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一大早看見陸府的來人時,唐夜霜也很是頭疼,隻放下手中的案卷,盯著眼前自稱是管家的人物,微微挑起眉來,神色看起來有些似笑非笑,讓人心中毛得慌,“既然已經知道了本王妃的身份,還不拿出還錢的誠意來,隻隨隨便便地派來一個人來傳話,原來陸老將軍的誠意就僅此而已麽?”


    眯了眯迸射出狡黠精光的眼睛,她又徑直往上升了一層高度,“還是說,陸老將軍自覺受皇家蔭蔽不夠,便覺得皇室的錢便是可以欠得了?”


    那管家早聽說過唐夜霜的名聲,卻未曾想才剛一見麵她就這樣不客氣,甚至還有意上升到更為敏感的政治層麵上去,身子不免僵了一僵,自額頭上滑下幾滴冷汗來,但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務,他到底還是不敢怠慢,隻又將弓著的腰彎了幾度,“王妃言重了,陸老將軍隻是想請王妃殿下入府上一敘昨日玩笑的解決方法,另外也是想向王妃親自賠罪。”


    親自賠罪?唐夜霜眼底不動聲色地沉了沉,蘊出幾分戲謔的光芒來。


    故意將昨天的競價說成是一場玩笑,說白了不過就是不想付賬便是了,哪裏有這樣多的借口?


    心中雖這麽想著,但她卻也明白陸老將軍畢竟現今也為朝廷中的一大重臣,自己還是不宜逼得太緊,以免牽扯到陵王,隻微微一笑,將話鋒轉了個頭,“陸老將軍何罪之有,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教子無方而已,倒是你們的那個陸公子,若是真的知道錯了,近日卻連頭都不敢冒出一個,反而讓您一把身子骨前來,倒真是讓我很難相信他的誠意呢。”


    唐夜霜輕輕巧巧地四兩撥千斤,當日在陸耀宗那一口一個“陸老將軍”,如今在這邊又開始直指起陸耀宗的錯來,讓人始終無法找出反駁的理由。


    這一句連著一句的話語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礁內藏,直堵得那個管家心中連叫不好,隻連忙賠笑,“王妃殿下未免太過多心了,老爺喚我過來,不過是想就我們家少爺衝撞小姐一事賠禮道歉而已,不過是小孩子之間鬧著玩的,實在當不得真。”


    唐夜霜卻壓根不吃這麽一套,“若陸老將軍都看調查清楚了,應該也知道是陸公子自己親手簽的字,現在那份欠條還白紙黑字地留存在我這邊呢,怎麽,不過一天,便想要反悔了?”


    “這……”


    管家才剛猶豫了一會怎麽回應,卻見得眼前的女子突然間眯著眼睛對著他笑了起來,分明是甜美而燦爛的,卻總讓他自背後脊骨下方升騰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讓人一陣陣發毛,總覺得那笑靨後頭藏著什麽別樣的陰謀。


    他稍稍定住神,正想斟酌些什麽言辭來繼續勸說時,隻聽聞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您是陸府的管家?”


    管家不知道她是為何突然來此一問,有些懵然地躬了躬身子,“正是。”


    “您的兒子,那一日倒是也參與了競價,”唐夜霜鋪開一張白紙來,一邊在桌上漫不經心地繼續抄錄著什麽,連眼皮都再懶得抬一下,“不知道您是否知曉?”


    管家心頭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唐夜霜會徑直將矛頭對準自己,一邊隻訕笑道,“犬子一向性情頑劣,不知天高地厚,若當日有無意中冒犯王妃殿下,在這裏小的給您先賠罪了。”


    “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隨口一提而已。”她說著,筆下的字跡絲毫未亂,半晌,便已經書寫完畢,交由給他,“您既然是將軍府內的管家,定然是陸老將軍最信任的人。現在您就對一對,是不是這樣?”


    管家尚還未從她剛才提及自己兒子時的驚嚇中回轉過來,低眼看到唐夜霜那張遞過來的紙張時,更是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和惶恐。


    上書滿滿的垂珠篆字,看起來很是清秀:“陸將軍名下,京城宅邸三處,總價值共計五萬黃金,另有掛名珠寶古董店一間,價值七十萬兩紋銀,別院山莊兩座,共價值三萬金。另外陸將軍娘家暗麵操作賭場一間,價值一萬金,幾處奴仆共計五百一十人……”


    越看到後頭,管家就越為心驚。


    雖然不過是幾列簡簡單單的數據,但是已經將自己將軍府內的所有明麵案麵的資產都寫了個通透。其中有些暗麵上的資產,甚至連他自己心中都不太清楚,卻如此清晰地呈現在這張輕薄的紙張上。


    管家一時汗如雨下,撚著紙頁的手也有些抖起來,末了隻趕忙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如黃豆瓣大笑的汗珠,一邊強作鎮定,“王妃您這意思是……?”


    “也沒有什麽,”唐夜霜執著墨跡還未幹透的毛筆,對著他笑眯眯,“不過是隨意調查了一番,最後倒是發現,陸將軍的資產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豐富得多而已。”


    這個罪名,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然而恰恰撞見這個嚴查的時候,便是一個大事件。


    早就在知曉陸耀宗此人時,她便已經飛鴿傳書至莫良,拜托他以容雪齋之力全數調查出陸老將軍名下的所有資產。原本隻是為了以後如果真的撕起來時有備無患,沒想到這麽快便已經派上了用場。


    趁著那頭的管家麵如土色時,唐夜霜已經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吩咐了一句,“帶著這張紙回去複命,叫陸老將軍親自前來見我。”


    管家哪裏還有拒絕的餘地,應了一聲以後,便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陸將軍是武場之人,做事粗中有細,卻也不拖泥帶水,自管家傳話後的當天夜晚,便已經簡裝來到了京兆府裏。


    唐夜霜特意朝著雲墨靜指揮了一聲,讓其他衙役都早早地下了班,自己留在府中等著他,見到他一臉沉肅地走進來時,已經坐在大堂前飲茶的唐夜霜不免微微地笑了起來,親自站起身來,給他倒了一杯茶,“陸老將軍為了兒子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


    陸將軍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從她手中接過茶盞來,卻一口也沒有喝,顯然並不願意領這個情,隻盯著她的眼睛,“王妃殿下,有話便直說吧。”


    “好,陸將軍爽快,我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相對於麵對那個管家時的淩厲氣勢,如今在這戎馬一生保家衛國的將軍麵前,唐夜霜的語氣還是保存著幾分敬畏的,話間也柔和了許多,“今日這般手段激烈地邀陸將軍來府上一聚,還是因為另外一件事情。“


    陸老將軍的麵色依舊陰沉,“何事?”


    她卻沒有馬上回答,隻是耐心地繼續解釋道,“因為京兆府規定,這裏的所有資料統統都不能帶出府外,我也不例外,所以隻能勞煩您親自過來一趟。又擔心您在三言兩語的匯報中意識不到事情嚴重性,耽擱了時間,所以才想出了這麽一個冒犯的法子,還請將軍見諒。”


    似乎是聽出了什麽門路,陸將軍不再似剛才進來時一般敵意十足,隻用一個威嚴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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