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道這孽是誰做的……也並沒有什麽卵用。


    該做的事依舊一件沒少。


    反而……更頭疼了。


    因為,憐鏡先生的希望注定落空,贏七落的心願不可能完成。


    ……她怎麽回去?


    殊若表示,母上大人,我們真的該抽個空坐下來好好談談人生了。


    曉栩表示,我拒絕。


    殊若辭別憐鏡先生,回房的路上在想。


    複活那個人?


    複活真名為曉栩的神?


    ……前提是她真的死了啊!


    這是一個死循環。


    當然,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她回去。


    任務終止。


    意思就是,毀滅心願者和被心願者。


    用白話文來理解就是……殺了憐鏡先生。


    不是殊若不願意殺,問題是現在的她估計殺不了。


    又是一個死循環。


    殊若忍不住撫額。


    這個玩笑開大了。


    曉栩表示,我從不開玩笑。


    打開房門。


    破空之聲迎麵而來!


    殊若瞬間做出反應,從懷裏掏出幾張符咒丟了出去!


    呲啦——呲啦——呲啦——


    這是雷電接觸到物什之後的聲音。


    殊若凝神看向屋內。


    馮紀。


    為什麽?


    ……花憐?


    一秒得出結論的殊若站著沒有動。


    元素師和符咒師的差距在哪裏?


    施咒速度。


    拿出符咒需要時間,畫符咒也需要時間,丟符咒還需要時間。


    而元素師最多一個口訣。


    殊若表示,贏七落身懷的元素之力呢?明明有那麽得天獨厚的能力,為何要壓製?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殊若並沒有感受到什麽元素之力。


    被封印住了?


    冰冷的視線固定在馮紀臉上,殊若打算兵行險招。


    所以當馮紀下一道攻擊襲來的時刻,殊若沒有躲閃也沒有反擊。


    這雷電應該沒有十萬伏特吧。


    修行者的身體本就異於常人,被電擊雖然有痛感,但造成的傷害並非致命的。


    雷電的刺激是最直觀的,能夠通到四肢百骸,直達心髒。


    ……憐鏡先生,難道連這個也算到了?


    馮紀進入村子不是偶然。


    他的雷電之力是憐鏡先生需要的助力。


    身負五行元素之力的贏七落的身體是可以吸收雷電的。


    殊若感到身體內部被力量充盈。


    再抬眸時,她忽而發現一件事。


    她能看到馮紀身上的氣。


    代表雷電之力的紫色。


    所以,贏七落其實也是個開了外掛的,好好修煉的話,沒準能把憐鏡先生給秒了?


    這對殊若來說,真是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


    殊若手掌向上,掌心倏然竄起一團火焰。


    贏七落是不是開掛的不要緊,反正咱殊若大神對任何法術都能運用自如。


    嗯,她本身就是個外掛。


    手掌一翻,紅色火焰落在馮紀身上。


    一簇小火苗瞬間成為燎原之火,把馮紀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連痛呼聲慘叫聲都沒有發出,眼前的人就被燒成了灰燼。


    殊若突然覺得不對,緩緩走上前。


    灰燼殘留在地上,還帶著未燒完的火星。


    殊若蹲下身,用手指撚了撚粉末。


    ……這不是人骨的灰燼。


    臨死前沒有哀嚎。


    這不是因為來不及發出哀嚎。


    而是……根本感覺不到痛?


    殊若起身往外走。


    那麽,另一個謎題也要解開了。


    為什麽憐鏡先生可以同時控製那麽多人的真正原因。


    並非他有什麽魅惑人心的能力。


    殊若徑自走出山莊,一路走到村落中。


    人來人往。


    有些人身上覆著一層五顏六色的氣。


    有些人則沒有。


    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區別。


    看起來,這是正常的景象,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沒有見過馮紀的“屍體”,殊若也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贏七落因什麽而得名?


