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開皮笑肉不笑的,“不如你再叫一聲沈爺爺試試,看我敢不敢答應?”


    “算起來,你雖跟我們沒什麽要緊關係,但如今的確也稱得上是我們的祖輩了。叫你一聲爺爺,還是我們占了便宜。”厲從善一口一個我們,不緊不慢地說,“看在曾經相識一場的份上,往後逢年過節的時候,自然少不了你的香燭素酒。”


    路綿豎起耳朵聽著,默默在心裏點了個讚,厲二果然能屈能伸。


    沈雲開被他噎了一回,瞪著眼,“放屁,你家祖宗能有我這般花容月貌?”


    厲從善搖頭,“祖上的確沒有沈公子的好相貌。”沒等沈雲開得意洋洋的嘴臉顯擺出來,又扼腕歎息道:“隻是曾經聽聞大秦第一公子沈雲開知天文地理曉詩詞歌賦,德愛禮智,有縱橫之才。然而今日再見,才知道不過是市井傳言,太過浮誇。”


    “厲公子巧舌如簧,才真正叫我刮目相看。”沈雲開慢慢站直,收起似笑非笑的麵容。他還記得當年初見時,厲從善不過是路綿麾下小小軍師,呆板木訥,沉默寡言,時刻不離左右。也怪他當時傲世輕物,沒將他放在眼裏,才釀成大錯。再次重逢,自己還是小看了他。


    沈雲開走過去,離兩人幾步開外停住,俯視著他說:“不過……你現在看到我,難道不害怕嗎?”


    厲從善神色淡漠,處變不驚,“心之所向,自然無所畏懼。”


    路綿靜靜聽著,他所說的話語字句鏗鏘,似幻作一道疾光之勢穿雲破霧而來,她有所了悟,卻還尤帶懵懂。思考片刻,她從厲從善的懷中抽出身,轉而看向沈雲開,誠懇道:“我把你的情況告訴厲二,隻是想叫他幫忙想想辦法,你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被困在畫中。”


    沈雲開盯著她的臉一笑置之,“困在畫中又如何,能解脫又如何?不過是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罷了。”


    困住他的並非是這幅畫,而是他的心。


    路綿似懂非懂,然而厲從善卻看得分明。


    他似示威般攬住路綿的肩膀,眼帶威脅,笑意純良,“沈公子隻怕是強人所難了。”


    沈雲開幹脆地回答:“厲公子還是不要過早下定論為好。”


    “停停停!”路綿頭痛地揉了揉額角,“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請說普通話!你們這個樣子,總讓我有自己還是個文盲的錯覺。”


    厲從善不置可否,他還是覺著先把沈雲開弄走才是頭等大事,管他是去投胎做人還是灰飛煙滅呢,隻要不纏著他的女人,怎麽樣都行。想到這裏,厲從善又在心裏默默反複品味了一番“他的女人”這四個字,像最濃烈的燒刀子,迷的人暈頭轉向卻甘之如飴。


    “綿綿說得對,你總不能一直這樣……”他咽下後頭的不人不鬼幾個字,皺著眉,“你告訴我們是誰把你困住的,我們一起想想辦法,總能找到可以幫你的人。”


    沈雲開大搖大擺地走到沙發邊坐下,並不打算據實相告,“這麽多年,我早就不記得了。再說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每天我隻要想見綿綿了,隨時都能看見,光憑這點我就滿足了。”他笑得眼角的淚痣都顯得那麽纏綿悱惻,“隻要能天天看見綿綿,我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路綿有點無奈,“我都跟你說了,我們並不是這種關係。”


    沈雲開兩手撐開搭在沙發背上,耍無賴道:“我不管,反正我隻記得你是我的妻子。就算照你說的你我最後並未禮成,那你也是我的未婚妻。”


    路綿麵對沈雲開拒不配合的態度弄得素手無策,但這原本就是她種下的因,也隻能由她承受後果。她對厲從善說:“眼下也隻能讓他待在家裏,我們再慢慢想辦法了。但既然能有人困住他,我相信一定也能找到可以救他的人。”


    厲從善臉色古怪,一口否定,“不行,不能讓他待在你家裏!”


    沈雲開倒是笑得春風蕩漾,“為什麽不行?我覺得這裏很好,我就喜歡待在這裏。”說完還抬起屁股在墊子上重重蹦躂了幾回,不懷好意地說,“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嫉妒我能與綿綿夜夜秉燭,抵足而眠。”


    路綿覷了眼厲從善的臉色,忙不迭否認,“你真是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話。”


    沈雲開但笑不語。


    厲從善擺著張臭臉說:“不是隻能在畫卷所在處小範圍內出來活動嗎,不如就把畫掛到小區書報亭去,又能提升大家的國學修養,也不怕會丟了。不過你半夜出來遛彎的時候記得看著點人,千萬別嚇到路邊的大爺大媽,他們膽子小,不比我們禁得住嚇。”


    沈雲開立馬可憐兮兮地看向路綿,眨巴眨巴杏眼,“綿綿,你不會這麽狠心同意吧?”


