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嗎?


    死了吧。


    但為什麽?一世又一世,任物換星移,人事變遷,他永遠是一無所有、被害慘死的那個人?就算是輪回轉世,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何況他從未害過人,因果之說更談不上。


    到底為什麽?


    一次次的問,始終沒有答案。


    隻有那一幕幕輪回過往不斷刺激著他,讓體內早已深入骨髓的不甘、怨恨、戾氣更加暴漲……


    “凝神摒思!”


    耳邊一聲急喝,周崇靄神識微顫,暴漲的仇戾瞬間停滯。漸漸的,外界的觸感一點一點傳來。


    周身溫熱濕潤的氣息,幾處大穴有真氣灌入,但剛進入他的身體,就消散全無?體內更是空蕩蕩什麽都感覺不到,即使催動內力……


    “喂,血人兒,你再亂來,我就不救你了。”


    後背的聲音再次傳來,這般說著,真氣卻依舊汩汩灌入,並以內力緩緩推向心脈。


    周崇靄向來對聲音敏感,此時光憑聲音聽不出背後的人是誰,十有□□就是陌生人。雖然他記得自己分明已經從塹天崖跳下,但這人現在能夠救他,無論是何緣由,總歸能活總是好事。


    畢竟,他還有仇未報,那些世家門派還沒有屠殺幹淨!


    想通這些,周崇靄再不妄自動念,配合著身後人,緩緩進入入定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的手才撤離,微微喘息後,那人的聲音明顯沒有之前聽來有精神。


    “好歹把心脈穩住了。”


    水波湧動,周崇靄更確定自己是在水中。那人挪到周崇靄身前,目光專注的投在周崇靄臉上,才繼續道。


    “血人兒,你現在該是有意識的,知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


    “……”


    “十一天!要不是我渡真氣養著你,肯定完蛋。嗯……不對,應該說,要不是遇到我,你早就完了!所以你一定要記得我的好,懂得知恩圖報啊!”


    “……”


    “想我大晚上的不畏蚊蟲,正鑽古木林子裏用幽明草引赤蝣,突然感覺到空中有動靜,剛抬頭看你就從天而降,本來還以為是老天見我可憐送我個美人兒呢!哪成想根本是個血人兒啊!那一身血腥氣,林子裏的豺狼虎豹,蝙蝠蟲蛇全給你引來了。好不容易抱著你逃回來亮處一看,外傷、內傷俱全,五髒重創,筋骨俱斷,嘖嘖嘖嘖……我的血人兒,想必你在閻王殿已經溜達幾圈了,那地方長什麽樣?”


    “……”


    “不過多虧你遇到了我,更幸運的是我有保命的垠息丹,否則任誰有心救你也救不了。哪,最後一顆垠息丹,本來是我師父留給我保命用的,但看你比較急,就先給你吃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特別好?”


    垠息丹?!


    周崇靄自動忽略掉那人的廢話,雖然他此時無法言語,但聽到垠息丹,也難掩心中驚訝。南海瓊花島沈清風煉製的能起死回生的秘藥?


    周崇靄本能覺得這人在騙他。


    畢竟,垠息丹早已是武林中傳說般的存在。


    瓊花島沈清風更在其夫人過世後再無音訊。有人說他瘋了,有人傳他早已跟著夫人故去。瓊花島也無弟子後人存留。


    最重要的是,此人若真有垠息丹,不自己留著,如何會給一個陌生人?


    但周崇靄自己的傷勢自己最清楚,那般境況下,若非油盡燈枯,生死既定,他也不會玩陷害的招數……


    “不過垠息丹隻能救命,救活你也是個斷胳膊斷腿的廢人。我的日晷玉芝草啊,難為我在熒火紫晶裏養了那麽久,如今全化成了這半池水。怎麽樣,泡著舒服吧?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跟我一樣活蹦亂跳了。”


    “……”


    嘩啦嘩啦被撥弄起伏的水波在周崇靄胸前起伏,內裏,周崇靄疑竇更甚!


    日晷玉芝?


    可助人穩固經脈,功力大漲的靈物。


    據說這東西生長在陰崖暗澗中,長成後三天即腐。想要摘取,須是正午晷影全消的一瞬才行。且摘得後隻能保存一刻鍾。


    所以摘取後要麽直接服用閉關修煉,想要保存,則需封入熒火紫晶中才行。


    前者直接服食的確簡單,但效果減半,還有可能因功力瞬間大漲有爆體的危險。


    後者則融合了兩種靈物的特性,化而為水,在此水中修煉,功力循序漸進成倍增加不說,更能溫養經脈髒腑。


    但僅僅是日晷玉芝草,每每出現,都會引得武林中人趨之若鶩,殺鬥不止,更何況熒火紫晶。


    至今無人知曉熒火紫晶到底從何而來,曾有人言熒火紫晶是怨氣凝結而成,所以墳墓鬼火團簇之地有熒火紫晶。一時間,鑿墓毀墳者屢禁不止,直到有人意外毀了莽山派掌門的先墳,被莽山派斬殺一空,這風頭才暫緩下來。


    武林世家之一的南宮家,正是因為祖上傳下來兩株熒火紫晶封存的日晷玉芝,所以被江湖稱為玉芝山莊。


    究竟是什麽人,天材地寶盡有,還平白使在他身上?