    陰陽五行之力。


    而且她看得見人身上的氣。


    五行之氣能看見。


    那麽……陰陽呢?


    街上的每一個人看起來都那麽快樂。


    村民和外來者也能和平相處。


    鄰裏融洽,夜不閉戶。


    多麽理想的世外桃源。


    多麽……虛假的伊甸園。


    憐鏡先生若是沒有魅惑人心的能力,那麽為什麽能讓那些人死心塌地的臣服於他?


    是,憐鏡先生,沒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殊若轉身,忽見真延從街道另一邊向她跑來。


    他身上有代表風元素的綠色氣息。


    還有……白色的……生之氣。


    憐鏡先生沒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眼前這些……根本不是人。


    憐鏡先生說,自己的占有欲很強,並不希望外人看到“她”。可是,“她”並不是憐鏡先生能夠抓得住的。


    所以,沒有“外人”就可以了。


    “她”不會屈居於一隅,“她”是要站在世界之巔的人。


    可是他希望,這個人隻看得到他,隻屬於他。


    那麽,其他人,都消失……就好了。


    世界上如果隻剩兩個人,會不會感到寂寞?


    沒關係,他是人偶師,能夠做出堪比真人的人偶師。


    不,加個前提。


    他是個優秀的法力高強的人偶師。


    再下個結論。


    他是個……能製作“活人人偶”的人偶師。


    花憐說過,人偶和機關人不同,人偶精致如真人,但是需要動力源來使其活動。


    憐鏡先生也說過,贗品,始終是贗品。同一張臉,隻要一個就夠了。


    但是他卻會主動提出要替別人做人偶。


    製作贗品有什麽意思呢?


    製作一個不會動的人偶有什麽意思呢?


    所以,他做完人偶之後,便會讓活人變成死人,讓人偶……變成活人。


    殊若伸出手,臨空劈下!


    視線前方不遠處的村民瞬間被她斬斷了一條手臂。


    真延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殊若神色絲毫未變,上前撿起那條斷臂。


    血流不止。


    然而,在四周走動的人群就像什麽都沒有看到似的,本來在做什麽依舊在做什麽,絲毫不受幹擾。


    真延更加震驚了!


    殊若輕輕一笑,看著切口。


    栩栩如生的意思,就是看起來與真人無異。


    但是和人體的機製到底不同。


    血是真的。


    肉是假的。


    沒有生之氣,就代表……這些人偶,隻是會活動的傀儡,沒有靈魂。


    憐鏡先生不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


    他如果想要複活那個人,必須先找到她的靈魂。


    但是殊若表示,他上哪兒找去?


    真延這才緩緩走過來,神色還有些恍惚,“大師姐,這是……怎麽一回事?”


    殊若把手遞給他,然後看向被砍斷手之後就這麽呆立在原地的人偶。


    “他們不是人。”


    “誒?”真延覺得自己好像無法理解她說的話。


    殊若盯著人偶的胸口,在考慮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她並沒有某人徒手撕人肉的習慣。


    “真延,剖開他的胸膛。”


    “誒誒?!”真延發現自己好像聽不懂人話了。


    “動手。”殊若清清淡淡的眼對著他。


    真延猶豫了那麽一瞬,便果斷動手了。


    大師姐的話應該是不會錯的,她怎麽看都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


    人偶的胸膛被打開,一顆紅彤彤的心髒正在有力的跳動著。


    讓這些人偶活動的動力源,就是活人的心髒,還有血液。


    回想起林清婉的異狀,也就是說,對方已經殺了他們兩個人。


    而且,就埋在她屋前的院子裏。


    好,很好,好一個憐鏡先生。


    那麽,花憐在這個計劃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大師姐?這到底是……是什麽?”真延一臉茫然。


    大師姐說不是人,看起來的確是,哪有人胸膛被剖開了還呆呆站在原地,好像連痛覺都沒有一般。


    可是若說不是人,這心髒明明是活的!血液也在流動!


