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二人吃了點東西,就被安置在石室裏過夜。


    二更剛過,漆黑的屋子裏一人忽然起身,輕手輕腳離開。外麵,有人已等在那裏,正是沈清風。


    所行的路是之前迷宮一般的壁畫石道,途徑數道暗門,不知走了多久,才最終到了另一處洞穴。甫一進去,但見瀑布流螢,石台閣樓,處處明珠金銀修飾,卻無半點奢華俗套,唯覺雕琢裝飾的恰到好處……


    “沈前輩,想必你也聽到了,崇靄說是猜的,我信他。不知前輩深夜找我還有何事?”


    沈清風看著褚慕雲,自是不滿,“小子,你難道就不好奇玄冰焚決和當年的事?”


    “好奇。”褚慕雲點頭,“但所有的好奇都比不上他在我身邊。”


    沈清風眉目不快,暗哼一聲,“可老夫所見,他未必就願意和你在一起。”


    “……”


    “小子,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知。”


    “此處,才是瓊花島真正的主人所在的地方。”沈清風說完,指著一處道:“你去看看那幅畫,是不是很眼熟?”


    褚慕雲走過去,就見一幅畫懸在石壁上,畫幅不大。及近處,方看清畫中內容:


    明月皎皎,一紅衣男子單手拿著酒壇,正斜靠在一株古槐上對月飲酒,情態恣意淡然。樹下,一玄衣青年背身抬著頭,好似要討一杯水酒喝……


    畫中筆法隨意,寥寥數筆,卻將二人彼時情景刻畫的精準無比,躍躍而出。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樹上的紅衣男子,顯然是作畫者的心係之人。眉眼神情,描繪細致,卻怎地,和崇靄一模一樣?!


    “他是誰?”


    褚慕雲問時並未回頭,依舊以微仰在姿勢望向畫中紅衣人。以至他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背影也和畫中的玄衣男子一模一樣。


    “這兩位才是真正的瓊花島主。”


    褚慕雲回頭,不明白瓊花島主怎麽不是沈清風?反而變成了兩個人?


    無聲的詢問沒有獲得沈清風回應,沈清風望向洞門外,口氣更加無奈不悅。


    “連傳說中的龜寧*也會,蕭家小子,還有你不會的嗎?”


    一角赤色衣袍微微擺動,蕭崇靄慢慢走進來。


    “崇靄。”


    褚慕雲立刻走過去,麵上無半點訝色,方才的疑惑神情也消失全無……


    眼見如此,沈清風一介老江湖,哪裏還有不明白的,敢情他私下找褚慕雲過來,程家的小子早就告訴了蕭小子,兩人一前一後,擺明了是想從他這兒套話、一起防著他的!


    “哼!跟程世傑那個畜生一樣不值得信任!”


    沈清風幾寸長的胡須使勁抖了抖。


    那邊,褚慕雲卻充耳不聞,正和蕭崇靄正一起看畫像。


    “前輩懷疑這是我?”蕭崇靄問道。


    “嗬嗬,這會兒知道喊我前輩了?但還是想殺了我吧?”


    沈清風看著蕭崇靄,此處明亮,再細細打量一番,沈清風眸光微黯,對蕭崇靄更加不滿,“一點兒不像你爹,倒把你娘那好記仇的性格學了個十成。”


    “像他?”蕭崇靄語音淡然,口氣輕慢不屑,“被最信任的人暗害,牽連妻兒不說。就連你這個自詡的摯友,不也明知他死因可疑,仍龜縮島上20年不動嗎?”


    “老夫是不能離開!待他日能動,我必殺了那些人!”


    沈清風怒目,話落微怔,再看向蕭崇靄時興味更深幾分,“小子,倒是會激將老夫了?可你再想知道別的卻是不可能了。咱們的交換條件,如何?”


    蕭崇靄表情氣息根本不曾變過,目光從沈清風身上越過,似在打量這處洞府,又像什麽都沒看沒想,語氣隨意。


    “不必了,前輩不願說就不說。那些人活到現在,苟延殘喘的夠久了。非為蕭尊奕,但犯我者,我必百倍刃之。”


    蕭崇靄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沈清風眼底精光浮動,第一時間看向褚慕雲。見那小子除了眸中深深映著青年,再無其它,顯然不是二人合作做戲。心中不由震動……


    青年說話的口吻模樣,淡然隨意,卻比任何狠話都真實直白,一言一行亦難掩其內在的睥睨絕然之姿。


    這些氣質、態度,若單看任何一麵,自然沒有問題,反而會被其吸引,讚一句好氣魄或是氣場強大。可若將這所有和青年本身揉在一起,卻絕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


    沈清風昔日也是閱盡千帆之人,直到愛妻逝去,這些年孤身在島上,說是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但仍與蕭崇靄不同。


    無關生死,無欲無求。便如眼中所見的一切,張眼可以算有,閉眼就可以算沒有。


    難怪石室內與他對戰時,這小子周身一點殺氣殺欲都沒有。大概在他心裏,早將他這個敢威脅他的老頭子視如死人,既然已死,又何須再用‘殺’字?


    沈清風想著,轉眼又看了看程家小子,最終意義不明的一笑。


    “小子,就這麽走了?可你便是會天下所有武功,但內力不受控製,又能強撐幾日?”