    周崇靄現在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也感覺不到體內狀況,但外力附著在皮膚上的感覺還是有的。


    就算沒有見過熒火紫晶和日晷玉芝草,他的傷勢總不可能這麽快愈合。但至今全身非但沒有劇烈的痛楚,反倒是陣陣浸涼舒爽之感由皮膚點點滲入,果如溫養一般。


    隻是,若沒有旁邊這兩道黏在他臉上就不挪窩兒的目光就更好了……


    ………………


    一養三月。


    周崇靄早已不懷疑所泡的水是靈物所化了。


    極細微的,他能感覺到水中質感在一點點稀釋,周崇靄身上可感知的範圍也漸漸擴大。每每為他渡真氣時,全身觸感更甚。


    而隨著水質越來越輕,全身上下,內創外傷的種種痛楚也愈發凸顯出來……


    “唔……”周崇靄眉頭微皺。


    “我的血人兒忍一下,馬上就好!”


    周崇靄當日強行出關,已受內創,之後一路且戰且逃,算是傷上加傷。


    塹天崖之戰時,周崇靄之所以能力挫武林幾大高手,根本是走火入魔。便如將死之人回光返照,不過是焚盡體內所有拚一時之力罷了。


    所以現在想要再次打通封堵破損的經脈穴道,不但困難,其中痛楚,亦非常人能忍。


    ……


    小心翼翼行了小周天,二人俱是滿頭大汗,精神體力耗損頗巨。周崇靄身邊的人又湊近來眼巴巴望著他。


    “我的血人兒,晚上你想吃什麽?咱們現在有一隻山雞,半條蟒蛇,一條狼腿,野豬吃完了,隻剩下一對豬耳朵。哦,還有蛇肚子裏的那頭鹿,你說惡心,我就扔了。”


    “隨便。”


    周崇靄忍著性子吐出倆字。


    “別隨便啊,反正你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好好想想。我們是吃蛇湯烤山雞拌豬耳朵呢?還是山雞菌子湯烤狼腿拌豬耳朵?或者蛇湯烤狼腿山雞拌豬耳朵?主要是吧那蛇剩了半拉,今天再不吃怕壞了,可我看你不喜歡吃我煮的蛇湯,要不給你烤了吃?或者蒸了吃?再不行咱們……”


    “褚、慕、雲!”


    周崇靄猛的睜眼,眼珠通紅一片,隱隱已在危險邊緣……


    褚慕雲立刻閉嘴安靜下來,但仍小心翼翼的看著周崇靄。然後在周崇靄如同灌血的陰沉目光裏,終於戀戀不舍的起身走出水池,中途又回頭望了周崇靄好幾下,才抓起丟在地上的粗布短衣往身上套,一麵自言自語碎碎念:


    “我的血人兒越來越凶啦,還總不願意理我。到底是為什麽呢?”


    “……”


    周崇靄太陽穴突突跳著,一雙赤目陰沉沉盯著慢吞吞走出去的人。


    若非此時不能運功,他早將這個家夥一掌劈死了!


    周崇靄至今也沒搞清楚褚慕雲的底細。


    這個渾身扮相似山野村夫的家夥,自稱叫褚慕雲。一直和師父兩人住在這裏,大前年師父死了,所以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住在這裏。


    “武功?什麽武功?哦,你說我打到你身體裏的真氣啊,是師父打小教我練的,說是能強身健體,才有力氣打獵啊!”


    “什麽?師父的名字?不知道。我師父沒說過,師父就是師父嘛。垠息丹是我師父給的,要我隨身攜帶,萬一打獵的時候摔下山崖或是被老虎狼咬死了,趁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趕緊吃了能保命!”


    “靈芝和水晶?也是師父給的啊,師父臨死前還特意囑咐我好好存著。要不真摔下山或是被老虎狼咬了,垠息丹救活了命,總不能就那麽一直攤著等死吧,師父說把這兩樣化成水爬進去運轉真氣,斷胳膊斷腿就會自己接好的……”


    周崇靄不知道這個褚慕雲是真傻還是裝傻。


    要說是真的……


    身高八處有餘,寬肩窄腰,五官深邃,形如刀削,看似整日笑嘻嘻的隨意邋遢,但無論站立坐姿多懶散傾斜,卻始終有重心,而且話語時的某些用語,專注時的氣質,可不是山野之人能有的。


    可若說裝的,將天下珍品、靈物用在一個死人身上裝傻充愣,這代價是不是大了點?


    何況年紀二十五六歲,有不低於周崇靄內力修為的人,隻要的江湖上出現過,絕不會寂寂無名才是。


    就算褚慕雲這個名字是假的,但此生的周崇靄遠非前世長在塹天崖,不知山下事的周崇靄可比,腦子裏多出來是無數相關記憶,來回搜遍也沒有符合褚慕雲的人。


    ……


    “那你怎麽會剛好出現在我掉落的地方?”