    “人偶。用活人的心髒和血液製造的人偶。林清婉和馮紀已經死了。”殊若神色冷淡,看向山莊的位置。


    真延對她的話無比震驚,宛如晴天霹靂!


    “你說這裏的人都是人偶?林清婉和馮紀死了?那……可是這個村裏那麽多人……”


    “憐鏡先生到這裏已有百年之久,而這村裏本來都是普通人,他若是想殺人,根本沒有人能夠抵擋。不過……”


    還有一個問題。


    憐鏡先生喜歡珍品,喜歡藝術品。


    所以山莊裏的女子很年輕很美。


    這個村子的中老年人還有孩子很少。


    可以這樣理解吧,其實憐鏡先生根本不想製作不美麗的作品,可是一個族群裏,怎麽可能沒有老人和孩子。


    他們,都是原來的村民。


    做成的人偶,記憶是由憐鏡先生給的,所以會出現斷層。


    還有就是,他們的皮膚……就是原來的人皮。


    這就能解釋了。


    所有的異狀都能解釋了。


    傳送法陣並不是任何掉落的人都會傳送到這裏來。


    被憐鏡先生挑選過,男的俊女的俏,無一例外。


    真正的理想鄉,不應該存在生老病死。


    那些中老年人和孩童,最後應該都是要銷毀的。


    也許……需要銷毀的,還有男性。


    如果是這樣的話,花憐在這裏扮演的角色就清晰了。


    殊若了解自己的母上大人,她喜歡美人,無論男女。


    憐鏡先生的占有欲不言而喻,又怎麽容許她身邊有別的男人?


    連人偶都不行。


    花憐不僅僅是負責誘惑男人掉入陷阱。


    花憐是機關師。


    男性人偶,應該就是她做的。


    殊若撫過袖口,輕歎一聲,“真延,你覺得花憐怎麽樣?”


    真延被這話鋒一轉弄得有點懵,“什麽怎麽樣?……大師姐,雖然花憐姑娘很美,但是我對她絕沒有那個意思!”


    殊若緩緩點頭,“那就好。”


    輕飄飄一句話吐出來,殊若轉身往回走。


    真延可以說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眨了眨眼,都不知道該不該追上去。


    “若你要命,便離花憐遠一點。”


    真延再看去的時候,眼前已沒有殊若的身影。


    山莊,廚房。


    花憐帶著溫柔的笑意……在剁肉。


    殊若踏進廚房的腳一頓。


    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幸虧她不吃肉。


    “花憐姑娘,憐鏡先生真的很愛肉食啊。”殊若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


    花憐笑著點頭,看起來真是一點心機都沒有,“對啊,哥哥每頓飯都要見到肉呢。”


    殊若垂下眼,“因為那個人……隻吃肉麽。”


    花憐的手一頓。


    然後咚的一聲,刀子被大力嵌入了砧板。


    “什麽那個人?我怎麽知道那個人吃不吃肉。”


    殊若又笑了一聲,“憐鏡先生是為了那個人而活著的。生活軌跡是圍繞那個人而運行的。無論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那個人。你說過,憐鏡先生並不喜歡吃肉,但是……那個人喜歡,他就會喜歡。最起碼,要時時刻刻備著,就為了哄她開心。哪怕……麵對的隻是一具屍體。”


    花憐轉過臉,目光森冷,“你到底想說什麽?”


    殊若撚了撚袖口,看著她,沉默不語。


    花憐身上隻有一種顏色的氣。


    黑色的。


    死之氣。


    “你是機關師。而憐鏡先生是元素師。憐鏡先生製作人偶的手藝,應該是從你這裏學來的吧?”


    花憐冷冷一笑,“是又如何?現在舉世聞名的憐鏡先生是我哥哥,不是麽?”


    殊若搖頭,“不,不是。”


    見到憐鏡先生之前,殊若曾經有過一閃而逝的念頭。


    憐鏡先生,真的是男人麽?