    “……”


    “你體內現存內力皆是從別人身上吸取的吧。我可以告訴你,你們練的玄冰焚決,若不吸取別人的內力,都隻有十年之期,之後再續命十載。最後的下場就是你們親眼看到的周嘯琨的結局。”


    “若是從別人那裏吸取內力,每化一成內力為己用,則抵命一載,蕭家小子,你的內力,有幾分是你自己的?”


    蕭崇靄停步,黑曜石般的眸子懶懶看著半空,像是真的在計算……


    另一邊,褚慕雲的手不由攥拳。


    崇靄自從塹天崖落下,就和他在一起,再沒有比他更清楚蕭崇靄情況的人了。那麽重的傷,哪有什麽真氣內力?根本全是化他人所有……


    “可有辦法化解?”


    “還能維持多久?”


    褚慕雲,蕭崇靄同時開口,語速均非急切。然一人是內斂,一人純粹淡然。讓沈清風在心底又是一聲長歎。


    “自然有辦法。不但能消除走火入魔的危險,還能改體換質,成就真正的絕世武功,世間無人能敵。”


    “要如何做?”褚慕雲問道。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


    沈清風頓了頓,“也罷,大概是你們的劫數,否則怎麽偏偏被你們練了?到底是故人之子,也有我的責任,就讓你們自己選擇吧。”


    沈清風主意既定,也不提之前的條件,直接問褚慕雲。


    “你娘可曾跟你提過李宛?”


    “李宛?”褚慕雲想了想,“依稀聽我娘和揚前輩聊起時說過什麽宛姐姐,但不知是誰。”


    “那你們可知李成溪?”


    “前任瓊花島主。”這個還是聽說過的。


    事實上,瓊花島對中原武林來說一直和塞北天山一樣,似乎是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秘地。就連瓊花島究竟在哪兒都沒人知道,隻聽說是在南海上,且很少被人提及。


    直到30年前,瓊花島主李成溪帶著女兒悄然進入中原武林求藥。這本來也沒什麽,甚至根本不為人知。


    誰知,中原頂頂有名的“藥仙”沈清風愛上了前來求藥的李成溪的獨女,據說此女一不是絕色,二來身體孱弱,還因幼年重病導致雙腿不良於行,是個離不開推椅的人。


    但就是這個女子,不但令風流瀟灑的沈清風甘願隨之離開中原,甚至不惜入贅瓊花島,一下子吸引了中原武林所有人的目光。


    各種傳言隨即興起:有人說那女子是海妖,專會魅惑;也有人說那女子是鮫人幻化,為了尋找真心人特地以殘軀容貌試驗沈清風,實則入海就能變成和“金朔雙陽”一樣的女子……


    種種故事版本,總之近兩年時間裏,中原武林到處可聞瓊花島和沈清風的故事。但隨著時間流逝,瓊花島熱自然又漸漸平複消無。


    ……


    “李宛是我發妻。我也是到瓊花島才知道,嶽父帶她到中原時曾機緣巧合,認過兩個義妹。就是你們倆的娘親,楊雨瑤和揚洛洛。”


    “當時二人玩水,不慎墜河,揚洛洛想救人不得其法,反而跟著飄出數丈。正巧嶽父一行經過看到救了兩人。”


    “揚洛洛性格活潑,又極好武,見嶽父輕功出神入化,就要拉著楊雨瑤一起拜師求學。嶽父雖喜歡二人,卻因瓊花島規不能收她們,也不能外出武功。就將揚洛洛正練的*劍細細指導了一番。”


    “內子因自幼生病,行動不便。也難得遇到能說話遊戲的玩伴,且性情相投,幾次欲離都依依不舍。所以嶽父特意在金朔逗留三日……臨行囑咐二人切莫傳瓊花島之事……”


    褚慕雲顯然不知這段內情,蕭崇靄空有幾世相關記憶,竟也不知。


    “之後內子還曾數次提起她們,當年……要是能早一步,或者還能帶她去中原……”


    沈清風陷入過往,20多年過去,仍難掩悲傷。


    這件事蕭崇靄卻是知道的。


    沈清風入贅瓊花島,不論中原如何訛傳,實則夫妻恩愛,很是幸福過一段時間。


    可惜李宛身體不好,沈清風雖一直在為其煉藥支撐,但算起來正是20年前,李宛到底油盡燈枯,眼見不治。沈清風悲急交加,獨自閉關藥廬百餘日,終於將能治其夫人的藥煉製出來。


    誰知等他蓬頭垢麵、骷髏架子似的興衝衝從藥廬裏衝出來,就見滿目白幡,李宛早在他閉關後不久就過世了。


    不僅如此,就連其嶽父李成溪,一代世外高手,也因女兒的死重創元神,跟著離去。死前卻念及女兒的遺言,擔心從外強行破關沈清風會有致命之憂,便命身邊老奴安守藥廬之外,直到沈清風自己出來……


    自此後,中原就再沒有過沈清風的消息。


    “當日打擊太大,我曾神誌不清重病了兩年多。直到漸漸康複,才聽嶽父身邊的老奴阿萊說,三十年期將至,嶽父去世前派人帶著《玄冰焚決》去了中原。”


    “之後阿萊將我引到這裏,我才第一次知道,每隔幾十年就會神秘出現,令中原武林爭相奪取,最終血流成河的《玄冰焚決》,竟是出自這裏。”


    沈清風說著,望著那副畫像。


    “而這一切,皆因畫中兩位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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