,一臉痛心疾首。


    不過……這蘇家小姐什麽來頭?


    蘇青諾一行終於登上了山頂,眾人皆有些疲倦,興致倒是很高。蘇青諾還記得來蘇家的第一年,蘇言恒兩兄弟不在俞州,一家三口來清心庵,蘇譽抱著她,縱使紫蘇綠蘿扶著,柳氏走幾步便氣喘籲籲,蘇譽不時替她把脈,上得山頂,臉上更是蒼白如紙。如今柳氏也不過麵頰緋紅,如同三月的桃花。


    清心庵不容許男子入內,便是蘇言逸這樣的嬰孩兒也不行,若是在內見到了男子,無論什麽原因,一準兒會被眾人轟打出去,還會將此種惡行昭告俞州百姓,這樣的人,為人所不齒,是一輩子的汙點,便是偷兒也比之易得人寬諒。


    究其原因,尼姑庵一向為是非之地,更是那些三流話本極力渲染的淫.亂之所,曆史上亦有不少風流韻事,明朝有史記載的便有好幾件,後世標題黨為奪人眼球更是明晃晃寫著:明朝尼姑庵淫.亂.內.幕,少年入寺精盡人亡。


    後清心庵有位主持,救了當時的皇帝,她隻願這清心庵不得讓男子入內,帝欣然允之,派官兵駐於四周。直至今日,男子不得入尼姑庵已為俞州不成文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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