    確切點說,憐鏡先生,真是“一個”人麽?


    “你們給世人造成了誤解。憐鏡先生不是一個人,而是你們兄妹……花憐與憐鏡。”


    時間過去太久,沒有辦法追究這個名稱是從何而來的。


    但是很肯定的是,憐鏡這樣的人,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人,若說他會製作滿臉皺紋的老人,那幾乎是無法想象的。


    “你還說過,你曾經做錯過事,而憐鏡依舊接納了你。我想,他並不是因為原諒你了吧?”


    而是,有利用價值。


    殊若可以肯定這一點,也是拜她那位奇葩的母上大人所賜。


    但凡愛上曉栩之人,絕不可能再愛上別人,整個世界除了曉栩再無其他。


    絕七情斷六欲,連自我都拋棄。


    更何況,一個做了錯事的妹妹。


    “而且你做錯的事……與那個人有關吧。”


    所以她還說過“連妹妹都不要了”這樣的話。


    憐鏡隻有在與那個人有關的事情上會有情緒波動,不是麽?


    花憐臉色黑沉,突然暴起,右手直取殊若天靈蓋!


    殊若伸手一劃,一道火焰頓時簾幕擋在身前。


    花憐被灼燒了手,反而冷靜下來了,嘴角上揚,笑容嘲諷。


    “我恨啊。我和哥哥從出生就在一起了,憑什麽那個人一出現,哥哥眼睛裏就看不到別人?我啊!我一直都在啊!我就在他麵前啊!為什麽他就是看不見!”


    好問題。


    殊若也想問。


    “憐鏡想要複活那個人,但是你不想他如願,所以……你讓馮紀來殺我。”


    花憐冷哼,“不過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那麽狠心,說殺人就殺人。我還以為,就算殺不了你,馮紀怎麽樣也能重傷你。那個沒用的男人,虧得我與他虛與委蛇那麽久,還費力做了個以假亂真的人偶。”


    “憐鏡需要你身上的死之力,所以他才會把你帶在身邊。這一點,你自己也很清楚。”


    賦予人偶生命力,那是多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如果人偶師本身就擁有生之力呢?


    憐鏡擁有生之力,花憐擁有死之力。


    這兩個人,要在瞬息間取得普通人的性命可謂易如反掌。


    ……等等。


    既然他們有生之力和死之力,為何還需要贏七落?


    難道說,若是要轉換兩種力量,必須是同一個人同時擁有兩種力量?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最愛的哥哥在利用我。我做錯了事,哥哥本來是要殺我的,但是他沒有動手。我願意付出一切,隻要能夠留在哥哥身邊。所以他叫我殺人我就殺人,他叫我做人偶我就做人偶。哥哥想要複活那個人……我願意幫他。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嫉妒心。我好恨……我完全沒有辦法控製自己想要再一次殺了她的衝動!”


    再一次。


    嗬,真是……愚蠢啊。


    “花憐。”


    殊若悲憫的看著她。


    “你已經死了。”


    憐鏡不可能放過她。


    若那個人是花憐殺的,憐鏡絕對不可能容許她活到現在。


    花憐一瞬間睜大眼眸,“你在胡說什麽!我好好的活著!活在哥哥身邊!”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活人的生氣。你……隻是一個人偶。”


    人偶的記憶是憐鏡賦予的。


    那麽,若他說,你是人,不是人偶。


    人偶便會接受這個“事實”。


    恐怕,憐鏡連花憐的臉都不想看到吧。


    可是沒有辦法,花憐的能力對於憐鏡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憐鏡沒有原諒你,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就算你已經死了,就算你變成了人偶,他也絕不會放下過去。你製造的人偶,他終會毀去,連同你一起。他隻要那個人,除那個人以外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你明白麽。”


    “我不明白!!!”


    花憐嘶吼出聲!