    “抓赤蝣啊!可以賣好多錢的!”


    褚慕雲笑嘻嘻的湊近來,說起賺錢顯得很高興,“我師父臨死前說了,要我好好攢錢,到時候……好娶媳婦!”褚慕雲狀似偷笑,又一下一下瞟向周崇靄。


    “那個,我已經攢了27兩銀子了!下次我多抓幾隻,備好幹糧去附近的大城賣,能更賺錢的……”


    “。。。。。”


    周崇靄眸光不明的盯著褚慕雲好久。


    傷勢所礙,他不會告訴他,待他周崇靄傷愈之日,便是他褚慕雲的必死之期!


    …………


    匆匆兩月又過。


    水中已沒有半點藥效。


    周崇靄也終於脫離植物人的狀態,得以自由活動。但一個武功高絕之人驟然變的手無縛雞之力,那感覺卻比死還難受!加之受到之前走火入魔的影響,周崇靄經常難抑體內暴戾的情緒。


    首當其衝,就是時時刻刻想宰了整日在他麵前亂晃,外加明著、暗著、偷摸著看向他的這個家夥!


    “我的血人兒,你的眼神跟外麵堵了我三天的那隻老虎好像啊。難道,你也想吃我?要是你的話,其實我不介意的……呃,介意介意……”


    周崇靄眼中透出點點暗芒,安撫自己再忍半天就好,一麵開口問道:


    “我掉下來多久了?”


    “……”


    褚慕雲偏頭想了想,跑到洞口把當凳子的木樁抱進來,看著木樁上刻下的一個個‘雲’字,“一個字是十二天,12、24、36、48……”


    周崇靄掃了一眼那個木樁,任由褚慕雲掰著手指數數,轉身走了。


    還有兩天,就半年了……


    屆時,前世周崇靄到死都不曾透露的《玄冰焚決》,就會莫名再現江湖!


    周崇靄其實一直很奇怪,以往的輪回裏,他死的時候總能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害,真正的凶手是誰,來龍去脈,夾雜著各種荒謬可笑、想都想不到的原因,總能在他死前給予他沉痛的一擊!


    唯獨周崇靄的世界,他背了魔頭之名被人剿殺於塹天崖,卻到死很多謎團依舊是謎。


    前世的周崇靄到死都不明白師父教他的《玄冰焚決》怎麽會是魔功?不明白那些江湖門派折磨他時透露的替罪羊是什麽意思?更不明白一直偷偷說‘喜歡他’的徒弟周天陽,怎麽會跟著別人來害他?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隔離了某些真相,帶著每一世死前、都要在精神上再給他致命痛擊的重錘一起消失了。


    但輪回了這麽久的周崇靄可不相信這個世界會對他有什麽善意憐憫,所以報仇之餘,周崇靄會趕在《玄冰焚決》出世前伏擊等待,找出那些避開他的原因……


    “血人兒,我算出來了。原來再有兩天,你從天上掉進我懷裏就整整半年了!啊,這麽有意義的日子應該做點對你我來說都特別有意義的事才對,你覺得呢?我的血人兒……”


    褚慕雲眼眸透亮,滿臉希翼的望著周崇靄。


    “……”


    還有四個時辰!


    …………


    是夜。


    周崇靄仍早早睡去,子時卻突然睜眼,環顧四周,果然,山洞裏除了他再無旁人。


    褚慕雲又不知所蹤。


    周崇靄對褚慕雲的懷疑、防備從來就不曾鬆懈過,即便有種種理由說明褚慕雲是生活在這裏的山野之人,但多出來的那一點點可疑,隻要留意,就能發現更大的漏洞。


    周崇靄已經決定離開此地。


    他現在一點兒武動都沒有,所有的優勢隻是多出來的記憶和‘周崇靄已死’的消息。而褚慕雲,無疑是個隱患!


    之前,周崇靄還曾考慮以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要如何除掉真氣護體的褚慕雲,不想竟意外發現褚慕雲每晚子時後會偷偷修煉,周崇靄立刻知道褚慕雲說不會武功肯定是假話。


    但能讓一個人始終不能動武,且固定時間修煉,周崇靄能猜到的有兩種可能:


    其一,中毒。


    其二,就是和他一樣,有內傷。


    不管是哪一種,子時必定是褚慕雲最虛弱的時刻,同樣就是周崇靄殺了他的最佳時機。


    …………


    明月皎皎,周崇靄輕步走進褚慕雲所在的山洞,手中利刃正是之前刺進他胸口的斷劍。


    周崇靄本身就對聲音敏感,所以腳步放的極輕,一直走到盤膝修煉的褚慕雲身後,褚慕雲都沒有察覺反應。周崇靄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斷劍舉起,落下,就在紮入褚慕雲頭頂的刹那,完全不同的清冷聲音忽然的石洞回響:


    “恩將仇報嗎?周崇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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