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溫葉也覺得自己大概是做不了一個天真執著的好女孩兒了。她那些脫口而出講給江柔聽的那些理由,雖然也確有其事,卻從來不是她的初衷。


    人越長大,就會變得越利己,那些童話世界裏絕對的善與惡,早就像安徒生筆下的小美人魚,化作泡沫,消散在空氣中了。


    重生之前,她曾經天真的價值觀就已經瀕臨坍圮;重生之後,她忠於善,卻也善待惡。因為她的身體裏雖然依舊相信善,卻也更尊重自己內心的感受,哪怕是自私的一麵。


    *


    顧忻之簽完譚佳佳送來的文件,一抬頭就看到了溫葉那套雕著小鹿輕嗅蘭花圖案的黃花梨桌椅。


    他想起她昨天哭得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情景,越發覺得她那雙蓄滿了眼淚的水汪汪大眼睛,同迪士尼裏的那隻小鹿斑比一樣無辜靈動。


    他又想起早晨的事情,對於如何達成自己的期望還是一籌莫展。


    可這件事情遲早要解決,他也勢必要將溫葉留在他身邊。


    她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便要離開京都回河海了,那麽遠的距離,那麽多的不確定,他現在想想,隻覺得不安心。


    她還那麽小,一個長得好看的少年,一個籃球場上跳躍投籃的身影,甚至是一封字裏行間滿是青澀的情書,都有可能讓她將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這份喜歡,輕而易舉地轉移到例外一個生活在她身邊,和她同樣年歲的男孩兒身上。


    時間和距離,從來都是感情的大敵。他偏偏兩者都具備。


    顧忻之正凝眉苦笑,本來他在潛意識裏是不擔心溫葉搬走的。隻從她喜歡黏著他的那份喜歡,他便確定她不會主動提及這事情。


    哪知,在他終於確定了自己對這小丫頭的喜歡,並決定等她長大想盡辦法將她留在身邊時,這小丫頭卻突然變卦了。


    果然,十幾歲小姑娘的喜歡,也是說風就是雨的難把握。他簡直前途一片堪憂了。


    朱啟亞的電話又殺了過來。從早晨到中午一刻不停。好像他不給一個肯定的答案這人便不會罷休。


    他盯著手邊頗為執著響著的電話看了半晌,想了想,接起。“我去,告訴我時間、地點。”


    耳邊朱啟亞得意的笑聲傳來,“明天晚上七點,老地方—京郊密雲飯店。不見不散啊。”


    電話裏朱啟亞心滿意足了,他卻不得不麵對過去那些物是人非的回憶。


    不知怎的。從早晨開始有關溫葉的記憶便一個個襲來,甚至他們彼此初遇時,她烏黑的長發挽在耳後,露出小巧白皙的元寶耳朵的情景也變得格外清晰。他記得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眨眼睛的時候,那樣慧黠靈動,雙眸垂下時。卻又沉穩安然。


    他突然想起去年在度假村,她向他抱怨冬天太冷。她怕是看不到長城的美景了,而他則隨口許諾,明年春天帶她看長城的事。


    明明說過就不再記得的話,此時卻突然出現在了腦海中。


    想到密雲的地理位置,他撥通了溫葉的電話,問她,“明天我朋友聚會,那裏可以看到長城,你去不去?”


    溫葉那可能不去,他話音才落,她便答應了下來。


    聽著電話那頭溫葉嘰嘰喳喳問他景色幾何,張羅著扛著畫板去寫生的興致勃勃,他便越發覺得去麵對那些在三年時光中早就變得無味的回憶,也不是一件那麽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了。


    *


    聚會晚上七點開始,溫葉卻因為一天的腦力勞動而覺得肚子餓。


    hq終於有了資金和實力,去實現他們當初大型網遊的夢想。溫葉雖然技術無能,卻不妨礙她用自己手中的那支筆還有腦海裏無處不在的想象力,去彌補it男們有些匱乏的想象力。


    拜她曾經日夜奮戰在小說的世界所賜,她對於那個仙俠的世界一點兒都不陌生。遊戲腳本設定以五行為主,講述男女主人公在煉氣、築基、結丹、元嬰、化神、飛升的尋仙路上奮戰的故事。其中還要穿插大量的曆練場景、正邪交鋒、各類人物的描寫和塑造等工作。


    而他們五個人的想法是,通過溫葉首部仙俠小說的出版,帶動遊戲的推廣。簡言之,以溫葉的小說為模板設計遊戲,利用溫葉的讀者群以及求職網、校內網平台,通過免費公測的方式,迅速占領網遊市場。


    溫葉聽到他們四個人的想法,心裏對他們那叫一個佩服。這可不就是後世遊戲開發的基本步驟嗎,居然被他們提前這麽許多年率先實踐了。


    溫葉又高興又忙亂,腦力消耗過度的後果就是她餓了,然後她纏著顧忻之提前半個小時下班,央求他回他做飯吃。他做,溫葉吃。


    兩個人吃完飯,收拾收拾,才出了門。


    *


    溫葉對顧忻之口中的聚會早就處變不驚。


    他們是一群厭倦了熱鬧,卻又離不開它的人。城市中無處不在的喧鬧堆砌出這寂寥,他們卻不得不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需要這樣活著。活在這讓他得意的是是非非和物欲橫流裏,那才是他的宿命。


    曾經,她是拚命往城市這座寂寞城裏鑽的人;現在,她已經是它的一員,分不開割不斷。前世,她身似浮萍心無所依,家人遠隔千山萬水;今生,她突覺千山萬水不過咫尺之間。


    城市,是她曾經渴望而懼怕,今生卻坦然的生活。


    過何種生活,在哪裏生活,不過取決於她自己的那顆心。從自卑到強大,曾經的糾結也不過是她為失敗尋找的退路和借口。


    現如今,她的父母陪在她身邊,她喜歡的人就就站在她左手邊,她早就不必去糾結了。


    溫葉本以為這密雲飯店不過是京都眾多飯店中別具特色,卻也因置身於京都這眾多的別具特色之中而變得讓人習以為常、毫不驚豔的一個。


    然而,此刻她卻發現,它哪裏是一份閑散的習以為常,它卻是那不落窠臼的驚豔亮相了。


    她覺得自己來對了,卻又來得不是時候。傍晚是一個適合老友敘舊,卻不適合新友結識的時刻。她隻好借夕陽的最後一點兒餘光,貪看這燕山腳下,流水於群山疊嶂環繞之中嘈嘈切切的一曲清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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