    “我是人!不是人偶!我是憐鏡的妹妹!是他密不可分的另一半!我根本不喜歡做人偶,但是哥哥喜歡……可是哥哥製作女人的人偶,但是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他說他製作漂亮的人偶,而男人、老人、孩子……都是醜陋的。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可是後來,我發現了一件事。”


    說到這裏,花憐的眼眶裏流出了淚。


    殊若抿了抿唇,輕輕歎息,“那些女子身上……是不是都有共同的特征。”


    花憐一怔,然後放肆的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連你都知道!!!你沒有見過那個人都能想得到!!!是!那些被挑選的女人……身上總有某個地方像她……眉毛、眼睛、手指、頭發……隻要……有那麽一丁點相似,他就會把人弄來……做成人偶之後,還會溫柔的撫摸……那麽溫柔的……那麽溫柔的……從來、從來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殊若斂眸。


    憐鏡看著她的時候,總是用那種溫柔包含寵溺的眼神,而且喜歡碰觸她的皮膚。


    殊若想,難道……她很像那個人?哪裏像?


    雖說在客觀事實上,殊若是曉栩的女兒,可是她們的外貌和性格完全不同。


    不過,若是降臨到某個世界還做母女的話……相似也不奇怪。


    嗯,之前否定過母女的可能性了。


    再者,聽憐鏡的意思,曉栩並沒有接觸過其他男性,更別說生孩子了。


    還有可能是……遠房親戚?


    這個答案太隨便,按照一般套路來說,是不會因為這種一表三千裏的關係被選上的。


    就算按照不一般的套路來說,曉栩做事不會沒有理由。


    所以……投胎轉世?


    這個答案是最有可能的了。


    然後殊若心情很複雜。


    她本身就是曉栩分離出的子體。


    穿個越還得延續這樣的命運。


    該說……真不愧是曉栩的惡趣味麽?


    喪心病狂的極致。


    ……不,這應該還不是結束。


    攤上這麽個媽,她找誰說理去?


    在殊若思考的這段時間裏,花憐似乎情緒發泄得差不多了,就這麽靜靜的流著淚,用一種不知道是恨是怨的眼神看著殊若。


    “不管是人,還是人偶,都沒有關係。我愛他,我要陪在他身邊。就算他要殺我,我也無怨無悔。可是,我不甘心啊,隻有這一點,我無論如何都不甘心啊。那個人……何曾正眼看著他。她隻是把哥哥當成一個消遣的對象而已。為什麽……哥哥那麽驕傲的人,為了她,願意謙卑到那種程度……”


    “就像你對你哥哥那樣。愛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愛上之後的情感是無法自己控製的。你說她從未正眼看過你哥哥,那麽……憐鏡可曾正眼瞧過你?”


    花憐定定的晃神,自嘲般咧開嘴角,“你和她很像。不隻是臉。哥哥對你是不同的。可是……你最終,也不過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在這個人偶村裏,誰都逃不了,都在哥哥的掌控之下。”


    人偶村。


    這才是真相。


    通過憐鏡的手製造出的人偶,相當於他的眼、他的耳、他的口。


    所以,人偶村的每一個人,都像一個監視器,對準她。


    憐鏡不需要出門,他隻要躺在床上,抱著那個人,就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當時村長說的那句話……恐怕就是憐鏡說的。


    初見時,站在花田裏對他笑?


    ……那個人還真是……好興致啊。


    殊若有些無奈搖了搖頭。


    花憐卻以為她在否認自己的話,不由笑意轉冷,“整個人偶村都被結界包圍了。哥哥的法力深不可測,連我都不知能在他手中過幾招。”


    殊若抬眸,輕輕淺淺的笑了,“花憐,我有一件事不甚明了。”


    花憐頓了頓,“什麽?”