    路綿本就有愧,也是不忍心,“這……外頭風吹日曬的……”她看著厲從善,小心翼翼地與他打商量,“厲二,要不我還是暫時收留他吧?畢竟大家相識一場,再說他現在也挺不容易的,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呀。”


    厲從善冷冷瞪她一眼,“他是人嗎?”


    沈雲開一聽這話又嚶嚶嚶作哭腔告狀,“綿綿,他有種族歧視!”這個概念他是今天才從新聞裏頭看來的,立馬就現學現用。


    “呃……”路綿也詞窮,隻能扭頭瞪沈雲開,扯開話題,“你說你,怎麽洗完澡衣服也不穿,像什麽樣子!還不趕緊換上!”


    “我高興我樂意!就不穿!”沈雲開一躍而起跳到沙發上,在兩個墊子上蹦來蹦去,簡直潑皮無賴,“你們這兒不是有句話嗎,要和別人分享美好的事物,難道我的身材不比你藏著的那些健身雜誌上的男人更美嗎?”


    這沒皮沒臉的熊孩子!


    路綿掩麵,生怕他下頭的浴巾掉下來看到些不該看的。


    厲從善在一邊已是烏雲密布,他笑了笑,“健身雜誌?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種愛好?”


    路綿頓時反應過來,提心吊膽地解釋道:“不不不,我哪會有這種愛好,那些書都是鄭袖暫時放在我家的。”又一臉討好地說,“我有什麽愛好你還不了解嗎?除了做數學練習題,那還是做數學練習題啊!”


    沈雲開擺著一副小人得誌的麵孔插嘴,“枉你在綿綿身邊這麽久,看樣子你還是不夠了解她對*的需求程度。”


    “你閉嘴!”路綿氣急敗壞,“回你的畫裏去!”


    沈雲開哈哈大笑,攪亂一池靜水後,在沙發上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厲從善很不爽,他的重點暫時從沈雲開的去留問題挪到了路綿喜歡偷偷看健身雜誌這件事上。其實那時候在塞外他就有所察覺,路綿喜歡那種粗膀子大塊頭,衣服一脫就是明晃晃六塊腹肌的大漢。沒想到現在這個地方都流行小鮮肉了,她還是這個口味,真不知道是該說她專一好還是該說她趕不上潮流。


    想了半天,他憋屈地說:“綿綿,我這個身體才十九歲。”雖然他現在的身材連沈雲開都比不上,但是他還有很大的發展上升空間。


    路綿窘地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她試圖狡辯:“真、真不是我的書!”


    厲從善黯然地看她一眼,“你一緊張或者一說謊就結巴,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鍛煉,再也不專挑體育課做作業了。”頓了頓,幽幽又道:“等我以後練出了腹肌,你就不用再望梅止渴了,畢竟看得到摸不著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路綿臉脹得通紅,“什、什麽痛苦的,你別胡說八道。”她已經後悔不迭,早知道沈雲開會閑得無聊把她的那些藏本全翻出來,她就把那些書藏到樓下小車庫去了。現在倒好,連厲從善也知道了,以後說不定要時不時拿出來嘲笑她。


    厲從善並不就此放過,還振振有詞地說:“你放心,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後等我練出了腹肌,一定讓你看得夠摸個夠。”


    “打住!”路綿忍無可忍,她打斷厲從善一本正經的胡言亂語,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厲二,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妥,跟平常不大一樣?該不會是被人下了降頭,或是被什麽邪祟附身了吧?!”


    厲從善對她的一驚一乍不以為意,他知道自己心中的小流氓因為沈雲開的出現而蠢蠢欲動,再也按捺不住。他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肩,挑著眼尾斜睨著看她,“別瞎猜。不過我想問問你,你是覺得從前的我比較好呢,還是現在的我比較好呢?”


    路綿白了他一眼,耳朵卻火燒一樣氤氳開一團緋色,口中嘟噥道:“有什麽好瞎比較的,不都是同一個人嘛。”


    厲從善眯縫了下眼,在她耳旁沉沉低笑。


    濕潤的氣息呼在路綿的耳廓上,一下下的,像是一根羽毛撩著她的心尖。


    “說正經的,”厲從善恢複了嚴肅的神情,“你真打算讓沈雲開在你這兒待著?畢竟男女有別,我不同意。”


    “可是也不能對他置之不理。”路綿有點為難,“厲二,我們有幸可以重活一次,可是再看看他,卻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棄他於不顧。”


    厲從善也明白,所以他並不是要完全丟下沈雲開不管,他也想找到法子讓沈雲開解脫,這樣也能讓路綿解脫。想法雖是這樣,可他還是忍不住提醒,“綿綿,當年你的死因尚未查清,沈雲開又是如何死的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連累了誰,可還說不準。”


    “我知道。”路綿草草應下。厲從善對沈雲開有偏見情有可原,她之前猶豫很久還是沒有把沈雲開的死因告訴厲從善,想替沈雲開留下最後一份尊嚴。


    厲從善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歎了口氣說:“不然你把這幅畫交給我帶回家吧。”


    路綿還未說話,突然沈雲開的聲音如晴天霹靂般響起,“我不同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綿綿有期[古穿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嫿並收藏綿綿有期[古穿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