    “你曾說過,憐鏡與你有年齡差距。可是方才你說……你們出生就在一起了。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殊若撫過袖口,靜靜的望著她。


    花憐歪著頭,露出一抹無害的笑顏,“都是真話。我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謊言。你說我是人偶,也許是真的。哥哥與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而且我謹遵他的命令,絲毫沒有違抗的念頭。但是……我和你看到的那些人偶是不同的。……我不會死。”


    殊若凝眉。


    不會死?


    因為身負死之力?


    作為平衡了無數天道的神上之神,殊若表示,萬物相生相克、周而複始,沒有任何存在是完全不滅的。


    所以,不會死的概念是什麽?


    無法人為殺死?還是長生不老?


    當然,在花憐的問題上,結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因。


    隻有知道原因,才能知道……憐鏡打算如何處置花憐。


    可是,花憐身上沒有生氣,這是事實。


    這兩人身上還有秘密。


    “贏七落,我不會停止殺你。就像我不會停止對哥哥的愛。”


    殊若輕笑一聲,“你知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在你哥哥的監視之下。而且你隻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你會殺我,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然後利用這一點,借你的手,破除我的封印。七落之名你應該知道是怎麽來的,憐鏡需要我身體裏的力量。不過我很好奇,他憑什麽認為……擁有陰陽五行之力的我,有朝一日實力會勝於他。”


    一瞬間,花憐的表情變得極其怪異。


    似乎是在嘲諷,又好似在看笑話。


    “說什麽傻話?你怎麽可能違抗得了我哥哥?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沒有任何事是他辦不到的!”


    伴隨著話語,花憐臉上浮現出癡迷與崇拜的神色。


    殊若想說,憐鏡能不能複活那個人還是個未知數,還有一件事他絕對辦不到……就是讓那個人愛上他。


    “對了,你的那個師弟……叫真延是麽?他很不錯啊,竟然沒有被我迷惑。不過也沒有關係,我已經受夠了和不同的男人糾纏不清。……直接殺了就好。”


    說起真延,殊若突然想到另一個必死的人。


    楊棋那個蠢貨,憐鏡勾一勾手指就把腦子丟了。


    “多謝你的提醒,我會看好自己的師弟。現在……我要去替楊棋收屍了。”


    花憐收斂了表情,眼神卻很複雜。


    “你……真的很像她。”


    同樣……沒有心。


    殊若撫過袖口,微微一笑。


    “如你所想。”


    因為,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


    花園還是那個花園。


    憐鏡還是那個憐鏡。


    楊棋……勉強算是那個楊棋……吧。


    “不要!!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愛你啊!!!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我隻要陪在你身邊而已……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任性了……求求你……”


    這個場麵挺有意思的。


    楊棋被綁在一個木架上,左手手腕被割開,正在放血。


    一根不知什麽材質的管子插在開口處,而那一頭,連接的是一個人偶的頭顱。


    和本人真的一模一樣。


    而且,殊若覺得木偶比真人好看。


    放了那麽多血還有力氣叫喚,該說她活力充沛好呢……還是打不死的小強?


    憐鏡沒有理會她,在一旁的石桌上挑選工具。


    ……剝皮的工具?


    殊若還挺感興趣的。


    憐鏡似乎發現了殊若的存在,抬頭看她,神情當真是說不出的溫柔寵溺。


    曉栩曾經說過,月和看她的眼神,和看殊若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


    不是透過她在看別人。


    而是對方認定了一個事實。


    你,就是她。


    所以,憐鏡真的把她當成那個人的轉世?


    ……不對。


    不是這樣的。


    憐鏡提起那個人的時候,神情是帶著狂熱和崇拜的。


    溫柔寵溺……是在看什麽?


    也許,是在看希望。


    複活那個人的希望。


    贏七落的存在,比花憐更重要,所以憐鏡十分在意她。


    憐鏡對她微笑,如此閑適靜雅,和眼前血腥的畫麵格格不入。


    “你來了。”


    楊棋聽到這話猛然扭頭!


    “七落!贏七落!救我!我知道錯了!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你救我!求求你!我願意替你當牛做馬!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恩情!救救我!”


    殊若看著她,淺淺一笑,“我救不了你。”


    楊棋聞言,崩潰的尖叫,“贏七落你這個賤人!!你怎麽能見死不救!!!你以為你能逃得了麽!!!下一個就是你!!!”


    殊若平靜的點頭,“對,下一個就是我。我知道。”


    楊棋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罵。


    憐鏡輕笑一聲,“不,不會輪到她的。沒有必要。……隻要她回來了,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得死。”


    ……她回不來這個世上的所有人也得死吧。


    這孩子真是……叫人該說什麽好呢。


    “她不喜歡別人自作主張。”殊若這樣說道。


    憐鏡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她殺人喜歡自己動手。”殊若繼續說。


    憐鏡好像管不住自己的表情,連語言功能都喪失了。


    “她很喜歡血肉從身上撕下來的感覺,也很喜歡屍橫遍野的場景。”殊若揚眉一笑。


    憐鏡看起來很茫然。


    有種放空了一切的呆滯。


    他的腦子似乎停止運轉,無法思考。


    “你說,若是她醒了,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她會不會不高興。”


    打蛇打七寸。


    戳人就戳脊梁骨。


    殊若很喜歡做這事,嗯。


    憐鏡慌了神。


    殊若隻想說,某個渣真是渣透了。


    “她本來就不愛你。你若是讓她高興了,她也許還會多看你兩眼。可你若是忤逆了她……你說,她會怎麽對待你?”


    啊,殊若怎麽某人一樣陰險了。


    憐鏡就這麽愣怔了半晌,隨後眉眼舒展,陰冷的笑了。


    真麵目。


    憐鏡的真麵目。


    “怎麽對待我都不要緊。這個世上,最終隻會有我們兩個人。她不會讓我死,因為她說過……她舍不得我這張臉。”


    殊若:……


    很好,的確是曉栩會說的話。


    “隻要能看著她,隻要能觸碰到她……不,她觸碰我就好。隻要她開心,隻要她喜歡。”


    憐鏡緩緩撫過自己的長發,笑顏妖嬈,充滿魅惑。


    殊若:……


    很好,的確是曉栩喜歡的類型。


    殊若表示,有這麽一個媽,心好累。


    憐鏡終於挑好的工具,緩步走到楊棋麵前。


    血液快要抽幹了,楊棋低垂著頭,別說罵人的力氣了,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是,不能死。


    一定要在活著的時候,把皮剝下來。


    接下來的場麵應該會很血腥很令人作嘔。


    殊若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轉個身?


    ……你難道不應該去救她嘛?


    殊若不是個良善的人。


    佛沒有心,事實。


    殊若是曉栩,事實。


    所以,這位曾經瀆神的,現在依舊死性不改的女人……就讓她死吧。


    剝皮的過程很順利也很快速,一看就知道咱們的憐鏡先生是老手。


    至於切口縫合……玄幻世界不需要這些,一個法術就能搞定傷口。


    然後殊若就想到了,為什麽花憐洗衣服從來隻有那麽一點。


    因為,她隻要洗活人的衣服,還有憐鏡的衣服。


    人偶的衣服,特別是內衣,根本沒有換的必要。


    憐鏡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


    村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是線索,每一件事都有原因。


    而且沒有謊言。


    這都出自於憐鏡的自信。


    人偶村,大概能夠繪成這樣的畫麵。


    小小的模型,裏麵每個人都是憐鏡捏造的人偶,放在固定的位置。


    每個人身上都有線,線的那端就是憐鏡的手。


    他站在外麵,站在高處,把模型盡收眼底,想要提誰的線就提誰的線。


    人偶不知道自己被人操控。


    就算知道了,也無法剪短那些線。


    無路可退。


    就好似憐鏡本人。


    ……始終被曉栩提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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